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急诊

    下午, 部门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声,迟念抬起头, 察觉几道视线仓皇逃离。

    她无心探究。

    泡面这种东西,看别人吃时候馋,轮到自己吃就很腻。

    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泡面又吃得太急,吃的时候就觉得胃不舒服,吃完之后又对着电脑久坐,打了几个嗝之后, 一阵阵的犯恶心。

    她喝了两口水, 企图压下去, 结果适得其反, 直接涌上酸水。

    不受控制地干呕一声, 狼狈地跑去洗手间。

    折腾了一下午,人都飘了,好在工作量被娇娇分走了一半, 没那么多活要干,硬撑着捱到五点半, 再也提不起力气。

    关掉电脑,她靠在椅子上小憩, 胃上压着已经变温的热水袋。

    还是不太舒服,好在不反酸水了,也没有想吐的感觉,她收拾收拾下班,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刚好六点。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透过电梯的反光,看到男人从经理室出来,和叶珍珠说了句什么,然后突然抬头,看向办公区。

    大家都没下班,空了一个工位应该很明显吧…

    电梯偏偏这个时候卡在10楼不动,她怕被逮到留下加班,慌不择路地选择走楼梯,刚下去一层,门就吱嘎一声开了。

    她只觉凉风嗖嗖,下意识抬起头。

    刚才还在部门里巡视的陈昼,竟然瞬移到这,她面色凄苦,赶紧捂住肚子请假,“陈经理,我胃有点疼。”

    陈昼压下急促的呼吸,边下台阶边说:“怎么回事,要去医院吗?”

    “没那么严重。”迟念故作轻松地指了指楼下,“可能下午的饭没吃明白,去药店买盒药就好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

    突然,伸出手,干燥的掌心压在她的额头。

    声控灯因为短暂的安静熄灭,眼前一片黑暗,视觉被蒙蔽,触觉却异常灵敏,迟念呆住,和世界断联了三秒。

    陈昼却无比自然,咳了一声,灯再次亮起时,移开手掌。

    迟念不理解他突然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我是胃疼,不是发烧。”

    他低头捻了捻指尖,淡淡地说:“我知道,我胃疼的时候会体温低,冒冷汗,好在你没有这种症状。”

    他双手插兜,看向楼梯口,“走电梯吧,我送你。”

    迟念一听,瞬间从懵神的状态里清醒,慌张拒绝,“不不不,不用麻烦,我就去后街那家药店,不远的。”

    “你打算吃完药回来加班?”

    “是。”她撒谎了。

    陈昼走下三节台阶,高度刚好和她平视,如此近距离,迟念有些恍惚,这张脸若是褪去工作时的严肃,还真是毫无攻击力。

    五官端正,标准的国产帅哥。

    心跳加速,胃更疼了。

    她赶紧捂住,脸色也变得扭曲。

    他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在触到她衣袖时,突然停住。

    灯,又灭了。

    黑暗中,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我送你去医院。”

    距离公司最近的医院开车只需五分钟,不过只是一个中医附属院,虽然小,但是看胃疼绰绰有余了。

    迟念一路都在抵抗,碎碎念着不需要,直到急诊的挂号单强硬地塞到她手上,才讪讪的闭上嘴巴。

    敲门看诊,陈昼站在门口等。

    迟念以为,医院的急诊室都是体力好的年轻医生,毕竟工作时间不定,还要应对突发情况,结果…

    是个头发白了一半的女大夫。

    她慢悠悠抬头,上下扫了一眼迟念,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坐。”

    迟念尴尬地坐下,小声说:“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开点药就行。”

    大夫不急不缓,像没听到似的推了推眼镜,看完挂号单,拉长音问:“胃不舒服啊?”

    迟念小鸡啄米点头,她太想速战速决了,“对,就是很久没吃方便面了,冷不丁吃有点反酸,现在好多了。”

    “反酸?”大夫拿笔在病例本上画符,边记边问:“恶心吗?”

    “恶心。”

    “吐没?”

    “呕了两次,没有吐出东西。”

    大夫写完,掀起眼皮看她,像一台精密的CT仪,连站在门口只露出衣角的陈昼也没能逃脱扫描。

    迟念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平白浪费时间,自己倒没事,陈经理可是日理万机啊。

    她再次和大夫提议,“真没事儿,不开药也行,我回家喝点热水就好了。”

    许是她屁股着火般的急切惹了大夫不满,她把笔插在白大褂兜里,语气有些硬,“没事儿还加钱挂急诊?”

    迟念哀怨地看了眼门口,心说:又不是我挂的。

    大夫面色严肃,示意她把衬衫袖子挽起来,皱眉说:“你们年轻人怎么都不拿身体当回事。”说完,拉起她的手,放在桌角,两根手指压在脉搏上,问:“哪天来的月经?”

    “4月10…啊?”大夫音量不小,迟念惊恐地看了眼门口,“我胃不舒服和这个有关系吗?”

    大夫不满她突然移动,力道突然加重,继续问:“平时用什么避孕措施?”

    短短的几个字,堪比天雷,精准砸在迟念的头顶,她像一只掉进沸水里的青虾,倏地一下变红了。

    手足无措地解释:“我…不需要避孕啊。”

    大夫挑了挑眉,终于松开她的手,恍然道:“是在备孕啊…”说完,略带遗憾地告知,“没怀,下次再恶心的话别乱吃药,药店买根验孕棒,一块钱那种就可以。”

    人在被戳到痛处时会失去理智,迟念好不容易平心的情绪卷土重来,也不管陈昼在不在门口了。

    “我没结婚,没有男朋友,没有性生活,只是单纯胃疼来这开点药而已…”

    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丝,现在是胃疼委屈加情绪激动,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迟念的肩膀被按住,耳边一阵温热,然后是清冽的男声,“不好意思,我先带她离开。”

    迟念任由自己被他带出诊室。

    她突然觉得全世界都来戳自己伤口,对于许维安,没觉得自己用情至深,严格来说,甚至不算失恋。

    因为实在太丢脸了,所以很难受。

    她擦了下眼角,有气无力地说:“陈经理,我真的没事,浪费你时间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陈昼双手插兜,一身黑色在入目皆白的急诊大厅过于扎眼,却眉眼温和,和平日在公司里的严肃完全相反。

    他抬起手,本想抚上脸颊,最后却落在她的肩头。像领导安慰员工一样,轻轻拍了两下,笑着说:“请你吃饭。”

    *

    迟念拒绝不成,又不敢让他破费,执意选择医院门口的馄饨店。

    热气氤氲,透明的玻璃门上覆了一层水汽。

    店超级小,只有四套桌椅,老板娘招呼他们坐下之后,起身去后厨烧水,布帘传后来轰隆隆的声响。

    陈昼个子高,坐在没有靠椅的木头板凳稍显局促,进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淡淡地打量桌子上的调料罐。

    空气安静,男人距离极近,迟念拘谨地坐在对面,觉得这和在公司开会没什么两样。一紧张,胃又隐隐作痛。

    陈昼看出她不舒服,喊老板娘要了一壶热水,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净玻璃杯,倒满,送到她手边。

    迟念哪享受过这种待遇,恨不得对折自己给他鞠一躬。

    “谢谢谢谢!”她猛喝一大口。

    话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了。

    升腾的白雾遮住了男人的表情,待散去时,又恢复了平时。

    他用勺子搅动碗底,状作无意地说:“分手了?”

    迟念经过这会儿的心理建设,已经好多了,她不是那种能独自消解心事的性格,这次持续这么久,是因为何伶不在。

    她要是在的话,下班回去喝点酒,对着聊个半宿,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嗯,分了。”她到死都不会说自己自作多情单相思。

    陈昼唇角微微扬起,很快又落下。

    “听说他升职了。”

    “嗯。”迟念心不在焉地把晾凉的馄饨送进嘴里,闷闷地说:“他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好,升职是应该的。”

    陈昼并不觉得,如果没有他插手,那个人最少还得熬两年。

    听到她分手之后还在说对方好话,心情有些复杂。

    “不想分?”

    “唔…那倒没有。”迟念真不想说这个事了,纳闷陈经理不是最讨厌说私事吗,话锋紧急一转,“我决定向他学习,在未来的日子里,努力提高业务能力和沟通技巧,争取早日成为部门骨干,为领导分忧!”

    陈昼定住,勺子里的馄饨啪叽掉进碗里,看来自己对她的了解依旧很浅薄,原以为她擅长在工作时跑偏,没想到在私人时间也会诈尸一样跳回工作模式。

    他挑眉,“为领导分忧?”

    迟念坚定点头,狗腿地拿起桌边的醋瓶,双手送过去,“对!陈经理,来点醋吗?”

    陈昼不喜欢吃酸,但没有拒绝,接过来,象征性的滴了几滴进去,抬眼看她,“胃感觉怎么样了?”

    迟念挺直脊背,元气满满地说:“吃了你请的馄饨,已经痊愈了!”

    陈昼看她生龙活虎,故意逗她,“那就好,吃完回去加班。”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为了她的声誉

    早上八点, 迟念准时打卡。

    下地铁的时候买了绿豆饼,特意给珍珠姐带了一盒,她把包放在椅子上, 小碎步走到经理室门口。

    叶珍珠也刚到,看到迟念怀里鼓鼓囊囊的,她猜, “绿豆饼?”

    “对啦~”迟念把盒子放在桌角,邀功似的说:“我记得你说过这家好吃,这盒是豆沙和板栗双拼,三分糖。”

    叶珍珠眉眼弯起,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谢啦, 说实话, 是有事求我吧?”

    迟念瞪大眼睛, 仿佛平白被泼了一盆脏水,怨念地说:“什么啊,我是那种人吗?”

    “好像不是。”叶珍珠狡黠地笑了一下, 宝贝地打开盒子,从最边上捏起一个, 掂了掂,沉甸甸的。

    她整个放嘴里。

    迟念震惊, “不噎么。”

    叶珍珠小口地嚼着,含混不清地说:“没事儿,对了…”她抚了抚脖子,全都咽下去之后才问:“没给谢欢和张娇带啊?”

    迟念想到这几天的事,态度顿时变得冷淡,“没有, 才不给她们带呢。”

    “只给我带了?”

    “是的呀~”

    叶珍珠抿了下唇角粘的糕点屑,揶揄她,“没给小陈总带?”

    她这么问,是因为最近流传的好几种谣言,有说他们分手的,也有说复合的,更夸张的是,竟然还有说迟念怀孕的。

    分分合合很正常,怀孕就有点离谱了,叶珍珠想听当事人亲口说。

    悄咪咪靠近,眼底闪着八卦的光,“小迟,就别瞒我了,你和小陈总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迟念悔不当初,怎么就那么倒霉买到的是他照片!

    “我俩什么事都没有,真的!”她双指朝天,眼神坚定地说:“我发誓!”

    说完,怕珍珠姐不信,追加一条补充,“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在公司里是上下级,下班就是陌生人。”

    叶珍珠瞪大眼睛,却是看向门口,脸上的八卦神色瞬间消失,板板正正喊了一句陈经理早上好。

    迟念脊背一凉。

    她硬着头皮转身,果然看到神清气爽的陈昼。

    天气渐热,他没穿商务套装,而是牛仔裤配平底鞋,上身白T,外面随意套了一件浅蓝色衬衫,手里拿着一杯咖啡。

    工作时的压迫感消失了,但表情还是严肃的。

    陈昼也不想这样,从昨晚到一分钟以前,心情是很不错的,他为自己能和她更进一步感到愉悦。

    ——主动制造相处的机会,再表现出明显的偏爱。

    他一直记得她说的这句话,作为一个理性思维的直男,在没有很丰富恋爱经验的前提下,只能从心仪对象那里得到方法,并付诸行动。

    他自认做得很好,来到林江后,刻意制造和她私下接触的机会;至于明显的偏爱…他承认自己公私分明,不是那种在人前作秀的性格。

    所以她没感受到?才脱口而出那种和他绝对不会有交集的话。

    迟念鼓起勇气瞟一眼,见男人面色严肃,赶紧低头做鸵鸟,奈何刀子在空气里乱飞,刺得脊背发凉。

    昨晚还挺好的,今早怎么又变冰山了。

    男人开口了,“迟念,来我办公室一下。”

    叶珍珠隐晦地对她眨眨眼,分明是你俩还有戏的眼神。

    白说了,刚才那一堆都白说了。

    迟念在心里叹气,再次体会到,维持一段虚假的关系比上班还累,疲惫地跟在他身后,走进经理室。

    她仔细关好门。

    陈昼脱下衬衫,随手扔在沙发角,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黑色的老板椅转了半圈,他直视她的脸。

    迟念不知道他叫自己进来什么事,这里是半透明的,被同事看到怕是又会误会他们“藕断丝连”了。

    她心虚的要死,嚅嚅地说:“陈经理,有什么事吗?”

