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看她跪在地上乞求无门

    余堇坐办公椅上弓起身, 一只手捂在腹部,另一只手撑在桌面,额头压上手背, 卷发垂落,挡住她的神情,谢君瑜只看到余堇咬唇时唇齿间牵扯出的缠连。

    谢君瑜很快过来,她半弯下腰,扶起余堇肩膀,急切问道:“你怎么了?又出汗了吗?!”

    她匆匆往抽屉探, 想去拿余堇上次吃的药, 刚拉开一条缝,余堇钳住她手腕, 用手背把抽屉顶进去。

    “不是……我胃疼……”胃不断收缩,余堇直不起腰, 连说话也不太能顶出力气,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

    还好,不是情绪问题。

    谢君瑜松下一口气,拨开余堇的卷发, 确认脸上没有汗,她很快倒来一杯热水, 没让余堇经手,而是直接怼到余堇唇边。

    “先喝点热水暖暖胃。”

    余堇这人,口头上让她去喝热水,她一定以不爱喝热的理由拒绝, 只有直接按到她嘴边, 逼她不得不张口。

    仗着余堇的双手正捂住腹部没法阻拦,谢君瑜掐着她双颊慢慢往嘴里灌热水。

    余堇被逼着喝了一满杯, 喝到最后还呛到了,这下不仅胃疼,喉管还呛疼。她躺椅背上咳,边咳边瞪谢君瑜,捂在腹部的手更加用力。

    哪有这么霸道的妹妹……

    谢君瑜才不管对面那道火烧般的视线,抽了几张桌上的抽纸塞余堇手里,视线瞥到扔在一边的三明治。

    “不是吃东西了吗,为什么还会胃疼……”

    一大杯温水下去,胃疼的确缓解许多。余堇终于没再咳,只是眼角有些咳湿了,她捏起纸巾擦擦脸。

    “太久没吃早餐,胃不太适应。”

    语气和神情都太过云淡风轻,谢君瑜看着就来气。

    本来是因为余堇又跟以前一样罔顾健康,可提到以前两个字,谢君瑜恍然记起她们如今的尴尬关系,于是那份怒火变为对自己还是会关心在意余堇的气恼。

    真没用。

    余堇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看出谢君瑜好生气,而且越来越生气。

    ——生气到脸沉得和炭一样黑,连眼神也快将办公桌盯出个洞。

    思量一二,余堇决定不问谢君瑜生气的缘由,而是问:“找我有事吗?”

    谢君瑜有些烦躁,开始后悔进了办公室。她别开眼睛,快速吐出几个字:“晚上我要回趟学校。”

    外面在刮风,呼啦呼啦的,树上的树叶大部分被吹翻,露出浅色叶底,放眼望去,街道两旁全是深深浅浅融合得毫不和谐的绿。

    余堇往窗外看一眼,天色暗沉,雾气迷蒙。

    “我送你。”怕谢君瑜推拒,余堇又道,“我有个朋友最近去你们学校交流,我去看看他。”

    叶天去S大的消息,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余堇就知道了,一直没来得及去一趟,这个机会正好。

    谢君瑜还想说什么,但见余堇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她自怨自艾般蹙着眉磨了磨牙,不置可否,很快离开办公室。

    余堇给叶天发消息,拿起手机解锁,终于看到谢君瑜的消息。

    刚刚谢君瑜进办公室时的表情……不像是一直没收到消息只想要个回复的急切。见自己难受,谢君瑜三两步来查看情况的样子,不是惊讶,不是慌张,分明是担忧。

    谢君瑜早做好了她会难受的准备,所以才不会觉得意外。那这条消息……

    ——幌子罢了。

    余堇往后一靠,重重压上椅背,胃部还在隐痛,但她嘴角缓缓上扬,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果然嘴硬心软。

    小君瑜,你还能抵抗多久呢?

    下班后,谢君瑜率先下到地库,等了几分钟余堇才下来。

    还剩好长一段距离才到车边,余堇早早解锁,让谢君瑜先上去。此刻有同事经过车身,谢君瑜连忙绕到车身另一边避开视线。

    等到终于鬼鬼祟祟坐上车,谢君瑜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

    “不能被人看见吗?我们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偷情。”余堇把车开动,停车场车有些多,开不了快车,余堇只能慢慢悠悠跟在前车后头。

    谢君瑜在看手机,听了余堇的话,她抬抬脖子,脑袋向窗外歪了歪,“我不会一直住你家,也不会一直坐你车,这些暂时的事情,没必要让别人看见误会。”

    冷冷淡淡的神色,仿佛只是随口应付某个不重要的人的不重要的问话。

    前车在过道闸,余堇踩住刹车把车缓缓停下,明明踩刹车的时机已经足够提前了,但车身还是有一个明显的前倾滞停。

    惯性让后脑砸上靠背,砸得太阳穴忽地一胀,余堇去看谢君瑜,地库内算不上明亮,有些昏暗,谢君瑜的身体陷进昏暗里,只有手机投在面上的光照亮那双微垂冷淡的眼睛。

    ——一口一个暂时,一口一个误会,是有多不想跟她继续。

    前车终于走了,太阳穴跳个不停,连带着眼皮也在微跳,余堇抬抬脖子用力睁大眼,车在慢慢往前开,在等拦车杆抬起来的时候,她再次瞥向谢君瑜,这次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是租房软件。

    ——原来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拦车杆完全抬起,太阳穴的跳动也在此刻疯狂,余堇一脚油门下去,强烈的推背感差点让谢君瑜没拿稳手机。

    余堇开得太快,轮胎溅起的水线全砸在车窗上,明明此刻没下雨,可哒哒哒的动静,像是车外正降下一场雷暴。

    轰隆轰隆,仿佛下一秒就将劈开车顶。

    谢君瑜抓紧车顶扶手,把手机胡乱塞进口袋,她大声叫余堇:“余堇,现在是台风天!你开慢一点!”

    前方路面略凹,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坑被积水涨满,车身飞过,水幕罩上车窗,路景开始波动。

    心里的烦躁被飞溅而来的积水扑灭些许,车速渐缓,余堇直视前方,把情绪压到平静,挤出几个字:“不是说好台风天之后再看房吗?”

    胸口还在上下起伏,谢君瑜实在受不了余堇这不稳定的情绪和刺激的车速,猛然松开车顶扶手,扶手归位时砸出不小的动静。

    她盯着余堇侧脸,动作间脖子被安全带擦了一下,她干脆攥紧安全带向外一扯,侧身过来,几乎面对余堇。

    “余堇你是不是有病!”语气严厉,声音高亢,每个字都带着强烈不满,“你要飙车别带上我!”

    余堇没说话,但车速慢下来更多。

    车窗上的水线仍未断尽,依旧有水珠沿着水线滚落,把路景滚到扭曲模糊。

    谢君瑜按下车窗,风把她的长发吹向余堇的方向,她却从包里掏出发夹,三两下把头发夹成丸子。

    “余堇,你能不能有个姐姐的样子?”

    姐姐?做个刻板印象的姐姐你就能留在我身边了吗?明明只有见到我的波动我的脆弱我的崩溃你才肯停一停脚步,怎么我给你看了,你却开始指责了呢?

    你就是想看我为你疯魔为你失控,嘴上说着不要再见,那我求你呢?

    你的心里,不会有一丝兴奋吗?

    谢君瑜,你违心。

    余堇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对不起。”

    她把车停到办公大楼前的停车坪,目送谢君瑜进去后,给叶天发消息。

    本想直接开到心理咨询室,叶天说那栋楼前面在修路,车开不进来,让她走过来。好在办公大楼离心理咨询室距离尚可,走走也没事。

    谢君瑜从办公大楼下来时,没在停车坪见到余堇,估摸着余堇是去见朋友,所以也没打扰,自己往心理咨询室走。

    快到时,前面那条路封起来了,不知道是埋管子还是怎么,路上挖了个坑,两边全是堆起来的泥巴,加上最近下大雨,泥水淌了一地。

    谢君瑜小心翼翼避开泥巴,好不容易才到咨询室门厅。

    前台坐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见有人来了,赶紧起身询问:“同学,预约的几点的咨询?”

    谢君瑜微愣,她忘记还要预约这回事了……

    没预约直接冲过来的人很多,那同学一看谢君瑜愣住的样子就猜到了,她把台面上的对客屏幕打开,在电脑上同步操作几下,调到预约界面。

    “同学,这是今天还能预约的时段和专家,你可以现在预约。”

    谢君瑜去看屏幕,别的专家都空闲好几个时段,叶天的全天咨询时段不仅数量比别人少,而且空闲时段只剩一个,正好是十五分钟后。

    这就是归国专家吗……学校还区别对待呢。

    她选好叶天的咨询,坐在门厅的沙发上等。

    叶天咨询室内。

    余堇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叶天就要接诊了,她站起来,和叶天作别。

    此刻门外响起脚步声,五秒后,有人敲门。

    “叶医生?”

    余堇一愣,这个声音……

    叶天没注意余堇的神情,他在整理桌上的资料,听见声音,头也没抬,立刻应道:“请进。”

    吱呀门开之后,进来一个高挑身影,似乎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她愣在门口。

    余堇脸上全是错愕,足足三秒后才回神,她忙向谢君瑜走来,身后的叶天此刻恰好站起身。

    于是,谢君瑜从余堇耳旁的缝隙里,看清了那个叫叶天的心理医生的脸。

    只一眼,就让她瞬间回到2026年那个如坠冰窖的夜晚。

    慵懒的女人靠过来,指着手机里的合照,笑声像蛇一样:“这是我男朋友。”

    下一秒,脑海里又变成漫天烟花下的玻璃墙内亲密谈笑的檀郎谢女。

    她曾给余堇定下有期刑罚,心里到底留了两人和好如初的期望,可犯人是个骗子,一次又一次骗过法庭。

    她手握法律的天平,忽然失去理智,只想将天平砸向那人头顶,用最尖锐的刺捅进心口。她想看她流血,想看她痛哭,想看她跪在地上乞求无门。

    不要公平了,以暴制暴可以吗?犯人毫无悔改之心,期望不过妄念,这个人,可恶得让她气极无声。

    呵,余堇,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在玩弄人心这件事上,你还是那么得心应手。

    好险,差一点就又被你骗到。

    谢君瑜什么都没说,她转身就走。余堇连忙去抓谢君瑜手腕,可谢君瑜实在走得太快,她只抓到一团空气。

    叶天没看明白眼前这一幕,也没看清谢君瑜的脸,只看到余堇急匆匆追出去的背影。

    “小堇!怎么了!”

    谢君瑜刚走到走廊,叶天这一声她听到了。

    小堇……三年前在毕业晚会那一晚,这个男人也是在视频通话里叫小堇。

    小堇,真亲密啊。

    谢君瑜走的速度更快,连外面的泥巴路也不再避让,直接踩上泥团,任凭踩溅的泥点飞上自己的鞋面裤管。

    快走出这条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路时,余堇终于追上谢君瑜。

    余堇抓紧谢君瑜的手腕,死活不肯放开。她要开口说话,谢君瑜愤恨地盯着她,抢先一步。

    “余堇,你是不是觉得玩弄我真的很有成就感?这就是你口中的朋友吗?”她讽笑,“是,确实是朋友,前任男朋友,可不就是朋友嘛。”

    余堇把掌心的那截手腕抓得更紧,急切解释:“我和叶天不是——”

    “上个月月底,你和他在帕科吃饭,你笑得好开心啊。”谢君瑜打断,眼里的恨意更浓,“你要见谁,要跟谁暧昧,要跟谁上床,通通跟我没关系,我一丁点都不想知道!但你别再假惺惺说在意我,我真的好恶心!”

    帕科……林西说谢君瑜心情不好就是在那天,所以,所以谢君瑜是因为见到她和叶天……余堇终于弄明白那一晚谢君瑜对她的抗拒,以及第二天在金钏,谢君瑜为什么要说玩弄两个字。

    有个戴着工帽的人过来检查设备,看见有两个人站在泥巴地里,友善地提醒:“这儿全是泥巴,而且等会儿就要下暴雨,你们快别站这儿了!”

    余堇看那人一眼,把要对谢君瑜说的话忍下,冲他点点头,强行把谢君瑜拉到心理咨询室那栋楼后面的小林子。

    谢君瑜不想过去,一路都在挣扎,但余堇不放她走,卡在她手腕处的力道大得吓人。

    这片小林子是学校专门规划的,各个咨询室打开窗都能看到这片绿景,有助于平复咨询者的心情。

    余堇一直把谢君瑜拉到林子深处,这里很安静,咨询室也看不到。

    谢君瑜终于甩开手腕上的束缚,她连看面前人一眼也不愿意,直接越过余堇,想走出这片林子。然而余堇力气太大了,腰上被人一拽,谢君瑜撞进余堇怀里。

    先是疼痛,然后她才感受到余堇的体温。

    “余堇,你欺人太甚!”

    “我和叶天没有在一起过。”

    几乎同时响起。

    余堇抱得很紧,甚至称得上是束缚,她把头压在谢君瑜耳旁,不断强调:“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过。”

    察觉到怀里人稍稍安分下来,余堇继续解释:“我说过的,我没有爱过男人,更没有和男人在一起过,叶天只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朋友。”

    良久。

    谢君瑜深吸一口气,声音极其平静,她问:“林宥嘉演唱会上你给我看你和他的合照,你说他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是假的?”

    “嗯,假的。”

    “三年前我叫你来看我弹琴的那一晚,我给你打视频,他接了。”

    “那天……那天我和他见过面,手机落下了。”

    “那在帕科呢?”

    “那顿饭还有其他人在,只是她中途打了个电话,所以——”

    “余堇,”谢君瑜笑起来,笑声小,说话声小,胸口的震动起伏也小,“你说了好多话啊,我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说你没有谈过男朋友,可过去几年你明知道我在意这点在意得要命,你却一句都没有解释过。”

    “你说你曾经对我动心过,可你不让我说爱你,很少主动抱我,一直都把我当工具人。”

    “你说现在你想挽回,想和我重新在一起,可你从来不解释为什么这三年一次都没有找过我。”

    “你以前总爱说我们之间差的是八年不是八天,所以余堇,你的反复无常自相矛盾也是因为我们相差的那八年吗?如果是这样,我想我永远也无法明白你。”

    “你说得对,那八年,我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谢君瑜的胸口好疼,余堇一直将她死死按在怀里,她只听到疯狂无序的心跳声,可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余堇的。

    默了半晌,余堇终于轻颤着声音开口:“我有病……”

    才说三个字,余堇的话就被谢君瑜的笑声打断。

    “对,你的确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有病就去看病啊,疯子跑出来,是想祸害世界吗?能不能靠点谱负点责啊,打扰到别人了怎么办?”

    “余堇,你打扰到我了,怎么办?”

    这一句完全是在恨意驱使下说出口的,说完谢君瑜就不再开口,可余堇也没有再开口,谢君瑜只听到疯狂无序的心跳声凝滞了。

    余堇喘了几下气,气息就打在谢君瑜耳廓。她松开谢君瑜后退一小步,眼神疲软,脸色灰败得像是在关乎性命的大战中输得一败涂地。

    她淡淡看向谢君瑜,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问:“你来心理咨询室干什么?”

    谢君瑜刻意忽略掉余堇眼中的凄楚和语气里的脱力,她盯着余堇几乎被泥水溅满的裤子,恍惚看见心软的法官正弯腰捡起血迹斑斑的天平。

    说好要以暴制暴的,怎么这一刻就心软了呢?

    她咬咬牙,狠心说道:“余堇,跟你这样的人待久了,是会疯的。”

    “而我,不想疯。”

    第42章  究竟要怎么做啊谢君瑜

    谢君瑜离开得很干脆。

    余堇一个人站在林子深处, 周遭全是死寂,她动弹不得,连迈一步的力气也没有。

    头顶的叶片渐渐下压, 滴答——

    一滴水珠擦着余堇鼻尖落下。

    天越发沉了,乌云像是要吞噬过来,眼前只剩灰暗。那个工头说得对,暴雨快来了。

    余堇不知道谢君瑜去了哪里,她没有力气去找,呼吸已经花光了浑身气力。

    一切都是错的吗?开头一步错了, 之后的每一步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回到车上, 余堇撑在方向盘上没动。今天她穿的是浅色裤子,整个小腿都没逃过泥点的攻占, 甚至还有好些泥水溅到了大腿。腿上又湿又脏,难受得很, 但余堇没心情在意,她的手机震个不停。

    是叶天。

    “小堇,发生什么了?”

