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学生斗胆,您为什么读书?
苏敬仪抓耳挠腮着,在草稿纸写写画画许久,所有重点高频考点都飞速联想了一遍,才扒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大概可能又是丑爷的!
因为《孟子》的思想武帝爱,而《公孙丑》又凝聚了《孟子》一书的高质量谈话内容,包括了形而上学的哲学思想,比如性善论这些,比如……
思忖着,苏敬仪双眸忽然诡异一亮,恨不得拍一下桌案。
他想到了!
孺子入井来自哪里了!
不是字面意思,熊孩子没事玩水,这题跟后世热点话题扶不扶老人有点同源,都探讨人对怜贫惜弱,尊老爱幼等等的所谓恻隐之心。原句好像是……
苏敬仪提笔在草稿纸上一字一字,写的格外认真【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当然也要联系全段【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这段话大意就是孟子说:
每个人都有怜悯体恤别人之心。古代圣王由于有怜悯体恤别人的心情,所以才会有怜悯体恤百姓的政治。用怜悯体恤别人的心情,施行怜悯体恤百姓的政治,治理天下就可以像在手掌心里面运转东西一样容易了。
之所以说每个人都有怜悯之心,是因为,如果今天有人突然看见一个小孩要掉进井里面去了,必然会产生惊惧同情的心理。
产生这种心理的原因,不是因为想要和这孩子的父母拉关系,不是因为要想在乡邻朋友中博取声誉,也不是因为厌恶这孩子的哭叫声才产生这种惊惧同情心理的。
只是单纯的人心之善罢了!
再联想武帝爱民如子的内驱动力——自己饿过,因此推己及人。
所以这题还是很简单的政治题!
紧扣拍马屁写就行!
呵,追求权势的男人啊!
猜测领导的心思,拐着弯拍领导的马屁,手段是那个多哦!这见缝插针的,连模拟题都出的这么腻歪。不就是知道皇帝或许会微服私访嘛!
因自己想起全篇来了,苏敬仪还腹诽了一遍模拟题的出题者——苏从斌。
苏从斌作为蹴鞠山庄的“招生招牌”还是板着脸,亲自下场来巡逻的。眼角余光撞见亲儿子那嘚嘚瑟瑟的,小鸡崽扑棱翅膀冲天的架势,他表情都有些凝重。尤其是当他瞟见草稿纸上那写写画画的树杈图时,有那么一瞬间,苏从斌都觉得县试那般主考官也真挺“冤”的。
因为苏敬仪写写画画,看着就不太好学的模样就罢了。
秦延武,秦延武坐进考棚后,麻溜的给自己扎了个冲天小啾啾,跟县试一模一样的发型。
甚至……
苏从斌瞧着孔睿一行人,也竖着冲天辫,甚至草稿纸上还大大咧咧写着关公保佑,他狠狠的深呼吸一口气。
扭头看了眼几乎近在迟尺的观众们,瞧着这群人当着观众的面还敢如此“求神”做法,苏从斌来回反复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经历过这般熊孩子的摧残,来日他主政一方作为府试主考官,也就从容淡定了。
毕竟科考考场上,像苏敬仪这些家有爵位,只是来图个好学名声的,都是极少数!多的是寒窗苦读十来年,希冀一朝金榜题名的!
回想着自己赶赴科举考场时所见的一幕幕,苏从斌迈步继续走。
他目光看向豁出去前来的三个正经农家考生。
望着三人几乎如出一辙的,凝重肃穆,满意点点头。只不过满意人认真是一回事,但身形颤栗,面色都发白……
还是挺不行的,得锻炼。
点评过后,苏从斌脚步一转,看向投资商硬塞过来的,金贵的一坐进考棚,显得考棚愈发狭窄的安乐侯。
安乐侯眼泪都吧嗒吧嗒掉。
他……他自打看过民间大夫之后,知道自己是有些胖,不叫福相了。可……可他没想到……没想到光坐进考棚,就能累得他气喘吁吁,甚至连侧身都很艰难,更别提写字了。
本来县试第一关的圣谕,作为皇帝宝贝的外甥,他是会的,学的很认真的。
可现在……
安乐侯只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难受的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且木板似乎都在咯吱咯吱发出巨大的声响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考场,显得格外的刺耳。
比那些嫉妒羡慕他的声音还更加的刺耳,难听。就好像巴掌一般,一掌一掌的,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
“呜呜呜。”安乐侯捂着脸,感觉自己恨不得有个地缝,躺下去得了。甚至都想要回家了。
公主府那么大,他一辈子呆公主府也行的。
苏从斌拿出监考的威严来,瞧着眉眼间似乎有些焦虑的安乐侯,沉声道:“哭也是有违考场规则,会被赶出考场的,知道吗?”
“你敢……”隔壁考棚的沈大骏立马拍案,想要给自家弟弟撑腰。安安虽然是娇宠了些,可也是事出有因啊!
但话还未说完,他迎着苏从斌忽然横扫过来的锐利,跟刀子一样淬着锋芒的锐眼,身形一僵。
苏从斌冷冷道:“胆敢第二次拍案,我把你爹押进考场。”
沈大骏闻言,神色一愣,瞧着看着些杀伐之气的苏从斌。
安乐侯也有些不敢置信,止住了哭声,望着说话嗓门,似乎都比记忆中响亮两分的苏从斌,不像是缩头乌龟的苏从斌。
看台上的镇国公也震惊不已,恨不得也有个千目镜,将强势的苏从斌面目神色看个清清楚楚。
武帝举着千目镜,定定瞧着这貌似杀鸡儆猴的一幕。
“还有你娘!”察觉到某些注视的目光,苏从斌也没在意,反而望着安乐侯,一字一字说的认真:“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胖的喘气?先前不是立誓了?减肥去揍太医!”
“你又不是来读书的,你是来揍人的。”
安乐侯闻言,愣愣的看着苏从斌:“好像……好像也对?可……”
“可什么可,学着扎头发!横向不行,你先纵向发展,在考棚把自己头发学会扎好!”苏从斌面无表情吩咐完,迈步就走。
安乐侯一震,抬手摸向自己的头。
一抬手,他都觉得有些吃力。
可相比环视左右,那几乎与墙相贴的距离,那他觉得自己脑袋上方还是有些空隙的。
更别提琮哥教他扎过马尾了。
想着,安乐侯抬眸望向自己对面,不知何时放下笔墨,望过来的苏琮。
迎着人双眸似带着包容,似带着期盼的眼神,安乐侯想想自己立下揍太医让苏敬仪这个便宜大侄子也为傲的大目标,抬手擦擦自己的眼泪,慢慢的抬手用手指捋头发。
他听苏琮说,先前在山东粪土金起步阶段什么都穷。去山林劝说山匪归民,他和思恩两人就用手指做梳子,捋一捋头发。因为他们一开始也傻乎乎的,连些洗漱用品都没带,就信誓旦旦杀上寨子里了。
瞧着安乐侯笨拙抬手的架势,苏琮微不着痕吁口气。
他离开之前,最担心的还是安乐侯。
这安乐侯金贵,要是在蹴鞠山庄出点事,就怕苏敬仪承受某些迁怒的火焰。但万万没想到侯爷爹还是一针见血的厉害啊!
这……这么胖的人,先舒活舒活头皮,活血也挺好。否则这真干坐一天,没准都坐出病来。
因最金贵的“崽”停止抽噎,专心捋头发,考场都恢复了些寂静。只剩下考生们为了做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看台上的众人随着考场的彻底静默,交流的声音也轻了些。当然说还是免不了要咬耳朵嘀咕两句的:
“造孽啊,这考棚看着也真的小。先前我公公说去公审开过眼见,说读书郎也不容易。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这棚子,就这么点大,翻身都不能翻!”
“要不说读书人难啊!谁家出个文曲星,不炫耀祖宗十八代都知道?”
“据说这样子要三天三夜,就休息一天,然后又考五次!”
“熬过来就好了,当官多轻松啊,大老爷们都做轿子的。进出城门口都不用排队,直接想进就进,哪里像咱们啊!”
“你这都老观念了。四大才子比赛你没去看过吗?我家小叔去看了,说现在当官老爷,还要分辨小米什么品种呢!要懂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真的?”
“告诉你,咱们这边不行,听说江南那边出了个青天大老爷,目标说的可简单了,当官就是让家家户户吃上鸡蛋,不用心疼卖鸡蛋的钱,让所有人都富富贵贵能吃鸡蛋,天天吃鸡蛋!”
“江南那本来就富贵啊,咱们天子脚下都没那么富贵吧?我婆婆也就舍得放一个鸡蛋,那也是当家男人们吃。我就先前怀老大坐月子的时候吃。”
“谁说不是呢?要是我儿子认识几个字我也送他来读书了。你不知道,我女婿在这帮工过。说啊,小侯爷好得很呢,给帮工的菜,是顿顿有荤有素,又香又好吃。真不知道那些读书人怎么不愿意来。”
“大娘这真的?这蹴鞠山庄什么时候还有活计啊?我家男人也懂泥瓦啊。”
“……”
混在百姓堆里的武帝听得妇人们聊天话题从科考读书难到鸡蛋到帮工到……各种话题应有尽有的,他面色凝重的看了眼随着日头升高,几乎“沐浴”在阳光下的考棚里的考生。
经验老道的考生们,甚至某些老油条们,倒是丝毫不畏惧。苏敬仪还举起了不知哪里来的扇面,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秦延武这个小孩子,甚至还昂着脸对着太阳的方向,似想要把自己白嫩的脸庞晒黑几分,显得英武男人气些。
几个人之中,唯有安乐侯倒是最惨。
就像猪油进了锅一样,开始“呲呲”往外冒油。都不用千目镜,便能看得见人汗淋淋的。
“太医这些陪着吧?”作为舅舅,武帝率先关心了一番自家外甥的身体安全,“被过了暑气。”
镇国公毫不犹豫表示自己懂,“让安安熬一熬。身体有时候也需要熬的。熬过了就结实了。”
否则可能真影响老沈家的香火!
“还要民间大夫来问诊。”
“您身体也注意,偶尔去检查检查。咱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镇国公还反思着,看向武帝,双眸带着担忧,一点也不怕帝王觉得晦气觉得自己在窥伺龙体如何如何,只道:“也别熬夜!”
武帝闻言再一次傲然抬头挺胸,自己认的大哥就是直爽的,比某个叽叽歪歪,老娘塞的就是要强!
哥两好的应了一声后,武帝还瞪了眼巡逻的苏从斌。
苏从斌理都没理会某个人。
反正他已经彻彻底底清楚认识到一件事:性格合不来!
武帝看着莫得感情,留下个冷酷后脑勺的苏从斌,磨牙:“这什么人啊!得志便猖狂!”
镇国公低声安抚:“文成公主,公主!”
听得最后两个字,武帝缓缓吁出一口气,“算了,模拟考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找舅舅!延武这小孩家家的,俊脸不能晒伤了,万一以后小姑娘爱俊呢?”
镇国公听得武帝换个操心的人,松口气,陪着人一同去找妻舅。
但万万没想到还没出看台呢,就见老爷子竟然推着轮椅而来。在轮椅端坐的自然是老国公。
老国公昔年在战场上缺了一臂,而后又历经一次次的磋磨,以及各种下作的暗害,身子骨早就有些垮了。全凭一口气支撑着下来。
他第一次拜见时,还能看见老爷子双眸燃烧着的热血,不会被岁月磨灭的炽热。光一眼,看得都能让人跟着热血沸腾,浑身震撼。
可……可到底还是老了。
一晃眼都九十多了。
就算集天下名医治疗,也治不好老病。
最近更是一次次的病危。
“您怎么请老爷子出来了?”
非但镇国公惊,便是武帝也惊骇了,急急忙忙自己率先迎过去:“外祖。”
定国公瞧着挥手示意免礼的皇帝外甥,还是行了礼,还弯腰抱着自己认不清人的爹双手,朝皇帝拱手后,才回答:“这天气不错,出来晒晒太阳,走走。闷在国公府,太医也说老爷子不开心。”
双手被捧着朝帝王拱手的老国公嗯了一声,话语虽然沙哑,但有几分激动:“看……看班师回京!”
武帝和镇国公看向定国公。
定国公抬手指指看台。
今天第一天,看台人数不少的。
见状,武帝当即点头,甚至还挤开自己舅舅,亲力亲为推车自家外公到达主席台,指指一圈的百姓,闻讯而来凑热闹的百姓,道:“外公,那些文人不是说什么民为贵吗?你看这周边,是百姓站在看台上,俯瞰着未来的文臣们。”
老国公顺着指引,只觉眼前密密麻麻很多人,就笑:“好,好!”
“等日后这些文臣们,凭着为民的功绩一点点站起来,才会让百姓昂望。”
“就跟咱们军人差不多了。免得他们只会说咱们靠着累累白骨手握大权。眼下用他们自己的学说让他们真正的践行什么叫为民请命。”
哪怕自家外公,幼年给予他庇护的外公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武帝这番话说的是直白夹着对过往的怨与恨。
反正他自身的立场决定了,他就是偏袒定国公府,偏袒武将。
定国公闻言眉头一拧,但还没来得及说句话,武帝就转了话题,又聊起来:“等会让苏从斌给你表演翻跟斗!”
“这敢抢咱们的地盘,欺负死他。”
“好,打!”老国公笑呵呵着,嘴边流出唾液:“太、祖爷爷告状。
定国公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好,告状。”
他爹出生年岁好,见过晚年的太祖爷,见过……见过太多人太多事,但对他而言最为幸福的可能便是幼年时光。
因此自打糊涂了之后,就是不是崩出一句太、祖爷爷,闹着要进宫找太、祖爷爷。
武帝见状,跟着忙前忙后伺候自家外祖。
作为一个帝王,活到最后不就是图跟外公一般,儿孙成器又孝顺,能够自然老死。
被叫过来翻跟斗的苏从斌:“……”
苏从斌望着瘦骨嶙峋的老爷子,瞧着老爷子跟幼儿一般,双眸难得的迸发出一抹光亮,到还是顺遂的翻跟斗。
毕竟,他也是替娘亲孝顺,也是外孙。
且……且他外放的时间定下来,恐怕……恐怕日后也没时间承欢膝下尽孝了。
眼里的伤感一闪而逝,苏从斌回眸看了眼考棚。
老爷子的国丧规格基本定下来了,苏家能够送行的也是苏敬仪。但愿苏敬仪去西北一趟,看过戍边风光,能够稍微稳重点。
浑然不知还有如此大人物悄然参加了开业大典,苏敬仪倒不是第一次蜷缩在考棚里睡觉,因此倒是颇为经验老道的,早早就拿出了驱蚊香点着。
其他参加的考生们愁苦不已,可府试也的的确确是三天时间,也的的确确要在考棚里熬着。
凌敏瞧着自己对面,似乎比他还娇贵两分的寒门农家子,眼神带着些不喜。像他虽然也厌恶这个节骨眼,大晚上蚊虫嗡嗡声。可他家到底是武将,他也是被丢野外训练过的。才不像某个什么来着,甚至还敢张口跟安乐侯攀比起来了。
许良才迎着对面带着审视的视线,恼恨自己先前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可被一个小孩如此剐着,他又内心滋生出不甘来。他又不是鄙夷凌敏,他是不屑安乐侯罢了。倘若他有安乐侯的出身,恐怕早就封侯拜相,早就成为济世济民的良才了,岂会来参加个所谓的府试团,还带着伴读带着赫赫皇恩来的。
安乐侯洗漱过后,感觉自己清爽了些,又经过太医和名医的双方把脉,确定自己没病没痛着。他抬眸看看亮着灯光的考场,捏了捏自己肉的能捏出“肥油”来的手腕,纠结半晌,最后闷声道:“我……我还是回考棚吧。”
“既然来了,还是要守军规的!更别提我还有目标呢!”话语到最后,安乐侯恢复了些精神,神神气气着开口。
带着军令前来的镇国公听得这话,感动不已,抬手扑棱了一下自家崽子的脑袋,激动道:“咱们参加的是县试,所以你能坚持一天就很厉害了!好好休息,明天再去。”
“咱们凡事都要循序渐进!”
安乐侯眼眸眨眨,瞧着带着士兵前来的爹,脚步都后退了退:“爹,您怎么在这啊?咱们先前可约法三章的,我……”
“把你交给苏琮还有苏敬仪你老子放心的!”镇国公望着自家儿子还一副要跑的架势,笑了笑,诉说自己这回前来的目的:“你爹是奉命来请秦延武的。”
顿了顿,他解释道:“他年纪小,正长身体的时候。要是跟着府试熬个大半月的,以后万一矮墩墩长不高怎么办?”
“咱们以后还得指望这个文武双曲星星!”
说罢,镇国公便一副公务在身的模样,去了考棚直接把积极爱考试的崽扛了出来。
秦延武不满,挣扎着:“我不要,我也想参加府试的!”
声音到最后因过于激动,还破了音,带着少年的委屈与哽咽。
全场所有人:“……”
苏敬仪也被这一幕震住了。咋还有从考场抢人的?
“非得皇帝来揪你?给你巡逻一个时辰锻炼锻炼也就够了。巡逻了就睡觉去,否则灌你安神药。”镇国公扛着秦延武往外走,边走还瞪似乎吓楞的考生们:“看什么看?”
“术业有专攻没听过?”
“这才九岁总知道吧?”
苏敬仪听得这声强调的年龄,觉得长辈安排挺对的。年纪轻轻的,熬夜不好!
而另一边被强调年龄的秦延武气得眼圈都红了:“你……你九岁还开始去战场呢,说什么捡尸小将!”
镇国公侧眸望着还不忿的年轻人,还挺刻苦好学的年轻人,再一次开口:“那是日子不好过的情况,是敌军兵临城下。眼下你们这一代需要那么苦吗?军户都没九岁上战场了!”
秦延武眼圈一红,倒是止住了挣扎。
“你现在不能跟我们那时候攀比,你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脑子,想着动脑子。边疆苦寒,边疆除却气候恶劣外,你得想办法让边疆富裕起来。就好像江南,那地方搁一千年前,也是破地呢。现在倒是成了人人都知道的富贵地盘。”
镇国公语重心长,一字一字复述。
这想法,倒不是他的,而是帝王的。
武帝听得妇孺们叽叽喳喳诉说家家户户鸡蛋,虽然有些骄傲,但又有些酸涩。回宫后,就斗志昂扬,表示要彻底改写边疆苦寒的印象!
就定了个三十年规划。
在定目标这件事上,他也觉得皇帝跟苏敬仪挺有共同语言的。但作为军户子弟,他对此是支持的。
因此秦延武这个崽,就得先保护好。
西北到底比北疆经营的好一些,还有榷场这些,先前也有繁荣稳定时期。
想着,镇国公视线从秦延武身上转向考棚内的众人,最后望着苏琮。
从官场角度来说,他还是觉得苏琮靠谱一点。
苏敬仪虽然有些机灵点子,但苏琮是认真踏实又机警的乖崽,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靠谱。苏敬仪就像是自家熊崽子,能打能闹也能闯祸,就得操心。
苏琮虽然不解,但迎着人希冀的眼神,还是一本正经正襟危坐。
目送人扛走不在挣扎的秦延武后,苏琮肃穆道:“咱们继续考!*”
考生们:“……”
在恍惚之计,众人瞧着秦延武一身铠甲,连带镇国公也穿戴铠甲,真带兵巡逻起来。孔睿一行人互相对视一眼,表示自己除却佩服就只剩下愈发佩服,以及略微一丝丝的羞愧。他们这些皇亲,叫富贵闲人。
只享受,不用付出任何的血汗。
苏敬仪瞧着紧绷着脸,很威武肃穆状的九岁曾孙崽崽,眼眸闪了闪,垂首瞄了眼自己画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难得的带着些羞涩,偷摸放在最后一张。
***
除却第一天略有些风波,接下来考试期间,大家都还是颇为规矩。
眨眼间模拟考结束。
一听得这结束交卷的摇铃声,安乐侯直接昂头望着考棚屋顶放声大笑:“啊啊啊啊啊,我也熬过来来了!”