    陈昼靠在椅背,手指搭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点;沉默三秒,他说:“念念。”

    迟念谨记之前的教训,听到指令,以为让她念方案之类的,目光在办公桌上搜寻,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硬着头皮问:“念什么?”

    陈昼神态自若,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在叫你的名字。”

    “啊?”迟念吓一跳。

    说实话,她不太能接受上司叫自己乳名,念念这个称呼,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在叫,爸爸妈妈加何伶。

    这可是至亲专属!

    她小心翼翼地纠正,“陈经理,要不你还是叫我小迟吧。”

    “小迟?”

    “对!同事都这样叫。”

    陈昼微微挑眉,回忆最近几次的交集,自己都这样明显了,为什么她还是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态度。

    不是说,疗愈失恋的最好办法是开始一段全新的恋情吗?

    他轻笑一声,执着地向她争取这个称呼,“还是念念顺口一些,你觉得呢?”

    迟念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办公桌边,脸色风云变幻,回想昨天到今天,和平时一样,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她眼皮一跳,忽然想到娇娇…她不会气急败坏把事情散播出去了吧?

    天!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然陈经理怎么会阴阳怪气,像一只捉到老鼠的猫,不急着吃,而是先玩弄一番。

    她像被抽走全身的力气,心里知道要怪只能怪巧合,怪自己,哪有员工明目张胆地制造领导绯闻的。

    误会形成的时候,不解释也就算了,竟然将错就错,最后造成这种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马上鞠躬九十度,觉得自己跪在菜市口,即将被午门斩首,“陈经理,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但是,在死之前,她还想挣扎一下。

    陈昼见她这样,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喜欢她思维跳脱,给出预想完全相反的回答,但得基于他能听懂,这次明显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沉吟片刻,他摇头。

    待女孩离开,他拿起手机,拨通销售部经理的电话,“是我,你最近在公司里听说过关于我的谣言吗?”

    *

    娇娇昨晚加班,只睡了五个小时就起床了,打完卡身子就钉在工位上,噼里啪啦敲键盘,连去厕所都抽不出的时间。

    电脑屏幕摆着四个对话框,对面的人好像听不懂话,已经把产品详情发过去了,还一直问问问个不停。

    她头顶冒火。

    可是,很奇怪,后背却总觉得凉飕飕的。

    回头几次,看到大家都在忙,索性把这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归结于昨晚睡太少。桌角的咖啡已经见底,她习惯性喊迟念。

    迟念经过前一阵的高强度磨炼,业务水平提高了不少,加之工作被分走一半,这会儿竟然闲了下来。

    听到娇娇喊她,下意识转头,看到她像平时一样颐指气使喊跑腿,哼了一声,没理。

    娇娇以为自己看错,拿着空杯走到这边,咣的一下放在迟念桌子上。

    “叫你没听到啊?”

    迟念托着下巴看电脑,可是屏幕上并没有工作内容,顿了几秒之后,她才慢悠悠抬起头,“听到了。”

    这副模样简直是疯狂动物城里树懒闪电的翻版,娇娇登时火冒三丈,“听到你还不动?”

    “干吗动?”她故意装傻。

    娇娇咬了咬牙,用力敲了几下杯沿,“续咖啡。”

    迟念坐得更稳了,“你又不是没长腿。”

    “你…”娇娇重重呼出一口气,弯下腰,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和男朋友分手了,不怕我把你的事说出去了?”

    说完,故意拉长声,“你可是脚踩两条船哎。”

    迟念转头,一脸无所畏惧的平静,“去说吧,随便。”

    娇娇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愣住。

    迟念拿起自己的水杯,猛地站起来,转身时,声音很轻,“都已经人尽皆知了,还好意思跑来恐吓。”

    娇娇“哎”了一声,下意识想抓住她,结果落空。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奇怪,我没说出去啊…”

    同一时间,一墙之隔的经理室。

    手机摆在桌角,陈昼静静地等待。

    屏幕一闪,是销售经理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

    “查清楚了吗?”

    听筒里传来条理清晰的男声,“我查了一下,只是在宣传部里流传的消息,说您和一个叫迟念的员工…”

    陈昼不满他的停顿,冷声示意,“继续说。”

    “呃…说你们在谈恋爱,后来分手了,然后又传出迟念怀孕了,还有人看到您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陈昼:“……”

    好荒唐,他摘下眼镜,无语地捏了捏鼻梁。

    “这都是谣言。”

    销售部经理忙附和,“对对对,我一听就知道都是假的,为了您的声誉,准备开个内部会议管理一下。”

    陈昼却纠正他的话,“应该是为了迟念的声誉才对。”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我们…没分

    手头工作已经完成, 迟念焦灼地看着时间。

    纠结了一下午,决定坦白,可是经理室的门一直紧闭。她关了电脑, 悄悄走过去,叶珍珠正对着电脑,速度极快地打字。

    迟念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站在旁边等。

    叶珍珠余光看到来人,知道是迟念,头也没抬,直说:“什么事啊小迟?”

    迟念面色犹疑地看了看紧闭的门, 小声问:“你知道陈经理什么时候能忙完吗?”

    “陈经理…”她突然抬起头, “他下午被总部紧急召回去了, 你不知道?”

    “啊?”迟念傻眼, “我怎么可能知道。”

    叶珍珠有些意外, 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啧啧,你都不知道, 看来确实是很急的事。”

    迟念:“……”

    心脏悬了一天,听到他不在的消息, 瞬间放松,她随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哦…好吧。”

    叶珍珠突然说:“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真的?”迟念眼神一亮。

    “拜托,你的开心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啊。”

    叶珍珠捂着嘴笑,谨慎地看了眼门外的工作区,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故意探身过去,声音极低, “下午小陈总打电话时门没关严,我听到几句。”

    迟念不感兴趣,但是见珍珠姐眼底闪光,好像有很多八卦要讲的样子,不好扫兴,“听到什么了?”

    叶珍珠突然犹豫,“那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和小陈总?”

    “清清白白的上下级关系。”

    叶珍珠见她一脸坦荡,松了口气,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那就好,下午是陈董给他打的电话,好像在说结婚的事。”

    “结婚?”这在迟念的意料之外。

    她还记得晚上送他回家那次,他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女孩,还说那个女孩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才过了半个多月,那女孩不可能做到和男友分手,然后和他无缝连接,相处几天之后火速商量结婚。

    她脑子里闪过四个字——商业联姻。

    “啊!那他说什么了?”

    叶珍珠用手指挠着额角,很努力地回忆,“说什么没听清,但是态度看起来很抗拒。”

    当然抗拒了,迟念特别能理解,没有人愿意和没有感情基础的对象结婚。

    “然后呢,就走了?”

    叶珍珠点头,兴致勃勃地说:“你猜,他会不会是拗不过,真的结婚了。”

    迟念的笑僵在脸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局,她可要对陈经理失望了,刚认识的时候觉得他冷面阎王似的,天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他其实是个性温和的人;不止如此,还很绅士细心,完全颠覆了先前对他的印象。

    这样性格的人简直是暗恋圣体,那晚他用惆怅又无奈的语气说出有喜欢的女孩时,像被小说里爱而不得的男二附体,精准戳中迟念的癖好。

    哎呀!

    故事还没开始呢,可别真不了了之了。

    她脸色风云变幻,被叶珍珠尽收眼底,好奇,兴奋,八卦,探究,全都是置身事外的看客应该有的情绪。

    她微微一笑,“我现在真信了。”

    迟念:“信什么?”

    “信你和小陈总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确定以后,叶珍珠放下最后的防备,笑着说:“其实我觉得吧…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最后都会找个条件差不多的。”

    迟念托着下巴,软软地反驳:“也不是所有人都活得那么功利,也有很多例外啊,如果遇到真心喜欢的,什么枷锁都会打破的。”

    叶珍珠见她淡定点评,忍不住吐槽:“看来你和小陈总真是逢场做戏。”

    迟念“啧”了一声,脸拉得老长,“能不能别把话题扯我身上啊,我现在和你站在同一条吃瓜战线上。”

    “知道知道!”

    叶珍珠觉得公司不是聊这件事的地方,火速把包挎在肩上,冲她眨了眨眼,“走,请你吃大餐!”

    *

    那天之后,陈昼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消息。

    迟念也从他很快就回来,转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的状态;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因为谣言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了。

    正值活动中期,每个人都很忙,娇娇也老老实实地坐在工位上,焦头烂额地处理对接事宜,偶尔超出承受能力,还会放低身段来求她。

    一杯咖啡加一块甜点,在陈昼离开的三天后,娇娇回请她,笑眯眯地弯下腰,“小迟,过往不究好不好?和男朋友分手也有我的责任,再给你介绍一个行不行?”

    迟念冷着脸,叉了半块蛋糕放嘴里,淡淡地说:“不必了。”

    “别这么着急拒绝啊。”娇娇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像彭于晏。”

    迟念面不改色,“不用。”她把叉子放下,咖啡推到桌角,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工作上的沟通和帮助我都可以配合,你以后不用破费。”

    娇娇讪讪地直起身,既然迟念放话了,那她也不客气了,小碎步跑回工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抱着去找迟念。

    “栗原你还记得吧,我和他的团队完全沟通不了,交给你好不好?”

    迟念记得这个博主,算颜值区的,五百多万粉丝,粉丝由百分之九十的女性构成,直播最高三万人在线。

    她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同意。

    娇娇见她这么痛快地答应,头顶的阴云瞬间散去,赶紧回工位,把之前的聊天内容打包给她发过去。

    迟念回了个“OK”的工作专用表情。

    工作量虽然有增加,但还在可以游刃有余的范围内,连迟念自己都承认运气好,暂时没有出现应付不来的突发事件。

    七点下班,比预想的早。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白天也逐渐拉长。

    出写字楼的时候,天还没黑,落日的余晖照在落败的杏花上,花蕊中间,翠绿色的果子已经长到小指盖大小。

    何伶还没回来。

    迟念站在地铁的角落给她打电话。

    “我怀疑你回老家结婚了。”

    听筒里传出张狂的笑声,笑完之后,何伶边嗑瓜子边说:“如果我就这么结婚了的话,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社交礼仪,美好的品格和性格,甚至是灵魂都被毁掉了。”

    迟念翻了个白眼,“我很认真。”

    “我也很认真啊,倒是你很奇怪,我要是有对象你一定第一个知道,竟然敢诅咒我回老家结婚。”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

    何伶在嗑瓜子的间隙嘿嘿一笑,“怎么,想我了?”

    地铁到站,开门又挤进一拨人,她往后缩了缩,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陌生人,想到家里也是空荡荡的,突然叹了一口气。

    “唉,孤单。”

    “怎么着,你那个男朋友还没表白啊?”

    迟念呼吸一滞,顾左而言他,“你天天在家都干什么啊,不会大吃大喝的吧,回来还能找到工作吗?”

    何伶轻呵一声,没有被她带跑偏。

    “念念,你…”

    “怎么?”她声音平白低了好几度。

    “又吹了吧。”对面语气确凿。

    “哪有。”迟念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平静地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前一阵升职去总部了,说明我的眼光还蛮好的。”

    果然吹了,不过眼光好这点,何伶倒是承认。

    “确实,不止好,能从海量的照片里精准选到领导。”

    迟念:“……”

    “你不戳我痛处能死啊。”

    何伶对于老友在这方面的糗事没有一丝同理心,笑过之后突然想起,“对了,好久没问,你最近和上司怎么样?”

    迟念叹了一口气,白雾蒙上车窗,她伸出手指,画了一颗心。

    “…他都走一周了,好像回去商业联姻了。”

    “商业联姻!”何伶惊呼,下意识想起看过的海量豪门剧,“那你们在分公司的这段恋情会不会被女方背调到啊?”

    “…不会吧。”迟念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他走之后,这边没人说了,而且活动期,都忙得没时间搞这些。”

    何伶冷冷一笑,没她这么乐观。

    “你就祈祷他不要商业联姻吧,女方肯定会调查你,到时候揪着不放追查到底,你会社死,死很惨那种。”!!!

    啊?!

    迟念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她这么说,惊出一身冷汗。

    当相信一件事的时候,近期发生的事也会自然连接,筛选出可疑的送到她眼前。

    陈经理走后的第二天,总部那边来了稽查组,在宣传部停留的时间最长,领头的男人上下打量她,问:“你就是迟念?”

    那时她看不问别人就问她,还以为是好事呢,挺骄傲地回答了个是。

    难道…

    其实是在调查?

    迟念突然慌了神,匆忙挂了何伶的电话,点开通讯录,陈昼的名字被置顶在第一行,手指在上面盘旋,忽然心慌。

    她以什么身份打这个电话啊…

    员工对上司,理由是什么?