    余堇无意多说,本想糊弄过去, 却听到叶天那边有人在说话。

    “叶医生,预约这个时段的同学又回来了, 您看还能不能继续……”

    余堇立刻正色:“这是小君瑜。”

    她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说了,掐头去尾,只说谢君瑜以为他们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叶天,我知道你作为心理医生不能透露患者病情, 但小君瑜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 如果她很难受,你一定跟我说一声行吗?”

    余堇脑子很混乱, 谢君瑜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她从来没有预想过,她已经病了,她不想谢君瑜也生病。

    她已经不太理智,不然也不会想不到,谢君瑜才撞见“旧情人”碰面,现在去而复返,怎么可能说自己的情况?

    谢君瑜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了解余堇的过去。

    混乱中的余堇想不到这些,可叶天知道,他也察觉到余堇此刻的情绪波动,急忙安抚:“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开导她,小堇你不要急好吗?心理咨询是我的工作,我有分寸,但她要是问别的……”

    “不要说……不要说……”

    在林子里谢君瑜那样的反应,说了又有什么用,谢君瑜不会接受的,只会觉得她又在假惺惺骗同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又把谢君瑜推远了?

    如果你想看我痛苦……心如死灰,可以让你满意吗?

    余堇挂了电话,彻底脱力,头一下磕在方向盘上,砸出一道持久尖锐的喇叭声。

    像她无望的呐喊。

    叶天和余堇通完话没多久,不久前那个怒而离场的高个女生重新推门进来。

    他对谢君瑜的长相印象并不深,出国前,余堇从没有给他看过谢君瑜的照片,也就在帕科吃饭的那天看了眼谢君瑜的样子。

    当谢君瑜坐在他面前时,他有些怀疑。

    眼前的女生五官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甚至是偏柔和的类型,但此刻看上去却比所谓的厌世脸还要冷淡,眉眼处压着化不开的愁,看过来的眼神很淡,但那冷淡下又时不时地飘过几丝恨意与挣扎。

    从刚刚和余堇的通话中叶天猜测得到,两人应该大吵了一架,现在谢君瑜眼中的复杂情绪绝不是因他而生,那就只能是……

    可这样带着恨的眼睛,真的还能装满爱吗?

    ……她真的能成为余堇的药吗?

    “谢同学有什么想倾诉或是困惑的吗?什么都可以说,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谢君瑜窝在沙发里,肩头前扣,双手交叉握紧,身体有些紧绷,非常明显的抗拒姿势。

    叶天以为谢君瑜不会说,或是直接问他和余堇的关系,所以也没多问,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她面前。刚坐回去,没想到她竟然开口了。

    “我有时候会很不安,情绪不稳定,情绪上来的时候,会想得到刺激感,比如开快车。如果再严重一点,我还会出汗,出很多汗,能直接汗湿衣服的汗量。”

    “叶医生,我是不是生病了?”

    叶天怔愣,谢君瑜说的是余堇的病症。

    他再去看她的脸,眼角略微下垂,嘴唇也在重复微张轻抿的动作,似乎是在不安,连??方才的尖锐气势也软下来,看上去终于符合五官的柔和之色。

    说完这些,谢君瑜把相握的双手分开,转而扶在膝盖上。

    既然叶天在几年前就认识余堇,又是心理医生,对余堇的情绪一定十分敏感,如果余堇真的生病了,叶天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心理医生。

    法官最终还是捡起了天平,以暴制暴,她还是做不到。

    叶天没正面回答,而是用心理医生惯用的迂回话术:“是不是生病不能妄下结论,不如你和我聊聊最近都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也能更好地帮助你。”

    谢君瑜盯着自己的裤管,那里的泥点已经干了,让她看上去像只斑点狗。她现在没什么耐心兜圈子,都叫小堇了,关系这么亲近,叶天不可能不清楚余堇的情绪。

    “叶医生,我不知道余堇有没有向你提到过我,但刚刚那一幕你也见到了,我确实和余堇认识。我只想向你咨询一件事,余堇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叶天没说话,扶了扶眼镜,身体往后靠。

    “我目睹过余堇情绪上来差点失控的样子,她很难受,你是专家,又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你一定清楚她的情况。叶医生,如果她怎么了,不要瞒我。”

    叶天打量谢君瑜,眼神不再冷淡,她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余堇,可那双眼睛始终压着烦躁和恨意。

    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中,墨水很少,一滴而已,清水很多,足足一大杯,可那滴墨总会漫开,哪怕漫开后的墨色极为浅淡,那杯清水也无法再回到完全澄澈的样子。

    “作为心理医生,我无法在患者未到场的情况下妄下结论。作为小堇的朋友,我也不会将她的健康状况轻言出口,但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君瑜,你对小堇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谢君瑜因叶天这一声“君瑜”而有些别扭,眉头都下意识蹙了蹙,叶天察觉到,立刻补充:“小堇常常提起你,每次都叫你小君瑜,所以我也跟着这样叫了。但我们初次见面,我这样称呼你,的确冒昧,我向你道歉。”

    常常提起?心软的法官在这一刻双手微颤,开始用法袍擦拭天平上的血痕。

    “我只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你们现在并没有在一起,即便小堇如何,其实你都不用在意,你们已经是泾渭分明再不相交的两条线。但如果你还是放不下小堇,也不排斥重新在一起,你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问她。”

    “背着她关心在意,见面了却忍不住伤害,这对你对她都是劫难。”

    清瘦的小法官抬起头,眼睛里的烦闷渐褪,有错乱开始蔓延。

    天色终于彻底沉下来,轰隆雷声在天际暴鸣,雨水从叶片滴落,砸在车前挡风玻璃。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越来越密切的雨落声唤醒了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人,余堇缓缓抬起头,盯着挡风玻璃上滚动雨幕的眼神有些呆滞。

    额头一片红,还有衣袖留下的两条长痕,有点痒,她挠了两下,把呆滞挠散。

    好大的雨,谢君瑜没带伞,会淋湿的。

    余堇给叶天发消息,要叶天别太快让谢君瑜离开,她去接她,可叶天却回——

    『她已经走了。』

    这么大的雨,谢君瑜能走去哪里?余堇当下就要开车去找。

    副驾车窗忽然被人敲两下,谢君瑜隔着水幕看她。

    余堇赶紧把车锁开了,似乎是觉得她开车门就是比谢君瑜开更快,立刻倾身伸长手臂去够开关。等谢君瑜坐进来,她又扭身去拿后座的纸巾盒和毛毯。

    谢君瑜身上不算太湿,应该是已经走到停车坪这边才赶上的暴雨,只有头顶湿得厉害,发梢还在淌水。余堇把毛毯当浴巾用,直接裹上她脑袋去揉。

    谢君瑜一直没有说话,就安静盯着余堇的脸。

    犯人呐,你是真的心存悔改,还是此时此刻也在欺骗?

    两人离得很近,余堇的手还隔着毛毯扶在谢君瑜脸颊。眼神在谢君瑜眉心轻点一下,然后退开,连带着身体也往回退,余堇把毛毯扔回后座,空调开到最大。

    一路沉默。

    回到余堇家门口,谢君瑜有点冷,抱着手臂看余堇按密码。

    958698。

    她知道余堇家门锁密码不是她之前设的那个了,可前几次都没注意看到底改成什么,现在终于看到,她咂摸这几个数字,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进了门,谢君瑜去洗澡,余堇烧热水,谢君瑜洗好出来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杯热水,还有刚从阳台回来的余堇。

    余堇握着手机,看那样子,像是才讲完一通电话。

    她猜得到,余堇多半是给叶天打的。她抱着水杯抿一口热水,终于说了两人近两小时沉默后的第一句话。

    “余堇,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余堇停下脚步,就站在阳台和客厅交界处,她和谢君瑜面对面,中间隔着大半个客厅。

    谢君瑜坐沙发上没起来,就稍稍抬起脑袋去看余堇,平平缓缓继续说:“你是给叶天打电话吗?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沙发上这人的表情和语气太过冷漠,不知是自己气急攻心还是事实如此,她竟然从那双眼睛里又看出了与在小树林里时一样的讽刺。

    是我此刻的痛苦还不足够吗?为什么你还是这副狠心的表情呢?到底要疼成什么样子,你才能轻轻柔柔地再叫一声姐姐?

    胸口深深起伏一次,即将彻底失去眼前人的惶恐和不知如何让她心软的急切在余堇心底挥之不去。

    究竟要怎么做?

    究竟要怎么做?

    究竟要怎么做啊谢君瑜!!

    她紧了紧后牙,把手机砸进沙发,依旧站着不动。

    “那你呢,你想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不来问我?”

    谢君瑜把眼神移开,自顾自喝水。

    几秒后,有个电话进来,刚接通,那边就立刻说:“谢小姐是吧?我看了下天气预报,后面几天都是大暴雨,明天好一点,不然咱们明天约个时间看看房?”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谢君瑜面前。阴影像庞然大物般压下来,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挂断电话。

    余堇一甩,谢君瑜的手机也被扔进沙发角落。

    “谢君瑜,起来!”她沉着脸,音调也低得吓人。

    有什么东西在鼓胀,即将破裂而出。

    谢君瑜没动,余堇直接把人拽起来逼近。

    “叶天跟我说了你们的谈话,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是吗?”

    “所以,你决定再不要跟我有交集了对吗?”

    “谢君瑜,你就那么恨我吗?!”

    每问一句,余堇逼得越近,谢君瑜的小腿肚已经抵在沙发边,要是余堇再近一步,她就要被逼得躺倒在沙发上。

    这房产中介是她白天在去学校的路上联系的,那时候中介在忙,说稍晚些给她回电话,没想到竟赶上这个时候。

    她本想解释,可余堇最后那一句质问,激得她条件反射般只想反驳。

    “我不恨你,难道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余堇,你以为你在拍偶像剧吗?什么隐忍克制爱一个人却打死不说的人设,你以为有多深情吗?!”

    “感受不到的爱就是不爱,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不断用这句话告诫自己,告诫了一年,才终于有勇气结束这段关系。”

    ——犯人,加刑十年。

    余堇眉头微抖,她要解释,谢君瑜用力一推,不仅把人推开,还把余堇要说的话也推散。

    “你要说你是在意我是对我有感情的是吗?可是余堇,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爱人的。”

    “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你带给我的只有痛苦!”

    ——犯人,无期徒刑。

    一旦泄闸开始,奔腾不停。

    谢君瑜完全不看余堇了,她不间断地说,不住嘴地骂,小腿肚依旧抵在沙发边,也正因这样,她才不至于双腿脱力往下栽倒。

    “余堇,你以前真的很过分,可你现在更过分!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告诉我你曾经那些秘而不宣的在意,动摇我,颠覆我,看我三年后还在为你挣扎的样子,你是不是真的很爽?”

    “你是最没良心的人,你不愿意爱人,那就从一而终不好吗?我宁愿你一直冷漠不近人情,宁愿再一次对你死心,你给的希望我不敢信,我玩不过你,我只想恨你!”

    ——犯人,死刑。

    谢君瑜还要再说,余堇三两步跨过来贴上她的身体,两人一起栽进沙发里。

    她抬起脖子要说话,余堇直接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别说了……”

    余堇的眼睛有些红了,眼尾晕成霞彩,眼里带了些波光,那双眼睛说不清是旭日还是夕阳,谢君瑜只看到这轮太阳在颤抖。

    “你恨我,我知道,我也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缩进壳里不肯接纳你……我不说这样那样的理由了,我的逃避是真的,给你的伤害是真的,我认,我都认,我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余堇似乎有些呼吸不过来,胸腔缓慢而大幅度撑起,吐气时不仅牙关紧咬,眉头也在皱缩微颤,每一次呼吸都用上十二分力气。

    谢君瑜想问余堇是不是又难受了,然而察觉到她张口的动作,余堇压在她唇上的掌心压得更死。

    “别说话,你不要说话……你说的话太疼了,我怕我受不住情绪失控,我不想发疯,也不想让你看到我疯掉的样子。”

    余堇低下头,在捂住谢君瑜的那只手背上吻了吻,抬眼间,一滴眼泪掉在谢君瑜脸颊。

    “我要是没有生病就好了,我要是能再坚强一点就好了……小君瑜,我好想爱你啊……”

    余堇眼前朦胧一片,她根本看不清谢君瑜的眼神,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不屑还是抗拒。她不敢看清,不想看清,所以她只在谢君瑜面上晃过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而低头再吻上手背。

    手背上全是眼泪,吻上去又湿又咸,余堇压在手背没动,她现在胸口闷胀得好疼,根本没有力气直起身。

    从唇齿间钻进去的咸湿在口腔内弥漫,于是胸口更加闷胀,疼到她快受不了。

    她抬起脑袋抽出手,然而后脑突然被一只手死死扣住,那只湿透的手被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唇上的触感再不是手背的骨感,而是一对同样柔软的唇。

    谢君瑜抱紧余堇,疯狂吻她。

    ——犯人,二审开始。

    第43章  绿灯车行,注意避让

    明明是上位, 却是被掌控的那个。余堇被束缚,唇齿大开,接纳身下人报复般的深吻。

    严丝合缝的相贴, 狂乱汹涌的搅动,胸口本就闷胀到呼吸困难,谢君瑜的发狠更加让她喘不过气。她撑在谢君瑜脑袋边,用力撑起身体,两唇终于分开。

    “等、等等……我呼吸不了……”

    眼前的朦胧散开些许,她终于看清谢君瑜眼里的情绪。

    激荡凶猛的怨恨, 深重窒息的哀伤, 不该共存的两种情绪分别割据一方,时不时兵马交接, 在她眼中冲撞出无处消解的苦楚。

    谢君瑜抓着余堇衣领把人拽下来,声音极度压抑, 甚至有些颤抖:“余堇,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不唔……”余堇张嘴要说话,却又被堵上。

    谢君瑜翻身把她压进沙发靠背里, 掐住她脖子,不停地吻, 却又在间隙里质问:“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

    余堇没办法回答,于是谢君瑜开始咬她。

    从耳垂,到下巴,再是肩膀……余堇快要陷进谢君瑜的攻势里, 在谢君瑜继续往下时, 她捏住谢君瑜后颈,双手捧起她的脸, 扬起下巴轻轻吻一下,然后身一抬,手一环,用力抱上去。

    好幸运,你还会为我心软。

    余堇没有说话,只是不断收紧这个拥抱,相融的体温让她们两人都渐渐安静下来。

    谢君瑜半趴在余堇身上,本就相贴的身体在呼吸时更加紧密,她洗完澡穿的是睡衣,没穿内依,余堇越抱越紧,自然感受得到某处格外柔软。

    刚刚动作太激烈,摩擦间谢君瑜的睡衣已经被掀到凶下,露出紧致细腻的腰肢。余堇无意一探,直接按上一片光洁皮肤,还带着温热。

    她按住没动,唇移到谢君瑜耳旁,小小声乞求:“留下来,不走好不好?”

    掌心在那片细腻肌肤上缓慢而小幅度地摩挲,指腹划过背沟,再一点点地往前探,点在起伏分明的马甲线上。

    刚刚的对峙余堇流了很多眼泪,现在眼圈的红都还没褪干净,此刻说话又没用什么力气,让她看上去十分脆弱。

    ——脆弱的样子,却做着这样se气的动作叫人留下来。

    谢君瑜抬头,居高临下俯视余堇染上些许欲念的湿润眼眸。

    这个人,是不是又在骗人了?