“感觉如坐针毡这个词,我能够发自肺腑领悟了。”
沈大骏密切关注着安乐侯,闻言都忍不住感慨,“安安,我感觉你好像声音都比先前响亮了两分!”
感觉也瘦了三分!
说完,他目光炯炯看向苏琮:“你能文能武的,先前我还不服。眼下枯坐了十天,是真明白了不容易。说实话我都有些好奇,我爹他们当年怎么躺在雪山堆里一动不动伏击。”
他不屑学文,学武倒是挺认真的。
可他也烦躁过。
蹲马步,太磨炼心性了。
就好像有蚂蚁在脚底心钻,而他必须一动不动,否则头顶的鸡蛋都能裂了。这样的煎熬,他一次次的坚持下来了。
在考棚这些时间,他也是回想自己当初蹲马步的艰辛苦楚。
苏琮闻言笑笑:“我曾经也是听得我爹讲祖辈们战场故事,熬过来的。”
沈大骏听得这话,看看苏敬仪,就见人狂奔:“谁都别跟我抢澡堂!考试时间规定的那么详细也有道理的!”
闻言,孔睿这些皇亲们也撒腿就跑:“苏敬仪,你有点庄主风度。”
秦延武倒是没冲澡堂,反而觉得自己身上臭烘烘都是英雄味。他是积极的邀请似有感悟的沈大骏:“你要不要去报名参加县试啊?就是因为县试锻炼过了,所以祖祖才同意我来参加的府试团的!反正考不考得上不重要,重要的是去体验一回,真很像去战场的。”
凌敏也点头:“虽然火候不够,但今年府试我们是打算下场的!”
沈大骏听得这话,抽口气:“火候不够,也下场?”
“失败也是一种经验啊!否则就没有沙盘演练这一事了。”凌敏颇为从容着:“自己闷在家里复习,就算有名师教导。可名师能够知道全顺天府的水平吗?只有自己去参加考试,去对比榜上有名的那些文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夫子对比成绩对比文章后,才知道咱们火候到底够不够,否则夫子凭什么说火候一词?年年考生有新有旧的,他拿什么做衡量标准?”
沈大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行,我参加县试?反正有孔睿他们在,我考个七回也没事。”
说着也往澡堂冲。
与此同时,凌敏的这番话也有人听了去,但转眸想想府试报名光请担保的费用,便是横悬的利刃,让他是无法如此肆意。
齐子睿叹口气,但随着到达宿舍楼,瞧着几乎灯火明亮的宿舍,他又双眸带着希冀,甚至胸腔都涌动着热血。
他虽然可怜,可……可到底目前还能学习,还有这么一份机遇!
翌日,自然是假期了。毕竟连考十天呢。
齐子睿瞧着因苏侯和苏琮要阅卷,留在山庄的苏敬仪。
捏了捏手,齐子睿鼓足勇气上前,行礼:“庄主。”
听得这话,抱着蹴鞠的苏敬仪脚步一顿,“齐子睿?你怎么不回家?”
“晚辈家中唯我一人了。”齐子睿压住伤感,介绍后,小心翼翼问:“学生能否问庄主一件事?”
“问。”拼命回想齐子睿的履历,苏敬仪和善道。
恻隐之心,刚考过,他还是懂的。
见面先三分笑。
望着笑盈盈的苏敬仪,齐子睿狠狠深呼吸一口气,将凌敏说的锻炼一事开口道了出来,便观察苏敬仪的表情,问:“您也会练胆气吗?”
既决定了要从参加府试,对此苏敬仪回答的毫不犹豫:“那当然要练了!”
后世都有巡考大军呢!
再说了搞事业也不容易。
像苏从斌带着苏琮年年风雨不断,热心去做冷板凳,顶着冷言冷语的。哪怕苏从斌立志自己奋斗了,也提前交卷,也不忘去定国公府签到刷卡。
虽说也有些利益缘由,可最重要还是有这些铺垫,老爷子的心才重新“暖”回来,看他苏敬仪倒是看小辈的慈爱。
因此参加府试他自然是势在必行啊。
得到如此笃定的回应,齐子睿咬了咬牙,“那我们这些……”
闻言,都不用人把话说完整,苏敬仪就能领悟人为何前来了。虽说瞧着人红通通的脸庞,似带着些羞,但苏敬仪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挺合格的商人,“你们自然是自己做主了!我这边是负责读书,不负责其他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你们这三个正经的考生前来。像其他人,恐怕都被结党营私这个词吓住了。毕竟你们虽为寒门,但在科考在官场,却也是清贵的存在。”苏敬仪和声道:“不像我苏家,天生就贴着武勋的标签,贴着改革一派的标签!”
“所以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反正我这个府试团是按着年来的!我今年就算运气好,府试榜单有名,我也会到明年宣布结束。”
闻言,齐子睿努力笑笑,“多谢庄主。”
“不客气。你会蹴鞠吗?一起来踢球吧,考试过后也要休息休息的,让大脑放松。这就好像种了几年地后,要空一年,让土地自然肥沃。”苏敬仪看着神色带着释然,没其他心思的齐子睿,举了个自觉通俗易懂的案例,来诉说劳逸结合的好。
齐子睿瞧着苏敬仪说到最后话语都有些干巴巴,用词也不太准确的形容,沉默一瞬,含笑问:“您有关农学的知识,是苏琮教的?”
苏敬仪点点头。
齐子睿闻言,抬眸望向田野方向,眼神有些困惑:“庄主,学生斗胆,您为什么读书?”
“你为什么读书?”瞧着似乎要聊心的学生,苏敬仪有样学样的望着远方,问。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齐子睿双眸不自禁带着些回忆,自觉自己眼前都浮现出父母的慈爱模样来,他喑哑着声道:“因为……因为家里有地攒了钱,大家都说读书好,认识几个字,也好去当账房先生,找个体面的活计,不用一辈子跟田打交道了。”
有钱了,读书,想找轻松的活,要是运道好能当官,就更好了。
可当官的人,却琢磨种田?
苏琮这样的人,让他都觉得清官一词,为民请命一词是真的存在。可偏偏他齐家的落败,他的父母亡故,却是官吏爪牙耀武扬威,威逼。
第92章 就怕明年府试成绩太难看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读书。一开始因为是认祖归宗的侯门少爷,需要认字,不能目不识丁。”虽然没当过老师,但苏敬仪觉得谈心嘛,他还是会一点的。尤其是模拟题都给出答案来了:恻隐之心!
所以当确定齐子睿双眸真只有茫然,没其他小算盘后,苏敬仪也一副回忆往昔的模样,幽幽道:“后来就是我爹做错事,有赖祖宗荫庇,我倒是成官职的关键所在。其实细细想来,跟你读书的原因差不多,是世道裹挟,是长辈要求,是觉得读书体面。”
“我读书争口气,我爹就能体体面面的被贬成国子监祭酒!”
“虽然国子监祭酒对你们而言很厉害,可我苏家祖宗到底是侯爵,超品的侯爷啊!”
拉长了音调,苏敬仪长长叹息一口气,好削减两人身份之间的天差地别,将重点着重落在共情一词上。
不管什么身份背景,人总有喜怒哀乐这些情绪。
“后来公审的时候,那张长海道,不想要被贬的官吏当父母官,说苦寒之地的百姓做错什么事。这话跟惊雷一样炸响!我隐隐感觉有些对。毕竟戏文里青天大老爷都是为民请命的,怎么能够挑挑拣拣往好的地方去呢?”
苏敬仪视线从远处青翠的田野,似乎开始育苗种秧的田野抬眸看向了湛蓝的天空:“但也就那么一瞬间的灵光而已。我也挺迷茫的。但我爹说迷茫也正常。反正桥到船头自然直。”
没听得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齐子睿听得这份也带着迷茫的话语,望着双眸熠熠带着真挚的苏敬仪,也学着人看向苍穹。
昂头看久了,忽然间就会觉得自己的渺小。
压根不敢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个词叫人定胜天!
思忖着,齐子睿鬼使神差问出声:“假设我努力读书,想要复仇呢?”
等听得回荡在耳畔的话语,齐子睿面色一变。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要挺直脊背,逼着自己抬眸去看向苏敬仪。倘若他被赶出府试团,他……他还是会努力学习的。
科考是他能够复仇最快的办法。
苏敬仪与人四目相对,竭力让自己稳住。
他……他可没想到只是聊个天,能聊出这么爆炸性的消息来。
捏紧了蹴鞠,苏敬仪像是握住了些底气,他斟酌着开口:“报仇,你只要正义的,那我肯定支持你。但说句经验的话,能够国法处理还是国法处理!像我先前被族人欺负,是真过的猪狗不如,其实也想过下老鼠药的。可我娘不想我进牢房,想要我好好活着,说苏家皇商的匾额没了,但荣耀我不能丢。”
“可后来我娘去世了,我……”苏敬仪唇畔张张合合半晌,甚至身形还后退了两步,道:“我……我说了你也别太生气啊。我……我还是幸运的。我身世曝光,锦衣卫调查出来的。这不,在他们眼里,我曾经以为要用一辈子去报的仇,眨眼间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齐子睿瞧着苏敬仪的动作,倒是有些困惑,“您?”
“别看侯门很厉害,但是我的仇是锦衣卫报的。所以我肯定是不能瞎许诺。我自己没有这个能力。齐子睿,这点你能理解吗?”苏敬仪问的还颇为小心翼翼。
齐子睿瞧着苏敬仪抱着蹴鞠,弓着腰,有瞬间卑微的像是鹌鹑一样,仿若是他苏家做错了事情一般,仿若是……
齐子睿眼眸闪了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仇人。
说实话,他的仇人的确是侯府。
倒不是苏家,反倒是因为苏家处理内贼,引发军需贪污案件,进而各家自查进而朝廷严查一事,侯府倒是不敢太过耀武扬威了,将齐家的地都偷摸还给他了。
但是他姐姐的命,却折损在侯门。
说来他家的仇挺简单的——王孙公子哥春日踏青出游,偶尔垂首一回眸,瞧中了农家少女。
然后便是以权相逼。
他姐姐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宁死不丛。那些豪奴便联合混子侵占齐家的田齐家的地,硬生生逼得姐姐低头。
“庄主,我理解。”齐子睿嘴角一弯,甚至反过来安抚苏敬仪:“说句让您动怒的话,缩头乌龟这个词,几乎人尽皆知。”
不提附郭二县,便是整个顺天府,甚至直隶地区,谁不知老子英雄儿孬种?
苏家那位侯爷毫无道德可言,却是屡次班师回京,是打了胜仗,是百姓夹道欢迎的。
哪怕再那什么,反正他作为京城节度使,外头不管闹事,什么叛乱什么白莲教妖言惑众什么……
反正直隶隶境内,百姓还是很安全的。
且尤其官吏乱斗,今天权势明天阶下囚比比皆是,所以巡城的士兵谁的面子都不给,腰板都很直。打架斗殴的,直接视作挑衅侯爷权威耽搁侯爷当国公,通通抓进牢房。什么律法都不讲,管大罪小罪闹事都抓。牢房塞不下就去边关当劳工建城墙。
也因此,苏敬仪祖父当京城节度使期间,混混都不敢冒头。这样的行事作风,对……对京郊的百姓很好。
他曾经听得父母感叹这些,有瞬间都觉得百姓是真的挺……挺自私的。不会在意上层官吏到底如何,对他们而言斗争不涉及他们,让他们能安安稳稳种田便可。
万万没想到自己被达官贵族,被亲儿子都埋汰的上一代荣侯竟然还有人惦念,苏敬仪只觉沉默震耳欲聋。
他吓得抱紧了蹴鞠,像是抱紧了自己的脑子,自己的理智,哆嗦的看着齐子睿:“你冷静一点啊!”
“冷静!”
“咱还是按律办事,否则人人按着心意行动,整个朝廷都要乱套的!”
“您放心,我就是举例跟您解释一下,在某些百姓心里,您祖父厉害的。”齐子睿见人都吓得面色都有些发白,赶忙开口道:“您父亲,叫虎父犬子。”
苏敬仪:“……”
苏敬仪:“……”
苏敬仪吸口气:“哥们,我觉得你这思想不对,咱律法是真要讲的。律法是底线!我祖父那叫仗势欺人。你要是报仇,不能学他!”
“要不你告诉我仇人是谁,我帮你告状,不,你去敲登闻鼓,我给你指点如何敲登闻鼓!”
听得这声声真切的,似害怕他走路歧路的话语,齐子睿笑笑:“谢谢您,其实我的仇您帮我报了。”
“先前苏家自查后,所有人都查!”
苏敬仪闻言,心中警铃大作,打算找锦衣卫叔叔求助。
就在人琢磨时,暗中有人悄然离开,低声汇报。
“苏敬仪这么好接触?甚至这么蠢?”
现如今的王阁老挥挥手,示意心腹退下。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闻的事情,就这么跟没见过面的一个学生聊天?
交浅言深的基本道理都不懂?
来回反复想了又想苏敬仪的行事作风,王阁老最终去别院见自己的嫡亲外孙——大皇子。
望着在田野间挥舞锄头的大皇子,本白皙的脸庞因为亲力亲为,都带着晒伤的红晕,他忍不住心疼道:“殿下又何苦如此?”
“外祖慎言!这百姓以田为根基,父皇爱民如子,让我等亲力亲为体验农耕,乃是为我等考虑。”大皇子握紧了锄头,仿若握着长、枪一般,带着些锋芒。
王阁老迎着人犀利的眉眼,让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人都心生畏惧的眉眼,眼眸闪闪,而后便觉得天地间静的只能听得自己狂热的心跳声。
毕竟皇子,尤其是皇帝的长子,聪明甚至狠绝,总比怯弱无能要强!
没忍住展望了一眼美好的未来,似能跟定国公一般耀眼的未来,成为大周第一权势豪门,王阁老环顾左右。
当即心腹四下散开,确保两人说话安全。
“您派人重点关注的齐子睿,今日跟苏敬仪……”王阁老低声一一重复着两人聊天的记录。说来也是奇怪,武帝虽然投资了蹴鞠山庄,但真就投资而已,这庄子里里外外除却巡逻的护卫外,暗中没有一个密探护着。
反倒是各家,尤其是其他皇子外加的密探倒是撞见不少。
甚至连镇国公,把宝贝儿子沈安安放在蹴鞠山庄里,也没派沈家的护卫跟随,哦,倒是明面上派了个毛孩子沈大骏跟着沈安安。
“看来苏敬仪是真毫无戒备之心,都没细细筛选人员?”大皇子低沉了两分:“真前来报名就收为己有?”
齐子睿,可是日后跟苏琮斗的不可开交的奸佞!
可是无视丹书铁券一事,借着夺嫡之斗,将开国侯府苏家一脉处死,甚至连苏琮都要处死的人。
说来他之所以能够知道,自然是因为夺舍回魂了。
或者说黄粱一梦。
或者说庄周梦蝶。
反正就这些说法,反正就是一夜之间大权在握,缔造盛世的帝王到一个只能听命行事的皇子。
他暗中查了又查,除却安乐侯沈安安倒是如同梦里一般,直接对苏琮黏黏糊糊,恨不得当人小尾巴外,其他都跟梦里的不一样。
尤其是武帝,他的父皇!
本该元宵这一日,因为喝了点酒,因为听到老国公去世的消息,因为心中悲恸,因为……总而言之,过于操劳,过于悲恸猝死了。
大周可以说一日之间,骤然失去了主心骨,变得风雨飘摇。
因为某些邻居“习俗”——每逢皇帝驾崩,就来抢夺一番,看看新帝的态度,因为他们也懂一朝天子一朝臣;西北沙陀还得多一个习俗,驻守西北的定国公府有当家做主的去世,就立马前来抢夺,打一场。毕竟规矩是长辈去世,得守孝三年。
外加上武帝去的急,他这个大皇子并无遗照,是按着嫡长子继承制登基的。多的是弟弟不服。
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十一岁的他登基称帝。
登基称帝!
大皇子想着,都觉得自己这个梦挺狂的,但梦中经历的那些喜怒哀乐又真实无比,尤其是他的脑子里多了不少势力分布,多了些人脉。
他去查过,有些的确确有其人。
比如齐子睿!
因此他暗暗布局暗暗抽丝剥茧,又肆意外祖用婚事再三试探苏琮。确定苏琮是毫无反应后,是真不作伪后,他悄然将目光锁定在了苏敬仪身上。
锁定在上辈子眉眼间带着自卑,带着嫉妒的苏敬仪身上。
原以为对方如他一般是重回少年,原以为对方是“知错就改”琢磨着苏家辉煌,原以为……结果眼下试探愈发摸不着头脑。
若是苏敬仪知道大皇子此刻的纠结,他肯定要哈哈哈大笑一句,理直气壮道老子四书五经翻来覆去背了又背都能忘记,怎么可能记住剧情?怎么可能还记得武帝到底哪一年猝死?金鱼学渣脑袋懂不懂?!
当然苏敬仪这番话,日后还真跟大皇子好好显摆了一番,他一个穿书崽,从他穿越那一天起,可能就开始了蝴蝶翅膀,无形之中改变了诸多的命运。
此为后话。
眼下大皇子望着自己嫡亲外祖意味深长的眼神,握紧了锄头,一字一字带着些告诫:“外祖,我是嫡长子,不做不错,就是最为稳妥的事情!”
“可苏琮并不愿……”王阁老一想起这件事,便觉得心中簇着熊熊火焰。苏琮对他的招揽是顾左右而言他,是装傻充愣,但却是颇为积极的找孔家联姻!区区一个孔家,一个连名号都没有的南孔。
倘若是北孔衍圣公家的千金,他没准还忍得了这口气,但南孔千金,还得苏琮自己去积极求娶,他便不甘心。
这官场中人谁不知道,门当户对的婚嫁,看的就是两个家族的能量,看的就是家主的影响力?
大皇子眼眸微微一眯,抬眸直勾勾剐着王阁老,“王阁老,您稳重些,别所谓的一口气,失了自己真正的颜面,真正的根基。苏琮不愿意联姻,那肯定是他的损失。至于政务,您不用担心他偏向哪个皇子。”
“苏琮是会做纯臣!”
“有红薯这功绩在,有肥田这创造能力在,目前父皇都只会让他做纯臣!甚至都给他开门立户,让他连苏从斌都要疏离两分。”大皇子自觉梦中的皇帝经验,还是让他清晰理智的认识到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武帝把苏从斌是当做勋贵当做裙带派系的当做自己人的,哪怕苏从斌成了状元爷,哪怕苏从斌被外放成了贵州知府。但给苏从斌的安排,就差衣食住行全都包圆了,连个“护卫”都安排上了。换一句话说,给人铺好道路,苏从斌只要老老实实按着走就行。
十分的强势。
十分的有情,当然也……无情。
对于苏从斌,后任帝王是可以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来缓慢的替换掉。
而苏琮却是实打实历练,完全不插手人在山东的成长,甚至眼下人去江南科考,也一点安排都没有。可以说是冷心冷肺,冷眼旁观。
但这样的人,后任帝王也动不得。
因为是与国有利的纯臣。
想着两个苏的区别,大皇子还低声给自家外祖,十分慈爱的强调了一遍,“王阁老,咱们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有任何的动作,懂吗?”
这一声,不咸不淡,甚至可以说带着皇家的威压,王阁老听在耳里,自觉迎头一泼冷水来袭,浇得他心都凉了几分,让他惊骇之下激了几分火气,直勾勾的看向大皇子:“你……”
“莫说我不是太子,就算是——”大皇子言简意赅打断王阁老的话语,声音更冷了两分:“被废的也有!”