    地铁到站,她浑浑噩噩随着人流下车,一路都在纠结这件事,回到家,往漆黑的沙发上一趟,突然产生触底反弹的勇气。

    死就死吧。

    她拨号过去。

    *

    三层别墅,灯火通明。

    餐厅里,明黄色长桌上摆满精致的菜品,陈开年坐在主位,丰盛的晚餐和清冷的气氛对比,平白生出一种孤寂感。

    家是很大,可惜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他端起酒杯,眼神平移,隐晦地冲妻子李瑾眨了眨眼。

    女人保养得当,外表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

    她穿着丝质长裙,黑发高高挽起,颈上和耳垂戴着珍珠饰品,和严厉丈夫相反,通身散发毫无攻击力的贵妇气质。

    多年的夫妻形成了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的默契,李瑾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儿子碗里,露出温柔的笑意。

    陈昼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把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李瑾满眼慈爱,热切地问:“味道怎么样?”

    陈昼语气平淡,“很好吃,您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李瑾的笑僵了一秒,讪讪地说:“是佣人做的,知道你要回来,特意找了一个擅长做北方菜的。”

    他动作一顿,不过很快恢复平时,“不用这么麻烦,我也待不几天。”

    陈开年本不想说话,但一听这话,登时忍不住,“这么急着回去,难道在分公司那边有女朋友了?”

    李瑾暗道不妙,在桌下踢了踢丈夫的腿,给他一个埋怨的眼神,“总问什么,儿子如果有女朋友了一定会和我们说的。”

    陈昼默默吃饭,在两人焦灼等待的目光中,放下筷子,淡淡地说:“我吃饱了。”

    陈开年面色一沉。

    老早就听说他在分公司那边有女朋友,还没开心几天呢,结果分手了。

    一周前,分公司的下属突然给他发情报,说陈昼那个分了的女朋友疑似怀孕,两人同时出现在医院急诊里。

    他当场慌了神儿,差点买去林江的飞机票。

    这个冷清了二十几年的别墅也许很快会摆满毛茸茸的玩具,白白胖胖的宝贝骑在木马上,见他回来了,开心地跑来迎接,还奶声奶气地喊他爷爷。

    这是陈开年从来没想过的场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可惜,只维持了一个小时。

    在得知只是单纯胃不舒服后,他生吞了两粒降压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二楼书房里,一夜没睡。

    这导致第二天他给陈昼打电话的时候,带着一股邪火。

    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但是把他折腾的半死就不对了,借着开会的名义召他回来,还故意提和孟思妍的婚事。

    父子在电话里就很不愉快,回来之后,陈昼除了参加股东大会,平时基本见不到人,甚至晚上都不回家睡。

    今天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到了尾声,再不回来,他又要走了。

    李瑾知道丈夫的脾气,多年身居高位养出来的性子,大多时候是好心,但是一说出来就有一种让人抵触的命令味道。

    特意和他商量好,气氛缓和之后,听儿子亲口说。

    结果可倒好,他这火爆脾气又没忍住。

    陈开年见他吃完就要走,啪地放下筷子,冷声问:“你和迟念到底怎么回事?”

    陈昼起身的动作顿住,惊讶之后,重新坐回椅子上;想到销售经理和他说的谣言,没想到距离这么远,他们竟然也会听说。

    李瑾见事情捅破,也不端着了,语重心长地说:“陈昼,听说你们谈了很久,怎么会突然分手了?”

    陈昼抬眼,依次打量他们。

    一个生气,一个担忧,貌似真的相信这件事。

    本想实话实说,可念头刚起,就被另一个想法取代。

    他沉吟着说:“我们…没分。”

    话音刚落,桌角的手机振铃,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念念。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事情因我而起。迟念:啊?……

    嘟声响起, 迟念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屋里没开灯,她缩在沙发一角, 无意识地啃着指甲。

    三声之后,对面接通。

    打这个电话前,她慎重考虑了一下。

    不能以员工的身份打给他, 那就以朋友吧,之前单独相处的几次她一直恪守员工的本分,但是,得到了可以直呼他名字的特权。

    为了不让等会儿的通话太刻意, 她故作轻松地打招呼。

    “嗨~陈昼,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听筒里, 传来很轻的呼吸声, 接电话的人仿佛离手机很远。

    “很好, 你呢?”

    “啊,我也很好,那个…我打电话是想问你…”

    “想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迟念想说的话被截断, 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对对对, 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不回来了?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去?”

    男人的声音清冷又直白, 迟念却脚趾蜷缩,心想,我一个小员工哪有资格决定这种事,“呃…你忙完,忙完会回来吧。”

    她是犹疑不定的心虚语气,透过听筒传递之后, 莫名带了一丝恋人之间许久不见的哀怨味道。

    “会。”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听,还有模糊不清的人声,男女都有,感觉像在开会…果然没选好时机。

    迟念顿生悔意,忙道歉:“打扰到你了吧,不好意思,我马上挂。”

    “不用。”这次的声音很近很近,男人的呼吸就在耳边,而且能感觉到他已经离开了刚才的环境,背景极静。

    陈昼走进书房,把门反锁之后,坐在窗边的软椅上,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刻的眼底带着愉悦的笑意。

    “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

    迟念经过刚才的跑偏问答,勇气已经消失了大半,本想隐晦地问他是不是要结婚了,结果话到嘴边不敢说。

    只能迂回。

    “我…突然想起你之前说,有一个喜欢的女孩。”

    陈昼故意装听不懂,“哦?”

    “忘了吗?”

    “当然没忘,是你忘了。”

    迟念挠了挠后颈,心虚地补救,“我也是才想起来。”

    “所以?”

    “呃,公司里的人说你不回来了,我打这个电话是想鼓励你…既然喜欢,就要勇敢去追,万一她也喜欢你呢。”

    陈昼的唇角压不住,甚至溢出一声轻笑,“你觉得她会喜欢我?”

    迟念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他还没死心,语气急促地说:“必然喜欢啊,你性格好,长得帅,还很有钱!”

    “说实话。”他靠在椅背,望着窗外朦胧的球形院灯,一改刚才的语调,突然变得正经,“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迟念沉默。

    果然混不过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听说你这次回去是准备结婚,我想到你之前说的那个女孩,你还没有开始争取呢,这样的结局实在太可惜了。”

    陈昼以为自己听错,常年维持的稳定也在这一刻破功,短暂沉默后,他声音凉凉,“你说…我还没开始?”

    *

    电话挂断之后,迟念才想到最初对陈昼的印象,那时候是因为他性格难搞自己才打退堂鼓的,怎么时间久了,连这个也忘了。

    刚才这个电话白打了,说了一堆废话,最后还莫名其妙被挂断;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要商业联姻,导致一想到上班,就浑身抗拒。

    她叹着气下电梯,对打卡机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叶珍珠疾步走过,又急刹车倒回来,对她耳语,“你猜怎么着?陈经理要回来了,下午六点的飞机。”

    迟念一下子精神了。

    “啊?”

    叶珍珠急忙把食指竖在唇中,示意她小点声。

    迟念做贼似的看了眼透明玻璃那边的工作区,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赶紧拉着叶珍珠去步梯方向。

    关好门,确定上下楼层没人,迟念才苦着脸问:“你说陈经理今天回来?”

    “对啊。”叶珍珠打了个呵欠,疲惫地说:“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都睡着了,听到他的声音,我直接垂死病中惊坐起…”

    迟念心情复杂,“怎么这么快啊。”

    叶珍珠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都快十天了,按计划他应该忙完这次活动再回总部的,这样一想,回去结婚的事应该是我幻听了。”

    迟念一听这句,心里更难受了。

    想到昨晚自己莫名其妙给他打电话,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整个人痛苦面具,“你怎么不早说…”

    一天都浑浑噩噩的,当时间跳到六点整的时候,迟念幻想中有一架飞机,冲破乌云,准时降落在林江机场。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她叹了一口长气。

    游魂一般回到家,刚开门,耳边就一声炸响,她抱头尖叫,狼狈至极。

    闪着光的金色碎片密集坠落,何伶穿着宽松的印花长裙,在旁边毫无形象地大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迟念擦掉黏在脸上的礼炮碎片,惊愕地看向她。

    “神经啊,吓我一跳!”

    何伶笑倒在她身上,“我就知道你会吓到。”说完,晃了晃手机炫耀,“所以很有先见之明地抓拍了几张丑照。”

    迟念瞬间把烦恼抛到脑后,脱鞋之后去抢手机,企图把照片删掉。

    何伶早就预判到,脚底抹油想跑到卧室,结果慢了一步,衣角被揪住,一股大力之后,手机被缴。

    她见抢救不回来了,索性走去沙发上瘫倒。

    迟念批量删除,不小心看到相册里的聊天截图,她扫了一眼,激动地跑到沙发边,“a级古装剧,你过初选了?”

    何伶本想亲口告诉她的,没想到意外泄露,不过这样更好,她压不住嘴角。

    “是啊,我想演反派女三,戏份不多,但是有完整的成长线,选角导演看了我的简历就直接通过了,半个月后试戏。”

    迟念膜拜地看着她,“天呢伶子,你要火了!”

    “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何伶坐直,把腿盘在裙摆下,突然惆怅:“我现在的体重和简历的体重差了八斤,时间紧任务重,我必须减掉!”

    迟念把手机还她,顺势坐在沙发上,视线从上走到下,“你这…胖的还挺明显,到底吃了多少啊。”

    不提还好,一提何伶就想起不堪回首的假期。可能饿了太久,胃口报复性的好,吃完一碗砂锅粉还能再炫一块甜点。

    她把头靠在迟念肩膀,悠悠吐了一口长气。

    “别提了,反正接下来的半个月,家里不能出现吃的东西,还有你…”她郑重通知,“晚饭在外面吃完再回来。”

    迟念当然支持,不过…

    她担忧,“什么都不吃,不会饿出毛病吗?本来你的胃就不好。”

    这个何伶也没办法,没想到初选会过,事已至此,只能逼自己一把!她抬了抬下巴,“没事,我早上可以吃一点儿。”

    迟念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厨房,狭窄的大理石台面上放着一袋原味燕麦片,说:“用牛奶泡,再加两个煮鸡蛋。”

    何伶绷不住,“你还在这给我营养搭配上了。”她双臂交叉,眼神坚定地摆了个抗拒一切的手势,“什么都不要,就开水泡燕麦,我一天的饭。”

    迟念收起想帮她买牛奶的冲动,无奈地说:“行叭,你悠着点儿。”

    *

    珍珠姐说得没错,陈昼真的回来了。

    迟念打卡上班,刚进去就听同事们在窃窃私语,韩主管从经理室出来,把文件夹摔在桌子上,板着脸通知:“把手头的工作整理好,九点半开会。”

    哀怨声从各个角落传出来。

    十天不见,陈昼看起来瘦了一些,已是初夏,他穿的衬衫换成很薄布料的那种,光照在他身上,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皮肉。

    迟念坐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耳边一声响指,男人站在她椅后,语气平淡,“念念。”

    “欸…好的!”

    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迟念有一秒钟混乱,好在现在是开会,很轻松就能分辨,马上翻开文件,简洁地汇报工作进度。

    她说的时候,隐晦地瞄了几眼同事。

    大家都很专注,专注中还带着一丝紧张,没人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十分钟,汇报结束,她缓缓坐下。

    陈昼认真听完,却沉默不语。

    会议室的气氛更冷了。

    坐在她旁边的娇娇屏住呼吸,在心里大喊救命,迟念这样的如果不合格的话,那她做的更是垃圾啊。

    她默默祈祷,实在不想被通报批评了。

    还好,陈昼深深地看了迟念几秒,然后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看着韩主管说:“其他的你开完组会报告给我吧。”

    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是迟念入职以来最短的大会,只开了半个小时就结束。她收拾东西,准备和大家一起离开,却突然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恰好和陈昼对上视线。

    心虚,低头,企图蒙混过去,却听到他喊她名字。

    “迟念,你留下。”

    没离开的同事都好奇地看过来,陈昼双臂抱胸,似是对刚才她的汇报有疑问,“为什么开那么高的报价给栗原?”