    余堇已经把整个掌心都按在马甲线上上下抚摸,还大有继续往上探寻的趋势。

    谢君瑜就撑在余堇脑袋边和她对视,没去拦那只明显渴望更多的手,却在那只手即将覆|上来时立刻直起身,捧着水杯去水吧倒水。

    然而起身那瞬,有人的指尖不甘心般挠了下,清风抚过峰顶,带起一片战栗。

    坏啊,真坏。

    一边的领口歪斜锁骨可见,还有一小截衣摆蜷缩在腰际不肯下来,谢君瑜毫不在意,捧着水杯小口咂摸,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沙发上的人。

    余堇一直都知道谢君瑜身材好,力量与美感并存,只是以前谢君瑜的表情多是无害乖软,脸和身材多少有些不适配,如今那张脸上多了好些凶狠,看过来的眼神像狼盯住猎物一样,那些肌肉线条在此刻全都成了侵占的帮凶。

    狼牙咬下来的时候一定很疼吧?刚刚谢君瑜只是咬来吓一吓她,身上都多了好些红印,如果再用力一点……会不会更刺激呢?

    一满杯水,谢君瑜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杯子被另一只手拿开,余堇抓上她腰际那截不肯下来的衣摆,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小君瑜,你故意的吗?”

    谢君瑜似乎听不明白余堇的意思,把刚刚凶狠的一面收回,软下声音反问:“什么?”

    余堇睨她一眼,不再答话,而是拿了她的手机过来,直接怼她面前扫脸解锁。

    不过三秒,余堇拨过去一通电话。

    “你好,我不考虑租房了。嗯好,再见。”说完,她又在屏幕上划几下,把租房软件也删了个干净。

    “余堇,谁允许你擅自动我手机了?”谢君瑜往后一靠,背抵在桌边,虽然嘴上在质问,可那神情却无半分恼怒,甚至还带了点玩味。

    “允许你擅自亲我,就不允许我动你手机?”余堇同样靠在桌边看谢君瑜,她捏起手机,“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重新把软件下回来,也可以和那个中介说你反悔了,我不拦了。”

    顿了顿,她声音忽然压下去:“但我只给你二十分钟时间。”

    “二十分钟后会怎样?”谢君瑜问,可余堇只是把手机推她怀里,转身去了卧室。

    虚张声势。

    谢君瑜在心里啧一声,没当回事。

    时间在流逝,谢君瑜没管,该喝水喝水,该回沙发回沙发,她把电视打开,找了个最近大火的综艺看。

    电视声没开多大,她窝在沙发里,依稀听得见主卧洗浴间的流水声。

    余堇在洗澡。

    综艺很搞笑,但谢君瑜有些心不在焉。

    二十分钟……洗澡……余堇洗澡好像就是二十分钟上下。她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十七分钟。

    综艺在玩老套的影片片段重现,这一段好死不死是暧昧戏,两个嘉宾在点点靠近,马上就要亲上。谢君瑜换台,电影频道,在放激情戏。她还要再换,余堇已经从房间出来。

    薄款吊带睡裙,奶茶色,不带胸垫。

    大冷天的,看着都冷。

    余堇往电视上瞟一眼,男女主正好啃一块儿去了。她扬扬眉,朝谢君瑜走过来。

    沙发那人忽然就有些局促了,她往沙发深处挪了挪,别开眼睛,随口一问:“……你不冷吗?”

    显然是没话找话。

    余堇直接捞过谢君瑜的手机,如法炮制解锁,翻看两下,扔到一边。

    “没有打电话,也没有重新下软件,这么说,你是愿意留下的。”

    余堇俯身而下,握紧谢君瑜的手,稍一用力,把人拉起来,甚至还抽空把电视关了。她没再说话,眼神像带了钩子,朝身边人勾了一下又一下,拉着人往主卧走。

    谢君瑜脚步微顿,不想那么早让这人如愿。

    可她怎么忘了,这人是最最坏的那个,骗人、勾人、诱人,都是惯会的本事。

    “小君瑜,我很冷。”余堇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两人掌心相贴,余堇的手的确要更凉一些。

    谢君瑜嘴上吐槽“谁让你穿这么少……”,脚下却早已被拉动,一步一步,跟着身边那只狐狸。

    终于到房间,里面只开了床头小灯,亮度还是最暗的那一档,一看就很适合做些什么。

    余堇回身抱上谢君瑜,同样柔软温热的身躯甫一相触,顷刻间化成一滩水。她吻在谢君瑜耳垂:“因为……这件最好脱。”

    话毕,她左肩一耸,左吊带直接掉下去,连带着左边布料也垮下去,春光泻下一半。

    余堇很少这么主动,不仅tuo自己的衣服,还来扯谢君瑜的睡衣,谢君瑜去躲,反被一把推上床。

    “余堇!我没有答应和好!”腹部多了一只手,后腰也多了一只手,谢君瑜躲了这只,却没躲过另一只,只能在余堇的唇也即将加入战场时大声强调。

    气势衰颓,听着实在像变相投降。

    余堇停下,揉揉谢君瑜眉心,再亲一下她的脸颊,声音魅惑慵懒,还有些因为哭过留下的嘶哑。

    “你明明舍不得我,还要和我互相伤害多久才够?”她继续动,“刚刚在沙发上情绪不对,我们现在继续。”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到最后,全是主动。

    过往的多次经验让谢君瑜习惯性想翻身而上,可这次余堇按住她,用手,用唇,完全占有她。

    谢君瑜只知道余堇在床上很会勾人,却不知道原来她满足人的姿态也这样让人欲罢不能。

    她伏下去,勾住自己手指,用刚刚沾染花香的唇碾磨着亲吻每一个指节,然后,睁着迷蒙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着,柔软的舌伸出来,轻舔指尖。

    发丝乱了,挡住了余堇的脸,谢君瑜压着呼吸探向她的乱发,微微抖着手拨开。

    tui间的人只瞥一眼颤抖的手,继而勾起摄人心魄的笑,主动将脸颊贴上掌心,让那份说不清是急切还是珍惜的颤抖止于她渡过来的体温。

    之后,诱人的双眼慢慢低下去,温热的唇瓣也再次贴上来,掌心忽然间空荡荡——

    下一瞬,剧烈的刺激从那人唇瓣相贴的某处传来。

    谢君瑜失控地抓紧床单,这下连呼吸也在颤抖。

    刚到一次,余堇继续吻,身下人推推她,躲开了。

    “怎么了,不要了吗?”余堇去看谢君瑜眼睛,然而对方躲来躲去,就是不肯眼神接触。余堇没再逼,边揉发顶边亲额头,一点点安抚。

    一声极轻的吸鼻子动静响起,谢君瑜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头,不让余堇看她。

    余堇在她身边躺下,连人带被子揽进怀里,不说话,就在被子上有规律地轻轻拍着。

    等到被子里的抽泣不再响起,余堇把被子拉开一个小口子,用脸去蹭谢君瑜发顶,“为什么哭?”

    谢君瑜终于从被子里出来,她红着眼睛看余堇,声音还是带着哽咽:“余堇,你为什么要让我等这么久?我想你爱我时你冷漠,我想你要我时你无论如何也不肯碰我,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吝啬,我却对你念念不忘到现在。”

    谢君瑜依旧在控诉,刚回来时控诉,此刻还在控诉。

    这次余堇没有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再说,而是和谢君瑜身躯相贴抱紧她,让她湿热的呼吸和颤抖带哭腔的质问全都打在自己脖颈。

    如果说之前的控诉谢君瑜还带着恨意,那现在的谢君瑜只剩脆弱,更像是当初的那个小朋友在哭着诉说自己一路以来的所有委屈。

    余堇亲一亲她头顶,柔声开口。

    “我以为你也会很快就离开,也以为你对我的感情是假装出来的。性离不开爱,这种事情,你应该和你爱的人一起。”

    余堇把谢君瑜抱得更紧,察觉到谢君瑜想抬头,她干??脆低头亲一下谢君瑜的唇,然后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有些忍不住了,白天对你说我不会爱你,到了晚上我却只想和你接一个好长好长的吻。我知道自己对你动了心,压抑着,假装着,骗你,也骗我自己。从意识到动心后的每一天,我都在为以后某一天的分开做心理准备,但到那一天真的来临,我还是有些受不住。”

    “我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做好了准备,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我去看医生,去治疗,我找回很多理智,可那些理智却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最绝望也最让我受不住的一件事……我和你原本可以圆满。”

    余堇讲得太入神,谢君瑜得以抬起头来,眼睫上还挂着泪,但她没管,小心翼翼地问余堇:“你的情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余堇摇摇头:“比那要早,原本是焦虑不安,和你分开后又多了抑郁,来回折腾几年,总算好多了。”

    好多了……现在余堇情绪上来的时候,反应依旧很大,如果这算好多了,那余堇以前……

    “你现在还有看心理医生吗?明天下班我们去看看吧?”谢君瑜有些急。

    “没事了,我现在有在吃药,吃了药什么问题都没有,不用担心。”

    余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扶着谢君瑜的脸亲,把人亲得气都喘不匀后向她确认:“我们和好了吗?”

    一口气被余堇的吻堵了老半天才喘上来,现在心跳快得不像话,谢君瑜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余堇你无聊不无聊”,但想想此刻才坦白完的气氛,她咽回去,捂了捂心口嘟囔一句:“做都做完了才问……”

    余堇笑,抓着谢君瑜的手放嘴边又咬又吻,“谁说做完了,你先回答,答完了我们继续。”

    她勾上谢君瑜脖子,用唇去蹭谢君瑜喉头,边蹭边用百转千回的音调重复“和好了吗”四个字。

    “余堇你真的!”谢君瑜翻身压上来,含含糊糊说一声“和好了”,然后凶巴巴问:“你说你没谈过男人,那你究竟谈过多少女人?”

    才会这么能撩拨人。

    余堇揉上谢君瑜耳廓,把人揉得身子都麻了半边,甚至有些耳鸣,只能从轰鸣声的间隙中听到她的笑声,还有那句语气正经到和她平常的调性一点都不搭,但内容又十分符合她气质的告白——

    “我只和你做过。”

    第44章  要不要这么纯爱啊

    上班后最痛苦的事之一是早起, 比早起还要痛苦的,是前一晚几乎熬了个通宵再早起。

    谢君瑜仰躺着注视天花板,有一种自己已经死去多时, 只是地球online系统还没跟上的感觉。余堇从洗浴间出来,脸上的水珠没擦干净,俯身而下的时候正好滴在谢君瑜脸颊。

    “呀,我就去洗个脸,小君瑜你竟然想我想到哭了!”

    余堇躺在谢君瑜身边,伸出手指去挠她下巴。

    谢君瑜还懵着没完全清醒, 但也听得出来余堇在逗她, 她支起身子,挠她下巴的那只手竟然顺势滑到她腰际, 干脆利落探进去精准摸上马甲线。

    余堇要抱过来,谢君瑜像根木头, 脚步虚浮去洗漱,把索抱的人扔在原地。

    等谢君瑜洗漱完出来,她清醒不少,然而床上的余堇还维持刚刚的姿势没动, 眼神哀怨,委委屈屈地淡声问她:“你后悔了?”

    什么跟什么……

    谢君瑜重新坐上床边, 对上余堇眼中哀怨,反问:“我怎么就后悔了?”

    她把睡衣扣子解开两粒,露出大片白肌,白肌上是斑驳的暧昧红痕, 她就指着红痕, 稍稍俯身,好让床上还在装可怜的那人看清楚。

    “昨晚做了多少次你数过吗?凌晨四点多, 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我说我要睡觉,你死活不让,我都睡着了,你硬生生把我……现在还来摸我,怎么,昨晚那么多次还不够吗?”

    余堇听得咯咯笑,手反撑在身后忽然一用力坐起来,不出意外,唇撞上谢君瑜的脸。她顺势勾上谢君瑜后颈,再点点黑眼圈,轻声哄:“好啦,不折腾你了,下次找个第二天不用上班的日子。”

    谢君瑜一听就要躲,余堇掰过她脑袋,在她唇上亲了亲,间隙中,揉捏她的耳廓解释:“已经三年了,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你。”

    两人额头相抵,彼此眼中的情绪都一览无余。谢君瑜主动凑上去亲,然而亲着亲着,她是真的开始后悔。

    余堇把她压在枕头上,睡衣扣子开了一半,白肌上的红痕又多了好几个。她抵在余堇肩头,抬起下巴躲开余堇的吻。

    “你、你以前明明……”

    话没说完,余堇把她的脑袋掰正,直勾勾盯着她,说:“所以啊,我忍好久了,小君瑜你的滋味,只尝一次怎么够?”

    三十的女人如狼似虎,谢君瑜算是见识了。她也不急着上班了,反正负责人都不急,她一个实习生有什么好急的。这样想着,谢君瑜不再推拒,任凭余堇在她身上胡作非为。

    然而余堇似乎没想继续,她只与谢君瑜接吻,掌心时不时抚过谢君瑜腰身,最后扣住她手指,放在唇边一吻。

    谢君瑜只感觉到左手中指指根一凉,然后就看到余堇的唇落下去,那里微微泛起光来,是一枚银戒。

    谢君瑜对着银戒凝瞩不转,余堇不满她的走神,在她唇上轻咬一下,呢喃道:“又不是第一次见,看这么认真?”

    谢君瑜想问这不是你的订婚戒指吗,但根本没有订婚这件事,哪来的订婚戒指,只可能是余堇自己的,所以她只张张口,不答话。

    余堇不满意了,把戒指摘下来,举到谢君瑜眼前,问:“不问问我吗?这可是我自己做的。”

    她指指内圈相对而望的两个字母,“你看。”

    谢君瑜有些无语:“我看到过,YJ,你的名字缩写。”

    余堇这人是真的跟常人不一样,自己做的戒指还要刻自己的名字。

    “什么我名字缩写……”余堇说,“明明是JY。”

    JY,君瑜。

    “我去的那家心理咨询室楼下就是一家银作店,我们分开后,每次治疗结束,我都会在那家店门口停留一会儿,后来我就去里面打了一枚戒指,想着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戴到你手上。”

    银戒重新套上谢君瑜中指,这次不再是微凉的温度,而是滚烫的灼热。

    “过几天我去店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银链,给你挂脖子上。”余堇从谢君瑜身上起来,开始换衣服。

    “直接戴手上不行吗?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的?”谢君瑜不解。

    余堇瞥她一眼,见她摸着银戒很是宝贝的样子,没再说下去。

    然而半小时后,谢君瑜还是明白了余堇的欲言又止。

    “这这这!这不是余堇姐的戒指吗?!”夏寻指着谢君瑜的中指,竭力忍住没高声叫出来。

    天知道她刚打完卡瞥见谢君瑜手上多了枚戒指,那戒指还跟余堇手里那枚长得十分相像的时候,她的心有多激动!

    好啊好啊!这俩人关系不简单啊!!

    谢君瑜赶紧把手一缩,急忙解释:“怎么就是余经理的了!素圈戒指不都长一样的,小寻姐你可别乱说!”

    说得有道理,夏寻偃旗息鼓,但还是会偷偷打量谢君瑜。说是偷偷,只是夏寻以为的偷偷,在谢君瑜眼里,夏寻的目光称得上光明正大。

    还不如主动开口。

    “小寻姐,你为什么看一眼就觉得是余经理的戒指啊?”按理来说,一般人不会那么注意上司的首饰吧?

    “焚野项目组刚成立的时候,余堇姐请大家吃饭,那天她喝多了,一直在摸戒指,嘴里还说着‘送给她’三个字。当时和余堇姐坐得近的几个人都听到了,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的,组里基本都知道她那枚戒指是要送给某个人的了。只不过都过去好几年了,那枚戒指还是没送出去。”

    原来是这样……那还是挂脖子上吧。

    买银链一事刻不容缓!

