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影望着朝自己逆行而来的身影，佯装痛苦地捂着流血的左腿，可怜兮兮地说：“对不起，给老师添麻烦了。”
余烬俯身把温影的手臂搭在肩上，扶起来后试探着走了两步：“怎么样，脚能用力吗？”
拉扯的动作让伤口撕裂的更加厉害，鲜血止不住的流淌。
温影皱着眉摇头：“不行，很痛。”
少年的嘴唇因为失血变得苍白，鲜血滴滴答答流落在地板上，在他们身后留下一串血色脚印。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余烬眉头紧皱，“早上伤口裂开之后，你没去医务室处理吗？”
温影摇头否认，说话声音都低了许多：“我以为没事……就简单包扎了一下。”
“那么长的伤口怎么能简单处理？你应该在医院多待几天好好养伤。”
余烬气急败坏地呵斥了几句，于心不忍地盯着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弯下腰准备把人直接扛出去。
“唉？”
温影的视野突然一阵旋转，下一秒就被对方打横抗在肩膀上，下垂的脑袋让血液飞速凝聚，因为失血而眩晕的大脑才得到些许缓解。
“我送你出去。”
余烬扛着人准备跟上逃往的大部队，轰隆的响声就再次阻挡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怪物挥动巨大的双手拍打着食堂外壁，惨败不堪的建筑终于坚持不住，卡啦一声后全盘倒塌。
轰隆隆——
承载着无数记忆的食堂在剧烈轰鸣声的伴随下轰然倒塌，墙体碎裂楼板坠落，灰尘与碎石四处飞溅，巨大的浓烟弥漫开来，刹那间形成了一片混乱的废墟。
尖叫和哭泣声绵延不绝，嘶吼声和冷风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悲伤的乐曲。
滴答——
破了洞的管子不停地往外渗水，浸湿了满地残骸。
“哥哥——哥哥——哥哥！”
“余烬——醒醒！不能睡！”
温影晃动着余烬迷迷糊糊的躯体，听到他发出了些许声响才稍稍安心，贴在他耳边轻声呼唤：“不能睡，快些醒醒。”
半梦半醒的余烬听见了初遇小温的那天晚上，被紫花迷晕后听见的陌生男音。
好奇心驱使他费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到快贴在脸上的熟悉样貌。
“终于醒了。”温影虚弱地笑了笑，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他震惊地瞪大双眼，这才发现温影趴在自己身上，俩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在狭窄的角落里动弹不得。
丢失的记忆重回脑海，余烬猛然想起事故发生那一瞬间出现的事情。
建筑坍塌时温影第一时间护住了他的头，掉落的巨石肆意妄为地砸在少年身上，就算伤痕累累也没有松手。
坠落的石头碰巧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低矮的三角区域，这块安全区域把俩人包裹在内，暂时护住了他们的性命。
“你受伤了？”
余烬伸手附上少年的后背，摸到了一层湿漉黏滑的液体，那是血液的触感。
他错愕地伸手去试探，这才发现温影的整张后背都被鲜血浸染，几乎是血肉模糊。
“你——”
为什么要保护我。
余烬十分震惊，他不知道少年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究竟是有多么大的毅力支撑着他到现在都没有倒下。
“你说——”
温影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每说一句话头顶的伤口就多流几丝鲜血，血液顺着额头滴落在余烬脸上，像极了血色眼泪。
少年虚脱到趴在余烬身上，颤抖着声音询问：“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他们被压在废墟的最底层，听到最多的便是其他受难者绝望哭泣和嘶吼的声音。
“我好冷。”
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格外怜惜生命，温影颤抖着身体下意识寻找热源，可余烬全身都是冰冷的，没办法给予他一点热量。
余烬颤抖着缩紧了手上的力道，用力把少年紧抱在怀里，坚定地回答：“不会死的，谁都不会死。”
他察觉到怀中人飞速降低的体温，使用异能疗愈着少年血肉模糊的后背。
治疗时突然涌出干脆把石头击碎从废墟里逃离出去的想法，但在冷静下来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深知废墟下压着无数生命，就算轻微挪动一下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片废墟压得不止有他们两个，还有许许多多没能来得及逃出去的人类。
他们能做到的最少伤害，便只有待在这里等待救援。
异能疗愈了温影残败不堪的后背，压制住身上所有流血的伤口，暂时稳住了他的性命。
“好困。”温影瘫倒在余烬怀里，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他哼唧着用微弱的声音喃喃，“老师……我好困。”
余烬抬手探查着少年的呼吸，确认安稳无恙后才轻声开口：“睡吧，等你睡醒……我们也就出去了。”
少年似是听到了安慰的话，闭上眼睛面带笑意地进入了梦乡。
狭小的缝隙里没有时间概念，余烬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细微的谈话声，才意识到那是救援队搜救的声音。
这是个好消息，只要他们安静呆在这里等待救援队一点一点挖掘，总会被救出去的。
可是——
“我也……好累啊。”
余烬抬起胳膊挡住掉进眼睛里的灰尘，隔着胸膛感受着少年强烈的心跳。
在这寂寥且不见天日的废墟里，虚度光阴的唯一去路便是数着温影的心跳入眠，即使少年炙热的体温把余烬的皮肤烫到发红，他都未曾挪动分毫。
和炙热物接触的时间久了，就连怪物也产生了耐受性。
他好像已经不再惧怕人类的体温，甚至于感觉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犹如坠入冰窖般凉爽。
余烬不知道自己在废墟里躺了多久，只约莫估计救援队搜查的差不多了，因为他已经听不到那些令人忧伤的绝望哭泣声。
他疲惫到眼皮都不想睁开，只通过听觉判断着外面的情况。
吸溜——咕叽咕叽——