    娇娇一听,顿时头皮发麻,因为这是她搞出来的烂摊子。

    以为交接给迟念,她会沟通好,没想到还是按照原先的报价继续下来,娇娇不想惹祸上身,悄悄贴墙溜走。

    同事们也陆续离开,最后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

    陈昼站在窗边,听到门关之后,转头,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心情似乎很好。

    迟念无暇顾及他的态度,只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我考察了栗原过去半年的直播销售额,数据非常好,粉丝大多是资产丰厚的中年女性,购买力很强,所以我…”

    “好。”没等她说完,他就点头。

    “啊?”迟念收声,呆呆地看着他。

    陈昼双手插兜,很慢地向她走过来,在距离一米左右时停下。

    窗外阳光正暖,初夏的微风轻柔地穿过窗户,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打了个旋,吹乱了迟念的头发。

    怎么突然有点尴尬。

    她后退一步,结果他又向前一步,距离还是这么近。

    陈昼个子高,在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微翘的睫毛和秀窄的鼻梁,索性拉过椅子坐下,微微仰起头。

    转变视角之后,他才发现迟念很紧张。

    “留下你,不是为了公事。”

    迟念惊讶,“那是…”

    “我离开之前,听到一些谣言。”

    她一怔,急忙组织语言,“对,但是你离开之后就消失了…还要听吗?”

    陈昼兴趣不减,“说说看。”

    决定生死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迟念非常平静,“大家都在传我们是恋爱关系。”

    男人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迟念深吸一口气,准备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不管是被开除还是留下,任何一种结果她都能接受。

    “其实…”

    结果刚说出口,就被打断。

    “可以理解,因为你和我一起出差,回来后还兼职了几天司机,被人看到你从我车里下来,自然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迟念愣住,大脑空白地附和:“呃…啊…是。”

    说完以后,陈昼敛去笑意,略带歉意地说:“事情因我而起,一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吧?”

    这走向完全出乎迟念的预料,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没有,我是怕你…”

    “我没关系。”他抬腕看了眼手表,沉吟着问:“下班之后有时间吗?”

    “…有。”

    “好。”他突然站起身,恢复了平日的工作状态,所以这句话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味道,“那等我。”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无所谓,她喜欢就好……

    迟念坐在工位上, 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似乎是认真工作,实际在想刚才在会议室里的事。

    所以…甩锅成功了?

    陈昼竟然以为谣言是因他而起, 主动揽下。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事业运很好, 这种情况都能化险为夷。

    七点,手里的活差不多忙完,迟念收拾好东西,转身看了眼经理室方向, 也是很巧, 门刚好打开。

    陈昼从里面出来, 摘下眼镜, 对叶珍珠说了两句话之后, 自然地看向工作区。

    迟念立刻站直,把包转到身前,意思是——我下班了。

    他微微颔首, 目光转到电梯方向。

    迟念秒懂。

    她乘电梯到负一层,找到熟悉的黑色奔驰车, 地下停车场的温度比楼上低了好几度,迟念衣服单薄, 搓着胳膊站在车前等。

    一分钟后,电梯打开,陈昼和销售部的两个人同时出来。

    迟念下意识躲到车的侧面,直到那两个人走向各自的车,才收起戒备抬头,发现陈昼就站在两米之外。

    他没穿外套, 停车场的冷风吹着衬衫,很清晰地看出身体轮廓,迟念眼神闪了闪,规矩地打招呼。

    “陈经理。”

    车灯亮起,他晃了晃车钥匙,“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迟念打着哈哈,“这不是还在公司里么。”

    他挑了挑眉,“上车吧。”

    “去哪?”

    “好地方。”

    这次她不是司机的角色,而是坐在副驾驶,车子一路直行驶出公司大楼,她如坐针毡地抓着安全带。

    第一个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这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回陈经理公寓的路,迟念忍不住问:“去哪啊?”

    红灯还有五十多秒,陈昼的手离开方向盘,伸进裤兜,但是又空着出来,不太自然地抬起,捋了下后脑的头发。

    他转头看她,“你平时喜欢去哪?”说完,笑着警告,“不许说喜欢上班。”

    迟念还真想说上班来着,结果高情商答案被pass掉,只好话锋一转,“就…逛街吃饭看电影之类的。”

    “一般都去哪逛?”

    迟念在林江上的大学,对这里很熟悉,主城有三个主要商圈,分布在市中心和南北两个城区。

    市中心的商圈主打高消费,各大国际奢侈品牌基本都在那,她和何伶每次去都是只看不买,过完眼瘾之后,去商场地下吃大排档。

    南城区和北城区相对来说就很亲民了,年轻人扎堆,主打平价奥莱风,适合换季的时候去囤货。

    她想实话实说,但转念想了很多。

    南北商圈距离这里很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市中心虽然贵,但是离陈经理的家很近,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说市中心。

    “就虹影路那一带,偶尔会去逛。”

    陈昼有些意外,“我家楼下?”

    “是的!”她相当笃定。

    绿灯亮,他启动车子,转到主路右侧,看样子下个路口会拐弯,正是通往市中心。

    迟念暗道好险。

    虽然过了晚高峰,通往市中心的主路依然拥挤,车速一降再降,陈昼却神态舒展,没有表露出一丝不耐。

    距虹影路只剩一公里,车堵得很严重,迟念把车窗落到底,支着脸看外面的街景。

    林江的春天太短了,短到没看到花是怎么开的就结了果,树叶也在一夜之间伸开巴掌,满街浓墨重彩的绿。

    各色小吃摊也在路边停满,带着香味的烟火气和喧闹的人群糅杂在一起,生机勃勃,岁月静好。

    陈昼注意到路边空了一个车位,提议:“我们步行过去吧。”

    迟念说了声好。

    街道亮如白昼,他们走在拥挤的人行道上,隔几十米就能遇到扮成玩偶的传单员,也自然收到几张。

    迟念扫了一眼,是甜品店和饮品店的广告。

    正饿着呢,看到这些控制不了。已经走了三百米,陈昼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往前走,不知道想干吗。

    她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

    “我们来这边是要?”她冒死直谏。

    陈昼放慢脚步,指了下前方灯火通明的商场,说:“逛街啊。”

    迟念干笑,“哦哦,这样啊。”和朋友逛街是享受,和上司逛街是受刑,她开始打退堂鼓,“可我没什么想买的啊。”

    陈昼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三秒,说:“我有。”

    “…你想买什么?”

    “女生喜欢的东西。”

    迟念愣了一下,这句话很快和存储的信息联系上,陈经理买女生喜欢的东西,难道…准备正式展开争夺了?

    会不会因为她那晚打的电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所以拉她出来当军师。

    我去!对啊!

    陈昼虽然看上去精英男一个,但是接触几次之后,她发现,他其实性格有点古板,不太擅长和异性相处。

    而且没有豪门富二代的觉悟,稍不注意就会给人留下抠门的印象,不然怎么会这么大年龄了还搞暗恋。

    啧啧~

    迟念投过去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你早说呀,是想送你喜欢的女生礼物吧?”

    陈昼见她眼神突然变亮,顺势点头,“是这样。”

    迟念见自己猜中,立即仗义地拍了拍胸脯,揽下这个任务,“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

    KL商场坐落在虹影路黄金位置,楼体由巨大的3D屏幕组成,去年圣诞节公司在这里投放过一次广告,费用惊人。

    里面的消费也超高,她只进里面上过两次厕所。

    这次却仗着陈昼这个金主在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她问:“你喜欢的女生,有什么喜好啊?”

    怕他听不懂,索性掰手指举例,“比如包包,首饰,香水,或者护肤品之类的。”

    陈昼却反问:“你喜欢什么?”

    迟念觉得,他这把年纪还单身是有原因的。

    耐心解释:“每个女生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喜欢的她不一定喜欢。”

    陈昼似乎懒得费心,直接说:“你们很像。”

    迟念顿觉无力。

    “好吧,那就先随便转转。”

    一楼分为四个区,护肤彩妆黄金和奢侈品牌,迟念每走到一处,都会问他一句。

    “她化妆吗?”

    他答:“不怎么化。”

    “她什么肤质,干性中性还是油性?”

    他露出迷茫的眼神,“不太清楚。”

    “好吧…”这两个选项被迟念pass掉,前方是奢侈品和黄金区,这两个她都不是很懂,好在有几家品牌表店,她忙问:“那手表呢?”

    陈昼歪头看她。

    女孩扎着高马尾,素颜,上身浅色衬衫,下身直筒西裤,没戴首饰,甚至连耳洞都没有,只有左边手腕上戴着一块石英表。

    他说:“她应该会喜欢。”

    迟念松了口气,手表她略懂。

    前方右拐,并排两家表店,她看了眼品牌名,虽然浪琴对她来说是买不起的存在,但放在陈昼身上,似乎有些平价。

    她说:“进萧邦看看?”

    陈昼自始至终跟在她身侧,对她的提议也盲目听从,平时在公司里的雷厉风行消失了,简直是个居家拎包好男人。

    他全凭她做主,“听你的。”

    店内装修豪横,玻璃柜台一尘不染,灯全都开着,照得里面的手表闪着刺眼的光。迟念走近一看,表盘上一圈的钻,不闪都怪了。

    柜员微笑着迎接,并拿来两杯水,迟念正渴呢,直接仰头喝光,柜员有些惊讶,赶紧再去给她倒一杯。

    迟念趁这个空档问陈昼,“你觉得她会喜欢哪款?”

    陈昼闲适地倚在柜台边,扫了一眼里面排列的女式手表,问:“你有什么建议?”

    “我?”她开始为自己包揽这件事感到后悔,又不知道对方的外貌个性喜好,万一挑不好人家不喜欢怎么办。

    “我不清楚…”

    陈昼完全置身事外,“她和你很像。”

    迟念绷不住,他喜欢的女孩家世一定不会差,怎么可能和她很像,难不成像她这么穷?开玩笑呢。

    许是喝完一杯水,让饥饿感更加明显,她的耐心也全都填进胃里,被消耗殆尽。

    柜员笑着把水放在她手边,礼貌地问:“女士,请问有喜欢的款式吗?”

    迟念带着一种莫名奇妙的报复心理,指着看起来很贵的一款,“这个吧。”

    柜员笑容加深,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台锁,把这块表拿出来,少了厚重玻璃的阻隔,实物看起来有种尔等贫民休想沾边的金贵。

    迟念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给陈昼,“你觉得这款怎么样?”

    陈昼没动,眼神示意柜员,“试戴一下看看。”

    柜员接收到信号,拿起手表,扫描了一下迟念的手腕,说:“女士,您是把旧表摘下来试戴还是在另一只手腕上试?”

    迟念完全状况外,“还要试戴?”

    陈昼端着水杯,眼底笑意明显,“不然呢,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戴上好不好看。”

    说得也是,她尴尬地笑了一声,把旧表摘下来放进包里,手腕带着表痕,她局促地搓了几下,伸过去给柜员。

    手表是黑色细表带,表盘周围镶了一圈小钻,里面是水蓝色,有七颗稍微大的钻,还刻了星座图,指针咔嗒咔嗒在走,细听声音确实和便宜的不一样。

    她戴好,举起,把自己当成手表展示架。

    “怎么样?”

    陈昼看得仔细,十几秒后,点头说:“很好。”

    柜员双手交叠站在旁边,看了看陈昼,又看了看迟念,大致猜出两人的关系并确定谁有决策权。

    “女士,这款表壳和表扣是18K金的,表盘是东陵石,表带呢是鳄鱼皮…”

    迟念不停点头,心想:你说的每一句,都只会让这块表更贵而已。

    果然,价格四十二万。

    迟念托着下巴,避免因为太过震惊而脱臼,同时,手腕也越来越沉,这不是一块表,而是老家一套房。

    不止能买房,买她的命都够了。

    迟念灼灼地盯着手腕,眼睛恨不得化身照相机,把这奢靡的一刻拍下来,长久地保存在脑海里。

    陈昼静静地看着她。

    “喜欢吗?”

    迟念目不转睛,“我喜欢没用啊,得看她喜不喜欢。”

    他把水杯放下,试探地说:“意思是…你很喜欢?”

    她正痴迷看手表,没听到他说的话,陈昼目光转到站在旁边的柜员,语气随意,“麻烦包起来吧。”

    迟念猛然惊醒,慌忙解下交给柜员,小碎步挪到他身边,急声说:“不再看看别的了?四十几万呢,怎么像买卷卫生纸似的。”

    陈昼罕见露出富二代财大气粗的一面,“无所谓,她喜欢就好。”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谣言再起

    出了店, 商场几乎没有客人了,广播正提醒顾客还有二十分钟关门。

    陈昼看了眼时间,提议:“今天多亏了你, 请你吃饭吧。”

    迟念下意识想拒绝,可空荡荡的胃却抢先发出同意信号,清晰的咕噜声后, 她抬头,果然看到陈昼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

    她已经不在意这种程度的丢脸了,后知后觉发现,陈经理竟然是个喜欢笑的人。

    愉悦的气氛能拉近距离, 她也不客气了。

    “街尾那边有个地下, 里面什么吃的都有。”

    陈昼转头看向那边, 微微皱眉, “地下是饭店名字吗?”