    谢君瑜立刻打开手机搜??索银作店,还没筛出几家,屏幕顶部弹出一条消息,余堇发的。

    『晚上我要和合作方吃饭,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下面跟着一个搓手表情包。

    回家……时隔三年,她竟然又和余堇用上了“回家”这个词。

    不等她回复,余堇又发来一条。

    『搬来主卧吧,客卧没怎么打扫,灰怪多的。』

    啧,倒在这儿跟她迂回上了,她要是回一个她自己可以打扫干净,这不得把余堇气个半死。

    谢君瑜自顾自笑两声,手下留情,回复——

    『灰是挺多的,回去就搬。』

    余堇没空,那买银链的事就先放着吧,反正戒指在她手上,跑不了。谢君瑜把手机锁屏,专心工作。

    办公室内,余堇盯着谢君瑜发来的“回去就搬”四个字凝神,嘴角带笑,眼神轻软,然而几秒后,她退出界面,回到和林西的聊天框,上面是她发过去的一行字。

    『林西,我需要更多的药。』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明明聊天顶栏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好几次,可林西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余堇继续打字。

    『我们和好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失控的样子。』

    三分钟后,又过去一条。

    『下班后别急着走,我去找你。』

    这次林西终于回复——『好吧。』

    下班时间,谢君瑜在工位磨蹭半天,等到周围的同事都走了,她偷偷摸摸溜进余堇办公室。余堇正在看电脑,见她进来,指指门锁,示意锁门。

    “我不做什么,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现在回去。”说是这么说,可谢君瑜还是落好锁,甚至还检查了一遍。

    余堇在谢君瑜手上晃一眼,中指指根处空荡荡的,她问:“收起来了?”

    回想起夏寻的反应,谢君瑜仍心有余悸,她扯扯嘴角,无奈道:“小寻姐太吓人了,还是戴脖子上吧。”

    “明天吧,如果明天没事,下班了我带你去店里挑条银链。”余堇笑,拿出手机点几下,给谢君瑜发过去一条消息,“家里的门锁密码给你发过去了。”

    958698。

    刚刚余堇按手机密码时,手指落下的位置好像也是这几个数字。

    “这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君瑜问,“你的手机密码也是这个?”

    闻言,余堇干脆调起手机键盘,把这几个数字按给谢君瑜看。余堇用的是九键,六个数字按完后,出来的第一个候选词……小君瑜。

    脸一热,谢君瑜瞪余堇一眼,语气凶巴巴的,却有些磕巴了:“余堇你!你要不要这么纯爱!”

    转身开门,谢君瑜怎么都不肯再看余堇一眼,拿好东西火急火燎往外走。等坐上车,羞恼才渐渐平息,然而站在家门口要输密码的时候,羞恼又欺压上来,她把刚打开的键盘保护盖刮下去,站在消防通道吹风。

    余堇这人真的烦死了!在床上勾人勾成那个样子,结果转头玩上了纯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谢君瑜的心脏砰砰直跳,整个人根本平静不下来。她在楼梯半层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心情终于平复,解锁开门,收拾房间,一气呵成。

    她带到余堇家的东西算不上多,还有好些在御华庭那边,现在她和余堇已经和好,她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把那边的房子退掉了。

    转头一想,这个月房租都扣了,等下个月吧,下个月正好是新的一年,她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打算好后,谢君瑜继续搬东西。说是搬,其实也没什么大件,也就几件衣服换个衣柜挂。

    主卧有个大衣帽间,空间足够大,只是余堇这人实在太懒,一年到头难得收拾几回,衣帽间里杂乱无章,衣服裤子全都混着放。

    谢君瑜先是对着衣柜骂了足足五分钟,然后闭嘴放音乐,开始收拾。

    衣服放好了,裤子也收好了,接下来是杂物……谢君瑜翻到衣柜深处,这里与外面的杂乱不同,这一块角落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都不用拨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到那只安安静静靠在角落的小熊wei尼。

    谢君瑜把wei尼熊抱起来,笑容憨厚,左耳残缺,是余堇曾经送给她的那一只。

    那时候她们一起去游乐园玩,路过套圈的摊位,谢君瑜瞥见这只wei尼熊很可爱,就多看了几眼,余堇却忽然停下,说想套几个圈玩玩。

    头三个圈,余堇随便扔,一下往最边上扔,一下又瞄准中间扔,后面一反常态,专注于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正好是wei尼熊在的方向。

    谢君瑜很宝贝这只熊,余堇不肯和她一起睡的晚上,她都是抱着它一起。可后来余堇养的金毛咬着wei尼熊的耳朵左甩右荡,小熊的左耳被撕烂,露出脑袋里白花花的棉团。

    余堇明明知道她很宝贝这只wei尼熊,也明明目睹了这一幕,可余堇什么都没说,把金毛赶开,又从她怀里抢过小熊,脸上无波无澜,只说一句:“烂了就扔掉,你要喜欢,再买新的就好。”

    谢君瑜以为余堇早就扔掉了,可此刻却又猝不及防见到……她的指尖摩挲wei尼熊左耳的位置,那里有一道缝补得歪歪扭扭的针线,像一条丑陋的疤痕。

    她抱紧它,竟然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水味。她埋上去仔细闻,是木质花香调,她常用的那一款香水。

    余堇这人……烦死了。

    谢君瑜把熊抱到床上去,左耳的针线多出好长一截,她去翻床头柜,想用剪刀剪下来,然而剪刀没找到,却在抽屉最里面翻出一瓶药。

    几乎空了,只剩最后五六粒。

    谢君瑜有些印象,这好像和余堇办公室里的药是同一种。可惜瓶身的信息纸被撕了,看不出来是什么药。她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放回原处。

    手指点几下,她给周沫拨过去一通电话。

    “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和林医生吃饭。”

    第45章  纯爱不了一点

    十二月天黑得早, 此刻外面天光沉下去大半,本该是天地俱寂的景象,却因紧挨着S市最繁华的商业区, 这栋高楼也免不得染上热闹灯火。

    这栋楼的中间楼层,有暖橙色灯光透过窗玻璃浅浅发散,换个角度看,依稀能看到天花板的复古顶灯一角。

    外面街道太吵,余堇起身关紧窗,又嫌对面的灯屏太闪, 把窗帘也拉上, 顶灯只开了最低档的亮度,显得有些昏暗压抑。

    余堇坐回皮革沙发上, 对面的林西刚结束一番说教,眼睁睁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后又恢复成那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甚至屁股一挪,在皮革的“吱嘎”声中微蹙一下眉头。

    “堇,你不能再嗜药了!再继续下去,药不仅帮不到你, 还会加重你的负面情绪,甚至会让你出现幻觉!”

    林西很生气, 医生最敬而远之的就是不遵医嘱的患者,而余堇这种,不仅不遵医嘱,还会自己乱来。

    她把顶灯亮度调大, 雪亮的灯光晃得余堇眼前一阵白一阵黑。

    余堇闭上眼, 待适应后才睁开,甚至仰头靠上沙发背, 直勾勾盯着顶灯刺眼的光亮。

    “林西,我在你面前第一次发病时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林西在余堇对面坐下,盯着面前睁眼失神的女人。

    怎么会不记得,三年前叶天把余堇转到她这里,那个时候她仔细看过余堇的病情记录,焦虑症,病情反复,病发时会心悸恐慌流汗,十分典型。

    刚开始接触,余堇情绪还算正常,除了提到谢君瑜时会哭,提到父母时会恨,其他时候都能平静地描述自己的感受。

    林西在病情档案上记录得很仔细,那时候余堇来的频次大概是两周一次,不会发脾气,不会发病,就像来见个老朋友,懒怠随性地笑着,还多次邀请她一起去吃饭。

    可直到某一次,余堇说着说着突然崩溃,疯狂抓自己头发,蹲在角落,指着地毯上的某一处边哭边喊:“裂开了!裂开了!我要掉下去了!”

    不管林西怎样安抚,她充耳不闻,自顾自大哭,哭到脸上血色尽失,甚至差点腿软跪在地上。

    她蹲在角落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团,打理过的精致发型全然不见往日风采,乱糟糟挡住半张脸,她嘴上一会儿惊恐地喊着“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一会儿又在绝望呢喃“掉下去吧,掉下去就好了”。

    自那之后,余堇的悲观情绪越来越严重,焦虑加抑郁,不安加悲观,雪上加霜。

    余堇的外貌和打扮是很都市丽人那一挂的,可发病时蜷缩在角落痛哭流涕的样子,和人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全是情绪蚁兽啃咬留下的虫洞,细小,却繁密,几乎将她凿空。

    回忆让林西多了些怜惜,她叹一口气,怒气消退些许,语气恳切:“堇,这不能成为你嗜药的理由。治疗本就是很缓慢的过程,拔苗助长没有任何好处。”

    余堇习惯性去摸中指,这几年心绪起伏时,她都习惯做这个动作,其实起不到多大的安抚作用,但银戒冰凉坚硬的触感,会让她想起打这枚戒指的初衷,想起谢君瑜,想起她对自己的恨。

    都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不在意。恨是变质扭曲的爱,她一直记在心里。

    谢君瑜恨她,便也在继续爱她,她就当谢君瑜从未抛弃过她。

    她不知道是自己生来如此,还是情绪将她塑造成如今模样,她经常极端地想,让恨变成爱,太难了,不如让谢君瑜再恨她一些,恨到骨子里,恨到她变成一根刺扎进谢君瑜心里,然后她扎根、繁殖,刺又生刺,将谢君瑜整颗心都侵占。

    谢君瑜不能不爱她,不能不在意她,不能放弃她,这一辈子,谢君瑜都要和她捆绑在一起。

    余堇的眼神温柔,温柔之下却在疯狂生长着执拗,让她看上去十分矛盾危险。

    林西一直在观察她,见到这副表情,专业能力和为余堇诊治多年的经验让她很快反应过来,余堇此刻的心思,大概是绝对不能对谢君瑜说出口的。

    这样的执拗,注定了余堇在这份感情面前无法坦诚。

    可若是不坦诚,表面再恩爱的感情也只是吊索,悬悬欲坠,随时可能失足。

    余堇下意识在指根处摸了好几下,可那里已经空空荡荡。她忘了,戒指已经送出去了。

    想到谢君瑜,她笑一笑,两只手交叉相握,执拗被压下,温柔盛满眼眶,连语气也柔下来:“她现在已经在我身边了,有了她的爱,我不会再发病,药物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林西看她一眼,语气全是无奈:“堇,你骗不到我。你已经药物上瘾了,原来的药我不会再开给你。”

    她在办公桌上按了铃,跟赶来门口的助理说几句,拿来一小瓶黄色盖子的药,“这药虽然药效没那么好,但成瘾性要小很多。记得,一定按照剂量吃。”

    余堇摩挲瓶身,和林西作别。

    回到家,客厅没人。

    余堇晃一眼玄关的鞋,谢君瑜的鞋还在,人肯定在家里。她踢掉鞋,随便踩了玄关处的一双居家拖鞋,直接往电竞房走。

    门刚推开,白墙上映照的主机灯板彩光证实了她的猜测。

    果然,谢君瑜戴着耳机杀得正酣。

    余堇把耳机摘了,在谢君瑜转头过来前,一只手揽过她脖子,另一只手从她胸口下方穿过,然后俯下身,抱紧。

    发梢淡香,香水的木质花香,经由谢君瑜刚洗完澡不久的体温以及尚未散尽的水汽温度挥发,热热的,淡淡的,好上瘾。

    余堇把口鼻埋进谢君瑜后颈,贪婪地汲取,怀抱越收越紧。

    这才是她的药。

    谢君瑜没动,就安静承受余堇压下来的重量。等到这个怀抱不再收紧,她去看屏幕,操控的小人早被怪兽踩成肉饼。

    “余堇,我输掉了。”

    “没关系。”余堇把电竞椅转过来,谢君瑜面对她,仰起头,对上那双不太清明的眼睛。

    她知道,余堇想接吻了。

    “姐姐,你现在真的好色。”

    手指缠上衣领把人拉下来,轻轻贴上去,在余堇的鼻息开始变急促时,她退开,指向沙发上被靠枕挡住的wei尼熊。

    “不是说扔掉了吗?”

    像是没亲够就被打断,余堇掰正谢君瑜的脸时带了些不满的用力,对着乖乖仰头这人的唇瓣又咬又磨,把人折磨得开始哼唧后才罢休。

    呼吸急促的变成了谢君瑜,缠连的视线追随着报复得逞的那人,一直到她在沙发坐下,才终于确定坏人永远都坏,勾起自己的欲念后竟就这样撒手不管。

    余堇坐沙发上好整以暇,看向谢君瑜的眼神柔软又玩味。她把wei尼熊抱进怀里,下巴贴在小熊头顶,亲昵地蹭了蹭,眼睛却还直勾勾盯着某个哀怨的小朋友。

    接着红唇一张,回答说得像情话——

    “我舍不得。”

    余堇开始揉捏wei尼熊仅存的右耳,谢君瑜看着,总觉得这手法像极了揉自己耳廓时的样子。

    难怪那么娴熟,三两下就让她麻掉半边身子,原来是在它身上练出来的。

    谢君瑜不肯久落下风,忍住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拽去床上疯狂的念头,压着语速悠悠缓缓:“上面的香味和我常用的那款香水很像。”

    她就是想听余堇说想她离不开她,越疯越好。循循善诱,不过是想引得那人俯首称臣。

    余堇停下揉耳朵的手,望向带了些压迫急于登上大宝的小皇帝,把wei尼熊翻了个身,让它面对谢君瑜,然后,指尖从小熊嘴唇的那条黑线一路划向身体,最后停在软乎乎的胸口暧昧打转。

    挠啊挠,转啊转,快要把那小皇帝望眼欲穿的眼睛挠红。

    指尖重新开始游走,那道炽热的视线一路跟随,目睹红唇微张咬住熊耳的一幕。

    “我说过,这三年,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手握重兵的将军丢盔卸甲,终于在小皇帝面前俯首。

    小皇帝伸手抚上将军头顶,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将军忽然抬头扬眉,在“建极绥猷”牌匾下,拽下小皇帝的龙袍,抱着chi裸的人缠绵调笑——

    “想你想到睡不着的时候,我会抱着它自……”

    余堇停顿,笑起来,后头的那个字没说出声,只做了个嘴型。

    “小君瑜,你明白我有多想你吗?”

    小皇帝输得一塌糊涂。

    谢君瑜一个字不回,转回去面对电脑,故作镇定开了新一局游戏。

    她就知道,余堇这人纯爱不了一点!

    ……

    天气预报预警台风天好几次,可S市只是下了几天暴雨,并没有出现别的城市大树被风刮得连根拔起的混乱。人们紧张了几天,见天气并无异常,很快把这个空架子台风抛在脑后。

    周沫在餐厅门口张望,看见往这边看过来的谢君瑜,她笑着挥手,很快过去坐下。

    “不是说台风拐去西南方了嘛,怎么还是这么多雨……”周沫抽几张纸巾擦鞋面上的污水,鞋子干净后,她看谢君瑜,“你这顿饭可真够急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和姐姐吃饭?”

    谢君瑜刚回完余堇问她什么时候回家的消息,把手机锁屏反扣在桌上,“你和林医生在一起也好几个月了,我都没和人家吃过饭,你不请我吃,还在这里问我。”

    “哎呀哎呀!吃吃吃!不仅吃这顿,下顿,下下顿,我全包了!”周沫眼睛滴溜转一圈,看到谢君瑜扣在桌上的手机,找到靶子,立马转移话题,“手机反扣,心里有鬼。君瑜,你有事瞒着我!”

    谢君瑜指尖在桌面交替轻点,没立刻回话,就在周沫以为她不会回了的时候,她突然冷不丁来一句:“有件事的确还没告诉你。我和余堇复合了。”

    “你你你?!”周沫刚含进一口水,差点因谢君瑜这话呛死。她要开始批斗谴责,将将停好车的林西已经过来了。

    “抱歉君瑜,停车花了些时间。”林西和谢君瑜互相打个招呼,在周沫边上坐下,抽张纸巾递过去,“怎么了,是呛到了吗?脸都红了。”

    “嗯嗯,就是呛到了,难受死了!”一见到林西,周沫立刻变得赖赖唧唧,就连讲话也开始黏黏糊糊起来,身体往林西那边倾斜,放在桌下的手也勾住了林西手指。

    谢君瑜装瞎,实际在心里吐槽周沫一万遍。然而没装好,被周沫看出来了。

    “你那嫌弃的眼神,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我呢!”周沫坐直,双手交叉垫在下巴处,上下打量,一副商场谈判的office lady样,“你和余堇肯定比这还要腻歪。”

    提到余堇,林西瞥一眼谢君瑜,继续听周沫恨铁不成钢:“你还是没忍住敌人的诱惑,人家勾勾手指你就心甘情愿被俘虏了!”