最后五个字,不亚于惊雷,震的王阁老表情青青紫紫变化不少。最后他狠狠吸口气,嗅着夹着泥土的芳草气息,静静的看着大皇子,看着自己似乎不认识的大皇子。
“您……您就不急吗?”
“不想要太子位?”王阁老声音低了两分:“老国公的丧礼在筹备中了,秦延武瞧着也要去西北力量了。”
“他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啊,就能去西北历练了。甚至据说皇上了为了让大周贵族少年郎们知道民生,还私下赐给他们一个杂货铺!”
对于秦延武这个不是皇子却比皇子受宠的人,大皇子表示自己曾经嫉妒过,羡慕过,甚至冷漠的看着人去死,借此分化了定国公府,让掌握兵权多年的秦家彻彻底底消失在自己这一朝,消失在大周的历史上。
但五十岁的帝王,对秦延武对秦家倒是没什么太多的看法。
秦家人丁单薄,就这一条脉了。
留着彰显个帝王仁厚,总比朝堂那些武勋新贵,咋咋呼呼,后院闹事不提。甚至不懂仙人跳美人计这些,闹得差点出了大事。
若非苏琮少时学武习兵法,恐怕都没法力挽狂澜,抵住来势汹汹的联盟大军。
“要是没证据证明是父皇原配子,您真没必要过多关注他。”大皇子面无表情强调道:“祖父,母后的位置都不稳定。都年年还有人催着选秀!”
“咱们目前想尽办法要护住苏贵人的命。只要苏贵人在后宫。秦家面对选秀,先前就光棍的说过了,按着老规矩,这拐着弯都算他们家的女儿在后宫了,秦家不会管后宫事。”大皇子话语都有些急。
他也有自己的人手,盯着苏家。
自然也能分析出一二来:苏从斌是想要自己的女儿假死离开后宫,省得苏家,甚至秦家被盯着。
王阁老听得眼下这的的确确关系王家要紧的大事,抬眸按了按额头青筋:“殿下您说得对,老夫会留意的。我既来京了,入阁了,自然不会让娘娘地位不稳!”
看着把自己话听进去的祖父,大皇子微不着痕吁口气,“蹴鞠山庄咱们派人盯着就行,不要掺和。”
“这山庄外的那些暗探,恐怕都是这样的想法。”王阁老一听这话,还是想要显摆一下自己的洞察:“免得苏敬仪又又又敲登闻鼓!”
苏敬仪这气性,这不管不顾豁出去的能耐,是隔辈传的。
大皇子嗯了一声,抬眸望着蹴鞠山庄的方向。
好好的一个书院,叫蹴鞠山庄,也真是挂羊头卖狗肉!
被腹诽的苏敬仪打个响亮的喷嚏,但还没来得及擦拭,迎着状元爷犀利的眼神,还是委屈的垂下头。
成绩出来了,他……他不太好。
确切说除却凌敏这个小卷王,他们这些成绩在县试大放光芒的少年郎,都答的不太好。
“就凌敏的火候,说句实在话,下场,恐怕也没个好名次。”苏琮表示自己很客观:“你们基本功还不够扎实就罢了,像苏敬仪先前只学有关县试的知识,是完完全全没看过其他史书典籍。因此说句实在话,押题套话是你们榜上有名的关键。”
苏敬仪老老实实的垂首。
凌敏一行人也红了红脸。
“你们今科不许下场参考。”
“为什么?”秦延武红眼,“祖祖说了可以的,这也是锻炼。”
“因为皇上带着你们祭天了!你们这成绩考虑考虑皇帝心情。”苏从斌道:“落榜之后的流言蜚语攻讦,你们这几个小年轻做好承受的准备了吗?还是做好了又一次被污蔑泄题?”
迎着如此严重的指责,秦延武双手死死捏紧成拳。
苏敬仪见状,轻轻拍抚秦延武肩膀(因身高问题,他还是排第二),“咱们学成后,揍这个所谓的状元郎!也不想想他自己学了三十多年,好意思下场跟小朋友争县试第一名儿。”
“咱延武小朋友很棒了!”
凌敏也开口劝说:“不怕,你武举名次都比状元爷高!”
状元爷瞧着这几个兔崽子,庆幸自己没把所有人叫过来一起总结卷子。但看着委屈的半个孙子,苏从斌无奈叹口气:“咱延武身份贵重,所以相比其他人,就要多承担一份风险。因此咱们就要学会先保护好自己。”
“眼下你还年轻,咱们身体第一位,名誉第二位……”
听得劝说,秦延武冷静下来,“你……你们跟我说清楚大道理,我会记住的。”
“真乖。”苏敬仪道:“那我们就不去参加。我们积极盯着孔睿他们,辅导他们县试榜上有名。就好像军师,运筹帷幄!”
秦延武双眸一亮:“军师?”
凌敏闻言眉头紧拧成川:“苏敬仪,你这个目标,还不如自己踏踏实实复习,咱们准备明年府试,再为大周贵族争口气强!”
“咱们要遇强则强!”
“没有挑战性突破性的事情,咱们干起来有意思吗?”
“就是要越战越勇!”
这一声声带着亢奋,带着热血的话语响彻办公室,听得凌敏表情都有些踌躇了,更别提秦延武了,直接昂首挺胸,道一句好。
瞧着这一幕,静默的苏琮跟着与有荣焉的笑了笑。
苏敬仪好像永远用满了活力充满了生机,总能想着办法积极向上。当然偶尔也会偷偷懒,但正经大事上是从不马虎的。
因此他能走离开的很安心。
能够去投入“六连元”这个战场!
苏从斌看着叽叽喳喳,开始琢磨县试军师大计的众人,拍拍桌案,示意人先挺分析,“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众人:“……”
将能提升的方面全都诉说了一遍,苏从斌最后谦逊无比着:“当然,我也没正经当过夫子。所以等我外放后,会有夫子过来。你们对夫子尊重些,是投资商请来的。”
所有人乖巧应下。
苏从斌挥挥手示意这群贵族少年郎离开后,看了眼苏琮。
苏琮也跟着叹口气。
这八个成分来历有点复杂的人,论正经水平,说实话也就钱鑫这个商转仕的人,基本功扎扎实实,有望冲一冲府试排行榜。
就连原先跟他似乎齐名的小神童,也不知什么原因,答的很……很普普通通,仿若灵气都散了。
“这……这……”苏琮字字复杂:“万事开头难,这第一年……第一年招的……招的水平差一些,也可以理解。”
“就怕明年府试成绩太难看了。”苏从斌按着额头青筋,“到时候咱们不在,苏敬仪又是个咋呼的人,延武又小,也热血,其他人……”
“万一被有心人设局了怎么办?”
“这山庄外头,十个暗探八个各家势力两个番邦的。”
“安全的,拍花子都不敢靠近看台。”
苏琮闻言气得板着脸,“侯爷,您对我儿子还是要有信心的!就凭他那一口当爹的气势,就绝对会榜上有名!否则耽搁他儿子娶媳妇。”
苏从斌:“……”
苏从斌:“……”
苏从斌气得翻白眼:“你也出去!”
第93章 第一天锦衣卫大牢第二天大理寺大牢第三天顺天府大牢
气归气,苏从斌还是将所有考生叫进来,以自己快速备考状元爷的经验指点众人。最后,他环视在场所有人,目光带着锐利:“你们不管为什么来蹴鞠山庄,你们满脑子就得只有科考这一个意识!”
哪怕缩头乌龟的名号在响亮,可苏从斌到底是积年的侯爷,也算安全躲过官场倾轧的。因此威压迸发,还是吓得八人表情都齐齐一变。
“本侯请了夫子过来。”苏从斌将众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一字一字道:“经验老道,也适合你们的夫子。”
“咱们做人还是要踏实一点的,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基础。”
“对你们而言,要的不是什么惊艳才绝的大儒,而是一次次落败却名次一次比一次高的秀才公。”
“因为这样的秀才公,能够反思自己的短处,能够不断学习榜上有名的长处,且心性坚毅。”
“与你们倒是最为适配。”
将自己请来的两位夫子目前不过秀才公的缘由也详详细细说个清楚明白后,苏从斌面无表情吩咐道:“一个个轮着来,把自己对圣谕的意思在诉说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
“扭捏什么?”苏从斌不耐着:“要考功名最基本帝王什么思政态度都不知?”
闻言,沈大骏倒是率先出列,抱拳行礼过后,道:“侯爷,俺爹说了圣谕就是听皇上的话吃饱饭穿好衣服。当官的要求多了些,但我们是武将,不用管。我们武将守护好家门,不让外贼打进来就行!”
苏从斌沉默一瞬,笑着回应道:“文臣武将分工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就是百姓吃饱穿好。你记住这点就行,记住目标一致。”
最后四个字,似乎像是厨倌填塞佐料一样硬生生要塞进烤鸭肚子里。沈大骏虽然自觉是来当护卫的,但迎着沈从斌如此慈爱中带着厉色的目光,还是点头若小鸡啄米,响亮回应:“是!”
由如此直白的开场,作为宗亲的曹庆想想苏敬仪的壮举,想想孔睿口中无敌和善好说话的锦鲤状元爹,蠢蠢欲动着开了口:“我以为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叫盛世繁华。民间有句话叫做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像我等宗亲得天眷顾,算出*身高贵。但正因此,我们得发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钟楼!”
“这建造胆大又犀利,直接造福了千千万万百姓。若是在城内建造一座,那这样出门游玩的话,再也不怕耽搁时辰了。”
苏从斌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以后郡主找你,你也没理由说小厮看错时间了。”
曹庆恍若被掐住命运的小鸡崽,哼哼唧唧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下一个。”
钱鑫闻言,立马将自己先前绞尽脑汁斟酌的,适合蹴鞠山庄画风的话语说了一遍:“作为皇商继承人,卑职会遵纪守法,也会精益求精,力求能够突破创新。”
“别被这些熊孩子撺掇,集合钟这些来个创新。瓷器还是要有瓷器的样子。”苏从斌强调一句,再看向其他几人。
郑为憨憨笑了一声:“我……我实在没什么能耐,要不是我太爷厉害,我……我现在该杀猪。我……我……”
眼角余光瞄了瞄一个比一个胆大的少年郎,都快三十来岁的郑为想想自家儿子都快比沈大骏一行大了。当即红着脸,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我……我觉得当屠户其实也挺好,我杀猪刀法可利索了。”
相比读书,真的是杀猪快乐。
一刀一刀,斤两分明。
苏从斌望着老实壮汉憋着一脸红,忽然间觉得自己明白为何定国公都偶尔看他不顺眼了——祖宗荣光,不肖子孙无法继承。
作为前半辈子在京,无法戍边的武勋后裔,苏从斌带着些惺惺相惜的苦闷,声音都沉闷了两分,指点诉说的话语便更加认真起来:“卖油翁熟能生巧的典故你熟悉吧?杀猪,当屠户,凭自己本事吃饭,不算辱没门楣,但是你太爷昔年编纂《仵作宝典》为大周尸检定了规矩,替无数百姓平了冤案。你,你要是凭本事吃饭,你也可以写一本杀猪的经验书籍,教导百姓如何选猪,养猪,杀猪。”
郑为双眸都瞪得跟铜铃一般,愣愣的看着竟然……竟然给予他笃定回应,不会说他没出息,不会说他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公主他们帮扶的苏从斌。
“钱鑫画技不错,你就得学习,还有武力得学,知道什么时候用巧劲,你也跟齐子睿他们学,问问他们问问普通农户吃不吃得起猪。你这些了解清楚了,对于猪肉的定价你才能心中有数,你不会人云亦云的定价……”
郑为恍恍惚惚。
其他人也震惊了。这杀个猪而已,还能有那么多学问?苏从斌堂堂一侯爷,不,状元爷还了解这么详细?
苏从斌一本正经。
要是朝臣在,肯定知道他说的也就是大概的内容而已。像他,压根就完全没分清楚五花肉后腿肉什么肉。
因此足以见证,读书的重要性。
以及脸皮的确需要锻炼一下。
腹诽着,苏从斌看向其他四人的眼神,愈发肃穆了两分。瞧着张张合合也没人敢开口的模样,也就不再提及对圣谕看法这一话题,语重心长叮嘱起来:
“盛柏兰,你胜在民生踏实,账房先生的经验不错,但到底多年没接触书籍了,这以后听夫子的话,好后读书就行。最重要的是字,练习一下。还有除却钱鑫,郑为外,你们这六个,别给我按着苏敬仪那富贵版的时间安排来,早起半个时辰,会有先生教导你们练字。”
“不用舍不得纸张,好好练习,不求字漂亮,但求馆阁体但求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均衡。你们到最后写的什么,纸都飘了,像软脚虾一样趴着。看着就没精气神。”
许良才齐子睿和颜青立马躬身应下。
“本侯命令,你们家长应该会听。”苏从斌凉凉道。
曹庆和沈大骏互相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颔首称是。
这什么缩头乌龟啊,竟然会找家长告状!
“颜青,你……”苏从斌瞧着刺头们安静下来后,看向跟自家儿子同期,他先前都研究过的小天才,表情凝重:“你有心结,要不去国庆寺拜一拜,亦或是自己去敲登闻鼓,为你自己讨回公道?”
按理说东华书院案曝光后,颜青被证明没有带小抄了,这……这心结应该也放下来了。
颜青听得这话,垂首道:“多谢侯爷指点,学生会去拜一拜。”
命运对他挺捉弄的,给予他天赋,却又让遭受好友的背叛,断他科考之路。所以他有时候也真不懂苏敬仪怎么那么心大呢,苏琮明明鸠占鹊巢那么多年明明现在还耀眼光芒,苏敬仪居然一点也不介意,甚至一口一句哥,偶尔还喊一声叔叔,那个亲昵。
苏从斌表示自己也真不懂这种敏感矫情,于是边将目光看向齐子睿:“你……你先读书,踏实把书本把律法搞明白了。”
齐子睿躬身表示认同。他虽然担心过自己跟苏敬仪谈话内容被人知晓,但是也暗暗盘算过知晓后会如何应对。可今日一见自己的答卷,才知道天对他而言真的很大很寥廓,目前他不过蝼蚁而已。
“许良才,你是还没搞清楚武帝的务实,没搞清楚最新热门的去边疆去苦寒地方的话,搞清楚青官处一词啊。所有人里你书本内容倒是最踏实的,可不提起他,上行下效这四个字,你就没搞清楚。”
迎着这一声批判,许良才下意识想要反驳,可一见对方穿着的华服,只能死死咬住唇畔,颔首称是。
眼前这人是侯爷,是状元爷,也是武帝的心腹。
既然来蹴鞠山庄搏一搏了,那他自然也要乖顺,也要懂上行下效。
“你们这六个,是要正经参加府试的!”苏从斌拍案:“本侯哪怕不在京,但是你们要是这一年不豁出去不玩命的学习,还有空琢磨其他毁害我蹴鞠山庄,我毁了你们,你们家族都是轻而易举的。”
“至于曹庆和沈大骏,你们也给我参加县试。考不考得上另外说,胆敢不努力,我把你们送锦衣卫牢房去学。”
两人瞪眼:“锦衣卫……锦衣卫牢房?”
其他六人:“……”
“对了,所有人都去。”苏从斌道:“府试团,我这个夫子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带你们去锦衣卫牢房转一圈,看看违法乱纪的下场。”
周遭落针可闻。
一炷香时间后,接到通知的苏敬仪也恍惚,“去……去牢房?”
听过锦衣卫威严的崽们都吓得面色白了一分。秦延武也紧张:“咱……咱们真去啊?祖祖说了,偷吃糖葫芦吃坏牙,才去。”
“不怕不怕,这不是牙疼的问题。还记得我们先前普法那些活动吗?其中一点就是犯罪分子供述犯罪历程,让其他人引以为戒对不对?”苏敬仪宽慰自己最最最看中的小金腿:“状元爷这……带着我们去参观牢房,道理差不多,让人心生畏惧。”
秦延武嗯了嗯,努力让自己有文武小星星的理智,结巴着开口:“这……这衙门能随便让人参观吗?侯爷不怕被参一本?”
一听这话,苏敬仪也好奇,看眼安乐侯。
安乐侯恨不得把脑袋摇晃成拨浪鼓:“我爹跟锦衣卫老钟关系不好的。”
苏敬仪看向苏琮,苏琮也困惑眨眼。
见状,他立马撒腿跑苏从斌身边询问自家老爹什么时候跟锦衣卫关系那么好了。
苏从斌闻言,瞥了眼苏敬仪。
苏敬仪莫名:“我……我虽然活用了一下锦衣卫的结案文书,但是我也怕衙门的。”
“皇上吩咐的。”苏从斌朝皇宫方向抱拳:“国子监和宫学,甚至上书房的学生们,以后开学拜孔夫子外,也去大牢转一圈,第一天锦衣卫大牢第二天大理寺大牢第三天顺天府大牢。”
好家伙大牢三日游?!!
苏敬仪彻底惊了,恍惚着开口:“我……我知道,是让我们知道不能犯罪,也让我们知道百姓爱犯什么罪,要引以为戒。”
“对外是这种说辞。但其实不过皇上是被某些文臣气着了,干脆敲打敲打而已。”苏从斌凉凉道:“除此之外,春日踏青宴会之类,据说还要改成农学游玩。”
苏敬仪沉默过后,也就表示理解了。这算另类的开学第一课,教育从孩子们抓起,教导众人遵纪守法!
于是,他精神抖擞的,按着自己记忆中参观某某思政基地来准备府试团的第一次春游。
翌日,便是“春游”。
钟刑瞥了眼服装整齐,尤其是那些贵族崽子们还背着鼓鼓囊囊背包的“春游队伍”,眉头紧拧成川,冷着脸。
看着大名鼎鼎刽子手黑着脸,亲眼见过锦衣卫行动的贵族少年们再也克制不住的滋生出恐惧心理。
要知道他们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听闻过更是亲眼看到过锦衣卫的血腥手段。
锦衣卫亲自盯着的案件,处罚结果出来后,锦衣卫会亲自做刽子手。
在断头台上手起刀落直接被砍头,对死刑犯而言最轻松的死法了;三千六百刀的剐刑,对罪犯而言也叫幸福。最为煎熬的便是炙烤,罪犯恍若猪马牛羊烤肉串,就那么串起来,放在绞刑架上慢慢烹饪,偶尔还撒些葱花。而行刑的刽子手,甚至还在旁边烤真的肉串,慢慢悠悠的吃的,面不改色。
更别提他们现在不是去办公的衙门,而是直接到达了诏狱。
到了锦衣卫专用的牢房。
据统计,进入诏狱的官吏,不管是阁老尚书还是宗亲勋贵,不死也要脱层皮。更别提官吏的家眷了,那更是恍若牲畜一般被对待。
这一刻,那大开的牢房大门就好像嗜血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进去啊!”钟刑黑着脸,面无表情的催促着,眼角余光从崽子们看向考生。瞧着某些考生吓得面色刷白,他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喝,在这血腥阴森的环境下,显得尤为恐怖。不光其他人,就连苏敬仪都吓得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心里默念十八遍钟叔叔给开的准生证后,他嗅着浓郁的血腥气,抱紧了自己带来的书包,哆嗦着打开:“我……我……我们很好好学的,带……带了笔墨纸砚,来……来做游记。”
边说他飞快拿出笔墨。
虽然断断续续,但这话语在如此寂静阴森的环境下,却不亚于天籁一般动听。秦延武也急急忙忙有样学样,拿出纸笔:“要……要写……写一千个字的游记的。”
凌敏吸口气:“写一万个字!想想我小叔叔,有啥好怕的!”