    “不是…美食城啦。”

    她抬腿要走, 衣领却被揪住,陈昼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拉回来,不赞同她的提议, “听起来好像很便宜。”

    陈昼环顾四周,指了指反方向的西餐厅, “去那。”

    迟念知道这家店,以价格昂贵出名, 人均一千五起,她曾在大众点评上浏览过,并勒令何伶火了以后带她去见见世面。

    朋友请客和上司请客是两码事,她抱住路灯,弱弱地拒绝,“还是去美食城吧, 出餐快,二十分钟就吃完。”

    陈昼眉心皱成川字,看来她急着和他分开。

    偏不如她愿。

    “去那,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想请教。”

    请教?

    让人压力好大的词~

    迟念松开路灯,心虚地说:“不敢当,我什么都不懂。”

    陈昼却用奇怪的语气说:“有恋爱经验。”

    她干笑一声,这年头,年轻人谁没谈过几次恋爱啊。本想这么说,但一想到陈昼假如真的没有,那不就成低情商发言了么。

    她挠了挠后颈,被迫谦虚,“其实也没有很丰富。”

    最后还是进了西餐厅,迟念因为卡上余额从没超过五位数,没有养出足够的底气,导致进这种地方时束手束脚的。

    她坐在软椅上,谢过服务员之后,小声说:“听说上菜很慢。”

    陈昼翻着菜单,只露一双眼睛,闻言抬起,“刚好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桌上的鲜花被撤走,摆着刚才买的手表,四十几万的东西就这么随意的拎了一路,迟念偷偷掏出手机,点开照相机。

    结果屏幕突兀地出现男人的脸,他直直地盯着镜头,“我帮你点好了,你听听看还有什么想要的。”

    服务员准备叙述,迟念忙退出相机模式,端正坐好。

    听了一堆高大上的菜名后,她云里雾里,迷茫地说:“这样就可以了。”

    陈昼小声吩咐了一句,服务员离开,座位只剩他们两人,这样对视怪尴尬的,她没活找活,把桌上手机放回包里。

    他视线全程跟随她的手,“刚才在和室友联系?”

    “啊…对!”迟念顺着他的话说,“已经很晚了,我怕她担心。”

    “告诉她放心,我会送你回去。”

    “不用,我等会儿坐地铁…”她眼看男人表情不对,急忙堆起那就麻烦你了的笑容,“好的,谢谢。”

    陈昼扶了下眼镜,无比真诚地说:“这样我心里会舒服点,毕竟还有事要麻烦你。”

    迟念打起精神,“不用这么客气,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你觉得…”他微微探身,指着桌上的包装精致的盒子,“我应该时候时候送给她?”

    迟念问:“她和男朋友…”

    “已经分了。”

    “啊?”她恍然,怪不得他会突然主动。

    思忖几秒之后,她试探地问:“那她在林江吗?”

    “在。”

    “失恋了心情很差吧?”

    陈昼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说:“还好,我觉得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过。”

    迟念瞪大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这就说明她和男朋友的感情没那么深啊,正好你趁虚而入…”

    太得意了,说话就不经大脑。

    她的手在桌下狠掐了一把大腿,声音弱了几分,“我的意思是,她现在单身,你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了,至于手表…”

    她想了想,“你主动约她几次,在她感觉到你心意,而且没有明显拒绝的时候送给她,再正式表白。”

    陈昼看样子很认同她的方法,长长的“哦”了一声。

    “这样就可以了?”

    “对!”迟念一脸肯定。

    陈昼弯起唇角,“好,你的建议我采纳了,如果有好消息,我会亲口告诉你。”

    饭饱水足,迟念坐着上司开的车回家。

    心情莫名的很好,她架着手臂下电梯,推开门,何伶正穿着瑜伽服在客厅做运动,脸颊累得通红。

    见迟念姿势奇怪,她停下动作,擦干额角的汗。

    “你骨折了?”

    迟念左臂横在胸前,脱了鞋之后,光脚进屋,走到何伶面前。

    何伶:???

    她上下打量,“肩膀脱臼了,还是抽筋,要不要吃钙片?”

    迟念啧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伶子,我正式通知你,以后对我可以随便,但是我的左手,请你放尊重一点。”

    何伶吸了吸鼻子,没闻到酒味,也没喝醉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她嫌弃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做伸展运动。

    迟念架着胳膊贴过去,搞得何伶运动空间变窄,施展不开,她烦躁的“啧”了一声,“上一边发神经去。”

    迟念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这手腕,刚才戴了一块四十二万的表。”

    “噢,吹牛。”

    “千真万确!”迟念盘腿坐在沙发上,执拗地维持架着胳膊的姿势,“刚才我去KL了,在萧邦店里戴的。”

    何伶开始下犬式,故意把屁股对着她,头倒着,声音有些闷,“怎么去那了,你想跳槽当柜姐啊?”

    “不是哦,是陪陈经理去的,他想送喜欢的女孩礼物,我推荐的手表,他真听我的了,还拜托我帮忙试戴。”

    何伶的下犬式直接崩塌,她扁扁地趴在瑜伽垫上,不敢置信地说:“你竟然还和那个陈经理纠缠不清呢?他不是回家商业联姻了么!”

    “害,没有那回事,他又回来了。”

    何伶支起身子,感叹,这部电视剧还真是又臭又长。

    “我也是不懂了。”

    迟念喘了一口气长气,趁这个机会说了陈昼揽下因她而起的谎言,又拜托她帮忙选东西,俨然把她当成军师。

    何伶笑得想死。

    “你给他当军师?哈哈哈…”她身子弓成大虾状,“可你是纸上谈兵哎,这么多年你谈过超三个月的恋爱吗,大多数都是单相思好不好。”

    迟念翻她一个白眼,“你不说谁知道。”

    何伶捂着抽痛的肚子坐起来,还没缓过劲,“我原先还以为你那个上司是电视里演那种雷厉风行的霸总,怎么眼神这么不好,挑了你这个菜鸟。”

    迟念刚才就很不爽了,结果她还一直嘲讽,气得跳过去给了她一巴掌。

    “嘲笑我是吧,这次你就看着,我肯定帮他把那个女孩追到手。”

    何伶已经准备好看笑话了,她深吸一口气,咦?凑过去,又吸了两下,“你吃什么了,身上这么香。”

    迟念也抬起袖子闻了闻,“陈经理请吃的牛排,味道那么明显吗?”

    “靠!”何伶抱住她猛吸,早上只吃了一碗开水泡燕麦,还运动了两个小时,像饿了三天的狗,完全忘记吐槽这码事。

    “等我拿到这个角色也要吃牛排,死贵的那种!”

    迟念拍了拍她肩膀,肉很薄,能清晰感受到骨头,她说:“不减也行吧,你现在看起来也很瘦。”

    “不行。”何伶有气无力,“上镜胖二十斤呢,要是抓不住这次机会,我就回老家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她虽然饿得抓心挠肝,嘴上也喊受不了,但是没有吃过一口东西,迟念也在行动上支持,晚饭在外面解决。

    今晚预计加班一个半小时,她提前下楼吃东西,在货架上眼花缭乱的包装里,选择了自热米饭。

    她坐在便利店的角落,静等蒸汽消失,身后却突兀传来熟悉的名字。

    “欸,你听说了吗,小陈总和宣传部的一个女生谈恋爱呢。”

    迟念下意识拽起领口挡住侧脸,做贼似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惜,隔了一个货架,什么都看不到。

    对话在继续。

    “什么!叫什么名字?”

    “…什么念,我也不确定姓什么,我是听咱们部门的唐姐说的。”

    “消息准确吗?”

    “应该准,唐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都在这干十多年财务了,哪个部门都有熟人,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哇,心痛,我豪门梦碎了。”

    “噗~笑死,上次他扣你奖金的时候你在背后骂得可挺脏,我都记着呢。”

    “嘶,一码归一码…”

    迟念心烦意乱,谣言不是已经平息了吗,怎么又来?!便利店门声响动,好像又进来几个同公司的人。

    怕遇到熟人,她赶紧抱着自热米饭,悄悄从后门溜走。

    惆怅地坐在迷你公园的石墩子上,四周安静无声,她认真梳理这件事。

    明明已经结束了,昨晚她还刻意避开同事,确定没人看到她上陈昼的车,今天怎么又开始传了?

    她挖了一勺米饭,狠狠塞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嚼着。

    鞋尖前出现人的影子,她鼓着脸颊抬头,看到陈昼站在几米之外,薄唇微抿,眼底有一丝意外闪过。

    她赶紧站起来,方形的自热盒抱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陈昼向前一步,视线落在她手里,“你就吃这个?”

    “对啊。”迟念急忙咽下去,“可好吃了。”

    “……”

    她还在意刚才在便利店里听到的话,心虚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公司的同事后,慢慢放松戒备。

    “你怎么在这?”

    陈昼深吸一口气,凉凉地说:“顺着香味过来的,这种东西配料表复杂,如果被我看到公司里的人在吃…”

    迟念呆傻。

    管天管地,怎么还管起员工吃什么了。

    再说,自热米饭有米又有菜的,营养可全面了。

    她又挖了一大勺,故意当着他的面送进嘴里,勺子刚碰到牙齿,眼前黑影一闪,随即脸颊被大手捏住。

    她眼睁睁的看着陈昼把勺子从自己嘴里拉出来,扔进饭盒里,然后走,环视四周,似乎在找垃圾桶。

    可是!能先把手松开吗,好酸好痛!

    “唔唔…”她话不成音,只能抓住他的手,用力挣脱。

    陈昼这才想起自己捏着她的脸,匆忙松开,可指尖的滑腻和手背的温热还在,他捻了捻手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你的饭被我弄脏了,走吧,我请你。”

    迟念捂着脸,翁声翁气地说:“不用了,我不饿。”

    陈昼低头看她,虽没有平日在公司里的威严,嗓音却低沉,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你生气了?”

    温热的气息就在头顶,她后退一步,无奈地说:“我哪敢啊,真不饿,今晚还要加班,任务挺重的,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结果手腕被束住。

    陈昼轻松把她拉回来,“既然是工作时间,那我命令你,陪我吃饭。”

    迟念叫苦不迭,“不好吧,我刚才又听到同事背后说我们了,以后还是不要离这么近,万一又被误会怎么办?”

    他手不松,就这么拉着她,且力气很大。

    “无所谓。”

    她堂皇,“你难道不怕喜欢的女生误会吗?”

    陈昼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她不会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小迟,你命真好!

    吃的烤肉, 导致下班时间推延到九点。

    迟念脚步沉重地进电梯,按下一层和关门键,门在闭合之前又打开, 陈昼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按灭一层,重新按了负一。

    迟念:?

    “欸, 我不去停车场…”

    他说:“我送你。”

    迟念苦着脸,发自内心地恳求:“陈经理,拜托你了,咱俩好像走太近了, 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电梯迅速下行, 陈昼微微仰起下巴, 直视跳动的红色, 直到停在负一层。

    他迈出电梯, 回头,用眼神请她出来。

    迟念垮着肩膀,迈出来之后, 不死心地问:“这么宝贵的时间你不约喜欢的女孩?”

    陈昼双手插兜,一副舒展的松弛模样, “太晚了,我想她已经睡了。”

    车子驶出停车场, 熟络地拐向通往她家的路,男人拧开音乐,低哑的女中音在唱上个世纪的情歌。

    他问:“怎么个不好法,仔细说说。”

    迟念抓紧安全带,心想,这还用说嘛, 不是都明摆着呢么。

    他有喜欢的女孩,还天天和下属走这么近;她呢,没有演戏的天赋,不想和大家撒谎他们是怎么分分合合。

    嘴唇动了半天,只憋出干巴巴的几个字,“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谈论。”

    陈昼略微思索,“意思是喜欢当面说。”

    “那更不能了!”她有些急,直接把身子转向他,“你都有喜欢的女孩了,我总在里面掺和什么啊。”

    “我需要你的帮助。”

    迟念掏出手机晃了晃,“我们电话联系也行啊。”

    陈昼轻呵一声,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念念,你是单纯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还是怕我喜欢的女孩介意,为了避嫌才这样的。”

    说完,半晌没声音,他转头,迟念愣在副驾驶。

    “怎么不说话?”

    迟念眨了眨眼,“你一叫我念念,我就下意识找东西念,能不能改个称呼,和大家一样叫我小迟行吗?”

    陈昼唇角扬起,做了一个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叛逆表情,“不行。”

    “陈经理!!!”

    他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迟念执着地凑过去,音量提高:“陈昼!”