    周沫在大批特批,林西和谢君瑜点好菜了她还在批斗,听得林西都受不了,在桌下挠挠她手腕,无奈地问:“余小姐还是挺好的吧?君瑜才和余小姐复合,感情正好呢。”

    话里话外都在叫周沫别再说了。

    谢君瑜也终于开口:“她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愿意再试一次。”

    听见这话,林西替余堇欣慰,同时又因余堇的病情和隐瞒而开始担忧。

    谢君瑜现在还不知道余堇的病,也没见过余堇发病时的样子,一个正常人和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在一起,不是光有感情就够的。

    这是一场消耗战,消耗品只有一样,感情。

    “林医生,这顿饭一来是我作为周沫的朋友,和你正式见个面,二来……有个问题我想咨询一下。”谢君瑜在手机里翻出那瓶药的照片,“林医生,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药吗?”

    林西只在屏幕上扫了一眼,立刻明白这是谢君瑜拍的余堇的药。哪怕早就看出来了,她还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犹豫一二,说:“看着有些像缓解焦虑不安情绪的药物,药效大,见效快。”

    “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谢君瑜猜得到余堇现在应该还是有些焦虑的,但除了出汗的那一次,其他时候余堇都没什么大碍,要么是她的负面情绪在正常范围内,并不构成病症,要么是她吃的药药效强,很快压下去。

    林西靠到椅背上,眼神微微瞥开。她不清楚余堇知不知道谢君瑜请她吃饭,但她知道谢君瑜是真的关心余堇,而且……的确需要有个人来管管余堇了。

    “遵循医嘱吃药,不会有问题。”林西看着谢君瑜,状似无意地补充一句,“不过这药成瘾性比较大,如果服药者私下乱来……”

    服务生陆续上菜,林西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就此被吞没,但林西知道,谢君瑜明白了,也记住了。

    吃完饭,林西把车钥匙给周沫,哄着她把车开出来。餐厅外只有林西和谢君瑜两个人。

    谢君瑜也打算回家,林西把她叫住。

    “君瑜,上次你给我打电话也问了类似的问题,你是替你朋友问的吧?”林西说,“我是做这行的,如果之后你朋友有什么情况,或是你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林西和谢君瑜互相加了联系方式,谢君瑜道谢,很快回家。

    谢君瑜推开门的时候,余堇坐沙发上抱着wei尼熊看电视,手指熟练地在wei尼熊右耳揉捏,谢君瑜光是看着都觉得麻掉半边身子。

    “晚上吃的什么?”谢君瑜刚换好鞋,倒了一杯水往客厅走。

    她去抽余堇怀里的wei尼熊,竟然没抽动,余堇抱得很紧,眼神也没往她这边看,而是目不转睛看着屏幕。

    电视里是一档综艺,嘉宾是万斯然。

    谢君瑜看看屏幕,又看看不知道是入迷了还是在放空的余堇。她知道余堇和万斯然是高中就认识的好朋友,关系十分亲近,可再亲近,也没必要这么盯着吧……

    谢君瑜坐在余堇身边,强行把她的脑袋掰过来,质问:“余堇你什么意思?”

    余堇缓慢眨几下眼睛,把wei尼熊抱得更紧,她低下头,下巴支在□□熊头顶,不看谢君瑜,反而盯着怀里的熊,呢喃道:“你喜欢过成老师,你会不会还是喜欢她?”

    “余堇你说什么呢?”谢君瑜把余堇下巴抬起来,两人虽然在对视,可她总觉得余堇没有在看她,余堇的眼神没有定点,轻飘飘的。

    忽而,余堇的眼神由虚转实,她盯紧谢君瑜,眼睛里惊恐得像是有大厦在倾倒,看一眼都心慌。

    “你会离开我吗?”

    谢君瑜后知后觉,余堇在不安了。

    第46章  “余堇,我爱你。”

    “余堇……我呼吸不了……”

    谢君瑜一只手撑在身后, 另一只手抓紧余堇背后的衣服往外扯,然而不仅没扯开,反让余堇抱上来的力度越来越大。

    胸腔被不断挤压, 撑在身后的手已经有些发颤,比她在健身房做力量训练还累。

    余堇抱得很紧,却不带丝毫情欲,是纯粹的发泄。发泄不安,发泄恐慌,似乎当力气经由这个拥抱散尽, 这些情绪也会随之消散。

    谢君瑜不再僵持, 干脆躺下去,以同样用力的拥抱回应。

    “我不离开你, 也没有喜欢别人,只有你, 这些年,我只有你。”

    手指顺着脊柱攀抚,一个凸起一个凸起地揉过去,摸到后颈时, 谢君瑜轻轻捏了捏,让身上人紧绷的身体慢慢软下来。

    “姐姐, 我只和你在一起过,从来没有做过其他人的女朋友,别害怕,别害怕……”

    余堇安静了, 但谢君瑜身上的束缚未解, 她不急,余堇有多用力, 她就回馈多大的力气。

    这样对抗般的无声安抚持续十分钟后,余堇终于放开她。

    余堇趴在她身上抬起头,下垂的发丝却阻挡了两人的视线,谢君瑜只感觉到下巴处有道灼热的气息。

    搭在余堇后颈的手正要再度揉捏安抚,下巴一凉,眼前一亮,余堇撑起身跪坐在她胯上。

    余堇低着头,急促喘气,双手捏拳,很安静。谢君瑜躺着没动,就这样自下而上看着,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余堇忽然俯身在她肩膀咬了一口,等她反应过来要去讨债,对方已经站起来往房间走。

    “咬完人就跑吗?”谢君瑜拉好衣服跟上来,伸手就要去拽人,余堇却一个甩手躲开了。

    余堇背对着,背影平静,声音却在压抑:“谢君瑜,你不能不要我。”

    “什么啊,我们不是才和好吗,怎么会不要你……”谢君瑜走近了一点,听清了余堇略显急促的深呼吸,她开始急了:“怎么了,你的情绪怎么突然……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谢君瑜要拉着余堇转过身面对自己,余堇却一直低着头,说话声也几不可闻:“没有发生什么,情绪就是这样突然,让人根本来不及抵抗……”嘴角刻意提了提,于是音调开始上扬,“你先去洗澡吧,我没事。”

    说话间,余堇不看谢君瑜,谢君瑜不依,她坚持要跟着,余堇终于抬起眼睛看她一眼。

    瞳仁浓黑无光,像是一个漩涡,又像是一个深洞,移不走,填不平。

    只有无限的渴望,永远满足不了的渴望。

    谢君瑜怔愣,脚步微滞,余堇很快移开眼睛,加快回房的脚步,与谢君瑜拉开距离。

    如果说之前对余堇生病还只是并无实感的一句结论,那这一刻,余堇眼里的深渊让谢君瑜无比确定——

    余堇真的生病了。

    余堇刚才的声音很小,但谢君瑜离得足够近,听清了她的那一句“情绪就是这样突然”,语气里全是无力和习以为常。

    余堇究竟面对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刻?余堇说在她们认识之前就有情绪问题,可在一起时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余堇一直藏得很好。那些日子情绪上来时,她都是一个人面对的吗?

    谢君瑜想起以前被余堇无情推出主卧的时候,不管自己问再多次,都始终得不到一个理由,就算是两人发生关系,余堇也都疯得像是第二天就要世界毁灭,非得把自己折腾到能倒头就睡的地步……

    余堇不肯让她睡在主卧,会不会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发病?每次做ai缠到力竭,会不会是想让自己睡个好觉?

    这一刻,谢君瑜突然很心疼余堇,但她尚未感受到心头的疼意,这份心疼很快又被巨大的失落掩埋。

    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不值得依靠吗?身体交缠的那么多次,你是为了爱,还是为了躲避情绪的痛苦?

    余堇,你对我的感情……是纯粹的吗?

    体内像是忽然拴了个铁球,扯住五脏六腑瞬间坠下,失重感和空虚感迫使谢君瑜后退几步坐上沙发,后腰靠上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回头一看,是wei尼熊。

    她捞过来抱紧,指腹不断抚摸小熊左耳的那道疤痕,一点点自我安抚。

    自然是纯粹的,余堇生病了,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自己不该在这里恶意揣度。

    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想起白天吃饭时林西说的话,她给林西发消息,对面很快回复。

    『千万安抚她,顺着她,如果她表现出抗拒,不要逼她。这是病发前兆,如果安抚得当,是可以避免的。』

    谢君瑜没有余力思考为什么林西的反应不像叶天那样,叶天说患者不到场,他无法妄下结论,而林西的反应就像是对余堇的病症十分熟悉一样。

    人在焦急的时候,会下意识信任权威,谢君瑜没抓住那些反常,只记得林西说要安抚余堇。

    谢君瑜道谢,然而林西又发过来一条。

    『一定不能让她吃药过量。』

    吃药……床头柜抽屉里就有一瓶药!

    谢君瑜立刻冲进房里,迟了,余堇刚把抽屉关好。她快步过去,连余堇都没看,直接拉开抽屉拧开药瓶。

    空空荡荡。

    明明昨天还有好几粒的……余堇这是一下子全吃了?!

    余堇看出来谢君瑜知道了,好在她吃了药,情绪不会再上来,她放下心,笑着拉过谢君瑜的手,“没事的,这就是缓解情绪的药,没什么问题——”

    “余堇!”谢君瑜高声打断,想起林西说的要顺着来,她忍住情绪,一字一句慢慢说,“我们已经和好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一起面对的,你不要瞒我。”

    手还被余堇拉着,谢君瑜干脆蹲下来,微微抬眼去看余堇,另一只手覆上余堇手背,用力收紧。

    “你可以信任我的。”

    余堇的笑容幅度更大了,可出乎她意料,谢君瑜不但没有放心,眼里的严肃和担忧反而更浓。

    她想,可能是药效上来了吧。

    这种精神类药物,并不是让负面情绪变得积极,而是给人罩上一个保护罩,情绪被关在里面,隔绝外界喜怒哀乐的刺激点,于是情绪罢工,人变得冷淡,心情毫无起伏。

    所谓药物就是这样暴力,直接抽离各种情绪,简单粗暴地执行美其名曰保护身体的指令。

    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吓人,虽然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一切都是假装出来的,邯郸学步般滑稽。

    谢君瑜把余堇的手抓得更紧,余堇一味地笑,可那张脸上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有干巴巴的几道肌肉纹路,吓人,更心酸。

    她抱上去,贴在余堇耳边,不断重复:“姐姐,我会陪你。”

    余堇的回抱来得很慢,她的情绪被屏蔽,连反应也不太顺畅,一卡一卡的,像信号接收不良的老古董收音机,顺带着她的回抱也一顿一顿,全然没有刚刚在沙发上的凶猛。

    畏惧,小心,怀疑,全是她心底的不安。

    谢君瑜哄着她,洗漱,上床,谢君瑜和她躺上同一个枕头,摸着她的脸,亲亲眼角,柔声问:“好些了吗?”

    距离服药已经过去一两个小时,情绪的保护罩终于揭开,余堇得以寻回些许自己还活着的心理起伏。

    房间里没开灯,很暗,余堇没有拥抱谢君瑜,她平躺着,闭上眼,一副睡着模样,然后缓缓道来。

    “其实这种情绪已经折磨我很久了,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谢君瑜凝望余堇在黑暗中的隐约轮廓,她安静地听,不打扰,只用藏在黑暗中的目光去拥抱去心疼。

    在余堇洗澡时她咨询过林西,如果患者倾诉,不要让她见到你的眼泪,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怜。

    有心理疾病的人都是受过心理创伤的,他们格外敏感,不希望被当做弱者和特例,眼泪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确悲惨。他们要的是理解,是关心,是感同身受与他们同在的陪伴。

    谢君瑜遵循林西的建议,她强忍情绪,装作耐心又强大。

    可眼前人是她的恋人,听到余堇说出那些自怨自艾,频繁问出那一句“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她实在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她抱上来,下巴轻靠在余堇头顶,不让脸颊的湿润沾湿怀里的人。

    可她的怀抱还是湿了。

    那是另一场潮湿,意料之中的,却是她最不忍看到的,倾盆大雨。她怀里每一片布料,每一寸肌肤,通通被浸透。

    “我活在虚幻里,我有家,却是由肮脏和谎言堆砌起来的空壳,四壁漏风,无处安身,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倾倒。”

    “看上去那么牢固的大厦,原来内里是破壁残垣,一切都不可信,以爱为名的所有,最不可信。”

    余堇重复着“倾倒”和“不可信”两个词,她往谢君瑜怀抱里越钻越紧,于是那片湿润越来越沉重。

    谢君瑜抱紧余堇,她知道,这场大雨不是忽然降下的,是从美好崩坏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这场雨落了好多好多年,淋下的雨浸透余堇发肤,她在这场连绵不绝的潮湿里腐烂发霉,又一点点把自己拼凑成原本的模样。

    可那场雨已经将她浸透,可她身体里早已是霉掉的碎渣。

    她还是她,她不再是她。

    谢君瑜抬起余堇的脸,余堇要躲,谢君瑜叫一声:“小堇。”

    上一秒还在逃避的人,这一秒已经缴械投降。

    谢君瑜用指腹抹去余堇不愿让她看清的湿润,她的目光依旧隐在黑暗中,无声又轻缓,抚过余堇的面目,然后她低头,亲一亲那对又湿又凉的唇。

    “小堇。”

    她又叫一声,指腹的湿润卷土重来。

    不该再这样的,可谢君瑜还是一声又一声地轻唤。

    她叫过余堇大名,大多数时候她都这样叫,因为只有年龄相仿的人之间才会直呼大名,她不愿意余堇将她视作小八岁的年下。

    有时候她也叫余堇姐姐,多是余堇要求,或是哄余堇的时候,她叫得乖软,把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

    然而此刻,她不要向上仰望,也不要平视,她要将余堇完全包裹完全接纳,她想让余堇彻底放松,从此再不管那些往事腌臜。

    谢君瑜抱紧余堇,温温柔柔问她:“风隐寺外那个骗子半仙的话你还记得吗?”

    余堇的堇同仅,多为艰难之意。

    余堇“嗯”一声,脑袋动了下,不太想回忆。可谢君瑜抱得太紧,她动弹不得,只能向右侧卧,维持埋在谢君瑜颈窝的姿势,听谢君瑜强劲有规律的心跳声。

    “他说得不对,听到的那一刻,我就是这样想的。可我想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谢君瑜的心跳声在加快,余堇右耳听到了强有力的咚咚声。

    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在加快,快到似乎要打破某个厚屏障。

    “但我现在想清楚了,他说的一个字都不对。”谢君瑜将唇贴在余堇左耳,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却字如千钧,一下下砸进余堇心里。

    咚咚,咚咚,屏障已经出现冰裂般的细纹。

    “余堇的堇同仅,是绝无仅有的仅,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最应该被珍惜的宝贝。”

    心脏急剧收缩,缩成紧致一团,它在颤抖,也在积蓄力量。

    “余堇,我爱你。”

    触底反弹般,心脏迸发出足以毁天灭地的暴力砸向屏障,她听到了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

    哗啦——

    她好像看到了自由。

    第47章  甜章,一点虐没有

    黑夜实在是一块完美的画布, 任何一点光亮都能成为自己那方天地的主角,不论是华灯初上的街景,还是皓月当空的穹顶, 各色光影都在大张旗鼓,试图在这一次比试中拔得头筹。

    18楼的飘窗边忽然亮起一盏暖橘色夜灯,悄无声息加入这场另类竞赛。

    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一直摸黑的眼睛显然不太适应,谢君瑜坐在飘窗上揉揉眼,终于舍得把怀里的电脑半合, 看向倚靠在夜灯开关处的人。

    “又不是停电了, 干嘛摸黑看电脑……眼睛坏掉了怎么办?”

    余堇端着杯热奶茶过来,却没有停在飘窗, 而是坐上相隔一条过道的床头,顺手把奶茶也搁在了床头柜上。

    谢君瑜把盘着的腿拢了拢, 上半身没动,依旧抱着电脑,指尖来回敲打笔电侧面。

    她瞟一眼奶茶,问:“给我的?”