凌敏这句话一出口,孔睿一行人脸都变了。凌敏他小叔,京城曾经鼎鼎有名的四大纨绔之一啊,现如今……
不敢去想人现如今被凌家丢到某个犄角疙瘩里,勉强保住小命的事情。孔睿哆哆嗦嗦拿出纸笔,还给自己带上去孔庙求来的平安符:“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钟刑狠狠深呼吸,逼着自己沉着脸。尤其是当他眼尖的撞见众人拿出来的本子。封面上都斗大“忠君爱国遵纪守法,有啥好怕”十二个大字,嘴角一抽,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领头的苏敬仪。
就见苏敬仪昂首挺胸,浑身紧绷成一柄刀刃,带着锐利的锋芒。
此刻正迈步,一步步,走得稳健至极。
其他人排成一排,跟个小鸡崽一样,跟在苏敬仪身后。
见状,钟刑沉默,沉默的看着最后压阵的苏琮。
就见苏琮也手里紧紧捏着十二字真言,表情肃穆。
钟刑:“……”
钟刑:“……”
钟刑有瞬间想问问锦衣卫到底什么名声啊?他们也遵纪守法啊!
腹诽着,钟刑还是颇为耐心的,给第一个“开学团”介绍牢房内部的布局。牢房是仿照客栈模式建设的,有两层,第二层是厢房,还有天字号权贵专享包厢。
苏敬仪带着口罩,止住愈发浓郁的血腥气,问的颇为积极,也算杀鸡儆猴:“钟指挥使,我……要是我爹犯事了,我能住天字号吗?”
众人震惊,但又忍不住竖耳倾听。
岂料钟刑眼神竟带着不屑,“你爹区区一个状元爷,也配进诏狱?他当侯爷,那也是一层大通铺!”
“咱锦衣卫也有规章制度的。处理封疆大吏,尚书阁老处理三司不敢接手的大案要案,皇亲国戚耀武扬威的案件。”
皇亲们都缩了一下脖颈。
他们这些人,不就是锦衣卫管理吗?
后胆颤心惊着,皇亲们鼓足了勇气看……看第一层牢房的布局。
据说第一层除却通铺外,有厨房,专人负责饮食,有药房,免得某些贵人生娇体弱,经不起打。
钟刑瞥了眼跟鹌鹑一样的崽们,凉凉道:“在柜台登记罪名领了牢房号码牌过后,通过走道便可到达审讯室。这审讯室摆放了大周境内所有的刑讯工具。还有架起来的木架,方便牢房的犯人们好好欣赏,仔细欣赏。跟大堂规格差不多。各种刑罚跟菜品名单一样还高悬着呢~”
听得这诡异扬起的音调,苏敬仪也怕。
当置身牢房,感受到牢房特有的威压,以及带着天然的阴森森的寒冷时,他就彻底……彻底没了沉浸式古装体验的游刃有余,知道自己要飞速融入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中。
否则小命真的没!
尤其是他没走两步,就看见了钟刑口中的大堂,撞见……撞见了一排木架。
此刻每个木架上都挂着一个人。
就算演电视剧经验颇多,却也只有这回真真实实的看见什么叫刑讯。若不是他不爱用尖叫宣泄情绪,当他撞见的第一眼,都肯定要化作尖叫鸡了。
太恐怖了!
瘆得慌!
苏琮感受到苏敬仪乍然见到刑罚的惊恐,都不敢回想自己当初见到那刑罚画面整整发烧做了三天噩梦的场景。他努力身形一侧,挡在苏敬仪身前,想要尽可能的替他挡住直白刺目的暴戾血腥场面。
苏敬仪见状,手指掐进掌心嫩肉,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逼着自己去看受刑的一群人,“这……这是?”
钟刑漫不经心:“被人撺掇收了钱闯皇庄,想要毁掉番薯苗毁掉各种肥土措施。这不,反倒是自己成了番邦细作。”
“像这种细作,也是归我们管。”
苏琮一惊:“皇庄番薯苗?”
“放心,盯着呢。”钟刑道:“这关系千万百姓肚子的事情,皇上有命,我们日夜派人守着。”
一听这话,秦延武倒是止住了自己童年对于锦衣卫抢糖葫芦打他的畏惧之情,愠怒道:“那真活该!就该狠狠打!”
“嗯。”钟刑视线扫过静默的许良才一行人。
这眼神许良才表示自己看得懂,是告诫。
只要他们胆敢滋生出一点恶心,都能连根都被刨起,成为人人唾弃的叛国者。
将众人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后,钟刑凉凉继续介绍,力求把所有人都吓得乖乖巧巧为止。
一场“春游”下来,众人都焉了。
提笔写游记,都颇为真情实感。
苏敬仪一气呵成,三千字文章是发自肺腑,真情流露。若非还有一点意识在,都忍不住鞭挞刑讯逼供一词。
可目前的社会背景下,他只能翻来覆去强调忠君爱国这一点,强调对普通百姓的律法一定要——程序正义为先,不好动粗。像这种上层斗争,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苏从斌将众人心得体会都看过一遍后,倒是松口气。便揪着苏敬仪苏琮耳提面命几句,而后便是依依不舍的送别。
闵越皇庄有人盯着也是事实,因此苏琮还是得立刻马上就南下,参加考试。先通过正统的科考获得功名,才能够有属于自己的权利去保护自己的成果!
于是乎长亭外,站满了送别的人。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苏琮笑着诉说。
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他也颇为不舍,感觉自己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可他也切切实实的明白,窝在京城不行,好男儿好家长就是得建功立业,才能给家人提供更多的选择。
苏敬仪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身高:“我……我现在身体养好了,开始蹿个了!”
“下一回,没准我比你高了。”
“好,我等着!”苏琮看着如此“执念”的崽,打算努力让自己再长高一些,输人不能输个头!
安乐侯也很积极着开口:“琮哥,你看我衣服稍微宽松一点点了。”
“琮叔,我也会很努力长高的,我能写你为原型的故事吗?祖祖说,自己尝试赚钱。那有很多话本为生,我想写。”
“好。”
苏琮和声一一应下,又提醒两句。
等最后他看向送行的苏从斌,郑重弯腰:“您放心,我一定会蟾宫折桂!”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名次也不急。”苏从斌望着眨眼间都快到他肩膀的孩子,抬手郑重拍拍人肩膀:“你还年轻,先养好身体。活着才是天才。”
最后一句话,苏从斌俯身凑人耳畔,说得格外郑重。
但又不得不强调。
他害怕苏琮万一陷入什么纷争中,倒是热血上头豁出去性命。
听得这声又又又老调重调,但又夹着浓浓担忧的话语,苏琮沉默一瞬,便笑着回:“大哥,您放心,我会带着你弟妹回来看你的!”
苏从斌:“……”
苏从斌气笑了:“行,我等着你带着弟妹来!”
“行了,赶紧走,免得赶不到驿站。”
苏敬仪也笑着催促赶紧走:“马到功成!”
毕竟这一回苏琮去是考试为主的,是前途光明!
苏琮应下,翻身上马。
驾马出了十来丈,他回眸看了眼送行的众人,有家人有朋友有……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人不再像上一回那般前途茫然,唯有靠着希冀硬撑着。
眼下他目标明确至极——带着大四喜的荣耀回京夺六连元!
挥挥手送别,苏敬仪目送着远去的背影,跟一道闪电般眨眼间就消失的背影,咬咬牙压下酸涩。
只不过眼神还是不自禁偷瞄了眼苏从斌。
苏从斌也快走了,还要带着苏柳氏一起走。
他苏敬仪马上就要成留守儿童了。
苏从斌撞见亲儿子眼里的伤感与不舍,对此他倒是感觉甜蜜的。可也没有办法,为了苏家的前途,总要分别的。
因此,苏从斌板着脸,肃穆道:“行了,别伤心了。参加府试的,留下做首离别的诗词,其他人去衙门报名。孔睿你有经验,带着安乐侯和沈大骏,让他们自己把资料填写好。”
全场讶然:“什么?离别诗?”
“我……我……我不伤心了。”
孔睿赶忙强调:“侯爷,我……我报名都不是自己去的,都是我爹他们负责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报名有什么手续。”
秦延武瞪眼:“我……我都知道怎么报名呢!”
凌敏拧眉:“侯爷,要不我们先教他们手把手报名吧。这作为考生,竟然不自己亲自动手,真是岂有此理!”
苏敬仪也附和:“岂有此理!”
苏从斌见状头疼不已:“你们诗词这关怎么过?”
“刚才那情绪多好啊。”
“可好男儿不就是要建功立业吗?又什么好扭扭捏捏的?”秦延武问:“我都快忘记我爹长什么样了呢。”
苏从斌望着真挚双眸的秦延武,一时间哑口无言。
秦延武现在九岁,算算日子,也……也的确述职回京时,人还小,记不得太清。
“行了,你们报名去,手把手先教着他们自己报名。我想想怎么带你们诗词歌赋。”苏从斌挥挥手。
苏敬仪见状,也就努力开心做老大,教导众人报名的经验。
像他这样祖宗二婚,自己又涉及真假少爷的报名手续很麻烦。
可现如今有一个报名手续应该比他还麻烦的人。
等马车一到县衙,苏敬仪就拽着安乐侯往里冲,颇为积极的询问大兴县礼房的文书:“像他这样的身份填写亲供单子,外公是写大名呢,那就……那就你们得避讳,可要是写帝号呢庙号呢年号呢,那按着科举规定,不合报名验证的手续。”
虽说一般都是写父系三代,但是安乐侯这个侯爵来自母系,就得按着宗正寺的那个表来写。
那他嫡亲外公和合帝就得写亲供单子上。
可科举不像宗正寺的族谱能写帝王啊,得避讳啊。
因此两个规定就冲突了。
大兴县礼房文书们:“……”
新来的大兴县县令:“……”
新上任的顺天府尹:“……”
皇亲最多都是公主的孙子辈参考科举图个好学名声方便走荫庇制,哪会有嫡系中的嫡系,皇帝亲姐的儿子参加考试?
愤懑着,顺天府尹硬着头皮亲自登门拜访镇国公夫妇一番,得到笃定支持儿子下场考试的问题后,他一狠心一跺脚把这个问题踢给了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哪敢接这烫手山芋啊。毕竟避讳这种事,武帝是想要在科举中废除中的!只不过某些老古董硬是说历朝历代都是如此,避圣人讳避父母名讳。
现在好了,安乐侯的亲供单子,衙门怎么写呢?
按律,安乐侯能参加考试啊!
按律,就得衙门填写安乐侯的亲供单子啊!
要是填写镇国公一系,宗正寺发飙,说句难听的驸马爷那都是“倒插门”的,属于宗正寺管的。
满朝文臣:“……”
第94章 “你努力啊!朕等着父子同科!”
朝臣们争的脸红脖子粗,朝堂都快成菜市场一般热闹了。
苏敬仪竖着耳朵,听得来自镇国公的转述后,只觉得自己胸腔内灵感喷薄,要一涌而出:“哈哈哈哈,且看苍天绕过谁!”
苏从斌听得咯咯咯跟母鸡下蛋一样的声响,见缝插针劝:“你既因为避讳的事心中抑郁,写个诗?”
苏敬仪瞬间垮了:“诗词歌赋这种玩意催不出来的。”再说了,我满脑子也存着些好词好句的,就怕一不留神成了文抄公!
我才不要做诗呢!
暗叹一口气,苏敬仪积极道:“现在,咱们的目标是备战县试!”
安乐侯也跟着精神抖索,“过第一场,争取第二场!”
一听如此务实的目标,镇国公倒是放心了,跟着加油鼓劲,示意崽放心。报名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苏从斌瞧着跟孩子一样打鸡血亢奋的镇国公,无奈叹口气。反正现在嘴皮子怎么打架,最后还是得看重兵在握的武帝。
武帝瞧了两天戏,直接毫不留情发作了两个老古董,再一次强调科举为国选才的重要性。只需要避圣人帝王的名讳,不需要避父母名讳!
敲定这基本规矩后,又以安乐侯为例,详细规定了皇亲亲供单子填写的问题。
满朝文臣:“……”
“皇上看样子要重用皇亲?”王阁老实在思忖不明白。这自古以来,帝王都是防着宗亲的,唯恐宗亲中有人出息。结果到了本朝,皇帝盼着宗亲下场?
当然宗亲如此,像他这般的外戚,似乎也得重用。
那他应该支持?
可朝廷实实在在的位置有限啊,若是宗亲站着了,这些天然跟帝王沾亲带故的人站着了,那焉有他们这些朝臣的空位?
有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啊!
像王阁老这般思忖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就连镇国公都有些纳闷。要是引领什么好学风尚,沈安安真不是他这个亲爹埋汰,是真不行事啊!
因此抓腮挠耳想了一夜,镇国公就私下寻了帝王,表达了一番想法。哪怕督促安乐侯下地种田呢,也别在读书写文章一事上拿沈安安当“靶子”。
“读书是真的看天赋。老沈家祖宗十八代的青烟都冒我这了。”镇国公目光炯炯,甚至颇为大逆不道的望着帝王:“外甥似舅这个词,可能不适合沈安安。”
沈安安的舅舅闻言冲镇国公翻了个白眼,而后直白诉说自己督促皇亲们学习的缘由:“皇室宗亲,夺位只夺帝位。算内部打架!不管输赢,都烂我们自己手里。那些文臣,要是心野了,就是改朝换代,就是帮着其他人改朝换代。纵览史书多的是世代文臣,不见有千年的武勋世家帝王之家。”
“朕不爽。”
最后三个字,是那个字正腔圆,尾音梁饶,久久不曾散去。镇国公本想跪地说一句帝王息怒,可撞见皇帝坤长脖颈,一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熊……傲慢之气,唇畔张张合合许久。最终他还是选择据实已告,“皇上,秦家的遭遇那是……”
迎着帝王望过来的冷厉眼神,镇国公头皮一麻,可还是一字字的将自己的心声说出口:“除却文臣攻讦外,也有帝王猜疑的缘由。以武传家,我好像话本野史都没听到过有这样的记载!”
“你想想,开国最大的武勋是谁?”武帝闻言,气得拍案,自我给出回答:“皇帝才是最大的武勋,懂吗?”
“懂吗?皇帝才是武勋!最大开国的功勋!”
“皇帝手握军权,才是实打实的正经事。那些朝代的帝王全都被忽悠瘸了。什么盛世用文!”
鄙夷不屑过后,武帝往龙椅椅背一靠,姿态有些慵懒:“且看看这回皇亲下场,成果如何。”
镇国公望着笑得忽然有些深意,忽然威不可测的帝王,毫不犹豫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宗正寺寺卿福王带着族谱找到太后,希冀人能够指点一二。
太后望着泛黄的族谱,望着那一个个几乎记录都死亡的男丁名册,缓缓侧眸透着窗户看向外头冉冉上升的金乌。
金乌高悬于天,光芒耀眼。
“让孩子们都下场参考吧。”太后一字一字,回答的铿锵有力:“王爷不行,但这些出嫁女的孩子们是姓国姓吗?那他们为何不能参考?”
“他们有才华,皇帝为什么不能替提拔?”
“就只有朝臣们可以收徒子徒孙,可以姻亲连接?”
“娘娘,这……这眼下小年轻们学习起来,岁数跟……”福王说着心跳都加快了几分。这群年轻人跟皇子们岁数差不多啊,万一以后从龙夺嫡战队,那岂不是厮杀的愈发惨烈?
太后看着满脸褶皱的老爷子,深深叹口气,喑哑着声问:“不学,这些人就不会从龙夺嫡战队吗?老王爷,您没忘记先前都多少宗亲皇室吧?”
福王听得这话,愈发愁苦了。就是因为没忘记,不敢忘记,才这般无奈啊!身在帝王家,他们看着衣食无忧,却也是命运多舛。
因着福王散发出来的忧郁之气,偌大的殿内氛围都沉闷了两分,仿若清明时日的阴雨。连绵多日,让人跟着天心情阴沉沉的,总觉得心中有口挥之不去的抑郁之气。太后长叹气一口气,视线再一次看向窗外。
层层宫闱之外,那一望无际的天。
昂望着天,她才会觉得自己的渺小:“皇帝要是心眼小,一点血脉关系都容不下。皇帝要是心眼大,亲兄弟都能一起辅政。”
“对于天下对于咱们皇族而言,得让皇帝心胸开阔,而不是去时时刻刻想着躲。有血缘有所谓的利益冲突,那靠躲是躲不掉的。”
“就像当年,秦家什么都上交,就差挖出一颗赤胆忠心来,结果呢和合帝觉得秦家可欺啊!觉得这天下城民都可欺!”
哪怕当了太后多年了,成功报仇雪恨多年了,太后一提及旧事,心中的怨恨还是翻腾着:“秦家现在就剩下两个后辈了,算上公主那冒名的身份,才三个。”
“苏家,苏家那谁脑子有病,可从战功来说,封国公也算理所当然的。可皇帝压着,拘着。本来沆瀣一气,就差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啊,也能反目寒心了。那谁脑子转的多块啊,提前给苏从斌定了婚事,就差生米煮成熟饭,硬生生堵住了和合帝赐婚的念头,不愿让皇帝插手苏家下一代。”
太后说着,还嗤笑了一句:“和合帝最后孤立无援啊。”
听得老太太这旧账翻的,连仇敌都有一笑泯恩仇之意了,福王点点头:“改革这种事,皇亲们是帝王天然的利益同盟。比朝臣们更可信一分。”
说着,福王迎着太后望过来的锐利眸光,笑了笑,“还请太后娘娘以后多劝劝帝王,循序渐进。”
武帝在做最坏的打算——改革要是失败了,那某些墙头草肯定各种乱倒,那索性不如皇亲们,拥有皇族一半血缘的皇亲们好好学习。到时候若有纷争,这些人还能继承武帝的“道”,武帝的思想。
太后听得这话,叹口气:“苏琮那些孩子还小,皇帝为了他们争口气,都得收着自己的性子。”
福王闻言表情骤然一变:“我那外孙也跟着去蹴鞠山庄了,说来也不知道今年府试结果如何。”
“听夫子说不稳。”
最后两个字福王声音压得更低了,“甚至明年下场都有些危险。可他们县试成绩放在那了,要是明年不稳定,恐怕还是会被笑,还会被阴阳怪气那什么。”
太后听得这话,冷笑:“你看,别人成绩起起伏伏叫正常。搁咱们孩子身上,那就是泄题了。这嘴皮子一张扣的污蔑,你好性子,我憋气的!”
福王:“……”
“就让苏敬仪带着打仗的心,带着孩子们闯一闯,把科举当仗来打!”太后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还目光朝蹴鞠山庄的方向望了一眼:“谁敢打扰他们打仗,哀家弄死谁!”
福王瞧着浑身写满了护犊子三个字的太后娘娘,点点头:“行。我把其他皇亲们也赶过去,这考前重点培训旁听一下,起码跟孔睿他们一眼熬过第二场。不然直接第一场就那什么蓝榜有名,太难看了。”
“嗯。”
浑然不知道自己还要接受一大波临时来蹭考前押题热点的皇亲团,苏敬仪因府试不够水平,眼下正忙着给参加县试的众人做“倒计时三十天冲刺”计划。
做完正儿八经的,他还拽着孔睿来个玄学版。
孔睿虽然先前再一次落榜,但是今年他的热血很足:“我带你*们去拜孔子,什么学说流派,都不如孔子后人!尤其是像我孔睿,乃是皇家和衍圣公两家族选出来的优秀后代!跟着祭祖拜天地的优秀孔家人!”
参加县试的众人齐齐鼓掌,对孔睿双眸熠熠,十分崇拜。就连苏敬仪都牵着孔睿的手,表示要隔空跟千年前的孔子对话,问问人为什么要写那么多书籍,害得他们要背那么多书籍。
“还得要扎冲天啾啾!”秦延武瞧着两人不提最最最重要的一环,急急忙忙补充道:“很重要的。我感觉都聪明绝顶了!”