    前方红灯,车子急刹,他身子突兀地侧过来,迟念的唇刚好贴在他的脸颊。

    陌生的温热紧密贴合,她的脑袋里发出急促的警报声,触电般缩回来,一脸惊恐,“不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陈昼面色平静。

    被亲到的那块皮肤透出灼人的热,在她的唇贴上去的一刹那,路中间的红灯,自动变成炸开的烟花。

    脸颊还残留着细小的水渍,回忆刚才的一幕在脑海里重复播放,心情就没这么好过,他快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迟念快哭了。

    要不是被安全带束缚着,她都能直接给他跪下,从来没有过这种失误,事发突然,也手足无措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无头苍蝇似的狂搓手,“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没有别的意思,我可以写两千字的检讨。”

    绿灯亮起,陈昼踩下油门,故作严肃地说:“好啊,明天上午送到我办公室。”

    *

    迟念白着脸回家,沙发上坐着同样白着脸的何伶。区别是,一个是吓的,一个是饿的。

    何伶懒得动,声音有气无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迟念僵直地走过去,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脑袋顺势枕着何伶的腿,长叹一口气,“加班,等会还要加班。”

    “啊?”何伶低头看她,黑色长发盖在迟念脸上,“怎么忙成这样?”

    迟念不想把刚才丢大脸的片段说出来,因为能预见她一定会狂笑不止,为了节省她所剩不多的体力,还是算了吧。

    她拨开长发,悠悠起身,“是啊,超忙的。”

    躲着何伶写检讨,熬到半夜才写完,她爬进被窝里,脑海里自动播放车里的一幕,糗到她抓狂。

    真是造孽!

    第二天上班,迟念顶着一双熊猫眼。

    她做贼似的把检讨折成巴掌大小,在小组会结束之后,走去办公室,叶珍珠见到她,突然站起来把她拉到角落。

    “小迟,我怎么又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迟念无力,“没有的事。”

    “可其他部门都在传啊。 ”

    “不清楚。”迟念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提不起力气处理这种费脑的事,“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你别信。”

    叶珍珠狐疑地看着她,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她怎么还死不承认呢,“好吧~”她看到迟念手里藏着折起的纸,随口问:“这是什么?”

    迟念立刻藏到身后,此地无银三百里地说:“没什么。”

    陈昼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显示股票走势,眼镜上倒影着一片绿色,他关闭页面,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失眠,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刚闭上眼,就听到门被敲响。

    连着三下,很轻的试探声。

    他心情突然变好,故意抻了一会才说进来。

    迟念把门开了一条很窄的缝,像条鱼似的钻进来,反手关紧。她把纸展开,硬着头皮走到办公桌前。

    检讨放在桌子上,说:“我写完了。”

    陈昼故意看向别处,“念念。”

    她头痛,“我觉得在公司里你还是叫我小迟…”

    他突然抬起头,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叩叩的脆响,“我是让你念一下检讨,没有叫你乳名的意思。”

    迟念在听到他敲桌子的时候一激灵,猛然想到他是另一个意思,丢脸之后,是郁闷,检讨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念得出来啊。

    她很抗拒,“不念行吗?”

    “行啊。”陈昼意外的宽宏大量,话锋却一转,“不念也可以,晚上一起吃饭。”

    迟念的脸皱成包子,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拿起桌上的检讨,小声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念。”

    折起的纸刚展开,就被凭空出现的手夺走,陈昼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微笑着说:“反悔无效。”

    今晚吃日料。

    迟念胃口不佳,吃了几块三文鱼寿司就差不多饱了,不好放筷子,只好拨弄拉面碗里的配菜磨时间。

    陈昼歪头看她。

    “其实我是有事要请教。”

    迟念勉强打起精神,“您说。”

    “我喜欢的女孩好像不太喜欢和我单独在一起,但我非常喜欢她,你说,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迟念自暴自弃,“可能她看到咱们在一起了,或者听到公司里的风言风语,误会了。”

    陈昼很笃定地摇头,“没有这种可能。”

    她放下筷子。

    发自内心地问:“你真的喜欢她吗?”

    “喜欢。”

    她看着他的眼睛,企图从里面找到撒谎的证据,可能她太困了,也可能眼镜反光,她什么都没感受到。

    算了。

    若真像他说的,那么喜欢那个女孩,早点谈上也好,省得天天折腾她。

    “要是真喜欢的话,就放下身段,死缠烂打一阵子试试。”

    “哦?”陈昼探身,胳膊支在桌子上,表现出一种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美好品质,“怎么死缠烂打?”

    “就…”迟念挠了挠头,“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关心她,明显地表达对她的爱意,或者突然的近距离接触,看她抵不抵触…”

    说到这,她突然想到昨晚的失误,心虚闭嘴。

    陈昼一副了然的表情。

    “我知道了。”

    迟念今晚回家的时候,脸色比昨晚更白,何伶也是一样的命运,她躺在瑜伽垫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迟念光脚进屋,和她并排躺,“人生好难啊。”

    何伶哼了一声,气若游丝,“我现在觉得,有饭吃就不难,你少在这边给我无病呻吟。”

    “……”

    迟念此刻脑子很乱,侧过身看她,大胆提议,“要不要喝酒?”

    何伶的眼珠从中间移到右侧,微微眯起,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滚!”

    *

    迟念又开始了躲陈昼的日子。

    可是能躲了他,却躲不过同事贴脸开大,上个洗手间,都能碰到不太熟的人热情和她打招呼,“你就是小陈总的女朋友吧,我是市场部的…”

    一天光应付这些人就死了一大堆脑细胞,她也解释了无数次和陈昼没有关系,这些全都是谣传。

    可惜,他们明显不信,甚至有些人还了然地拍了拍她肩膀,自以为get到了她这么说的真实含义。

    “哎呀,懂,低调低调。”

    迟念觉得,这下事情真的朝不可掌握的方向发展了,没捱到下班,果然听说了很多关于他们恋情的“细节”。

    相恋多年,异地两年,小陈总刚回国,迟念就兴奋地发了酒店裸照到朋友圈,表面是和男友团聚,暗地是宣示主权。

    所以啊,小陈总调到分公司这几个月,没和任何一个女员工有工作以外的交流,私人时间被迟念捏得死死的。

    这时候,宣传部的几个知情者变成八卦爱好者的香饽饽,几杯酒下肚,把他们知道全都抖落出来了。

    迟念端着水杯的手有些抖,旁边的叶珍珠兴致勃勃,大有刹不住的势头。

    “其实吧,长辈不同意也没事儿,大不了就捱时间呗,小陈总比你大好几岁呢,看最后谁先急。”

    叶珍珠劝了有一会儿了,也终于知道迟念为什么咬死不承认和小陈总的关系了,源头还是那次出差见家长。

    总公司在这边能没有眼线么,不想让陈董知道他们藕断丝连,才一直说分手了,怕麻烦找上来。

    至于为什么恋情又疯传呢,大概是…小陈总态度坚定,故意弄得人尽皆知,应该是非迟念不娶了。

    她的心扭成一团,有种看言情小说男女主突破万难即将要在一起的酸涩感,捂着心口感叹:“小迟,你命真好。”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醉酒

    迟念很想流泪。

    她觉得很像小时候玩游戏, 明明轻松绕过前期所有危险,却在最后一关被一击毙命,简直憋闷到冒火。

    谣言早晚会传进陈昼的耳朵里, 到时候他就知道,这段“恋情”和他没有关系,全是她散播出来的。

    想到谎言戳破后的地狱场景, 她偷偷从公司溜走,提前回家。

    何伶今天还好,至少脸上能看出血色了,开门时她在摇呼啦圈, 经过三天的空腹, 腰明显细了一圈。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今天挺早啊。”

    迟念没说话, 径直瘫坐在沙发上。

    何伶回头看了她几次, 终于发现不太对劲,放下呼啦圈,坐在她旁边, “什么情况,被开除了?”

    迟念眼神疲惫, “比开除还糟心。”

    这事有点超出心理承受,她憋不住, 一股脑全跟何伶说了。

    何伶的嘴巴慢慢从o变成O。

    她快速捋了一下,“你是说,陈经理以为谣言是他让你兼职几天司机引起的,但是现在整个公司说的都是你发朋友圈之后的事,他是不知道的。”

    迟念抱着她哀嚎:“都怪我之前演得太卖力了。”

    “不怪你!”何伶搂着她的肩膀,“索性摊牌算了, 他要是开除你,你就跟我进组当助理,我怎么着也雇得起你。”

    迟念也想这样,但现在明显来不及。

    她说:“记得我和你说过,他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吧。”

    何伶迟钝地点了点头,断碳的大脑空白了三秒才懂她的意思,“你是说!你现在和他坦白,就等于表白。”

    “嗯,我肯定会说在茫茫的网络海洋里,一眼相中他的裸照,并高价买来发朋友圈,所以造成现在谣言满天飞。”

    何伶揉着太阳穴,“你就说随便找的不行吗。”

    “他不会信的,就算信了,怎么可能那么巧选到他,万一有更复杂的意图呢?”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总部现在抓间谍呢。”

    何伶猛翻白眼,敲了一下她的头,“你可真会想,哪个好公司能找你这样的间谍。”

    迟念回击了她一下,“我很厉害的,最近业务能力可是进步飞快。”

    “行行行,你最棒。”

    “怎么办?”

    何伶也有点绕不过来这个弯了,“就算你是看照片喜欢他了,又怎么了,现在平息谣言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迟念不想这样,“我明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孩,他还一直问我怎么追人家,我这时候横插一杠和他说这个,未免太动机不纯了吧。”

    何伶一想也是,顿时觉得头痛,“随便你,实在不行就苟着吧,什么时候他问你了你再说。”

    她想了半天,似乎只剩这一个办法,“行,就这样。”说完,委屈巴巴地靠过去,“你加油,我要是真被开了,以后就靠你了。”

    *

    第二天上班,迟念没看到他。午休的时候问珍珠姐,她说小陈总下市场了,这几天线下活动密集,他得亲自过去盯。

    迟念稍稍松了口气。

    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两天,她在临下班之前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声音醉意明显,要她去办公室拿车钥匙,去城郊某酒店接他。

    她匆忙下楼,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夏日傍晚,橘色晚霞鱼鳞似的铺了满天,她忍不住拍了几张,随手发给何伶。

    正是假期,秒回消息的何伶却没有回音。迟念趁着红灯停车,点进微信,赫然发现刚才的照片发给了陈昼。

    我去!

    她急忙长按撤回,结果收到通知:消息已经超过三分钟,无法撤回。

    救命!陈经理的聊天框怎么跑到上面来了?往上一翻才发现,原来刚才打完电话之后给她发了位置。

    手机叮了一声,收到新消息。

    她下拉,陈昼回复一条:【很美】

    不是在饭局么,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还能回复消息啊…迟念踩下油门,六神无主地顺着导航往目的地开。

    城郊这边新开了一家大型商场,饭店就在商场旁边,她把车停在门口,给陈昼打电话。

    很快接通,听筒那端却不是他。

    男人声音粗犷,却带着熟络的笑意,“你到了?我们在三楼,303包房。”

    “啊…”迟念晃了下神儿,这是让她上去的意思,可是,不应该她在楼下等他下来吗…

    忍不住问:“他喝很多?”

    “哈哈哈,哪是多啊,是醉得昏天黑地了。”

    迟念忽然被对面得意的语气刺到,好像在饭局上把人灌醉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她对这种酒桌文化深恶痛绝,气噌噌往头顶窜。

    她迅速下车,冷声说:“别动他,我马上上去。”

    电话挂断,乔森莫名其妙。

    他转头看旁边的郑彦泽,“我怎么感觉她不太高兴呢。”

    下午陈昼来的这边,顺便给这两位老友打了个电话,听说他们都有时间,刚好聚一下,就当弥补上次的匆忙。

    随着商场的开业,周边也发展起来了,新开的海鲜酒楼,正中他们想狠宰陈昼一顿的下怀。

    郑彦泽的脸比上次憔悴了很多,由此可见他确实在熬夜带小孩,乔森则面庞清爽,为了塞进小一码的新郎服,瘦了好大一圈。

    三人坐在包房里,菜还没上就喝完一瓶。

    喊出不醉不归的口号后,郑彦泽半开玩笑地对陈昼说:“我们喝醉没关系,你行吗?”

    陈昼心情不错,直面他的挑衅,“怎么不行?”

    乔森插话,“你酒品很差,把你女朋友缠烦了,她万一和你闹分手,我们可不承担这个责任哈。”

    陈昼无所顾忌地把酒杯倒满,“她不会的。”

    听他这么说,两人更是无所顾忌,抱着把他灌醉的目的,几轮下来,陈昼果然眼底微红,隐隐现出醉意。

    乔森知道他装醉功力一流,这种程度只能算微醺。

    郑彦泽举起酒杯,笑着说:“我等会儿坐老婆的车回家,乔森的女朋友也会来接,你呢陈昼,怎么回去?”