等周围安静到就连风声都听不到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的影子才慢慢浮出水面。
数根黏腻又湿滑的触手趁余烬不注意时悄无声息地靠近，它们无视瘫倒在身上的少年，挥动触手攀附在余烬那纤细又柔软的腰上。
余烬察觉到腰部紧锁的力度，以为是补觉的少年醒了过来，皱着眉疑问：“温影，是你吗？”
“……”
“温影？”
回答余烬的只有孤独的风声和触手爬过巨石的嗦嗦声，他试探般拉住少年的手，两双手触碰到一起时冷静的心瞬间坠入谷底。
不是温影。
缠在他腰上的东西不是温影。
温影的两只手好端端被余烬握在手里，可腰上的东西依旧在不断紧缩。
是救援队？可他并未听见石块搬动的声音。
又或者是——怪物吗？
好奇心趋势余烬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攀附在腰上的东西，对方却好似猜到了他的举动，伸出另一只布满粘液的触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余烬彻底失去了视线，却仍旧倔强地抓着紧缠在腰间的怪物，缩进了手上的力道试着把它从腰上拉下去。
攀附着汲取体香的触手察觉到余烬的触碰，以为得到了对方的温柔抚摸，喜滋滋地攒紧了余烬触碰的手，蠕动着发出激动的声音。
【摸……摸摸……】
触手缠着余烬的手伸到身体的柔软之处，如获至宝般开口。
【这里要摸摸。】
“不！”
余烬用尽全力拒绝着未知的触碰，听见怪物发出的奇怪声响，皱着眉张口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东……唔——唔唔唔……”
【那里也要摸摸。】
大张的嘴唇被肆意侵入，嘴里的液体被怪物随意汲取，触手伸进余烬口中轻绕着他的舌尖，满足地开怀大笑。
【我的。】
【哥哥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
余烬听见怪物发出的类似于小孩般童真的笑容，混沌的大脑被强制唤醒，又很快在怪物的侵蚀下乱成一团浆糊。
他的手被怪物死死攒住，眼睛遮盖得严严实实，就连说话的嘴唇也被汲取到几近麻木。就好像砧板上的鱼肉，被人按压着剁得粉碎。
可他不喜欢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很不喜欢。
“唔——”
黏腻的触手在身上肆意游走，突然入侵的异物感让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愤怒地踹开不知死活的怪物，握紧拳头重重击打在对方身上。
“滚开！”
重压下异能暴走，余烬挣脱束缚拉扯出紧缠在身上的触手，失控的异能把他们周围的巨石击了个粉身碎骨。
强烈的冲击力吹走了大部分碎石，以自身为经线方圆十里都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啊——啊啊啊！！！”
触手被冲击力震飞出去，旋转着飞出了视野。
被怪物袭击后坍塌的废墟突然变得无比空旷，平坦的水泥地印着一个巨大深坑，遮挡视野的灰尘激得人咳嗽不已。
灰尘散去露出死气沉沉的大坑，挺立的余烬突然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开口：“该死，没力气了……”
触手触碰的皮肤部位好像被人打了麻醉药剂，明明使出的能量没有到达底线，身体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塌。
余烬狼狈地跪在地上，混沌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缠着身体的怪物虽然已经被余烬击退，但被缠绕的触感依旧没有消失，明明腰上空无一物，却总感觉它还停留在那里。
哒哒哒——
正午阳光穿透灰尘散落在废墟之上，有人迎着阳光走到余烬身边，慢慢蹲在了他面前。
“哥哥受伤了呢。”
余烬喘着粗气抬头，对上了温影含笑的眼睛。
重伤的少年好端端站在余烬面前，审讯般把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
温影轻柔地抚摸着余烬受伤流血的脖颈，笑着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少年的笑容灿烂又热烈，同时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
温影的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天边，虽然人近在眼前却带着一丝不真切的虚幻之感。
刺眼的阳光模糊了余烬的视线，他嗅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道，皱着眉疑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哥哥呀。”
温影并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哪里不对劲，他笑着牵起余烬布满血迹和灰尘的双手，温声诉说：“哥哥需要治疗。”
——哥哥需要治疗！
余烬脑海里突然响起小温诉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和语气，就连场景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晚上，被怪物袭击醒来后发生的事情，当时小温也这样拉着他的手。
记忆和现实交替，一大一小的容貌交织纠缠在一起。
余烬突然觉得，他们两个长得很像。
同样白皙的皮肤和含情的眼睛，就连微笑时露出的虎牙都一模一样。
余烬不可置信地缩回了手，皱着眉试探：“你……”
“是小温？”
温影其实就是小温？
他们是一个人？
震惊的想法烧断了余烬所有理智的记忆，他慌乱地后退几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牢牢禁锢，就算用尽全力也无法动弹。
“哎呀。”温影紧握住余烬的手，和初次见面一样用力。
“被拆穿了吗？”
少年笑得开怀，慢慢变回到那具幼小的孩童躯体，环抱着余烬的腰和之前无数次的相处一样依偎在对方怀里。
小温汲取着余烬身上的气息，感受着那具由冰冷体温铸造而成的躯体，用稚嫩的声音回答：“哥哥，是我。”
“一直——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