“延武说得对。咱们左手衍圣公,右手关公保佑,脑袋连着漫天神佛庇佑,就不信不成功!”
第一次来参加县试的安乐侯、曹庆和沈大骏:“……”
三人侧眸看向比较靠谱,一心捧着书本的凌敏,询问。这去年,就是这样打鸡血?
凌敏肃穆强调:“重点题型这些牢记在心,反复背诵!另外实在写不了八股文章,那也不要生掰硬凑,咱们理解为上。诗词歌赋也不会特别要求韵律韵脚正确,灵气为上。”
“这县试只是童生考罢了。其实不算太难的。”
安乐侯闻言跟自己相熟的沈大骏低声:“我觉得这边读书还是很轻松的。不想去宫学,我都听不懂,在家里那些翰林院大儒也之乎者也的,我爹都听不懂。”
沈大骏重重嗯了一声:“苏侯解释的我都能听懂。”
“还有那个思维导图,我觉得挺有用的。跟我爹他们模拟战场,沙盘演练一样。有这个实实在在的物件在我,我感觉都能把千字文从头到尾背下来了。”
安乐侯双眸一亮,感觉自己肉都轻了十斤。
他也有思维导图,但不是读书的思维导图,而是苏琮专门为他设计的俊俏美男子。串联历朝历代美男子的名字,还给他准备历史故事。
让他也记住好几个历史典故了。
所以他从现在开始也要好好读书,等明年参加县试给苏琮一个惊喜!
快马加鞭赶到金陵的苏琮差点一个响亮的喷嚏。
思恩啧啧两声:“走水路,你不走。非得自己一路看看田地变化啊。伤风了?”
苏琮拿着绣帕擦拭一番鼻翼后,毫不犹豫回答:“可能是有人念叨我。”
“切。”
苏琮对人不屑的表情也不在意,倒是率先去办了自己的户籍文书。因有帝王特恩的圣旨在,他一进衙门倒是被热情围拥。
思恩直接一扬自己的刀柄,声音冷冷,督促直接办事。
众人:“……”
看着亲供单子一笔一划落下,苏琮还是不自禁捏了捏拳头。等拿到属于自己的浮票后,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县试,他又得重新参加一回。
这回的心,好像跳动的更加快了些。
思恩瞧着苏琮拿到浮票后,神情都有些怅然若失,想了想自己来之前被师父叮嘱过的话,问:“要不要我办成苏侯他们的模样,送你进考场?”
苏琮听得响彻耳畔的话语,沉默一瞬,笑了笑:“谢谢,不需要。听说敬仪他们连登记报名都是自己来办妥呢。我当年有父亲陪着,现如今有你陪着,就连互保禀生这些,父亲都提前铺路,替我安排妥当了。”
官复原职的礼部尚书,根基在江南,还挺深厚的。他们一路面,这礼部尚书大儿子就忙前忙后,帮他们都准备好了。
“我这条路顺遂的!”
相比其他人,他已经很幸运,非常幸运了。
带着感恩,苏琮便积极的投入到复习功课以及江南的风土人情中,当然也少不了观察劲敌。
半月忙碌下来,他是精神抖擞进考场。
而京城大兴县内,县试也开始了。
苏敬仪带队护送着县试考生们走向警戒线。
“到时候集合,听清楚了没有!”苏敬仪瞧着乌压压的一片皇亲团,赞助商的亲戚们,紧绷着脸,强调:“你们的进出场签到,可是跟你们以后的月钱挂钩的。你们能够考几场更是跟你们每年的压岁钱挂钩!”
“别想着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全京城人都盯着你们。”
孔睿都不用华旭峰现身说法,自己便积极昂扬,跟来考试的亲朋好友强调,强调苏敬仪的付出以及宝典的重要性。
都被家里人教育过的皇亲们表示自己懂。其他不说,第一场要是过不了的话,那他们脸都要丢尽了,没准荫庇官吏都没了。
“你们放心,我们第一场都训练了七天了,保证闭着眼都会!”
“不会疏忽大意的!”
“……”
听得一声声保证,秦延武唬着脸道:“全体都有,开始检查考篮!”
瞧着皇帝捧掌心的崽,最为重要是人身后还有秦家的护卫,皇亲们缩了缩脖颈,乖巧无比的一一检查考篮。
这些考篮,原本是仆从干的。但是他们被福王带队赶到蹴鞠山庄后,就得自己干了。不干没零花钱就算了,安乐侯他们不敢打,而秦延武这崽子打他们是真的打,下狠手揪着哐哐揍的!
所以倒是只能自己干了。
干着干着倒也还行。
确认县试必带的东西都齐全了,秦延武盯着,把人一个个盯进警戒线。等瞧着孔睿一行人也颇为肃穆带队后,他才放心吁口气,哼了一声:“管理好难啊。这些人好不听话。”
“可不就是。”苏敬仪对着名单,瞧着一个个“签到”,也抑制不住叹口气。
贵族团太难带了,早知道就不要坑爹的赞助商了。
可惜赞助商没法退货!
像他们两个人,府试今年为了帝王心情,还是不参加的。凌敏却是想要试一试。
因此他们两个“闲人”目前就负责后勤——这也是锻炼自己能力的一个环节,得估摸着考生们的实力,掐准点来迎接。还得拎着基本的汤药和人参片,免得人出什么意外;还得备着些零嘴,免得半大小子考饿肚子了……
不忙不知道,一忙全都是事!
摆放好简易的小板凳,苏敬仪撑开皇家工匠出品的大型遮阳伞。
秦延武也眼里有活的,将桌案撑起来。摆放好笔墨纸砚,以及瓜果点心。
两人自食其力“霸占”等候考生的装备后,就端坐一旁,开始唏嘘起来。
“当家长也挺难的。”
“也不知道曾祖当初送我参加武举,会不会在外焦虑踱步。”秦延武瞄了眼不远处,虽然有些遮掩,却也感觉眼熟的大人,忍不住叹息。
镇国公啊,表面说不在意,可私下跟着长公主都化作小摊贩,蹲守在门口了。也不知道他去年参加县试的时候,曾祖是不是也这样:表面说好好好不来不来,没准就暗中偷摸来送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苏敬仪提笔:“我十年后是自己参加考试呢,还是会送儿子参加考试?”
“二十年后吧?你十年后,恐怕还没儿子。”
“你好毒啊。”
秦延武哼唧:“我是实话实说!”
“就不能幻想一下?浪漫主义色彩。带着儿子一起上考场。”苏敬仪双眸一亮:“我有灵感了!父子同科上考场,千古……”
暗中关注的朝臣们恍恍惚惚,颇为不解。
这蹲在考场外头写诗,有病吗?
苏敬仪若是知道众人的腹诽,肯定要昂首挺胸回一句没有病!高考历来都是媒体重点采访的对象!
且高考这一天能够看得见很多人生百态的。
像秦延武这种人生经历简单纯粹的,跟一张白纸一样的崽,从旁观考生百态入手,写诗词歌赋最为合适了。否则就是为赋新诗强说愁,就是生搬硬套,就是矫揉造作!
此刻苏敬仪把自己发现素材的办法倾囊相授传授给秦延武:“哪怕没佳句也不用在意,就记录下来触动你内心这一点。等以后你翻看手札本,或许就会有灵感。”
“咱们从技巧方面肯定取胜不了,那就讲究真情流露。艺术这些东西,不都说歌以咏志,诗以表达诗人内心的情感吗?”
秦延武一笔一划认真的记录。
两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还敢观察考场周边的人生百态,一场场县试下来,倒是积攒了厚厚的一本素材。
苏从斌看完之后,颇为不解:“苏敬仪,什么叫……什么叫考场小肥羊,可以跟孔睿合作买护身符赚钱?”
“您这是诗歌灵感来源吗?”最后,苏从斌就差咬牙切齿。
苏敬仪望天:“我……您看我也有正经的,记录父母的担忧,写父母望子成龙的。”
苏从斌憋住自己望子成龙的心,侧眸看向秦延武,默念我四舍五入也有大胖孙子后,和声教着人从素材中选取合适创作成诗文。
学习的时间一闪而过,第五场成绩要出来了。
这回皇亲团参考最多,但是熬到最后的,也还是苏敬仪熟悉的,参加好几回的老选手:孔睿、崔护、和尉迟从军。
这三人这回熬到第五场了,将有一半榜上有名的机会。
因此苏敬仪作为他们的朋友,也还是颇为关注的,积极的带着崽杀到了榜单前。
孔睿三人紧张的不敢看榜单,只念叨着:“我都靠了那么多回了,这回祖宗都得开个眼吧?”
“我今年学习还挺用心啊。”
“该背的重点都背了。”
“苏敬仪,延武你们帮我看看。”
“……”
苏敬仪傲然无比,昂头从第一名往后看。看着看着,他激动无比:“孔睿,你真祖宗保佑了,第四十六名!”
孔睿只觉自己耳朵都要聋了。
等秦延武也欢呼时,他才敢去看榜单。望着自己的名字,他还不敢置信的又核对一场场的座号。
等核对完后,才敢啊的一声喊出来。
与此同时,苏敬仪也眼尖的发现了崔护和尉迟从军的名次。
一个八十六,一个九十九。
反正都是榜上有名。
看榜的众人就听得一声比一声亢奋的尖叫声响起,瞧着欢喜的少年们也跟着道一句恭喜。更别提他们还有些人十分眼尖,看到了苏敬仪和秦延武呢。这两去年那可是大名人啊!
“这就是那些大周贵族少年郎吧?”
“读书也挺用功的!”
“大周未来的顶梁柱!”
“……”
孔睿三人听得这番话倒是不好意思的红了红了脸,感谢过苏敬仪和秦延武陪同看榜后,便急急忙忙朝两人请了假,往自家报喜去了。
他们这两月一直在蹴鞠山庄,跟着苏从斌他们学习,用的各种书籍。说实话,能高中苏家爱分享真要占一半的功劳。
三家的家长们都傻了眼:“考了那么都年,今年中了?”
其他暗中观望的朝臣们眉头微微一拧:“苏家这培养县试,成功率还挺高?”
武帝也惊了一瞬:“这真一鼓作气,能开个学院了?”
感慨完,武帝又自觉理所当然:“毕竟朕出钱建的蹴鞠山庄……呸,建的学院呢!”
得意着,武帝亲自去找蹴鞠山庄的庄主,问问要不要摆个庆功酒,庆祝一番!
岂料这庄主还挺有脾气的,一把将宣传单拍在他眼前,字正腔圆:“东家,我们这里是府试培训,不是县试!”
“孔睿他们的情谊是去年延下来的,教导他们也是给我们温故知新!眼下县试结束了,四月份的府试就要开始了。”
“我们要闭关冲刺府试了!”
武帝看着表情都有些凶的苏敬仪,倒是没生气,反而觉得人气呼呼的模样,倒有几分人自己昔年形容的奶凶奶凶小狗子。
于是他颇为和善问:“你也打算今年下场?”
苏敬仪摇摇头:“回皇上的话,我不打算下场。本来还想锻炼锻炼的,但模拟考过后,又看了眼府试高中者的水平后,我还是打算踏踏实实学习。外加上还有些家务事要接手。我现在肯定做不到一心两用。”
听得这话,武帝定定看着苏敬仪。
苏敬仪这长相,的确是……的确是挺碍眼的,跟某个不长眼的,坑他的荣侯很像,但性情又到底是痛快,又颇为自知之明,算合他心意。
权衡一瞬后,武帝便开口:“既然你打算下场,那最近心思多放在练武还有了解西北。”
“你祖父当年也算……”武帝态度十分明确,厌恶的翻了个白眼,“抢过西北军权。”
“但也算守得住,让西北沙陀闻风丧胆。”
苏敬仪见状,沉默以对。
“舅舅既然放下过往了。我外公要安葬西北,苏从斌的外公!”武帝咬牙切齿,愤愤落重了音调。
苏敬仪瞧着就差磨牙的帝王,垂首恭恭敬敬状。
反正涉及过往恩恩怨怨,皇上还是不太理智的皇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个人情绪。
瞧着苏敬仪跟苏从斌一样老实鹌鹑状,跟一拳捶进棉花一般,完全不痛快。武帝斜睨着苏敬仪,冷冷道:“朕派皇子去,那些皇子外加都要各种琢磨。索性,就你还有安安作为后辈一起去。另外镇国公去巡边。”
“你祖父好歹也算是个将军,苏敬仪你去西北,给撑起颜面一词,知道吗?”
“丢了脸,你永远在西北别回来了!”
苏敬仪点头若小鸡啄米:“请皇上放心,我肯定会撑起颜面的,绝对不会丢了任何人的脸!”
“真的?”
“我拿我儿子苏琮发誓,绝对要颜面。”苏敬仪昂首挺胸:“我最近表现那么好,就想着在他面前争口气,日后好喝儿媳妇敬茶!”
武帝:“……”
饶是知道这两真假少爷私下铆足了劲头互相要做对方“爹”,但还是头一回听苏敬仪说的如此具体,如此生动形象的,他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先前憋着劲计较亲娘塞的哥哥好还是自己认的哥哥好,太上不得台面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喊爹啊!
武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敬仪:“苏琮县试第一了,备考府试呢!”
“你努力啊!朕等着父子同科!”
苏敬仪看着说完就走的帝王,叹口气。父子同科他肯定不行的。
反正他有自知之明。
感慨着,苏敬仪忽然间有些好奇。等晚上就寝前,他找秦延武小声询问。
秦延武双眸一亮:“你也去啊。那我们在西北多呆两年再回来也行。”
“嗯?”
瞧着人困惑的模样,秦延武低声解释:“反正都算旧例了,除却新皇登基,那些番邦出兵试探一下新皇态度外。像秦家在西北太久了,所以逢秦家有家主去世,西北沙陀那边肯定要兴兵打一场的。镇国公也是因此才去巡边。”
“所以我不管打没打起来,作为秦家继承人,我要去从军了。”
苏敬仪傻眼:“按着你生辰,你还没九周岁吧?吕勉他们去从军历练,那都武秀才的功名在身啊!”
“我叫西北秦家继承人啊!跟他们又不一样。”秦延武闻言困惑的看向苏敬仪:“不管我能不能带兵,反正我必须在西北。打起来了我在,西北军军心就稳。”
“就像衍圣公孔家,代表皇上安抚天下读书人。西北倘若有战争,我在,就证明秦家肯定不会抛下西北,就证明帝王也不会真的舍弃西北任何一城。”
“就这个稳军心稳民心的作用。要不然打起来就会有战乱难民的。”
听得人说得云淡风轻,苏敬仪酸酸涩涩的,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才九周岁啊。
后世才上小学三年级吧。
这……这亲人离世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得带兵。哪怕当吉祥物也得在战场?
第95章 “你凭什么觉得朕会饶你一命?”
有秦延武如此决然又敢于担当的榜样影响着,苏敬仪减缓了“留守儿童”身份的吐槽。非但读书学习积极了两分,等休沐日时,也毫不犹豫开始整理自己惯用的东西。像蚂蚁搬家一样,自己动手一点点搬到定国公府。
苏从斌虽然不太懂苏敬仪自己来来回回的“矫情”——削减寄人篱下的苦楚,将定国公府当做自己家,但对于人眉眼间都染上的沉稳之色,还是颇为满意。
当然满意归满意,有些事情到底得多叮嘱几遍。毕竟,他一去贵州,起码得两届,要六年以上。而按着规划苏敬仪大概二十岁后才能定下婚事,才能算当家做主。因此有些人情往来,就得交代特别清楚:
“家里老库房的钥匙,你懂了吧?”苏从斌指指石壁上平平无奇的第二盏石灯,目带告诫:“虽然交给你了,但你必须牢记。得天塌下来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才能打开。里面藏着的十万两银子,是给咱们救命用的。”
苏敬仪双手捂着嘴,免得自己激动的喊出声来。这……这……现实版的机关啊!古代的工匠真是好牛好牛!要是弄个密室大逃杀……
“爹,您放心,我……我绝对记住,这救命钱,有事才动用。”
苏从斌害怕人胆大妄为,按了一下暗箭扭。
苏敬仪刚琢磨要不要请老严他们设计密室,就听得破风而过的呼啸箭音。他下意识抬眸望去,就见暗箭根根带着寒芒,在石室内迸发锐利的光芒。
顷刻间,石室内的氛围都带着令人胆颤的肃杀。
苏敬仪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垂首看看自己脚底站的石块,胆怯着开口:“爹,您……这……这入内的石道是不是也有诀窍?这万一走错了,会不会触发机关啊?”
我盗墓题材没少看啊啊啊啊啊!
“当然会了。”苏从斌捕捉到人的紧张,淡然道:“给咱们家设计机关,确切说设计开国府邸的,那都是前朝搞皇陵的那帮工人。前朝末帝丧心病狂的,皇陵修建后都要杀掉工人保守皇陵确切地址。这些工人为了求生,因缘巧合的入了太、祖爷麾下。”
苏从斌说着语重心长:“苏家嫡长,未来家主知道的事情,你先前提前知道。所以你也稳重点,拿出继承人的风范来。”
闻言苏敬仪点头飞快,甚至这一刻脑子转动的也挺快:“您不是说我祖父意外死亡的,他提前你告诉您的?”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苏从斌抬眸看向紧闭的老库门缝,“苏家祖训,弱冠,代表立业,就得承担责任。因此他就算不想告诉我,告诉老二他们,却没有办法。因为他想当国公,就必须要守嫡长子继承制!”
“我不管怎么样,都是长子!”
咬重了最后两个字,苏从斌又带着苏敬仪走了一遍道路,“你也得记住,你是长子,是独子,你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你也得为自己姐姐们争口气。”
听得这话,苏敬仪表示自己懂。
虽然他跟姐姐们都不太亲,但既然享受了侯爷独子的好处,自然也会争口气,也会护着姐姐。
“我休沐日不管有空没空,都会给姐姐们或者外甥们写信的。”
“嗯。”苏从斌应下,又强调:“跟老亲故旧的礼,你也要学会自己安排。到时候礼单给俞嬷嬷他们看,也要写信来跟我交流。记住,宁可送贵重两分,也不能轻了。”
苏敬仪一听亲爹反复强调送礼问题,立马从怀里掏出手札本,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道:“您放心,我都记着呢!”
扫了眼记录清楚,真把他话放在心上的苏敬仪,苏从斌满意着,“还得记住派人往贵州送些京城时髦的礼。这样也显得你孝顺。”
“爹,您这话说得,我肯定会给您和娘送礼物啊。您一开口就显得有作秀的嫌疑了,把好好的孝心都带着些功利色彩。”苏敬仪到最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苏从斌没好气着,低声:“孝心本就是双刃剑,就你和苏琮先前登闻鼓敲着,万一有人羡慕嫉妒你们,借此忽悠外头的百姓呢?可不得让孝顺这种事摆在明面上。说难听些,老版的二十四孝,那些大孝子,卧病吃屎的,正常人都觉得有问题。”
“可偏偏他们能够有实实在在的例子能说明自己孝顺啊。能说自己豁出去被人唾骂有病也要孝顺。搁你你不说他对吗?”
“咱父子俩说句掏心窝的话,我养着后院那位荣玉娇,逢年过节的恨不得把她推出来溜一圈,为的就是彰显咱们也是以德报怨的。”
“甚至你去定国公府住,也是老太爷当众要你去伺疾,显得你孝顺。否则按着世俗规矩,你亲祖母活着,你就得在家照顾她。”
“所以你得记住啊,我离京那一日,你得孝顺的把荣玉娇推回家。”
苏敬仪听得这些因为舆论所迫必须要表演的孝顺,焉哒哒的点点头:“您放心,我懂什么重要,会好好当孝子贤孙的!”