    乔森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一起长大的发小果然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去了,“陈昼的女朋友当然也来接,他醉成这样,别人来接我们可不放心。”

    陈昼轻笑一声,拿出手机晃了晃,醉意尽显,“我给她打电话。”

    在迟念开车往这边赶的时候,他又喝了两瓶,郑彦泽看出他醉了,急忙拦住想要倒酒的乔森,“可以了,不能再喝了。”

    乔森一脸狐疑,弯着身子看趴桌的陈昼,“你忘啦,他可会装了。”

    手机在桌角震动,陈昼依旧趴着不动,乔森终于相信,“看来真的醉了。”他看了眼手机来电,显示——念念。

    迟念一口气上到三楼,服务员迎上来,她急声问:“303在哪?”

    电话刚挂断十几秒,门就被敲响,郑彦泽喊了一声请进,门马上打开,冲进来一个职业打扮的女孩。

    乔森上下打量她,憨憨一笑,“你就是…”

    迟念看都不看他,径直冲到趴在桌子上的陈昼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声问:“陈昼,你还好吗?”

    郑彦泽终于知道乔森为什么挂完电话说她生气了,她看起来的确很生气,甚至可以用炸毛来形容。

    他站起身,给乔森一个眼神,对方秒懂,“没事儿,我们扶他下去。”

    迟念想到出差那次,陈昼在酒会上被人灌倒,要不是她及时出现,他指不定被人带到哪里去呢。

    这次也一样。

    眼前这两个人挺清醒的,一看就是故意把陈昼灌醉,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迟念拉着脸,把陈昼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一提,男人软绵绵地站起身,全部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乔森的手尴尬地晾在半空,过去帮忙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他干笑一声,“三层楼呢,你扶不动他,还是我们来吧。”

    迟念架着他走了两步,面无表情地拒绝:“不用!”

    郑彦泽和乔森见她这样,后知后觉好像有点过,怀着愧疚的心理,拉开迟念,一左一右地架起醉酒的陈昼。

    迟念皱着眉看他们。

    郑彦泽诚恳地道歉:“真对不起,我们把他送到车里,之后就麻烦你了。”

    迟念本来对他们没有好印象,以为是工作相关的恶意灌酒,结果突然给她道歉,倒不知道怎么回应好。

    两个大男人速度很快,她跟在后面,沉默着走到车边。

    郑彦泽把陈昼安置在副驾驶,还贴心地把安全带系好,抽身前,小声耳语:“你小子,运气不错!”

    乔森站在车前,在迟念疾步走来的时候,特意凑过去说:“我下个月结婚,到时候你们一起来。”

    迟念莫名其妙,心想,我们认识吗,就让我随礼。

    可他邀请完就退到台阶上,做出送别的样子,她不想浪费时间,只好咽下这句带刺反问的话。

    黑色奔驰为了照顾醉酒的男人,一路行驶平缓,停在公寓楼下后,她解安全带的时候猛然想到,不知道他住哪栋啊!

    男人双目紧闭,靠在副驾驶,头抵着车窗,脸颊泛红,这一路都没发出过声音,迟念探过身去。

    她轻拍他的肩膀,“陈昼?”

    没有反应。

    她再次,“陈昼,能不能告诉我你家住几栋几层?”

    男人的睫毛动了动,艰难地转头过来,眼睛依旧紧闭。

    他声音暗哑,“你是谁?”

    她愣了一下,“我是迟念。”

    过了几秒,他嘴唇翕动,她把耳朵贴过去,听到一串数字——八栋三单元1502。

    她默背之后,下车绕到副驾驶,解开安全带,把人从车上扶下来。

    这次明显比出差那次喝得多,上次她也是半背半扶,虽然也很累,但是和这次比,只是洒洒水。

    她架着他下电梯,看到1502的门牌时,恍惚看到了佛祖。

    差点累断气。

    本就没吃饭,空腹跑了这一趟,眼前一黑又一黑…可是,还有最后一道关卡,他的门是密码锁。

    她咬紧牙关,“密码是多少?”

    男人的唇就在耳边,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他“唔”了一声,又问:“你是谁?”

    她的耐心消耗殆尽,暴躁地说:“迟念,我是迟念!”

    话音刚落,就听他说:“2580。”

    迟念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按下数字,门咔嚓打开,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送到卧室,她也瘫倒在床边。

    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会儿,世界还是重影的。

    口干舌燥,想喝水…

    她身体不停地抖,胳膊费力地搭着床沿,慢慢转过身,变成跪姿动作,准备用手掌撑着床沿站起来。

    浑身酸痛,她得稍微缓一会儿。

    陈昼的脸在半米外,他侧身躺在床边,头搭着枕头一角;因为醉酒,脖子,耳朵,甚至眼下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迟念视线下移,发现衬衫的扣子只解开一颗,他躺着的姿势导致第二颗扣子紧紧勒着喉结下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看起来很不舒服,她想,要不要帮他把扣子解开啊。

    心里还在犹豫,手已经伸过去了,指尖刚碰到扣子,就被一只燥热的大手抓住,她吓得抬头,正对上一双微红的眼。

    陈昼虽然睁着眼,但是眼神没有对焦,好像看不到她。虽是醉酒状态,但力气却很大,迟念努力了两次,还是没有挣脱开。

    他眉头紧皱,很明显的防御状态。

    “你是谁?”

    迟念的指尖渐渐泛白,她急忙说:“我是迟念。”

    “迟念?”他力气竟然更大了。

    “对!”她以为他看不清,支着手肘往前凑了凑,两张脸距离极近之后,她说,“看到了吧,快松手!”

    陈昼眨了眨眼,发出醉酒独有的哼笑声,“念念~你怎么在这?”

    迟念的指尖微白,已经不过血了,她叫苦不迭,“放开,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这次听进去了,手慢慢松开,另一只手却顺势搭在她的后颈,稍微一用力,就把她带到床上。

    迟念没有抵抗的力气,天旋地转之后睁眼,发现自己被陈昼搂在怀里,来不及惊慌,唇就覆上强势的温热。

    她的惊呼被堵回去,变成含混不清的“唔唔”声,大脑一片空白,氧气因为慌乱迅速消耗;她本能地捶他的胸口,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被他压在身下。

    后颈的手微微上托,她的动作变成主动迎合。

    男人闭着眼,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迟念喘不过气,手脚并用抵抗他的侵略,争取到一点氧气后,急喘着说:“陈…陈经理,你放…放开我!”

    陈昼充耳不闻,放在后颈的手轻抚着游过下颌,最终落到她的面颊上,边吻边呓语:“念念~我好渴。”

    迟念吓得眼泪差点飙出来,见抵抗无效,赶紧手臂交叉横在胸前做防御状。

    好在他的动作止步于颈上,并没有做出格的举动。

    唇上燥热,胡茬经过的地方激起轻微的刺痛,男人无比沉浸,拇指滑到她的下巴处,微微用力。

    察觉到他的意图,迟念瑟缩地后躲,床沿就在身侧,她在掉下去还是继续承受,果断选择了前者。

    身体失重,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屁股剧痛,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男人的手臂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

    迟念弓起腿,慢慢移动,直到自己离开危险区。

    经过刚才的意外,她几乎脱力,男人趴在床边,侧脸埋在灰白色的软枕里,看不清表情,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松了口气的同时,决定马上离开这里。

    体力前期透支严重,迟念第一次这么狼狈,手脚并用爬出卧室,抓着门边艰难站起,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路过饮水机的时候,还停顿了一下,考虑要不要给他床边放杯水;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迟念暗暗诅咒,渴死算了。

    一路艰难,总算出了公寓范围,她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内心在哀号:这到底算不算工伤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允许一切发生

    迟念游魂似的下了地铁, 在回家的路上简单拉伸四肢,到家门口时,终于感觉不到那么痛了。

    调整心情, 打开房门。

    何伶在瑜伽垫上做运动,她的状态越来越好了,继续这样坚持个把月, 应该可以飞升成仙了。

    迟念低头换鞋,把包挂在门口,打算直接回卧室。

    何伶在做瑜伽的新月式,单腿触地, 双臂高举到头顶, 正对着门口, 好像古代大臣在跪拜帝王。

    她说:“念念, 帮我倒一口水呗。”

    迟念以为自己听错, “一口?”

    “对,就一口,太晚了, 我不能多喝。”

    “好。”她走到厨房,接了杯子的四分之一量, 低头走过去,杯子离手, 马上转身想走,衣摆却被拉住。

    她疲惫,“干吗。”

    “空杯子拿回去啊,你怎么回事?”

    何伶把杯子放在她手里,后知后觉她不太对劲,赶紧站起来, 仔细看她。

    迟念目光游离,心虚地抿着唇。

    何伶环抱双臂,严肃审问:“老实交代,去哪了?”

    “加班。”

    “真的?”她吸了吸鼻子,明显不信。

    迟念鼓起勇气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刚加完班,好累哦,今天想早点睡。”

    何伶勾了勾唇角,眼神像刀一样锋利,“你撒谎!”

    迟念心跳慢了一拍,还没有做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心理准备,肩膀就受到重击,何伶成天不吃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去吃重庆火锅了吧,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迟念呆住,可这样的表情却被何伶误解为——这你都能猜中?

    她相当得意,摆出名侦探柯南的经典动作,“味道可以掩盖,但是被锅底辣肿的嘴唇出卖了你!又是那个陈经理请客吧?”

    迟念心虚地点头。

    “啧,他对你还挺好。”

    何伶坐到沙发上,满意地看着日渐平坦的小腹,“我已经熬过最艰难的前七天,接下来的日子就容易了,你也不用为了配合我在外面吃了。”

    迟念心虚,语气不清地含混说:“算了,等你面试通过再说。”

    *

    第二天,迟念心事重重地坐在工位上,时不时看向经理室方向。直到十点,没见门开,忍不住去找珍珠姐。

    她倚在门口,欲言又止。

    叶珍珠奇怪,“怎么啦?”

    “呃…陈经理还没来?”

    “没来。”说完,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他来不来,你不是最清楚吗。”

    又开始了,迟念头痛。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直到中午,还是不见人,她脑海里反复回荡他的声音——念念,我好渴…

    她焦灼地点开搜索引擎——喝醉之后缺水会死吗?

    网页给出的结果模棱两可,她只看到“严重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对死亡的恐惧掩盖不美好的回忆,她忙跑去按电梯。

    内心默默祈祷:拜托不要死。

    电梯门开,她几乎是跑进去的,却撞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

    抬头,眼底的焦急还未散去,就看到担心的对象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后退一大步,眼神飘忽,“陈经理中午好。”

    陈昼宿醉,脸色有些憔悴,透明边框的眼镜能遮挡一部分疲惫,可唇周的胡茬却明显地摆在那里。

    迟念想起嘴唇被刺痛的感觉,心里咯噔,赶紧走出电梯。

    男人也一并出来。

    他声音是工作时独有的清冷:“我看到通话记录,昨天是你送我回的公寓?”

    迟念小心地看了眼四周,两人站的位置就在部门口,有点太明目张胆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上下级的安全距离。

    “是我送的。”她努力表现自然。

    “哦,我猜是你。”陈昼向前一步,似乎为了照顾她的谨慎,故意压低声音,“辛苦了,昨天喝太多,怎么回的家都忘了。”

    迟念对此持怀疑态度。

    “真的吗?”