    余堇一手撑上床面, 脑袋稍稍一歪,刚刚结束加班卸完妆的脸还残留着湿意, 在暖橘色夜灯的笼罩下显得温柔而恬静。

    ——一点都不像余堇的作风。

    “我不爱喝热的。”撑在床面上的手指挠了挠,微微泛白的指节被浅色床单一衬,暧昧便泄于指尖,“奶茶自然是给你的。”

    一看这人就憋着坏, 谢君瑜敲打笔电侧面的速度加快了些, “都这么晚了,喝奶茶长胖。”

    余堇依旧在挠床单:“可这是我做的。”

    她冲奶茶扬扬下巴, 语气开始委屈:“对着配方弄了好久呢,连回来路上车里都放的配方朗读。”

    谢君瑜:……

    这事怪她。

    前几天她上福地姛天的微博号处理投稿,有条投稿是之前询问网友怎样追回前女友的后续,说是复合了,现在天天变着花样给女朋友洗手作羹汤。

    本来没什么的,偏偏她发投稿时被余堇看到了,这人一下子就来劲了,说这个稿主之前的投稿她认认真真回复过,头发还湿着就凑过来脸贴脸,把手机给她看还不乐意,非得用这样别扭的姿势看完。

    看完后还不肯松开,也不知道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脑回路,余堇亲着她的脖子,好说歹说非要学人家的给她洗手作羹汤。

    ……于是噩梦开始。

    连着好几天,谢君瑜不知道往嘴里塞了些什么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食物,吃完还得在余堇期待的目光下真心夸赞……

    难做,实在难做,也没人告诉她跟前任复合还有这个程序啊……

    回想起前些日子囫囵吞过的“余式美食”,谢君瑜看着那杯奶茶的眼神多了些惶恐,连带着声音也在畏缩:“姐姐……长胖了就没有马甲线了,你没得摸了。”

    余堇欣赏她这副明明害怕却还得哄着自己的为难样子,忍不住继续逗:“小区门口就是健身房。”

    谢君瑜:……

    认命了。

    她把电脑彻底合上,手往前伸,央着:“那你给我吧。”

    余堇却摇摇头,挠床单的手指终于停下,反而拍了一下,“坐过来。”

    等谢君瑜乖乖坐在身边,那只轻挠的手又开始了,只不过这次挠的不是床单,而是谢君瑜侧腰的布料。

    谢君瑜刚喝进去一口奶茶,被刺激得猛然一缩,差点把杯子里的奶茶荡出来。喝奶茶的动作立止,可那只可恶的手竟然也跟着停下,只有余堇无辜的狗狗眼盯着她。

    她再喝一口,手便再挠一下。

    反复几次,谢君瑜干脆一口气把奶茶全喝了,接着把杯子往床头柜一搁,按住侧腰那只手。

    “余堇你干什么!”

    谁料余堇这人腰一塌,那张委屈兮兮的脸就那么凑上来,差一点就亲到谢君瑜的脸。

    “明明前几天才抱着我说爱我,结果之后每晚都对着电脑忙到十二点,看着比我都忙。”余堇扣紧谢君瑜的手,带着她的掌心搭上自己后腰,“这么多天都不亲我,有你这么爱人的吗?”

    谢君瑜这学期确实忙,这个大赛那个评比,还有做不完的小组作业和pre,要是没有实习,说不定只需要稍微赶一赶就能完成,偏偏当初被余堇激得脑子一热去了独江实习……

    都说时间像拧毛巾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但她这条毛巾像是被撒哈拉的烈日炙烤了整整三日,连一滴水挤出来都费劲。

    谢君瑜理亏,于是把怀抱紧了紧,好好解释:“学校那边只剩明天的小组作业了,做完就可以唔……”

    不等她说完,余堇勾了她下巴就亲过来,亲够了,摸着她的脸舔舔唇,回味一番,没头没尾来一句:“是不是咸了点?”

    “……啊?”谢君瑜被亲懵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余堇在说什么,便也跟着舔舔嘴唇,这才意识到说的是奶茶,“好像是有点。估计是奶盖咸了。”

    “明天我改进一下。”余堇瞥一眼飘窗上的笔电,“还剩多少?”

    谢君瑜本想拿笔电过来给余堇看,余堇却扶着她的脸不松手,她作罢,乖乖被捏着下颌回答:“小组其他同学刚刚又发了几个补充材料,整合材料加修改明天的汇报内容,今天大概又得到十二点。”

    谢君瑜小心翼翼,正要继续安抚,扶在脸颊的手直接按住后脑,刚张开的口齿正好接纳另一人的气息。

    这个吻比刚刚的吻更久更深,还多了一些哀怨的碾磨。

    终于吻够,余堇利落站起身,拿了空杯子,留下一句“那你继续,我再去琢磨琢磨奶茶配方”就洒脱离开。

    甚至贴心地把门都带上了。

    谢君瑜被亲到大口喘气,刚刚为了受下余堇的攻势,她不断后仰,手都反撑在身后,当下她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扭头看一眼被带上的房门,喘着喘着就哼笑出声。

    这人……是在报复她吗?

    她坐回飘窗继续对着笔电忙碌,终于和小组成员敲定终稿时,时钟已经来到接近凌晨一点。

    她往床上看一眼,空空荡荡,余堇一直没进来。

    这是主卧,都这个点了,余堇还不睡吗?

    谢君瑜收好电脑,推门出去找人。

    该说两人默契呢,还是该说她们都有一堆坏习惯?要找的人正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里,穿着睡衣,头发有点乱,看着像是刚洗过,怀中也抱着笔电忙碌。

    偌大的空间,除了笔电的白光,愣是没有一点别的光亮。

    她悄无声息靠近,先是听到余堇刻意压低音量的说话声,之后才看到挂在余堇耳边的蓝牙耳机。

    谢君瑜没急着打扰,等余堇结束通话了才靠近,弯下腰,从背后抱住余堇。

    “还说我呢,明明你也是摸黑。”手探向余堇发梢,检查她有没有吹干头发,“又不吹干……等你老了有你头疼的。”

    余堇呵呵笑,搁在键盘上的手指还在忙碌,“那你给我按摩,再不济带我去医院。你忙完了?”

    “嗯。”谢君瑜拿了吹风机过来,调成最低档暖风给余堇吹头发。吹了几分钟,她握住余堇发梢捻了捻,确认干透后才放回吹风机。

    余堇还在忙。

    谢君瑜知道余堇在忙什么。焚野是独江重点项目,马上就上线了,各项工作都在收尾,余堇作为项目负责人,压力可想而知。所以她也没有催促余堇早点休息,坐在一边陪了一会儿,实在熬不动了,靠在余堇肩头昏昏欲睡。

    昏胀的脑袋不太听话,无法老老实实靠着不动,眼见就快滑下去,温暖的掌心扶住额顶,还轻轻揉了揉。

    “你去睡,不用陪我。”连声音也轻轻细细,生怕惊扰到肩上的人。

    其实谢君瑜根本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了一个“不”字,便皱着眉蹭了蹭脑袋,喉咙里也发出含糊不清又不满的“不要”。

    哼完的下一秒,脑袋滑下去,准确无误滑进余堇怀里,挡住了余堇看屏幕的视线。

    乖巧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长长的眼睫软软耷下来,浓眉被蹭得有些乱,眉头处有几根软毛倒戈,特立独行歪向另一边。

    余堇眉眼带笑,伸出指尖点了点她下巴,小声嗔一句:“小屁孩,不听话。”

    眉心酸胀,剩下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余堇合上电脑随手搁在沙发上,把已经睡熟的小朋友抱去房间。

    第二天,谢君瑜被闹钟惊醒,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时,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今天她回学校上课,上午下午各有一场pre,汇报人还都是她,请不了假,只能请独江的假。

    项目组个个都忙得焦头烂额,这个关头请假少不了被批一顿,但谁让负责人是她刚和好的女朋友,加上她熬大夜的几天都被余堇看在眼里,请假的时候也就夏寻反应大了点,边敲电脑边对她耳提面命,足足半小时才罢休。

    今天的课都是专业课,又是跟成绩挂钩的案例汇报,除了课程开始的第一堂课,这节课是截至目前到得最齐的一次。

    谢君瑜刚进教室,周沫先一步看到她,撑着下巴冲她无力挥挥手。等她在身边坐下,周沫立刻肌无力似地往她身上靠,嘴上还声若蚊蝇地叫唤:“别动别动,让我靠靠……我那组就没几个干事的,就知道拖拖拖,逼得姑奶奶我熬了一个星期才把汇报做完。”

    两人一起蛐蛐了几句,周沫撑起身体,回了条手机消息,扭头问谢君瑜:“你前几天是不是找姐姐了?姐姐问你呢,你那个朋友的情况好点没有。”

    余堇发病那一晚之后,两人都开始忙碌,谢君瑜忘了给林西回消息,现在经周沫提醒才想起来。

    她给林西发消息,周沫还在虚弱地喋喋不休:“你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呢?她要是情绪不好,你干脆带她去姐姐那儿看看,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啊……”

    周沫这人啰嗦起来没完没了,谢君瑜边打字边嗯个不停,除了周沫说的带去林西那儿看看,别的一句没听进去。

    对啊,林西就是心理医生,因为周沫的关系,她和林西关系也不错,余堇去林西这里看看她也放心。

    专业大课往那儿一坐就是半天,一天下来,谢君瑜腰酸背疼,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还在慢慢悠悠收东西。

    一边的周沫看得着急:“上个课把你上憔悴了是吧,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教室坐一天就飙升到八十岁。”

    她早就饿了,两人约好去商业区吃顿好的,谢某人却在这里磨蹭半天……

    蹉跎,当真是蹉跎!

    终于等到谢君瑜收拾好,周沫只差给她作个揖,“谢奶奶,要不要我扶着您出校门啊?”

    谢君瑜翻个白眼,作势要打,周沫也不管自己上课前还端的是柔若无骨虚弱至极的形象,几步就跑到教室门口,生龙活虎的样子,哪还有半分之前的病恹恹。

    “奶奶,你能不能快点啊,我都要饿——呃……”

    周沫这一滑稽变调惹得谢君瑜差点笑出来,她看向门口,“你干嘛啊,练声呢?”

    周沫挤眉尬眼,一张脸上精彩纷呈,最后跟老鼠见了猫似地,脸一下就耷下来。

    谢君瑜怔愣,周沫这是被夺舍了?又是练声又是做表情的,要去进军娱乐圈了?

    疑问未解,只见周沫把包往肩上一甩,像扛了好几斤大米,脚一蹬,遗憾离场。

    两秒后,走廊传来周沫的嚎叫:“谢君瑜你欠我一顿饭!”

    什么啊……讹人呢?不是说好一起去吃饭的吗,自己开溜也不给个说法,周沫欠她一顿饭还差不多。

    手机一震,林西回了消息——

    『好,有时间带你朋友过来吧。』

    “谢谢林西姐”这几个字还没打完,顶栏蹦出来余堇的消息。

    『今天的汇报怎么样?』

    在林西和余堇之间,当然是选择自己的亲亲女朋友,在顶栏消息自动消失前,谢君瑜点进和余堇的聊天框,边找表情包边往门口走。

    教室已经空了,只剩她的脚步声在室内浅浅回荡。

    『还不错,夜没白熬。』

    余堇很快又来一条,是个链接,点进去是和外卖软件一样的点单界面。

    只不过每道菜的图片都换成了余堇的脸……

    『请点餐。』

    谢君瑜停在门口。

    她心情复杂。

    所以该怎样在不打击女朋友积极性和心情的情况下拒绝掉这个提议?

    她咽咽口水,却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难,太难了。

    手搭在门把手一压,老教学楼的设施都有些老旧,教室门开合处已经生锈,拉动时响起巨大一声“吱嘎”。

    吱嘎声后,是一张耷眼撇嘴的委屈脸。

    “小君瑜,你不回我。”

    第48章  乖,实在是太乖了

    正想着怎么拒绝呢, 对方巴巴地当面要答案来了,犹如当头一棒,砸得谢君瑜愣在门口半天没反应, 就瞪着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恐的眼神望着余堇。

    乖,实在是太乖了,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余堇忍住上手捏捏脸的欲望,将委屈贯彻到底:“不想见到我吗?”

    贝齿咬上唇瓣,缓慢地磨了磨,眼里也逼出点点湿润, 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美人样。

    “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谢君瑜终于回神,勾住余堇手指, 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声音越哄越轻, “当然想见你,我是没想到你会来。”

    谢君瑜都快把人拉怀里去了,余堇憋不下去,终于上手捏了捏她的脸, 收手时还顺带勾了勾她下巴。

    见余堇表情恢复正常,谢君瑜牵着她往外走。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加班吗?”

    “刚谈完焚野上线后的第一个联名合作, 合作方离这边不远,正好来接你下课。”

    这栋老教学楼门厅之外是一个平台,离地面有十几级台阶,谢君瑜刚下一级, 闻言停下转身, 把正要跟着下来的余堇堵在了平台上。

    手还被谢君瑜牵着放在她口袋里,她突然停下, 余堇也不开腔问,就这样望着。

    得益于台阶的高度,余堇稍稍俯视,眼睛里慢慢蓄起高度差带来的压迫,和她眼中原本盛着的温柔交融在一起,迷人又危险。

    谢君瑜对此刻的余堇十分着迷。

    ——当余堇说出“接你下课”四个字时,她的心就已经开始摇颤。

    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这几个字呢?可以是长辈,也可以是年长的平辈,在世俗意义中的身份来说,一定是所谓的“上位者”。

    上位者的接触必然带着压迫,温和的压迫也好,强硬的压迫也好,说到底,都是逼迫。可眼前的上位者将手放在自己掌心,乖乖缩进她的口袋,那双眼睛里蓄起的压迫之下是缓荡的温柔,甚至昨晚,这个人还缠着她亲个天昏地暗……

    乖,实在是太乖了,好想一口咬下去。

    台阶处一上一下的两个人安静对视,明明什么都没发生,错开眼神后,谢君瑜却觉得口干舌燥。

    掌心被一根手指挠了挠,余堇迈一步,和她站在同一级台阶。

    “还没给我答案呢,今晚想吃什么?等会儿我不回公司,在家办公,可以做饭。”

    说罢,余堇要去掏手机给谢君瑜看点单界面,谢君瑜连忙拉住,带着她往下走。

    “不然我们在外面吃吧,我和周沫本来要去商业圈那边,听说新开了一家高分餐厅,打算试试水的,结果这人跑了。”

    听见周沫的名字,余堇回忆了一下刚刚周沫在走廊见到自己的表情,堪比一出好莱坞大戏,她拉拉谢君瑜的手,憋着笑问:“她是不是怕我啊?刚刚她见到我的时候,脸都快皱一起去了,跑得比世界冠军还快。”

    谢君瑜暗暗腹诽,怕不怕不知道,尴尬肯定是很尴尬的。她和余堇和好之前,骂余堇骂得最凶的就是周沫,骂了三年,现在她这个“不争气”的又跟人家扯上关系,周沫的心情可想而知。

    骂肯定是继续骂的,只不过对象变成了她。

    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在说:“那是周沫跟你还不太熟,你们多见几面,她肯定不跑。”

    说话间到了车边,谢君瑜被按上副驾坐好,刚刚做饭的话题已经扯开,她想当然地以为余堇是开去商业圈,结果眼见着车外的路景越来越陌生,最终车停在一家生活超市对面。

    “等你下课的时候看了道新菜,今天高低做给你尝尝!”

    “……”

    上位者不愧是上位者,连强迫都不带声提醒的!

    谢君瑜被拉着直奔蔬果区,她拎着个篮子,站一边看余堇一会儿对着屏幕念念有词,一会儿在菜堆里翻几下装模作样挑选。

    她也不出声,甚至还稍稍落后半步,不让余堇在余光里看到她。

    等到余堇对着屏幕长叹一口气,她贴上去,软软问一声:“怎么了?”

    余堇拎过她手里的篮子,再把手机推她怀里,靠近她耳边,怕被别人听了去似地轻声哼着:“你挑,我不会。”

    谢君瑜表面神色淡淡地应一声“好”,心里的摇颤却在愈演愈烈——

    这样才对,上位者的软化和服输……最让人兴奋。

    谢君瑜在这边对着菜谱挑菜,挨着不远的熟食区飘来阵阵肉香,余堇往那边瞅两眼,看见工作人员刚从烤箱里拿出一满板烧鸡。

    她搭上谢君瑜的腰,轻轻捏一下,问:“那边的烧鸡刚出炉,想吃吗?”