苏从斌又低声说了些各家的私密事,才小心翼翼的带着人离开密室。
吸着空气中清新的气息,苏敬仪缓缓吁出一口气,仿若要把各种利益权利全都排出脑海,他依旧还能是个开心的富二代。
当然想归想,苏敬仪还是颇为迅敏的接受各种调教,以求能够让父母安心去上任。
苏柳氏望着迅速成长起来的儿子,隐忍着离别的不舍,压住疼惜之情,只能嘱咐道:“读书也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娘,您放心,我会的。”苏敬仪毫不犹豫笑着回应:“我的行程安排,大家看都觉得轻松,都恨不得来我这里学习呢!”
“说来自打孔睿他们榜上有名后,好多宗亲都问我要不要专门收县试的……”
看着唱念俱佳的孩子,举例让她安心的孩子,苏柳氏笑得灿烂,心中却是愈发笃定自己要飞速成长起来。哪怕她是个医女,也要做成器的医女,好让孩子们有所仪仗,不那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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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这一日,天公作美,按着老黄历所言,还是宜出行的好日子。
苏敬仪按着亲爹的指点,自己亲自不计前嫌的亲自推着“中风坐轮椅”的荣玉娇送行,还扯着嗓子给凌敏一行人说:“还是定国公大气,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所以求了恩典,才让我祖母也能出门给我爹送行。”
荣玉娇眼里带着憎恨的火焰,竭力想要张口破口大骂。可无奈如何努力,她一张口只能流出唾液,只能……只能恍若傀儡一样,被肆意的搬弄着摆着这种姿势。
瞧着还敢竭力挣扎的荣玉娇,苏敬仪低声:“祖母,听说我爹幼年不会说话,也是被您摆着各种姿势,甚至还冲凉水澡呢?眼下天道好轮回啊!”
荣玉娇:“……”
“哎哟,您这后悔了吧?放心,我爹还是格外孝顺您的,谁家老太太有您这样的好运道啊。做错了事情,还有儿子用前途来豁出去求一份豁免,要不然定国公……”
凌敏很想提醒苏敬仪一句别太过分了。像他这样的苏家仇敌,是知道荣玉娇怎么缺了胳膊的——被苏从斌亲自砍下来的!甚至荣玉娇身边的嬷嬷们,那都是专门用来照顾她的。
“别太吹过分了。”秦延武都觉得自己脸有些火辣辣羞的慌了。苏敬仪可太能说啦,把他曾祖说的像是圣人一样,说曾祖从自己当爹当儿子的身份,联想照顾太、曾祖的……
“延武,你还是太老实了点。”凌敏看着秦延武通红的脸蛋,反倒是压住自己的腹诽,来劝秦延武了:“定国公老爷子现在青官处呢!是百官之首!所以某些文臣的嘴巴也要堵住的!更别提这些恩怨,本来就是定国公大气啊!”
“那些文臣什么功绩都反反复复说,好人好事都的变着法写诗词歌赋夸奖。咱们凭什么不能夸一夸啊?”
苏敬仪点头:“凌敏你不愧是未来冲侯爷的人,说得对!自卖自夸又怎么了,做生意最重要不就是把货品卖出去,那道理一个样的,眼下舅公大气,我受恩惠,不夸能行吗?”
说着他又跟秦延武道:“凌敏在呢,你好歹也是我苏家的姻亲,你得抬头挺胸应得理直气壮的。给我争口气啊。那安定伯去贵州,官位比我爹大。舅公这回来,不就是给他不成器的外甥撑腰的?你瞅瞅安定伯多少人来送行啊。而我爹呢?没孙子就算了,连朋友都没几个,显得特没人缘。”
秦延武:“……”
秦延武神色复杂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有些懂什么叫厚脸皮了。
前方跟舅家辞别的苏从斌扫了眼叽叽喳喳的的年轻后辈,重重咳嗽了两声,才让一群兔崽子声音压低些。
得亏现如今长亭几乎都是自己人,否则都嚷得天下皆知了。
定国公冲苏从斌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教苏敬仪一些好的?”
苏从斌讪讪笑笑:“咱……咱某些规矩千百年来,算深入人心了,我们就算要分辨个是是非非,也得循序渐进。”
定国公对此表示头疼:“算了,懒得跟你论这些家长里短了。男人,还是事业为重。记得啊,皇上说了文成。”
“虽有两分打趣,但这个谥号,你也得自己去拼。”
“多谢舅舅提点,外甥心理有数!”苏从斌目光带着感恩,再一次弯腰行礼感谢。
定国公瞧着人双眸清清楚楚带着的感激之色,嗯了一声,“行了,我没其他事了。你跟你女儿女婿他们也聊几句。苏敬仪这混小子我先带走了。”
“谢舅舅。”
一炷香时间后,苏敬仪听得定国公的话,上前给自家爹娘行了送别大礼后,“爹娘,你们放心,我也一定会努力成长的!”
饶是准备了不少时日,可真正离别之时,非但苏柳氏,便是苏从斌都有些红了眼,弯腰将人搀扶:“你说到做到啊!”
苏敬仪感受着左右手臂温柔的力量,郑重磕头,“孩儿拜别!”
四个字,透着决然的笃定。等说出口后,苏敬仪都觉得自己真正的长大了一些。就像他莫名其妙的穿到了话本中,也是离别了父母兄弟,可他也努力硬着头皮积极生活下来了。因此这一回,他能够有底气有力量面对各种复杂变化的局势!
“好。”苏柳氏望着孩子双眸迸发出的熠熠光芒,含笑着逼着自己眼泪倒流回去,笃定开口:“为娘信你。”
苏从斌拍拍苏敬仪的肩膀。
父子俩最后相视一笑。
苏敬仪便毫不犹豫转身,推着轮椅,继续一路吆喝显摆孝心去了,免得苏从斌他们太过伤感。
显摆过后,他看都不看荣玉娇这个身体血缘奶奶一眼,直接将人交给嬷嬷们后,便毫不犹豫扭头去了定国公府。
熟门熟路到达自己挑选的,即将住五年以上的院落——微博堂,苏敬仪神神气气一昂头。
这出(穿)门(书)在外,身份都是自己争的。
当微博创始人,理所当然!
嘚瑟着,苏敬仪去拜访老爷子的老爷子,他曾外祖父,真正的彩衣娱亲。
“曾外祖父,我给您唱一首我新学的歌——”苏敬仪昂首挺胸:“吾辈请长缨!”
这首歌是后世的征兵歌曲,热血励志。本来他都没想起来的,但随着自己知道秦延武小小年纪或许就要上战场后,就感觉自己胸腔涌动着无法形容的热血。而相比较作诗这些,他更喜欢唱歌。
甚至脑子里瞬间就回想起霸气,令人敬佩的歌曲。
歌词旋律清晰的,就好像自己刻意去记过一样。
所以,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唱出来。毕竟这首歌透着的是武学传承,是保家卫国需要代代军人,而不是某些文臣奉行的“盛世用文”理念,而不是某些人张口闭口就拥兵自重。
“谁留取一片丹心名垂千古,止干戈义无反顾……”
端着药碗的定国公闻言表情都变了变。代代从军,四个字容易却也……却也带着骨肉离别的痛处,带着压迫与猜疑,带着……
所幸到底还是坚守下来。
“有……有……”
一听喑哑却激动的声音,定国公压着自己因歌词翻腾的情绪,垂首看向亲爹。没想到亲爹本浑浊的双眸忽然就迸发出熠熠的光芒,亮的一瞬间都有些让人心惊胆颤,害怕是回光返照。
“您……”
“有……太、祖……太、祖爷……”老国公爷话说虽然有些缓慢,可目光却定定看着苏敬仪,沉声道:“常胜的军队有!”
“说,常胜的军队可以有!”
听得话语到最后流畅又响亮,唱歌的苏敬仪都吓了一颤。
“继续啊!”定国公催促了一句,又拍拍激动的胸膛一起一伏的老爹。哪怕是回光返照,作为儿子,他也是希望自己的亲爹能够开开心心,毫无遗憾的离开。
边思忖着,他眼神示意仆从赶紧去请太医还有去宫里通报一句。
苏敬仪见状,继续扬声唱歌。
甚至迎着老太爷熠熠发光的双眸,他毫不犹豫重复,重复,再一次重复。一首歌唱到公主夫妇唱到武帝太后通通都来了,还在继续反复的唱。
直到老太爷渐渐闭上眼。
苏敬仪见状心跳都提溜到嗓子眼了,结果一直照顾的太医小心翼翼把脉后,说:“应……应是困了。”
全场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太后率先开了口,打破屋内忽然微妙的静默,问:“这……这……晚膳一口还没吃,可以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会带着人一直守着的。”
太后闻言,看着嘴角似乎都带着些微笑,仿若做了什么美梦的爹。哪怕脸颊都瘦的骨骸都能突显出来了,透着回天乏术的老气,可这一刻的爹,仿若枯木再发芽一般,带着些盎然的生机,让她忍不住就去念想,或许爹又能多熬过一天呢?
只要有爹在,不管如何,她也能当个孩子。
“我今晚就在家里住着。”太后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什么君臣之别,都不如眼下让爹开心更为重要。
武帝对此自然毫不犹豫应下。
叮嘱太医又问过准备好的药食后,武帝倒是拎着嗓子有些哑的苏敬仪到达微博堂,直接问歌词哪里来的。
苏敬仪垂首:“我流浪的时候老乞丐教我的,只是当年我没在意好好学。先前忽然听到延武还要去西北……”*
将自己回忆起歌词的心路历程,苏敬仪老老实实讲了一遍。
武帝定定看着苏敬仪,瞧着人两眼珠子的佩服与感恩,他没忍住开口直接问:“那个乞丐有这文采?先前《精忠报国》这词,朕不跟你计较,但并不代表着你有这能耐啊!”
听得话语中夹着的质疑声,苏敬仪心跳如雷,默念了好几遍保佑后,喑哑着声回:“皇上,您……您是不是太偏见了,乞丐为什么不能有文采?就不许他曾经家道中落吗?就不许他有感而发吗?”
郭嘉爸爸对不起啊,不该用“乞丐”来形容,可结合苏敬仪这经历,也的的确确乞丐这身份最为合适。
“经过挨打了,认识到武力的重要性不是很正常吗?”苏敬仪说着,感觉自己莫名就有点委屈了,甚至因此脑子都转动的提别快:“再说了,这也是小老百姓的生存之道啊。一首《精忠报国》用来赞镇国公,求得赏钱,那这一首《吾辈请长缨》自然是为定国公府创作的,否则万一只夸一人,挨打了怎么办啊?”
“那就没有一首是赞朕的?”武帝沉默一瞬,反问道:“朕的经历,朕爱民如子之心,不值得歌颂吗?”
苏敬仪:“……”
苏敬仪:“……”
苏敬仪:“……”
“没有?”武帝双眸带着杀气:“那你给朕创一首!就按着这两首的标准来,要有传唱性,言简意赅,朗朗上口,让老百姓也能够瞬间学会的。”
“不然朕派兵把老乞丐翻出来!”
“到时候一个欺君之罪,连你全家一块杀!”武帝到最后,声音都带着些寒意:“朕已经看在亲戚情分上,不去多想其他了。”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表现!”
看着说完毫不犹豫离开的武帝,苏敬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这……这……我……我……”
这叫什么破事啊!
哪个歌词会赞颂封建帝王的?
愤懑着,苏敬仪恨不得尖叫出声。而撂下狠话的武帝抬眸看了眼微博堂三个字,冷哼了一声。
守在外头的钟刑望着神色晦暗不明的帝王,也不敢多说其他,老老实实禀告定国公先前来过。
武帝嗯了一声,侧眸看了眼钟刑,漫不经心吩咐道:“先前让你调查的事情,拿去吓唬吓唬苏敬仪。朕是看明白了,苏敬仪不是小狗,这是小毛驴。得鞭打才能出效果。”
钟刑:“……”
三炷香后,苏敬仪看着面色冷峻的锦衣卫头子,直接一嗓子嚎叫开来。
我的真好想回家啊!
贼老天,为什么要我穿书啊啊啊啊啊啊!
钟刑吓得抬手去捂嘴:“你疯了啊?皇上也就吓唬一下你。你写一首不就了?皇爷也没让你去联系老乞丐是不是?”
“我要是有这才华,我早考状元去了!”苏敬仪挣扎着掰开钟刑的手,哭道:“我……我……我没这个能耐啊!”
钟刑瞧着悲痛欲绝的苏敬仪,只觉人这个时候钻牛角尖了,于是将自己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苏敬仪:“我真不会啊!”
钟刑气得想晃一晃人脑子里的水,低声:“你爹会吧?”
苏敬仪闻言一怔:“我……我爹?”
“你找不到其他人,找你爹写不就行了?论皇上的经历,你爹也算看着皇帝长大吧?”钟刑声音压得更低。
说实话要不是小毛驴带着打趣音,他都不敢瞎出主意。
毕竟皇帝没想真彻查苏敬仪的经历。当然,皇帝也没想着苏敬仪开心。
苏敬仪:“我爹也不会吧?”
“那你写?”钟刑撒开手,脚步往后退,甚至拔出绣春刀:“反正一个月内歌交到我手里就行,否则锦衣卫大牢你去逛过的。”
苏敬仪迎着指向自己尖锐的刀锋,特别特别特别想要宣传现代文明!
送走钟刑后,苏敬仪咬着笔看着宣纸发呆。
熬了一夜,哪怕不要脸的剽窃后世歌曲,可也没想起一首能够用的。
心烦着,苏敬仪硬着头皮,去求舅公。
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苏敬仪就差直接抱定国公大腿:“舅公,救命啊,我……这种……写不出来……”
定国公看着双眸都熬出红血丝的崽,颇为心疼:“这……这……舅公私下也给你找替笔。但……”
说着他叹口气:“其实皇上就吓唬你,你先好好学习,府试考的好就行。他要是真任性,说句难听的,你爹你苏家早就断头台了。”
“那……那我也想皇上……皇上好。我想把这个任务完成。”苏敬仪可怜巴巴的望着定国公,小声:“舅公,您……您能说说皇上喜好什么吗?就是热血励志的还是歌功颂德的那种?”
闻言,定国公表情有些复杂,“你……你要不先唱两句我琢磨琢磨?就是你要往霸气热血,然后……”
左右看了一眼,定国公低声:“就那种所有人都拦着不要他干,但是他跟所有人对着干,然后成功那种。”
苏敬仪瞳孔一震:“您……您确定?”
这特么就是中二?
腹诽着,苏敬仪扭头左右转了转,确定没神通广大的锦衣卫后,他低声:“我……我偷摸琢磨啊,跟您唱一首我……我先前挨打时,听过的。”
定国公见状,表情肃穆,还直接起身去门口看了眼。
确定说话安全后,示意苏敬仪开口。
苏敬仪清清嗓子:“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定国公抬手摸着自己噗通跳动的胸膛,激动的示意苏敬仪继续。
苏敬仪看见皇帝的舅舅双眸欣喜的模样,小心翼翼加高了音调:“他们说要戒了你的狂,就像擦掉了污垢;他们说要顺台阶而上,而代价是低头,那就让我不可乘风——”
在屋檐上的武帝拍拍钟刑的肩膀,眉头一挑,傲然:“瞅,这毛驴!”
钟刑瞧着帝王满意的模样,表情复杂:“可……可没有一句有关……有关您的丰功伟业啊。”
武帝闻言抬眸看向高悬的金乌,沉默。
谁料屋檐下又传来一首歌,叫追梦赤子心。
武帝:“……”
武帝嗯了一声:“这个好像也行。”
钟刑闻言也不得不感慨:“皇上您说得对,这属毛驴的。”
浑然不知道自己被贴着毛驴一词,苏敬仪唱完,目光炯炯望着定国公:“您……您觉得这个如何?”
“先锋军可以用!”
苏敬仪听得这声点评,喝口水,小声:“那皇上呢,专门给皇上的歌呢?这不搞定,我……我怎么备战府试啊?”
定国公缓缓抬眸看了眼屋檐,像是要透过屋檐看见宫中帝王的心思一般。沉吟片刻后,他道:“就这两个吧,给皇上自己选。”
“别太快啊,一个月过后再去找钟刑。”
“你太快了,显得你有才华。”
苏敬仪:“可……可这不是我创作的,我也找不到创作人。万一找老乞丐连累他怎么办啊?”
定国公看着害怕强调的苏敬仪,笑了笑:“知道,就你们照着圣旨仿写的能耐,写不出歌来。”
“只是《精忠报国》这歌太过耀眼了,让皇上对创作者产生兴趣。”
十岁的苏敬仪,什么都不会,记着这歌,让皇帝相信真有大贤在民间。对于帝王而言,肯定爱才的,只不过不知道刺客到底怎么回事,让皇帝压下刨根究底的心思,不再查清楚。
苏敬仪闻言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长脑子。
“那我写信让苏琮创造一首歌,您觉得怎么样?”苏敬仪咬着牙不去回想从前如何,问:“以小老百姓的口吻感谢武帝,比如描写餐桌饮食在武帝执政时期一点点好起来?”
“挺好的,但是这说句胆大的,等武帝驾崩时用比较好。”因确定周边无人,定国公只觉还是实诚的,站在舅公的角度站在臣子的角度指点苏敬仪:“或者弥留之际,或者等他七十大寿八十大寿。”
“你现在就第一首那种风格,就文人说的那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那种调调。”定国公说完,轻咳了一声,一脸不好意思着:“你……你既然今年不打算备考府试。那这两天先留府内,老太爷还是喜欢你那首歌的。还有你今天唱的也不错,先让他老人家乐呵乐呵。”
“舅公呢也给你找几个作曲的,你先跟着学一学基本的歌曲规矩。”
苏敬仪闻言,颔首表示感谢:“谢谢舅公。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唱歌跳舞哄曾外公开心的。”
对于给老国公彩衣娱亲,苏敬仪表示绝对没问题。
唱两个小时,拿出演唱会的战斗力都行。
于是苏敬仪派人回蹴鞠山庄请假后,在定国公府生活倒是规律,早中晚的彩衣娱亲哄着老爷子多喝一口粥,然后进行作曲学习。
定国公请来的是宫宴作曲编舞的大家,有官职在身。
是专业有肃穆。
苏敬仪作为一个流行歌曲的爱豆,除却哇哇哇的赞赏外,头疼的感觉自己脑仁都要秃掉了。这种太高大上的曲风,就算仿写苏敬仪也不会啊。
“苏大少爷,您……您要是不会……”汤大人憋着骂对牛弹琴的火气,和声道:“那您可以想用词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歌以咏志!”
“不管什么艺术创作,最重要是情感的共鸣!”
“人的情感最简单的就是七情六欲,就是喜怒哀乐!”
苏敬仪:“……我怎么感觉跟诗词歌赋差不多啊?”
“那本来就是啊,都有各自的韵律,您……您这县试不提怎么考的,您最基本的《千家诗》都没背全啊!”李大人听得苏敬仪还敢感叹出声,气得的捏紧拳头,抑郁开口。
苏敬仪瞧着优雅尽失的两位大人,坦诚:“我是应试教育!肚子里墨水是少了些。”
“不过请两位先生放心,我学。”
“我连夜把书读烂!”
苏敬仪说着还真颇为积极的按着两位大人罗列的书单,认真添加自己的墨水。毕竟肚子里没墨水,可能脖子脑袋就要掉啊!
时间一晃眼一个月就过去了,苏敬仪看着曾外祖多喝了三勺粥后,感觉自己有点底气去面见帝王了。
他哆嗦的交上自己原创的歌曲——《天下百姓》。
武帝一目十行扫过,“没夸朕功绩啊!且什么叫天下百姓,比上位者更难?”