    他从善如流,“记忆截止到喝第四瓶。”

    “啊…”迟念见他面色平静,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身体终于慢慢放松。

    她声音轻盈,“我到酒店的时候你已经醉倒了,送到家也没醒,我就离开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迟念“嗯”了一声,马上意识到这三个字里隐含的另一层意思,猛地抬头,“你…不是都忘了吗。”

    “是啊,忘了。”他视线不离她的脸,语气随意:“但卧室有监控。”

    迟念傻了。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五颜六色很难看。

    “呃…你…”

    他却在她失去语言组织能力时,突然笑了,而且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笑,“骗你的。”

    迟念惊出一身冷汗,半天缓不过来。

    奇怪,明明是他酒后失态做错事,怎么会把她吓成这样。暗骂自己没出息,迅速调整心情,决定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

    经理室。

    陈昼靠在椅背,背对着门的方向,落地窗外是被绿色覆盖的林江,若是平时,他一定会为了放松眼睛看远景。

    今天却…

    手机横放在掌心,屏幕播放已经缓存的视频片段。

    一张浅灰色大床,人影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女孩身材单薄,整个身体被踉跄的男人覆盖,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把人送到床上。

    她也瘫坐在地。

    画面有两分钟静止,他没有快进,极有耐心地看着她喘气。

    她终于挪动,从靠着床坐变成对着床跪,本应该撑着起来的,却突然被什么吸引了,她慢慢伸出手。

    床上醉酒的男人像一条假寐的大蟒,感觉到小动物靠近,突然有了动作,女孩就这样被卷进怀里。

    醉酒的男人任本能驱使,束缚住猎物之后,马上变成进攻姿势。

    陈昼双击暂停,画面停止在他轻抚迟念的脸忘我索取的一刻,眼神片刻失焦,他重重吐了一口气。

    退出视频,点进通讯录,找到备注“冯医生”的联系人。

    直接拨号过去。

    两年多前,他在酒会上意外泄露身份,被“有心人”盯上,夜潜套房,妄图自导自演一出桃色戏码。

    那天的他也像昨晚一样醉。

    记忆却深刻骨髓。

    漆黑,冷月,曲线毕露的白腻躯体,那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加之醉酒之后没有自控力,应该落入圈套。

    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主张自己因此产生心理阴影,但冯医生却不是很赞同,他确定比阴影严重,因为产生过病理性反应。

    不过他没明说,只是为陈昼制定了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

    三个月后,他恢复如常。

    外表看不出异样,实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办法开启人生的下一阶段,宁愿放下一切去国外。

    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或是遗忘,或是正常,结果两年过去,他还在原地。

    冯医生这几天回林江探亲,看到陈昼的来电并不意外。

    出国两年,他们一直保持联系,甚至回国后还约见了一次,他对于陈昼停滞的状态也表示无能为力。

    他们约在一家幽静的素食店见面。

    冯医生四十岁左右,常年吃素,肤白体瘦,说话彬彬有礼,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十岁。

    他很开心,刚见面就给陈昼一个拥抱。

    两人熟识,对方的口味都了解,点菜变成最快的环节。服务员收走菜单后,拿来一壶刚泡好的茶。

    冯医生细细地闻,“嗯,龙井。”

    陈昼端起茶壶,倒满,笑着说:“误打误撞,是你喜欢的。”

    “是。”他微笑着环顾四周,这家店虽开在隐蔽的小巷,但是食客不少,前厅一共八桌,在不是用餐时间的情况下,竟也坐满了。

    茶水已经如此合心意,他对即将上的菜也产生期待。

    冯医生在赴约之前,没有想过和病情有关,以为陈昼只是知道他来了林江,单纯和他聚一下而已。

    结果菜还没上齐,陈昼就沉吟着说:“冯医生,我有件事想问你。”

    冯医生颔首,“你尽管说。”

    陈昼垂眼,碍于周围环境不够隐私,从菜盘里夹了一片切成薄片的香菇,短暂端详之后,放进嘴里。

    他说:“我以前最讨厌香菇,厌烦的程度,你是知道的。”

    冯医生挑了挑眉,很快点头,“对,我知道。”

    “可现在…”他又夹起一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我突然不抗拒了,甚至开始迷恋它的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昼把香菇放进嘴里,眼前闪过很多记忆碎片。

    在飞机场里把整个蛋糕塞进嘴里又吐出来的她,孤军奋战把他从酒会背回酒店的她,或是藏不住心思,把想说的话都摆在脸上的她。

    是他忍不住想靠近的鲜活和美好。

    陈昼放下筷子,“就最近几个月。”

    “最近…”冯医生沉思,“是遇到让你心动的女孩了?”

    他停顿三秒,坦诚,“是。”

    一声轻笑,冯医生重新拿起筷子,夹了香菇旁边的平菇,笑着说:“年轻人,谈恋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陈昼也是这样认为,但把自己排除在外。

    他过了太久不正常的生活,对感情一窍不通,只能拙劣地模仿,对自己的厌恶在酒后做出逾矩行为后,达到顶峰。

    他一边任本能向前,一边忧思未来,如果自己在建立亲密关系后,变成另一种他完全陌生的面貌,该怎么办?

    他一遍一遍地看视频,沉溺其中的同时,也自我怀疑,这样的行为是否正常,或者是,病情更严重了。

    “我不是很确定。”

    冯医生对这家店的味道很满意,对今天的见面也很满意;他夹了几块香菇送到陈昼碗里,笑着说:“不需要确定,爱情非常宽容,它允许一切发生。”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笨啊……

    对迟念来说, 躲陈昼已经是刻在DNA里的行为。

    更何况还发生那种事…她坐在工位上,明明发誓要忘记,可少儿不宜的画面还是控制不住地往脑袋里钻。

    酒气, 潮热,试探的舌尖,用力的手指, 陈经理平时看起来像个性冷淡,没想到是那种强势的…

    脸颊飞上一抹红,她惊醒,使劲捏了下大腿, 暗骂自己不许再想。

    春天已经过去, 夏天在不经意间到来, 在空调环境里呆久了, 出了写字楼大门, 身体瞬间被热浪包裹。

    她脱掉衬衫,里面还有一件轻薄短袖,还没下班, 只是出来觅食。

    听说陈昼去别的部门开会了,才趁机溜出来。

    天越来越长, 橙红色的夕阳悬在地平线上方,离落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吃牛肉面。

    今天没关门,离很远就闻到香味。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细丝面外加双拼炝拌菜,一个人吃饭无所顾忌,这是近期最舒服的一餐。

    半个小时后, 她装做什么都发生回到公司,刚进去就看到珍珠姐招手。

    她指了指自己,我?

    叶珍珠点头,指着经理室的门,眼神在说——叫你进去呢。

    迟念卡机三秒,又想起昨晚的事了。在心里长叹一声,慢吞吞地走过去,抬手,敲门,听到一声“进”。

    门开了一条缝,她探头,身体依然留在外面。

    陈昼见她贼头贼脑的,直说:“到我这来。”

    “噢。”她低着头走到办公桌边,明显有些拘谨。

    陈昼维持抬头的姿势,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今天温度高,她衣着轻薄,隐隐看到里面的内衣轮廓。

    他喉结涌动,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迟念见他沉默,只好主动问:“陈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昼收回灼人的视线,轻咳一声,“等会儿想吃什么?”

    她老实回答:“我已经吃完了。”

    “嗯?”男人疑惑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满,冷声连问:“吃完了,什么时候,和谁?”

    迟念莫名其妙,这和工作无关啊,怎么出去吃个饭还得被审问。虽然感觉不爽,可谁让他是上司。

    “牛肉面,刚才,自己。”

    陈昼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语气突兀地变得轻松,“看来是我说晚了,今晚本想请你泰国菜的。”

    她干笑一声,“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句话很完美,完美地把他费力拉近的距离又推远了,她的态度突然转变,应该和昨晚的冒犯有关。

    陈昼自嘲地笑了一下,突然放低姿态,“因为有事想请教,就算不吃饭,我也想单独和你聊聊。”

    迟念的笑僵在脸上。

    身体发出危险信号,她很不想,但下级的身份和怂包的性格,让她没有第二个选项,“行…行啊。”

    她在心里祈祷,陈经理喜欢的那个女孩快赶紧把他收了吧,再拉扯一段时间,她肯定会被他折腾死。

    加班结束,心照不宣地在地下停车场见面。

    她主动,“要不我开车?”

    陈昼无视申请,径直坐到驾驶位。

    好吧…

    迟念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子驶出停车场,直接开去通往她家的路。

    这次是他主动。

    “你上次告诉我的事,我试验过了。”

    “什么?”她说了太多废话,不知道具体是哪个。

    “死缠烂打。”

    “噢噢!”迟念突然想到昨晚…救!

    她挥走脑海里不合时宜的画面,淡定地说:“结果怎么样?”

    他有几秒钟停顿。

    “似乎…不是一个好办法。”

    “怎么会呢?!”

    她为了甩掉麻烦,恨不得把他们打昏然后捆在一起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眼下求爱不顺,她心急,“可能你太粗鲁了。”

    “粗鲁?我没有。”

    竟然不承认!迟念差点把他断片后干的事拿出来对峙,好在还有理智,她缓缓呼吸,调整情绪。

    “她很抵触?”

    陈昼看了她一眼,随口说:“也不算。”

    还好,有救!

    “抽你巴掌了吗?”

    他忽然笑了,“当然没有。”

    迟念言之凿凿,“这叫欲拒还迎,只要没有当场甩你巴掌,就是还有戏。”

    “是吗?”

    “对!”

    陈昼踩下刹车,前方红灯60秒倒计时。

    他舒展地靠在椅背,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不知是不是迟念的错觉,他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得很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问你,也相信你说的话吗?”

    迟念记得标准答案。

    “你说我们很像。”

    “对,很像,所以偶尔会混淆。”

    她恍然,怪不得他昨晚会那样。人喝醉后,身体被本能支配,那种恨不得拆吃入腹的方式,不正是说明…他很爱吗。

    起因也是她为了让他松手,突然把脸凑过去,他醉酒和视力不好双重叠加,认错人是很正常的事。

    这样解释太合理了,她劝好了自己,并轻松迈过这道坎。

    只是…脑海里突然蹦出两个字——替身。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和何伶一起沉迷过两年言情小说,到废寝忘食的程度,关灯了还趴被窝里开电筒看。

    她喜欢霸总,何伶喜欢年上。

    虽然癖好固定,但是进入社会之后,发现虚拟和现实是两个世界,她们也都戒掉小说,努力适应真实的生活。

    所以,对迟念来说,对陈昼照片一见钟情是虚拟,恪守员工的本分是现实。

    她真情实感,“希望你们快点在一起。”

    陈昼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都要靠你。”

    “别…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出发。”

    “我说了,你们很像。”

    “外貌像很正常啊,因为我是大众脸。”心直口快地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在谦虚,但也在无形中贬低了另一个女孩。

    她急改口,“我是赝品的意思。她很漂亮。”

    陈昼时不时转头看她,脸上笑容就没下去过,“她当然很漂亮。”

    车子驶出主路,明亮的路灯透过车窗,照在迟念松了口气的脸上,虽说这样一对一很炼情商,但也费脑。

    她眼里没了光。

    陈昼突然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笨啊。”

    迟念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

    被上司这样评价可不是好兆头,迟念打起精神,拿出面试时的态度,“我很聪明的,还机灵,和我共事久了你就会知道。”

    陈昼笑意更浓。

    前方就是小区正门,车稳稳停在街角。熄火之后,时间还早,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想再聊一会儿。

    迟念猜应该还是感情问题,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车窗关紧,深色玻璃隔绝了行人探究的视线,车厢形成完美的密闭空间,他竟突然探身靠过来。

    迟念下意识解开安全带,往车门方向退。

    车里灯光昏暗,车载电台刚好播放一首十八禁的英文歌,她后悔上学时背单词太努力,转念想到陈昼在国外呆了两年,岂不是更能听懂。

    来不及尴尬,后背碰到车门,已经无处可退了。

    陈昼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迟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忙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经理?”

    他眼底清明,“对,她就是这样。”

    她秒懂,“这样打断?”

    “是。”

    陈昼终于不再向前,可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太暧昧了,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皮肤纹理,胡茬,还有玻璃镜片后,那双漆黑的眼睛。

    心脏忽然跳得很快。

    很正常,哪个女孩在这种情况都会紧张,她方寸大乱的同时,不忘给出解释:“可能太突然了,她没有心理准备。”

    他像课堂上最认真的学生,就差拿笔记了,“提前说我要亲你?”

    她头摇成拨浪鼓,“那样太直白,得说点儿暧昧的话。”

    他低头思索,这个知识点似乎有些难度,眼镜随着动作从鼻梁滑落,他眼底一闪,突然说:“念念,帮我把眼镜摘下来。”

    迟念莫名其妙,心想你是没有手吗?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服从驱使她伸出手,很小心地捏着镜框拿下来。

    本想问放哪,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

    视线暗下来,感官异常灵敏,陌生的气息强势来袭,迟念终于意识到此刻发生的事,同样的便宜怎么可以被他占两次!

    在唇触到温热的前一秒,她惊叫出声,手精准抠到车门开关,却被另一只燥热的大手按住。

    陈昼眼神晦暗,他没有控制这种欲望的能力,像一条被困多年的鱼,刚跳进海里,就被钓上来,不甘地喘着粗气。

    迟念被吓到了。

    身体被肾上腺素主导,打开车门,逃命似的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不敢回头,一路狂奔,直到进电梯了,才开始抖。

    门被敲响。

    何伶身上挂着呼啦圈,走到门口问:“谁啊?”

    “我。”

    是迟念的声音,她瞥了一眼门口放钥匙的地方,按下门把,吐槽:“你不是带钥匙了么,怎么还…”

    门开了,却不见人,她探出头,终于看到蹲在门后的迟念。

    “怎么了?”

    迟念伸出手,笑得比哭还难看。

    “拉我一把。”

    何伶莫名其妙,“什么情况,不能走路了?”

    迟念有气无力,“没,就是腿有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