    终于等到余堇问这一句,谢君瑜都想当场亲她一口。

    想啊,太想了!至少在尝过余式美食后还有余地吃点好的。

    谢君瑜忙不迭点头,余堇把篮子搁她手上,去熟食区买烧鸡。

    对着食谱挑好最后一样菜,余堇还没回来,谢君瑜去熟食区找人,没看到,正要给她发消息,这才看到余堇几分钟前发来的“烧鸡买好了,我去零食区逛逛”。

    消息发过来还没多久,估摸着余堇应该走不远,于是谢君瑜也就慢慢拖着步子逛,顺便往篮子里塞几包余堇爱吃的零食。

    逛到果脯架,她一眼瞄中高层角落里的草莓果干,余堇就爱打游戏的时候嚼。她直奔而去。

    这层算高的,好在她身高不露怯,一伸手就捏住包装袋。

    只是……有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谢君瑜立刻收手,没想到那只手也在往回缩,她这才往边上看一眼,是个男生,高个、宽肩、架着一副斯文眼镜,那张脸看着还有点眼熟。

    对面的男生反应更快,看清她的那一刻就已经睁大眼,嘴也咧开,很是激动:“好巧!”

    谢君瑜的记忆终于跟上来,这人好像是她同班同学,还是她刚做完pre那一组的组员。只是她这一学期基本不在学校,小组作业大家也都是网上交流,她有点对不上脸。

    “你好,不好意思,我没怎么在学校,所以不太记得名字……”

    “哦哦,没事,我叫江岩,开学拍班级合照的时候站你身后来着。”

    谢君瑜点点头,实际对他说的班级合照站位并没有什么印象。

    江岩看她一眼,拿了那包草莓果干递过来,“你也爱吃这个吗?这个牌子的芒果干也很不错,你可以尝尝。”

    江岩在货架上快速寻找,殷勤得差点把自己绊倒,谢君瑜默默往边上跨一步,给他留出更多空间。

    “就是这个!”

    谢君瑜想了想,好像没见余堇吃过芒果干,但试试也不错。她接过来,正要道别去找余堇,江岩竟然跟着她,嘴上还激动地说着刚刚课堂汇报的事情。

    “刚刚的汇报你真的讲得很好,老师提出的质疑也都滴水不漏解释清楚了,这些话本来想当面对你说的,但周沫一直在和你说话,所以……”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谢君瑜都礼貌应着,喉咙里下意识重复“嗯”“真的吗”“谢谢你”。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过几天你有空吗?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嗯——”

    刚嗯出声,谢君瑜立刻止住,张嘴要悔,一阵突兀的嗒嗒声踩碎她的拒绝。

    嗒——嗒——

    规律清脆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不疾不徐的步调,从容又具有压迫感。

    她的心再次摇颤起来。

    嗒——嗒——

    鼻端已经闻到了冷调的果香。

    来者和她并肩,却在对面看不到的地方,将掌心搭上她后腰。

    “小君瑜,你同学?”

    言笑晏晏的女人温和笑着,还贴心地接过购物篮。

    谢君瑜却感受到按进后腰的力道在不断加大,带着以秒叠加的压迫倾倒而来。

    上位者还是上位者。

    谢君瑜几乎是被腰际的那股力道推着说出口的:“不好意思,最近我都挺忙的,谢谢你。”

    江岩走后,后腰的那只手才撤下,谢君瑜要开口解释,余堇掂掂购物篮往里看了看,牵过她的手,柔柔笑着带她往自助收银台走。

    余堇扫码,谢君瑜就乖乖地肩贴肩扯着袋子装东西。

    眼见着篮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只剩几包零食,余堇勾出果干,目不斜视,往边上的商品暂存区一扔,结账走人。

    “草莓果干……不吃了吗?”谢君瑜被她牵着,小声问。

    余堇一个字不说,把谢君瑜的手牵得更紧,一路直奔地库。直到扯着安全带“唰”一声将谢君瑜束缚,她捏住眼前人的下巴揉上那对嘴唇。

    谢君瑜抓住她的手腕,没用力,只是虚虚扶着,甚至自己往前凑了点,一声不吭地受下她的惩罚。

    肆意蹂躏的手指忽然停下,连带着主人沉冷的目光也长久地在谢君瑜眼中停留。谢君瑜也不动,扶住她手腕的指尖动了动,在脉搏处揉一揉,软声安抚:“他是我同学,偶然碰上的。姐姐,别生我气。”

    余堇却猛然收回手,眼珠动了下,搅碎原本的沉冷,她坐正握上方向盘,逃避谢君瑜的视线。

    车开出地库,余堇格外沉默,谢君瑜便也沉默,只时不时地悄悄看她,确认她的情绪在正常范围内。

    余光中望过来的那道视线太过频繁明显,余堇早早发现,她知道谢君瑜在做什么,也知道刚刚自己的反应有些吓人,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方向盘攥得更紧,甚至微微旋转着磨了磨表面的粗糙皮套。

    掌心的粗粝感让她安定些许,她再用力一磨,像拧开了开关似地,堵在喉咙里的话终于获得自由。

    “你爱我吗?”

    谢君瑜扭头过来,光明正大盯着余堇侧脸,“嗯,爱。”

    她等着余堇下一句,她都想好了,要是余堇提起江岩,她就将班上所有记得名字的同学都告诉余堇。

    余堇不安,她理解,她愿意多给一些安全感。

    可余堇问完这句就没再出声,谢君瑜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下文后,抠着安全带正过脸。

    在超市逛得有些久,已经过了晚高峰,路宽车少,连交通灯也十分配合,一路绿灯,于是油门越踩越下,车外的世界呼啸而过。

    前方是一座短桥,几乎没什么引桥,但有足够坡度,油门踩得更下,攀升至顶点时却并未松懈,于是车身短暂腾空,在那一瞬间的失重中,谢君瑜听到余堇问:“那你还恨我吗?”

    来不及回答,轮胎已经砸地,谢君瑜抓紧安全带,心脏刺激得砰砰直跳,甚至跳进耳朵里,鼓噪得恼人。

    而余堇的下一句,在鼓噪间隙里混进来。

    “你可以爱我,也可以恨我,但不能不要我。”

    第49章  叫我。叫我。

    “我可以。”

    被按在沙发上的人仰起头, 腿上使力试图站起。然而肩上的力道加重,屁股稍稍腾空就又陷进沙发里。

    “没说你不可以,是我来更快。”谢君瑜俯下身, 靠近余堇耳畔,“姐姐,坐好。”

    刚攒上劲的大腿因这似撒娇又似训诫的四个字瞬间泄力,陌生的刺激感在大脑里冲撞,余堇下意识倒吸一口气,直勾勾盯着谢君瑜。

    臃肿的外套在回家的那刻就脱了, 谢君瑜只着一件学院风针织衫, 手还搭在余堇肩膀,开始慢条斯理卷袖子。

    一圈……两圈……

    针织衫下的白腕钻出来, 带出一截同样白净而紧致匀称的小臂,忽而晃了晃, 摸向余堇侧腰,温香的身体也靠上余堇胸口。

    余堇仰起下巴,双手撑在身后,逗弄似地不让谢君瑜贴上来。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脸颊, 她听到谢君瑜的自言自语。

    “怎么没有……你明明习惯放这个口袋的……”

    谢君瑜抬起头,眉头已经有些皱了, “你手机呢?”

    余堇撑在身后不动,盯着谢君瑜眼睛命令:“叫我。”

    是谢君瑜挑的头,她自然知道余堇究竟想听什么,可刚刚余堇又自顾自飙车, 此刻她偏不想让这人如愿。

    “余堇。”

    余堇僵持不动, 谢君瑜却没有继续拉扯,打算拿自己手机搜菜谱。虽然不知道余堇给她看的菜谱是从哪里找的, 但菜名她有些印象,直接去浏览器搜不就好了。

    后腰将将绷紧使力,直起来不到半个身位,下巴被捏住,又一声命令落下来:“叫我。”

    分明是自下而上的目光,里头的侵略性却分毫不少。

    谢君瑜见过太多次余堇自下而上的眼神,余堇很喜欢用这样表面弱势的姿态看她。

    大多数时候眼神里都是逗弄或柔软,经由那双天生带着无辜的狗狗眼传递过来,总能让她失神。只有少数时候装着压迫,转瞬即逝,她还会因此得到一个补偿般的吻。

    从没有哪一次是这样强势不容半分拒绝的侵略性。

    谢君瑜看向余堇,败下阵。

    “……我叫了。”

    “换一个。”

    “……”谢君瑜扯扯身上的学院风针织衫,露出里面敞开的衬衣领,软着眼神央求:“姐姐,放过我。”

    余堇满意了,指着她脱下来的外套,“在你口袋里,顺手放进去忘拿了。”

    “……”谢君瑜一摸,还真摸到了。她调出菜谱,去厨房忙碌。

    吃饭时余堇心情不错,根本看不出在车里时的沉冷。谢君瑜却心事重重。

    “你可以爱我,也可以恨我,但不能不要我。”

    余堇的这句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她知道少年时的经历让余堇对爱质疑,要比别人少很多安全感,所以余堇对江岩的反应那么大,她多少能理解部分,可她实在想不明白余堇这句话。

    几天前余堇也说了“不能不要我”,她不是不相信余堇对她的感情,只是哪怕知道余堇曾经的遭遇,三年前余堇对她的感情也没到而今近乎话里执念的地步,像是今生今世都认定了一般。

    余堇情绪上来时的痛苦给谢君瑜留下太深印象,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心惊。

    余堇曾经有过心理疾病,据她自己所说,现在已经好了,只是偶尔会出现较大情绪起伏,药物可以压制。

    几天前余堇一下子把药瓶吃空,她对余堇的解释半信半疑,后面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这事便暂且压下,可今天余堇沉冷陌生的眼神又勾起她的神经。

    必须带余堇去看心理医生,只有医生确定余堇没有情绪问题,她才能安心。

    “我们和好后你还没和周沫正式见过面,改天一起吃个饭好不好?”谢君瑜觑着余堇的表情,“你跟她熟悉熟悉,她也不至于见了你就跑。”

    必要时候还是得拉周沫当这个挡箭牌。反正已经被周沫骂没出息了,她不介意再多被骂一句没良心。

    她是想让余堇去林西那儿看看,但又怕余堇多想,便想着先让两人见见面,熟悉熟悉了,余堇应该就不会太抵触。

    余堇没急着答应,调出手机日历翻了翻,又去微信跟许可确认了下,这才开腔应着:“好啊,就后天吧,后天周六,大boss出差,不会来盯。虽然临近焚野上线,没有周末这一说,但我看了进度,没什么问题,组里也没其他事情,可以给大家放个假。”

    谢君瑜有些惊讶,她只是想一起吃个饭而已,没想到还给项目组的大家争取了一天假期。

    饭后谢君瑜洗碗,余堇本来不让,她们一直默契地遵循一人做饭另一人就洗碗的习惯,但后天放假,她担心余堇还要调整工作,便把人推进了电竞房,自己钻进厨房洗碗。

    洗好碗,谢君瑜给周沫发了消息,问她和林西后天要不要出来吃饭,当弥补白天的缺席。得了肯定回复,她又去问林西。

    『林西姐,后天有空一起吃饭吗?我朋友的事……想请你帮忙。』

    过了会儿林西才回复。

    『小沫刚刚和我说了,当然可以。』

    『你朋友也来吗?你不和余小姐一起?』

    谢君瑜犹豫了好几分钟。

    『那个人就是余堇。』

    心理咨询室内,林西对着谢君瑜最新发的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

    谢君瑜是察觉到余堇的情绪了吧?无法再听之任之,更不可能视而不见,又顾忌着讳疾忌医的可能性,所以才会迂回着找她帮忙。

    谢君瑜很在意余堇,那余堇什么时候才能坦诚?

    她也想直接告诉谢君瑜,她和余堇早就认识,甚至做了余堇三年的心理医生,这些年余堇心理发生的变化、在情绪上的显化、现在又是怎样的病态想法,她都想一字不落地告诉谢君瑜……

    可是心理医生怎么能透露咨询者的详情?

    更何况……她要是说了,周沫怎么办?

    当初余堇决定追回谢君瑜要她帮忙时,其实也给过她选择。

    那时候的余堇执拗而疯狂,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把一个厚厚的黄皮信封甩在桌上,一沓照片从胡乱撕开的锯齿状信封口滑出,照片里的人并未设防,显然是找人偷拍的。

    余堇撑在办公桌上,面色苍白,脸颊瘦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说:“她和一个叫周沫的女生关系很好,有什么动向,周沫一定知道。林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你接近她。”

    她只看了几张照片就没再看下去,看向余堇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堇,你怎么能……”

    “我要她回来。”似乎是知道自己所为何等卑劣,余堇匆匆打断,说话时胸腔急剧起伏,“别的不用说了,林西,你愿意帮我吗?”

    林西的沉默让余堇猛然直起身,咬紧后牙时咬肌清晰可见,眼里的红血丝像是蠕动的血虫,“没关系,我会找别人帮我。”

    她低下头安静收拾桌上的照片,越来越急剧的呼吸却泄露了即将爆发的情绪,林西按住她毫无章法的手,无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堇,你冷静一点。”

    片刻后,她听见叹息,然后如愿以偿得到点头——

    “我帮你。”

    林西揉了揉眉心,这段回忆让她头疼,她想打止,可记忆仍在自顾自往后走。她记得,那时的余堇再三向她确认——

    “你想清楚了?我这条船是贼船,有得上没得下,注定不光明,说不定还得搭上你自己。”

    余堇指尖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谢君瑜和周沫的合照,照片里的周沫笑得恣意敞亮,浑身上下都在宣泄活力。

    “我让私家侦探顺便跟了周沫,是小君瑜的同班同学,喜欢女人,酒吧常客。”

    “林西,别真爱上了。”

    “……”

    手机又在震了,谢君瑜发了新消息过来,记忆终于被迫终止,林西如释重负般拿起手机打字。

    『好,我会多观察余小姐的。』

    得了林西的回复,谢君瑜终于放下心,推开电竞房的门。

    余堇坐沙发上在打工作电话,一通接一通不停。

    她发号施令或是据理力争时,抱枕上的手指随着话语比划,再时不时不轻不重地拍一下抱枕,到对面说话她安静听时,骨感分明的手指搁在抱枕上,无意识抓揉,偶尔还会转转腕骨。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性感。

    谢君瑜坐过去,抽出正被“宠幸”的抱枕,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余堇掌心。余堇看她一眼,伸出根手指立在嘴唇前,然后如她所愿揉捏起她的指腹。

    谢君瑜就这样半环住余堇,脸颊压在余堇肩头,什么也不干,乖乖看余堇玩她手指。余堇怕她待着无聊,开了沙发对面的显示屏,边和对面沟通,边插了款多周目游戏卡带给她玩。

    等到通话终于结束,谢君瑜都快打完第一周目。听到余堇和对面礼貌再见完,她按下暂停,拍拍身边,用乖软的声音命令:“姐姐,过来。”

    又是这样似撒娇又似训诫的感觉。

    刺激第二次窜上来,余堇还是头皮发麻。

    “等会儿,讲得我口干舌燥的。”她看一眼谢君瑜,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往里加满冰块,酣畅淋漓喝下一大口,不过瘾似地,还往嘴里塞了两块不大不小的冰块。

    嘴边还挂着冰凉的水柱,余堇伸出指腹抹去,冰杯顺手放在沙发边的小茶几上,没跟着坐下,而是在谢君瑜的注视下弯下腰来。

    “小君瑜,刚到家时我就想问了,你这究竟是在撒娇呢,还是在命令?”

    因着含了冰块,透凉的气息喷洒过来,冰得谢君瑜下意识看向那对水润的唇瓣。

    她抬起头,依旧是乖软的声音和强硬的语气:“都有,不行吗?”