听得拍案而起的帝王,苏敬仪哪怕跪地,也有种毛骨悚然的害怕,但还是哆嗦的开口说出来:“您……您的功绩便是……便是知道百姓的难啊,从不……从不意气用事。比如我苏家,据说我那个祖父超级……超级对不住您,可……可您还是容忍我们活着,甚至富贵体面的活着。”
“我不懂其他,可某些话本说愿来世不生在帝王家做平凡人。当然也说不要生在豪门世家,连自己婚姻都不能做主,说什么宁可做贩夫走卒,潇洒走一生。甚至还有官吏,一不顺心就说自己怀才不遇,要归隐田园。可他们不会去想平凡人要交税。”
“天下官吏占了大半的田地,大半的资源。哪怕太祖爷有令要限制勋贵田亩……”苏敬仪伸手摸了一下脖颈,带着豁出小命的霸气:“可从我苏家先前被抄来看,会钻各种漏洞。还会各种避税!”
这田地避税一事,是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作为现代魂魄能够说得出来的文明了。当然废除农业税,眼下肯定不可能。
可不开口,都对不起自己小命被威胁啊!
既然穿了,既然被威胁了,那就不如痛快一场!
思忖着,苏敬仪昂首挺胸:“所以小臣认为您的丰功伟绩就在于改革,就在知道百姓难,知道去改变这个难题。为此像苏家这样的,都可以原谅。因为苏家也算知错就改,可以被您用来朝其他朝臣作为例子,进行劝说!”
武帝看着双眸越来越亮的苏敬仪,瞧着人骄傲的似乎尾巴的都要翘起来了,面色沉沉,冷声问:“你问过定国公吧。他没告诉你朕的爱好?”
“苏敬仪你还敢豁出去提交这首诗歌?”
“是!”
“觉得朕不会杀你?”武帝说着冷笑一声:“你知道你们这两兔崽子闯祸,就是你用《精忠报国》宽慰苏琮冷静,不去想登闻鼓一事时,苏从斌就跪在这里,就在这里领罪求死。”
猝不及防听到这事,苏敬仪瞳孔一震:“什么?!”
“那晚抓的刺客就是他!”武帝慢慢悠悠翻旧账:“朕看在他到底算幼年帮扶过的情谊,给他机会,躲过追杀,才活下来,才叫重新开始。”
“你呢?”
“你凭什么觉得朕会饶你一命?”
苏敬仪脑中空白一片,只下意识脱口而出:“皇上,您……您说的是真的吗?这事我爹从来没有跟我开口说过啊。”
“我……我……我真不知道,我……我以为我爹……我爹挺会钻营的,甚至有些时候还暗暗埋汰他,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用命在护着我们吗?”
看着整个人都写满了震惊与骄傲的苏敬仪,武帝重重拍了一下御案,问:“你想怎么死?!”
第96章 于是从府试第一场开始,苏敬仪便是顺顺利利的
“我不能死!”苏敬仪激动开口:“我爹都这么努力活着,我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起码得看着他事业有成。”
这声拳拳孝心的话语,恍若惊雷,响彻大殿。
武帝一瞬间都有些楞了:“苏敬仪,你凭什么说这话?!是朕的杀气不够明显吗?!连你爹都能杀,你算个什么东西?”
听得这一声帝王的鄙夷与轻视,苏敬仪反倒是头昂的更厉害了:“皇上,您不是好奇老乞丐吗?!”
“您要是不怕我真真假假的交代,那您就拿国运发誓,就算把我关牢房里也要给我配个媳妇。”苏敬仪喑哑着声,一字一字开口:“我也算得苏家荫庇,那就得还人血脉。”
武帝彻底惊了。
苏敬仪这不是属毛驴得抽打才会干活,这苏敬仪属于龙啊!这傲的。
盛怒之下武帝反倒是冷静下来。瞧着人因为知道苏从斌差点死过一事就敢豁出去所谓的秘密,甚至还敢用国运来要挟,因此他倒是真发自肺腑的有些好奇了,凉凉开口:“行。朕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说罢,他也毫不犹豫抬手:“朕发誓,要是苏敬仪所言有假与国运无关,苏家九族皆死,包括姻亲秦家,但倘若苏敬仪所言为真,朕保证苏家血脉不断!”
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连秦家都用来威胁都用来发誓,苏敬仪气得双眸猩红,愠怒道:“五百年后没有皇帝了,也没有九族了!你这该死的封建皇帝!”
说着苏敬仪以手撑着地面,直接站起来,昂头与武帝对视:“夺舍听过吧?我一个来自五百年后的文明人,你以为老子愿意啊……”
丝毫不管武帝听不听得懂,苏敬仪愤怒的将五百年后的现代社会好好描绘了一遍。
“懂吗?平等法治!”
“国家好的很,老百姓顿顿大鱼大肉,吃饱喝足。家家户户都吃得起鸡蛋,一天一个蛋一杯牛奶,普通老百姓都吃得起。”苏敬仪:“还要义务教育九年……”
武帝:“……”
武帝:“……”
武帝:“……”
武帝看着越说越自信越骄傲的苏敬仪,恍惚过后,跟着与有荣焉骄傲起来:“嗯。不错!听起来的确挺好的一个国家。”
“你若是以此为傲,怎么会用老乞丐来形容自家呢?”
闻言,苏敬仪磨牙:“宁可跟乞丐的娘也不跟做官的爹,这话你没听过啊?我虽然叫侯门继承人,虽然可以直接当官,不用去考公务员。可在心里,还是我现代的家现代的文明最好。我宁可去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宁可自己去考试,当个小小的乡镇公务员,都不愿意做最后一个超品荣国侯!”
迎着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回应,武帝再一次抬手拍案:“行,苏敬仪你够志气的!”
“你后世的知识恐怕一时间也没交代个清清楚楚吧?”
武帝声音带着些冷:“朕可以等你慢慢交代。现在你给朕去锦衣卫大牢呆两天,醒醒脑子,学学尊卑长幼规矩!”
苏敬仪傲然:“我既然捅破了身份,就不会学尊卑一词!”
武帝闻言,没理会,只是拉了一下摇铃。
钟刑入内,瞧着苏敬仪坤长脖颈,整个人跟炸毛刺猬一样,有些惊。等听完帝王的命令后,更是讶然。
但迎着帝王杀气腾腾的话语,他还是毫不犹豫领命,将苏敬仪送进牢房。
苏敬仪扭头就走。
他也不是傻子,只要皇帝不是第一时间杀了他。就凭太后凭定国公凭他彩衣娱亲能够让老国公多喝两口粥,秦家都会积极来救他。
所以爆出穿越一事,是用来延续自己的狗命的。
只不过武帝的誓言,还是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这封建皇帝不愧是封建皇帝,发誓中都不忘记威胁。
甚至听到穿越夺舍这种事情,武帝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竟然还能开口提出质疑。
这也真不愧是宫斗沙出来的,战场杀出来的帝王!
这……
思忖着,苏敬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侧眸望着亲自送他进“至尊包厢”——最高层独门一间牢房的锦衣卫指挥使,问:“我十岁之前的事情,你们要是没查得清清楚楚,是不是也会被牵连啊?”
一听这话,钟刑瞬间脑海浮现苏敬仪拿着结案文书当做免打金牌的一幕幕来,当即脸都黑了,“不会!”
苏敬仪:“那就是会了,否则钟叔叔您也不会这么黑着脸这么生气。你脖颈青筋都爆出来来!”
万万没想到苏敬仪这个节骨眼一脸大聪明的模样,钟刑气道:“定国公都说,让你把《孤勇者》这首歌上交就差不多了,你搞事什么啊?你才几岁啊你显摆自己能耐?有病吗?!”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苏敬仪闻言委屈的想哭:“我以为皇上爱民如子啊,皇上都成立青官处了,皇上也都说了去边疆去最苦寒的地方当兵啊。我以为他会是个好皇帝啊,所以想着老百姓的角度歌颂他。”
“我这思维没错吧?”
钟刑瞧着还一脸抑郁的苏敬仪,懒得跟人废话,直接锁好牢房大门,扭头就走。
苏敬仪见状,愈发委屈。
是皇帝用苏从斌是刺客一事吓唬他啊!
他……
眼下回想起来,苏敬仪都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苏从斌啊,光他知道的事情就不少。苏从斌也算好声好气伺候这个皇帝表弟了,结果还会死亡,还得自己绞尽脑汁去争命。刺客一词,他知道什么意思!
甚至皇帝现在都可以用这还未结案的刺客来威胁苏从斌老老实实当牛做马。
越想苏敬仪来气,越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与此同时,收到苏敬仪在牢房反应的武帝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喝口菊花茶降降火气。等定国公求见时,他才慢慢悠悠宣人觐见。
一开口,武帝口吻还带着委屈:“舅舅!”
还没来得及弯腰行礼的定国公一愣,骇然的看着冲下来朝他跑来,仿若幼年被欺负惨了的三岁大胖外甥。
“您……不是您……”
武帝委屈,连笔带划将苏敬仪的豪言壮语说了一遍,当然压下誓言一词,只道:“朕本来想用苏从斌跳河求生鼓励他好好学习的,没想到吧这孩子误会朕了,这冷不丁的丢下这么个惊天大雷!”
说着武帝侧眸左右看了一眼,还颇为亲昵的凑定国公耳畔道:“是夺舍的。”
定国公傻了:“什么玩意?夺舍?您还信这种鬼玩意?”
这接连的震惊声足以证明定国公是什么都不知情。因此武帝紧绷的心放松了两分,而后缓缓将苏敬仪有关后世的话,又描述了一番。
定国公捂着心口:“不……不不不……我……这……这怎么可能啊?农业不收税,那朝廷税收从哪里来?”
“其他税收啊。”武帝道:“朕本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远的不说,咱们就是想想这稻谷产量的发展,宋朝引进占城稻后,才让普通百姓也稍微能够吃得饱。所以朕这么一琢磨啊,也就通了。眼下咱们将番薯这些引进来,后世一代代的发展,五百年后的确所有百姓吃得饱啊。”
定国公听得如此笃定,甚至还带着例子的回应,抬手按了按额头:“皇上,这……这……老臣斗胆,您……您先让我捋一捋啊。”
“捋一捋啊。”
最后喃喃重复着,定国公是真有些茫然。
“舅舅,您慢慢捋。”武帝看着人恍惚的模样,还颇为贴心的递过一杯菊花茶,道:“不过这事干系重大,您得在大殿捋。”
闻言,定国公表示理解,甚至还弯腰给帝王鞠躬感谢:“臣……臣有数。这五百年后……”
想着武帝先前的形容,定国公垂首看看菊花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手直接一饮而尽,仿若捕捉到了“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铮铮傲骨。于是他字正腔圆开口问:“这老臣斗胆,五百年后没有皇帝了,您还如此心平气和?”
“朕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武帝迎着这声质疑,反倒是觉得老爷子小瞧他了。
“朕被迫读史书,读来读去,这些历朝历代最多也不过三百年历史。而目前大周已经一百多年了,”武帝道:“大周都亡了,朕担心另外一个朝廷的皇帝干什么?”
“那您喝……”定国公听得如此霸气洒脱的话语,没忍住开口问:“您喝菊花茶干什么?不……不是降火气吗?”
瞧着老爷子都颤抖的结巴了,武帝抬手拍拍人肩膀,低声:“朕不是顺着话本想太多吗?”
“啊?”
“舅舅,我跟老沈不好意思说,您是我舅舅,您知道啊。我小时候就爱看戏听话本。唐太宗李世民有西游记咱们不提啊,那宋仁宗凭什么有个国舅爷是神仙?”武帝说着表情还有些愠怒:“凭什么?”
“朕哪点不如他吗?”
“朕仁慈吧,没因为个人情绪杀朝臣,朕霸主吧,亲自带兵打退敌军,朕执政期间为什么不能有玄而又玄的神仙?”武帝昂头,透着窗口看向苍穹:“朕不服!”
定国公呆若木鸡。
他是知道皇帝想要一些神迹的,比如说六连元。这事皇帝就差直接张口明明确确提及要个文曲星,还要个好兆头的六连元了。
可没想到皇帝现在“饥不择食”的,连个鬼魂都要。
“这……这后世思维,皇上,虽然苏敬仪瞧着偶尔挺天真挺傻的,可他既然有不服之心,还说什么平等法治,那他这个……这不好制服,且他自己又不知道为何来此世间,背后若是有……”
定国公权衡片刻,还是开口说出来,甚至不掩饰自己的杀心。可万万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武帝傲然开口,回道:“他是鬼神,而不是神仙下凡,才显得朕这个武帝是得天命!”
“朕以谥号称帝,威慑地府,那作为魂魄而来为效命,那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定国公:“……”
定国公:“……”
定国公:“……”
定国公大口大口喘气,抬眸望着灯笼照耀下,背影都显得格外伟岸格外智慧的武帝,没忍住抛却一切理智,道:“要不找你娘聊聊?”
武帝闻言很笃定:“更别提我娘求神问道,拜了那么多神佛了。这些神佛看在香火钱上都得保佑朕!”
定国公只觉历经挺多意外的,但此时此刻的意外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您……您这话有理,我……臣……末将好奇一件事,苏敬仪呢?”
要不是进宫后没了踪影,他也不会大晚上的进宫求见啊。他爹还等着人彩衣娱亲唱歌下放呢。
“朕关牢房了。”
“啊?”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武帝难得掉书袋着:“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定国公再一次“啊”了一声。
“简单来说,苏敬仪的环境太安逸了,才让他做不出诗词歌赋来。朕原以为是苏从斌宠着这个独苗苗的缘故,没想到是人五百年的思维定式。所以吓唬一下,关牢房里。”武帝道:“朕不求个《周易》,让他把那些跟《吾辈请长缨》差不多的歌都写出来。”
定国公吸口气:“关押牢房就……就为了写歌?您不杀他?这有道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舅舅,您外甥好不容易有个实实在在的奇迹呢。您这么泼冷水,朕要生气的。”武帝脸一沉:“小心我弄出个本朝八仙国舅爷来。就说苏敬仪是曹国舅转世!”
有“魂”这事一出,那弄死苏贵人干什么?
苏贵人这花瓶搁宫里,多喜气啊!
定国公看着面色沉沉,明显夹着真火气的帝王,反手捂着自己胸膛:“皇上恕罪,末将……末将老了,在地上坐一会,缓一缓。”
什么破事啊!
定国公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就从利益这角度来说,苏敬仪是知道粮食怎么种出来还是知道黄河怎么修建还是知道国防?”
听得如此言简意赅直戳要害的问题,武帝面色青青紫紫变化,最后从喉咙里憋出音来:“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具体的措施肯定不知道,就知道几句口号而已。”
定国公抬眸看着帝王。
武帝很笃定:“都不用去问他,朕从青官处从三司从什么鸡蛋计划都能感觉出来。苏敬仪心应该不算坏,但不能立马为官做宰,造福一方的。”
定国公来回反反复复深呼吸,“您这话也有理。他唱歌跳舞那劲头,说实话比学习用心。”
“客观说,他是属于有点功劳就得嚷出来。我原本是琢磨着,他当这个什么宣传,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让他去宣传,宣传咱们改革政策为百姓好,对勋贵朝臣也都有利益。可现在魂魄事情一出,我是……”定国公再一次望着帝王,甚至慢慢的双膝跪地,行大礼:“您得慎重考虑。”
“后世或许有些好的方面。就好像对于秦朝百姓而言,宋朝的占城稻能救命。可也有句话叫时势。用文人的话来说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噌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
本不该引用这话,可涉及五百年后都没有皇位之事,定国公还是硬声开了口。用禅让制和争夺继承制来诉说世事变化。
看着挺直身形,跪地一字一字带着担忧的劝说,武帝沉默一瞬,噗嗤笑了出声来:“舅舅,朕想来想去,朕这么霸气,可能还真是外甥似舅,是随您的!”
“您想想对不对?朕知道苏敬仪这么厉害,没下令直接用军中逼供细作的手段,让他吐露的干干净净,只是琢磨让人情绪激动之下默写点歌词都行。”
“未来啊,朕不在意。”
定国公望着再一次笃定对未来不在意的帝王,感觉心跳都到嗓子眼了,“您……您难道真只是想要个西游记有个圣僧?”
宋仁宗时期的曹国舅,这个例子说出口太倒霉了。对他一个武将而言,宋朝不行事。还是唐朝太宗好,起码打仗霸气不扭捏。
“对!”武帝应得毫不犹豫:“外加朕想要顺顺遂遂老死。”
“朕要朕的改革成果,最直白的变化便是苏敬仪嘚瑟的九年义务教育。这点,朕知道我这一代视线不了。那我的梦想就是人人吃得起鸡蛋!”
“吃得起鸡蛋!”
五个字,武帝言之凿凿,带着厉色:“苏敬仪忽悠苏从斌将这个鸡蛋计划给李慕卿,在江南推行。没事,朕可以忍李慕卿的某些小心思,只要他真能够落实到位。能够从江南到北方,全都推广!”
闻言,定国公静默一瞬,弯腰匍匐跪地。
额头感受着地面的凉意,他都觉得是炙热滚烫,是随着帝王话语燃烧起的豪情壮志。
“吾皇圣明!”
武帝垂首望着匍匐的,像是要献出自己忠诚之心的定国公,倒是没有去搀扶人起来,反而道:“你让延武去监狱陪他住两天。”
定国公吸口气:“是。”
“有关后世西北的发展,您问清楚些。咱们配合,让他心甘情愿的说个清楚,否则他真真假假的,虽然他没这个脑子,但万一真扮猪吃老虎,咱们还是得防着点。”
听得这声带着些帝王理智的话语,定国公毫不犹豫颔首应下。
甥舅两又聊了几句后,定国公告辞离开。
等出了宫门坐上自己的爵车后,他自觉自己浑身上下克制不住往外溢出冷汗。倒不是被帝王心术吓得,而是人到晚年,冷不丁的一下子夺舍,把他一辈子的信念给冲击到了。
后怕着,定国公回家,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安静。
这偌大的定国公府,没了苏敬仪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也的确冷清了不少。
等到了正院,定国公瞧着趴在桌案上补眠的曾孙,小心翼翼喊了一句。瞧着人瞬间双眸一睁,没有困顿没有孩童的天真,唯有精芒,顿时心有一疼。
这五百年后的世界到底如何啊。
苏敬仪还能这么天真的,没多少心房,被诈一下就能所有秘密倾盘而出?
不解着,定国公确认过自家老爹休息了,才带着秦延武去北镇抚司。
秦延武虽然困惑,甚至还有些紧张,但瞧着自家曾祖肃穆的模样,还是信赖的点点头。等踏入牢房大门,看到最最*最隐秘的天字号牢房关押的人后,他才惊骇开口:“苏敬仪?”
苏敬仪见状,只觉唰得一下寒气从脚底钻出来了,甚至冰冻住了全身。他浑身颤栗着,“您……你们……不是……我……”
望着满脸写满了“被我连累”四个大字的苏敬仪,定国公无奈的长吁一口气,言简意赅诉说自己的来意:“你的事情皇上跟我说过了。皇上的意思,是你戴罪立功。”
这话不亚于天籁,苏敬仪迫不及待问:“您说,我能够想起来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延武闻言虽然有些不懂,但还是乖乖闭上嘴巴,静静的竖耳倾听。
看着如此笃定的苏敬仪,定国公神色越发复杂,沉声道:“首先,你得朝六连元努力。”
苏敬仪瞬间恍若被掐住命运的小鸡仔,“我县试第八而已。”
“你不行,你儿子朝这个目标努力!”