    第三次。

    “撒娇是撒娇,命令是命令,”余堇单腿跪上谢君瑜两腿间的空隙,把人逼得后脑压上靠背,“你这样,我分不清。”

    另一只腿也跪了上来,她贴着谢君瑜,想摸脸,谢君瑜却将下巴一抬,躲过了。

    “分不清吗?”谢君瑜扶住余堇腰身,咬上去,彻底化开恼人的冰块。

    喘息连连,余堇撑在谢君瑜肩上,电竞房的沙发比不上客厅的宽敞,这个姿势她不太能坚持,只能将谢君瑜用力压在靠背上借力。

    谢君瑜很听话,乖乖靠着,仰头张嘴接纳她的喘息,可在她想换个姿势时,后腰被按住,眼前是谢君瑜被亲到湿润的眼睛,耳边是谢君瑜轻软的声音。

    “你刚刚打电话的样子,好强势,好性感,我好喜欢。”

    有吻落在她下巴,后腰被摩挲出谷欠潮,腿一软,却被后腰那只手钳制。

    谢君瑜盯着她,乖软不见踪迹,只有冷淡强硬的命令:“姐姐,柜好。”

    脑袋被人压下,撩火的唇齿咬她的下巴和嘴唇。

    “这样,分得清了吗?”

    第四次。

    第五次。

    ……

    无数次。

    餍足之后,余堇跪坐在谢君瑜腿上平复。谢君瑜扯过一边的衣衫披在余堇身上,摸着她的脊背安抚。

    “会太凶吗?”

    余堇勾着谢君瑜的脖子笑,小屁孩这时候装什么小心翼翼,刚刚明明训得可欢了。

    “还不错。”

    得了肯定,谢君瑜把人抱得更紧,做着承诺:“平常我不会凶的。”

    “嗯。”

    “以后可以再来吗?”

    “嗯”

    “我可以买……”

    “嗯——买什么?”

    余堇抬起头看她。

    “就是一些……”被余堇盯着,谢君瑜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好玩的。”

    余堇不置可否,戳戳她额头,从她腿上起来穿好衣服,拿了茶几上的手柄过来,“怎么就这么点血了,buff也没几个好的,就算过关了得分也不高。”

    她移动摇杆,要直接开始下一周目,谢君瑜按住她的手,冲屏幕努嘴:“反正这周目快结束了,干脆玩完好了。”

    余堇把手柄给她:“那你玩吧。要是我,buff这么烂,肯定趁早开下一周目了。”

    她拿过茶几上那杯已经变成常温的水喝一口,又嫌弃地放回去。

    谢君瑜不在意冰水还是常温水,她现在正渴着,蹭蹭余堇手臂,央着:“我渴了,给我喝一口。”

    余堇端着水杯递过来,都快到她嘴边了,忽然一收手,“叫我。”

    游戏里正打着架呢,谢君瑜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抽空瞥她一眼,软软一声“姐姐”就飘过来了。

    “不对。”余堇靠近谢君瑜侧脸,一只手端着水杯,杯口搭在她下唇,另一只手固定住她下巴不让她抬起,小声提醒,“是刚刚你让我叫我没叫的那个。”

    “小君瑜,示范给我听听。”

    有人的喉头滚动一下,下一秒,轻软的声音经由杯壁扩散,清晰无误地传入余堇耳膜。

    “主人。”

    第50章  “你疯了?”

    收纳柜大开, 其中某一层只放了排列整齐的白色药瓶,其他什么都没放。

    谢君瑜眉头紧锁,沉默着, 把这层抽屉拉到最开。她随意抽出一瓶,晃晃,空的。再抽一瓶,空的。连续五瓶,全是空的。

    眼见还要继续,余堇一把抽出谢君瑜手里的空药瓶扔进抽屉关好, “不是最近吃的, 我习惯把空药瓶堆满了再一起扔掉,这些已经放了很久了。”

    自从那一晚相拥倾诉之后, 余堇试着把心打开了一点,不过也不是她自愿, 完全是谢君瑜怀疑上了她的情绪问题,而且林西还发来消息,说已经提醒了谢君瑜该注意她的用药情况。

    她是在谢君瑜反复询问,甚至是逼问之下, 才肯告诉谢君瑜家里的收纳柜有一层放的全是药瓶。

    “余堇你简直是胡来!”

    谢君瑜把家里所有带锁的没带锁的柜子通通打开,只有一瓶还没开过的药, 黄色盖子,和抽屉里的不一样。这瓶药的信息纸还没被撕,谢君瑜立刻去看。

    抗抑郁药,主要用于治疗抑郁症(包括重度抑郁发作、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抑郁症等)、焦虑症、强迫症、创伤后应激障碍等。

    余堇现在不是焦虑症吗?她在微信给林西简单说了余堇情绪激动时的表现, 林西也说更像是焦虑。虽然抗抑郁药也能治疗焦虑症, 但为什么不干脆服用抗焦虑药?

    “怎么换了?”谢君瑜问。

    “之前的药虽然药效强,但也容易产生依赖性, 而且……有副作用。这药更温和,不容易成瘾。”

    余堇一个个抽屉关好,想把谢君瑜拉去客厅坐着,谢君瑜却目光灼灼盯着她,问:“什么副作用?”

    余堇没说话,很平静地看了会儿谢君瑜眼里的焦急,视线下挪,在黄盖子药瓶上短暂停留,然后嘴角扬起,笑起来。

    “小君瑜,你好吓人啊。没什么啦,就是头晕失眠这些,有时候肠胃也会不太舒服。”余堇把厚外套拿过来给谢君瑜披上,从玄关的大元宝里翻出车钥匙,“快到约好的时间了,再不出发该迟到了。”

    到地库,余堇把车解锁,然而谢君瑜先一步上了驾驶座,余堇微愣,坐上副驾驶。

    见余堇关好车门,谢君瑜也不找她拿钥匙,而是倾身过去,直接探向余堇右边口袋。

    这是余堇的习惯,手机放左口袋,钥匙放右口袋。

    谢君瑜一摸一个准。

    然而谢君瑜要直起身坐回去的时候,余堇勾住她脖子,略带凉意的手指就按在她后颈,冻得她一激灵。

    “小君瑜,未经同意就来摸我,谁教你这样做的?”

    后颈的手指寸寸前移,摸上滑嫩的脸颊。

    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很爱摸谢君瑜的脸,又滑又嫩,不管是戳还是捏,手感都极好。

    最主要的是,谢君瑜十分听话,嘴上叫得再凶,见她伸手过来,都会乖乖停住不动等着被摸,有时候等久了,还会主动贴上她的掌心,再用蚊子哼的音量嗔一声“慢死了”。

    嘴硬的小妹妹,逗起来最好玩了。

    “我哪有摸你,只不过掏了一下……你的口袋。”谢君瑜小声驳斥,扶在脸颊的手指又滑向耳廓,仅抚弄三下,头顶涌上酥麻,她甚至开始倒吸气。

    余堇稍稍前探,与谢君瑜挨得更近,“这还不算吗?你的耳朵……在摸我的手。”

    倒反天罡!

    颠倒黑白!

    胡说八道!

    谢君瑜的脑子麻得厉害,她也不管成语用对了没,在心里把余堇批得体无完肤,然而嘴上却只有磕磕巴巴的一句:“你!你松开我!我要开车了!”

    余堇夸张地“哦”一声,使劲揉了揉谢君瑜双颊才放她坐回去。

    嘴硬的小妹妹,实在是太好玩了。

    谢君瑜把车开出去,车速不快,余堇开始犯困,她把手肘支在车窗边,托住腮,建议:“小君瑜,我觉得你可以提提速。”

    谢君瑜目不斜视,压根不听,“从现在起,你得习惯这个车速,因为以后你开车也要是这个速度。”

    余堇不置可否,只看一眼时间,换了个姿势托腮,提醒:“可距离约定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你和周沫关系好,她对你自然没什么意见,但她对我……而且,林医生也在,我和她总共就没见过几次,留下个迟到的印象多不好啊。”

    “没关系,”谢君瑜依旧维持原有车速,匀速往前,“周沫习惯性迟到,我和她约时间都会提早二十分钟,现在时间绰绰有余。”

    余堇被噎回去。

    林西怎么也不管管周沫!迟到这坏毛病还不给改了!

    谢君瑜在专注开车,余堇摸出手机给林西发消息。

    『你别太宠了。』

    林西很快回复,言简意赅。

    『?』

    过了会儿,林西又发来一条。

    『你打算瞒君瑜瞒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今天这次聚餐她怎么和你说的,她和我说的是让你来我这儿治疗。』

    『你总瞒着我们认识这件事也不行吧,瞒得越久,伤害越大。』

    余堇没回,把手机锁屏,车窗开了一条缝,看向窗外。

    她们正在过桥,桥下是大江,江面还算平静,只有些许波纹在漾动,可在平静之下的江底却是大浪滚滚。

    暗流蛰伏,蓄势待发。

    余堇不是不明白,可她该怎么和谢君瑜说,她们的重逢都是她的刻意为之,目的不纯,不仅仅是为了太过思念想要挽回,还为了……快把她折磨疯的不安惊悸。

    她总是被爱抛弃的那一个,然而谢君瑜不会,哪怕三年前是谢君瑜提的分开,可她知道,是因为她的推拒太过,是因为谢君瑜由爱生恨,谢君瑜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受伤太多,恨意渐深。

    毕竟,在断断续续的窥探里,照片中的谢君瑜总是痛苦的。买醉,大哭,痛骂,谢君瑜伤口外翻流血的时刻,其实她都有用这样见不得光的方式窥探到。

    窥探得越多,越知道,她好恨她,最恨她。

    然而再多的恨都不要紧,恨的源头是爱,恨的另一层含义是在意。谢君瑜还是爱她的,这一次,她没有被爱抛弃,谢君瑜的爱,是她唯一能抓紧的。

    可这些她怎么能坦然开口?

    如果连谢君瑜的爱也把她抛弃,本就摇摇欲坠的支撑,倾覆只在瞬息之间。

    谢君瑜不能不要她。

    “开车风大,今天气温又低,你这样吹会着凉的。”谢君瑜瞥余堇一眼,把车窗关了,空调调低,“我把温度调低了,没那么闷。”

    谢君瑜开车实在太稳,车内封闭,又开着暖气,余堇昏昏欲睡。她微微垂眼,抓着安全带靠着,忽然小声问:“你现在还恨我吗?”

    车速猛然快了不少,但很快又恢复成之前的速度。

    又是这个问题。

    上次谢君瑜没来得及回答,这次她很快开口:“不知道,但我愿意去理解。”

    她望向前方的眼神很专注,可也会有片刻凝滞,她在余光中看到了,余堇在看她。

    余堇又在不安了吗?

    扶在方向盘的手用力握了握,她看一眼余堇,柔声承诺:“都过去了,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余堇没应,谢君瑜感觉得到,余光中看到的那道视线灼灼未停。恰逢红灯,她转头和余堇对视,伸手过去摸摸脸,再学着余堇对她做的那样揉捏耳廓。

    有点笨拙,只揉了两下,余堇被揉笑了。

    “小君瑜,你那么会读书,从高中到大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怎么到一个动作就学不会了?”

    余堇捏住她手腕,用唇贴贴她的掌心,在对方专注于掌心的吻时,几根手指勾上耳尖,左拨,右挑,刺激得她手下失力卡住余堇下巴,一下子就把余堇拽过来。

    此刻谢君瑜是动作上的主导者,余堇身体前倾,视线比谢君瑜低,她自下而上去看谢君瑜的唇瓣,略略塌陷下去的腰身被一览无余。

    车里有暖气,余堇把厚外套脱了,只穿着紧身毛衣,优越流畅的腰背曲线明晃晃横在谢君瑜的眼睛里。

    谢君瑜有些恍神,松开余堇要退,可余堇勾住她衣领,半是逗弄半是诱惑地问:“不想吻我吗?”

    等到谢君瑜真的凑上来,余堇在她耳尖又是一揉,然后干脆利落退回去。

    “快绿灯了,小君瑜,别走神。”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谢君瑜气个半死。

    余堇这人!蔫坏!

    到约定地点时,周沫林西也刚到不久,四人一起吃饭。

    谢君瑜本想让余堇和林西面对面坐,也好让她俩交流,可余堇一进去就坐在了最里面,林西也不知道是太宠周沫还是原本就这么奇怪,人都到桌边了,结果不先进去坐下,而是等周沫过来,让周沫坐里面。

    这个坐位十分尴尬。

    谢君瑜和林西坐对面倒没什么,余堇的情况谢君瑜都清楚,有什么需要交流的她可以直接和林西说,但余堇对面是周沫……

    除了周沫本人,最清楚周沫骂过余堇多少遍的人就是谢君瑜了。

    谢君瑜掌心按在余堇膝盖上,眼神还时不时地往周沫那儿看一眼,这俩人都是吵架的个中好手,万一对上……她不敢想。

    “君瑜,你现在很紧张吗?”林西刻意不多看余堇,尽量只和谢君瑜说话。

    谢君瑜是余堇和林西的纽带,周沫又是谢君瑜和林西的纽带,明明是病情探讨局,在形式上却变成了情侣出游局。

    余堇知道了解她和谢君瑜从前的人里,尤其是谢君瑜的朋友,多多少少对自己会有意见,这都正常。周沫毕竟还是年纪阅历比不过,坐她对面难受得很,不跟她对视,偏偏看别的地方又太奇怪,只能挂着客套微笑尴尬点头,差点把余堇看乐。

    周沫这人看着像只花蝴蝶,结果能这么拘谨,想不到林西喜欢这种。

    还是没忍住,余堇笑出声。

    这一笑,把另外三个人笑沉默了。

    周沫在心里疯狂diss,莫名其妙笑出声,这不是究极大反派是什么!电视剧都这样演的!谢君瑜你糊涂!!

    林西无奈,看余堇在她和周沫之间逡巡的眼神就知道,这人一定又在吐槽腹诽!

    谢君瑜看看余堇,再看看瞪圆了眼不知道是震惊还是要冒火的周沫,她手下用力,狠狠捏住余堇膝盖,差点把余堇脸上的笑变成欲哭无泪。

    余堇什么意思?看着周沫笑?!挑衅还是逗人玩呢?

    如果是挑衅,周沫是她朋友诶!

    如果是逗人玩,周沫是她朋友诶!!

    余堇你要死啊!!!

    “抱歉抱歉,突然想到了个笑话。”余堇打哈哈,一只手探到桌下拍拍谢君瑜手背,总算让谢君瑜松开她膝盖。

    这并不是在专门的心理咨询室,余堇不主动开口,谢君瑜也不想在餐厅多说余堇的情况,干脆像朋友般相处,听林西说起她读大学时的趣事。

    “原来心理学专业的实验这么有趣,听上去确实比我们专业有意思多了。”谢君瑜说。

    周沫忙不迭附和:“就是就是,统计学无聊死了!君瑜,我跟你说,姐姐和她师兄一起做的心理实验可好玩了!他们那时候……”

    周沫讲得绘声绘色,林西边笑边看她手舞足蹈,明明自己说的时候没这么有趣,但经由周沫讲述出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当初其实很是枯燥的实验也变得充满活力起来。

    “而且我跟你讲,你知道姐姐他们比赛的队伍叫什么吗?竟然叫‘耶喜不是yes’!”

    谢君瑜也被感染,眉开眼笑地问:“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取自姐姐和师兄的名字啦,姐姐名字里有个西字,师兄姓叶,叫……叫……叫什么来着……”

    周沫还在努力回忆,林西和余堇都脸色微变。

    谢君瑜还在等周沫的回答,没太注意到这两人的异常,就在周沫终于回忆起来即将脱口而出时,余堇瞟到餐厅外挥舞的广告条幅,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大声提议:“等会儿我们去攀岩吧!”

    周沫差点被余堇这一下吓死,对余堇的印象更加不好,默默在心里蛐蛐,这人一惊一乍的,之前还那么对谢君瑜,谢君瑜一定是上辈子欠债八百万,这辈子才这么死心塌地!

    多亏了这一打断,谢君瑜没再执着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反而开始搜索附近哪里有攀岩馆。

    周沫蛐蛐归蛐蛐,她对这种极限运动还是很感兴趣的,当即也加入搜索队伍。

    林西状似跟着搜,实际在给余堇发消息。

    『你疯了?你的肩膀受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