苏敬仪闻言,毫不犹豫:“我儿子可以!跟愚公移山一样,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实在不行,我认六连元当义子,可以吗”
瞧着都被关押进锦衣卫大牢了,苏敬仪骨子里还没彻底畏惧帝王权势,还敢琢磨着如何积极的“找漏洞”,定国公表情有些凝重。
望着沉默的定国公,苏敬仪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我……我……我……我……不行的话,您……您也开口说一句。我还能想其他办法,总而言之,别……别牵连到你们。”
愧疚都快化作河流能够把人淹死了。定国公暗暗叹息一声,但想想苏敬仪这个咋呼的毛病,他还是迎着心肠,道:“你的秘密,仅仅局限我们三个人知道,连你爹都得瞒着。所以侧面也说明了,皇上还是大局为重的,没想着真一怒之下杀你泄愤。”
苏敬仪一听这话,红了眼圈,看向定国公的表情愈发愧疚不安:“您……您不会被吓到了吧?”
“别扭扭捏捏的,有点男子汉的气概。”定国公瞧着说着说着,不知道脑补什么脸色都发白的苏敬仪,开门见山道:“你就是不惊吓,也不想想你爹活蹦乱跳呢!”
“皇上本来就是吓唬你一下。”
苏敬仪如遭雷击,一蹦三尺高:“什么?有这么吓人吗?”
“冷静冷静!”定国公抬手按住浑身都在颤栗的话语,抬手拍拍人肩膀:“但是今日过后你爹的脑袋跟你绑在一起了。”
“所以啊,你接下来还是要沉稳的。”
苏敬仪感受着肩膀传来的力量,那似乎能捏碎他脊梁骨的力量,捏碎他小命的力量,毫不犹豫点头。
不管定国公这话是真还是假的,接下来苏敬仪每一步都要稳稳当当的,要谋定后动。再也不能像今日情绪化了。
“要是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干脆装昏。反正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不开口回应,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苏敬仪回应着定国公自己之后会用行动来沉稳,哪怕转无赖都行。
定国公笑笑,然后将帝王掉书袋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还指指延武:“他陪你呆一晚。”
“你们留牢房创作一下。”
“省得你们没什么灵感。”
苏敬仪闻言,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啊!”
一声饱含各种情绪的呐喊,瞬间响彻寂静的牢房,似能掀翻屋顶,直冲云霄。
站在屋檐上的武帝捂了一下耳朵:“苏敬仪去喊军号倒是真合适啊。这嗓门倒是绝对够响亮够有震撼力了。”
钟刑表示认同:“音量也能饱含情绪啊!”
武帝嗯了一声,笑着:“想想明天会收获什么诗词呢?”
对这个问题,钟刑沉默。
等第二天,钟刑小心翼翼的将苏敬仪精心默写的大作,单膝跪地,双手捧起。
见状,武帝心中有数,绝对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但没想到他打开之后,厚厚的一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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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
武帝扫眼钟刑。
钟刑拿出厚厚的一叠有关苏敬仪进牢后的言行举止记录。
翻了又翻,武帝再看眼“二维码”,便是理解:“搁着问朕要钱?”
“你去问他要不要命!”
钟刑颔首领命。
一个时辰后回来,报道:“皇上,苏敬仪要命,但他说他就是学渣就是只会花钱那种,歌曲能够记住的少,唯一会的也就这几首,以及《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咱当兵的人》这种军歌,因为他爷爷在听。”
“那就这歌。”
钟刑闻言直接双膝跪地:“有些大逆不道。”
武帝见状直接伸手。
钟刑颤颤巍巍从怀里取出来。
武帝一把抢过,一目十行扫过:“还行啊。”
“尤其这个当兵的人不错!”
“看着就适合征兵,适合全军推广!”
说完,武帝道:“让苏敬仪自己原创一下。”
“今年府试,还是让他参加!”
钟刑浑身一僵,“这……这成绩不是……”
武帝闻言傲然道:“落榜,不是更能创作吗?《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钟刑:“……”
接到通知的苏敬仪又没忍住一嗓子怒吼起来。
他就该气死这个封建狗皇帝,告诉他不过书中一NPC而已!
告诉他猝死一事,活活气死他!
果然是个熊孩子!
更年期了更熊!
苏敬仪气得牙根都咯吱咯吱咬着作响:“你才落榜,你全家落榜,老子非得榜上有名,狠狠打脸!”
秦延武看着浑身像是火蒺藜一样要炸起来的苏敬仪,吓得握紧了手中的笔:“冷……冷静,敬仪我……我曾祖说啦,你……你不是……不是约定吗?那……那你用婚事求皇上赐婚就行。这事一出,皇上肯定很头疼的。”
“对。我杀进宫要求娶公主,看他如何应对。”苏敬仪本来都忘记这件事了,没想到武帝这么吓唬他,甚至从定国公口吻来看——刺客这件事是真的,苏从斌真暗中惊心动魄死里逃生一回。
因此他就忍不住杀气腾腾,忍不住胆大妄为一回。
反正都开口了,那就要个大的!
秦延武瞧着明显赌气的苏敬仪,回眸扫扫餐桌上倒是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明显不是牢饭的餐饮,叹口气:“我倒是有些懂曾祖为什么说上书房教育不好了,不让我去上书房读书。”
“为什么啊?”苏敬仪压着自己的心绪,积极回应因他牵连入狱的秦延武。
“因为皇上很明显是针对你的薄弱环节,诗词歌赋不行啊。对他而言,这牢房教育都折腾出来,就是因为那些史书都这么写啊。还有你先前县试的时候重点内容也有司马迁当太监了也要坚持呢。”秦延武缓缓总结:“都是用苦难,用经历苦难来体现心性。”
“可是像这回,我们分明可以不用来牢房读书的,可以坐在蹴鞠山庄,呼朋引伴呢。”
闻言,苏敬仪点头若小鸡啄米:“延武,你总结的真对。”
说完,他磨牙:“我吃饱饭努力读书,考上当官后,肯定要改了这些破规矩。”
秦延武看着斗志昂扬的苏敬仪,挠挠头,忽然间有觉得这牢房教育好像对苏敬仪燃烧斗志挺管用的。
但不管他眼下如何思忖,帝王命令吩咐下来,他们两个还是在牢房接受了填鸭式的教育。
秦延武:“……”
苏敬仪:“……”
蹴鞠山庄的学生们:“……”
凌敏听到过县试的都要报名参加府试,给老太爷乐一乐的命令,倒是没多想,只捧着书本愈发用功了两分。
他是有当侯爷心的,自然要争取好好表现了。
其他学生们神色复杂心思各异,但碍于苏敬仪这个领头的目前在尽孝,因此也没多说其他,只是按着学习计划,继续有条不紊的学习。
时间一眨而过。
苏敬仪在府试前终于出了牢房,被定国公带着去感谢帝王“教育”后,憋着一口气,带着秦延武雄赳赳气昂昂的回蹴鞠山庄,回自己的大本营,立下豪言壮语:“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山庄内众人:“……”
暗中盯着山庄的大人们:“……”
都不太明白苏敬仪怎么忽然间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至极。众人揣测不透也就暂且不去多想了,毕竟区区府试而已,他们实在没必要关注太多,免得像去年一样,堪称损失惨重!
于是从府试第一场开始,苏敬仪便是顺顺利利的,什么意外什么碰瓷都没有。
就连题目,也十分顺手。
尤其是诗词,苏敬仪恨不得拍案而起,批评牛郎织女这破爱情故事!
第97章 最后一场考完,苏敬仪昂首挺胸走出贡院大门
最后一场考完,苏敬仪昂首挺胸走出贡院大门。
在外等候外加凑热闹的安乐侯惊讶了:“苏敬仪你又提前交卷啊?!”
“那是!”苏敬仪笃定着:“考不考得好不提,反正我对得起自己所学!所以就要自信。”
府试团的考生们见状表情各异,但刚考完谁也没开口泼苏敬仪这位庄主的冷水,都说着恭喜的话语。等凌敏孔睿这些考生出来后,才敢以听得散场考生们讨论声为由,问几句有关试题的事情。
对此凌敏靠谱道:“题目我都背下来了,我回去默写出来,你们进行模拟考!”
府试团的众人愣怔片刻,便欣喜答应下来。凌敏既然开了这个口,或许凌家的夫子也会来山庄进行试卷点评。
刚考完一场的苏敬仪恍惚,拉着凌敏低声道:“我亢奋写完后,都忘记了。这模拟考我参加不了。”
“你和延武不都忙着尽孝的事情?”凌敏反倒是讶然了一瞬,小声道:“怎么还有其他事?”
苏敬仪沉默一瞬,毫不犹豫摇头,免得把更多人牵扯进来。他板着脸道:“这不感觉你比我靠谱像个庄主?所以我跟你说一句请假理由。”
凌敏:“……”
凌敏对于这个带头请长假的庄主创始人,表示无言。斟酌半晌过后,他回答:“规矩制度是你自己创造的,你等秀才团的时候注意补充,补充有特殊情况的长假制度。”
苏敬仪点头应下后,看着挥挥手朝他跑过来的秦延武,当即露出灿烂的微笑:“延武,你慢点。”
“嗯。你跟我回家吧,无恙小叔叔回来了,太后姑祖母也来了。”秦延武虽然遗憾自己没能参加府试,但也知道自己身份为重。所以非但跟苏敬仪说缘由,也跟凌敏一行人解释为什么苏敬仪不能跟着一起回蹴鞠山庄:“皇上要一家聚一聚。安乐侯你也跟我回家。”
安乐侯一听这话,立马应下。
其他人闻言也不多说其他,凌敏更是表示自己会带着准备模拟考的事情,让苏敬仪放心。
苏敬仪放心过后,牵着有些份量的安乐侯上秦家的马车。
等安乐侯坐定后,苏敬仪才好奇开口询问常年在外养病的秦无恙。
“秦无恙挺好的。”安乐侯一想起自己的发小,有些激动:“他性子挺好的,都爱跟我玩,会凶我会跟我吵架,不像其他人都碍于我爹娘不敢表露自己的情绪。”
“就是身体不好,有心疾,御医都束手无策。”
秦延武也骄傲着:“我记得无恙叔叔可好了,比无病叔叔好玩。今天我去接他,他还依旧爱逗我玩,只不过看他脸色就是越发苍白了一些,王太医说他劳累不得,也激动不得。”
看着说着说着,整个人写满了忧愁的秦延武,苏敬仪宽慰道:“那我们一起努力,尝试更多的办法。医学也是在进步的。”
“想想咱们还捋过兽医的发展对不对?那有关人的医学,道理一通百通的。”
听得这话,秦延武想想自己所学的知识,认可的感叹:“对。”
边说他还侧眸看了眼相比一月前都消瘦了一圈的安乐侯。
安乐侯斗志昂扬:“没错!想想我!”
“或许是太医用药温和呢?找一找民间大夫也行。”
如此实实在在的案例炸响耳畔,秦延武更开心了一些。
三人聊着天到达定国公府。
苏敬仪一下车,没忘记自己目前还算“大哥”的身份,抬手和秦延武将有些胖的,身形不太矫健的安乐侯牵着走下马车。
等站定后,他就见前来迎接的人群除却管家外,还有一位披着貂皮风衣的公子哥。
当然这位公子哥,不用众人介绍,也能知道人身份——秦无恙。
因为有心疾,面白,甚至唇畔都有些失血的灰暗迹象。
当然除此之外,对方眼神带着的审视,甚至有些轻蔑,也很容易让他定位秦无恙的身份。毕竟秦家,尤其是秦无恙的亲祖父,他苏敬仪的祖父得罪过——率先拿人开刀,抢西北防守的权利。
“无恙叔叔,这位是苏敬仪,敬仪……”秦延武迎着犀利的目光,想了想,很郑重的开口介绍:“敬仪叔叔!”
四个字,秦延武甚至想要强调一下自己是以秦家长房长孙继承人身份开口的,是代表整个秦家。
秦延武看了眼年纪不大,但言行举止跟个老古董似的大侄子,笑着应了一声:“我就是好奇。这真假少爷对比如此悬殊,这位真少爷心性倒是挺宽的,连互相轮流做父子都开口说得出来,甚至苏琮那个打小就古板的人,竟然也会陪着人一起玩。”
瞧着秦无恙连父子对赌都知道,仿若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一般。苏敬仪彻底有数了——这位虽然离得远,但应该跟记忆中的小说设定差不多:团宠,每日都有信件送完养病的山庄,不让秦延武感到无聊感到烦闷。
于是苏敬仪尽量让自己拿出成年人的体面,甚至还让自己回想刺客一事,不再那么情绪化那么任性肆意。因此他开口,含笑着回应:“多谢无恙表哥赞誉了。也就胜在我运道好,碰到帝王碰到长辈们都慈爱,连带苏琮也是好性子的。所以我们这所谓的父子局,也就权当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听得无恙表哥四个字,秦无恙嘴角一扯,但也没说其他。只是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侧眸看向安乐侯,他话语倒是不客气的:“你这福气削减成这样,镇国公他们没疯啊?”
“我爹我娘都支持的。”安乐侯回应道:“还说把我的肉均给你两斤呢,咱们这样就都能活蹦乱跳了。”
秦无恙闻言立马将自己披风敛得更紧了些,免得老一辈看得他身躯又巴巴老调重调着,徒添伤心。
没错过秦无恙这动作,苏敬仪倒是又放心了两分。关心家人,又知道轻重缓急的,挺好。应该不会像某些纨绔,尽会仗势找茬的。
放心着,苏敬仪听得两位侯爷交流,时不时也跟着回应两句。
到达主院后,苏敬仪看着满满一桌的大人物,乖巧的一一行礼。
武帝含笑着拉着秦无恙坐在他身边,一一关心吃喝玩乐过后,才话锋一转,指指安乐侯道:“安安在蹴鞠山庄挺开心的,无恙也去蹴鞠山庄散散心,好不好?”
秦无恙抬眸看向定国公:“伯祖父?”
“别看舅舅,这蹴鞠山庄朕出资的,按约定就可以指定两个孩童入学呢。还可以按着你的作息时间,规划课程。你不去上课,去看台上坐着,看看热闹都挺好玩。”武帝唯恐人不愿意去,还立马诉说自己微服私访的所听所闻,便让镇国公作证。
镇国公也表示有趣。
秦无恙:“……”
秦无恙表情复杂的看向苏敬仪。
苏敬仪对此也只能含笑表示有趣,反正贵族幼儿园吗,钱给够,可以另外开团的!他的山庄,他的规矩,就是这么自由。
毕竟秦无恙啊,小说里新皇心结的另外一个对象啊!
皇帝都羡慕武帝把人当儿子疼着宠着,那他这个做臣子的,甚至小命都被武帝拿捏在手里的人有什么办法?
顺着呗!
反正又不是他出钱!
有钱是老大。
定国公笑笑,难得也回应了一句:“无恙去学学也挺合适的。那蹴鞠山庄,离农田也近。偶尔开开民生,或许有别样的领悟呢!”
像秦延武牢房一呆,一听各种励志故事,都会总结思考,都会感慨教育方式方法,说自己似乎领悟什么叫因材施教了。
所以身体能够承受的情况下,他也支持无恙出去走走。
秦无恙迎着定国公关心疼爱的眼神,笑着应下。
武帝对此开心不已,还说真好明天有空去监考,顺带看看众人的表情,肯定好玩。说着说着,武帝话锋一转,问苏敬仪回答的怎么样,尤其是对牛郎织女的看法。
苏敬仪听得这话,自然再一次铿锵有力诉说自己的批判了。
毕竟他现在博学多才,知道牛郎织女最初的版本的!
第98章 我中了,倒数第六也是中了啊!
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相传是日河鼓与织女会于河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
简单来说就是办公室恋爱后,两恋爱脑荒废事业了,结果被天帝给贬了。一开始传说的故事中压根没有王母娘娘这位被丑话的大佬什么事情。
苏敬仪将自己知道的版本引经据典说了一通后,字正腔圆:“科考是朝廷选拔官吏,自然是以尽忠职守为首要任务。所以得批判牛郎织女这种婚后忘事之举动。”
定国公看得说得振振有词的苏敬仪,有瞬间恍惚,抬眸看向自己的外甥女:“你们小姑娘家家传的是这个版本吗?我记得先前看戏,那不是兄嫂欺压牛郎这个老实人,只能住牛棚里跟老牛相依为命。因为老牛通人性指点牛郎什么时候去湖里见仙女,还让牛郎拿了仙女的法衣才有后续的故事?”
镇国长公主也表示震惊:“舅舅您说得对啊,七夕乞巧节就是女子向织女和牛郎许愿,愿拥有美好的爱情啊。”
听得这话,镇国公视线一转,略过自己刚读书的儿子,看向了秦延武,双眸炯炯,带着希冀,希冀屋内这文武双全的崽说句公道话。
他是知道的,武帝这个……这个表弟抽抽呢。觉得苏从斌能够压着苏敬仪三年县试榜上有名,他也能够压着苏敬仪三年有秀才功名。
问,就是尽一尽亲戚情谊:当年表哥帮扶表弟,眼下表弟出息了,在表哥不在京的日子也是可以行一行叔父职责,代为照看独苗苗的。
可眼下看起来叔父教育第一步就……就劈叉了啊!
苏敬仪感受着屋内诡异的寂静,急了:“真的,书就这么写的!汤大人他们当初给我辅导说的很清楚。乞巧节宫中若有适龄公主也是要举办的,他们就要负责编曲排舞,以及万一要吟诗作赋之类的,都要准备好应对之策。”
镇国长公主微笑:“本宫也参加过啊!”
“那……”
瞧着满脸委屈的苏敬仪,作为帝王,他也好奇了:“他们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新上任的顺天府尹也是个乖觉的,他暗中示意过选取耳熟能详的经典神话传奇故事,为日后“苏鬼魂”铺垫。但没想到这么简单的牛郎织女,苏敬仪还能搞错源头?
“今日家宴,你给朕直说!否则朕派钟刑去查,查出来才叫事。”
迎着帝王忽然而来的火气,参加家宴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视线都幽幽的看向镇国公这个敢陪着皇帝套麻袋,跟人臭味相同的好大哥。
镇国公一脸无辜。
众人:“……”
定国公见状只好安抚苏敬仪,鼓励人开口实话实说就行。那两位大人,他既然请过来,换句话说昔年也是帮扶过太后的。
都算有些情谊在的。
苏敬仪弱弱开口解释:“汤大人……汤大人自打大公主带兵打仗后,就在做准备了。害怕其他公主有样学样,到时候有言论对公主对他们不利,所以就在找相关线索。正巧让他们找到了相关证据,这牛郎织女故事在钦天监的书库里记载格外详细,一开始都是源于对于星辰的好奇……”
将自己被传授的知识一五一十说出来,苏敬仪最后做总结:“当然若是采用民间通传的版本,那我认为自己也没有答偏啊。这就算在事出有因,也不能偷看女孩子洗澡啊,那不是成流、氓吗?”
“衍生起来,这事出有因,就能犯法吗?”
“所以我真不觉得这个爱情故事让人感动。明知道仙凡有别仙凡不能谈恋爱,织女倘若真要爱情,那么放弃自己仙女的出身,要么鼓励牛郎修仙……”迎着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苏敬仪字字铿锵,将自己的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要么就去跟天帝抗议,列举仙凡爱情的好处,让帝王修改律法条例。”
“要知道每一条律法指定的背后肯定有无数案例的。谁也不会贸然定一条不能谈恋爱的规矩。”
听得这有理有据,也真围绕律法修改制定角度讲授的苏敬仪,武帝喝口酒。感受烈酒入喉带来的酣畅淋漓后,他若有所思着:“你这角度也的确合情合理,也的确该批评牛郎织女。但自古以来牛郎织女强调的重点是豁出去敢于上天的能耐啊!”
说罢,要不是当众,他是真想问一句——你们的飞机,不也是从古人登天来的灵感?
苏敬仪听得考官的考官给出的回应,表情黯然了一瞬:“皇上,您这说得也对。我……我考场上没想这么多。以为自己又运道好的,踩着提前做过的题目。”
“皇上,那您还不如说老牛好,说动物通人性,说要善待动物的。牛郎得知仙女信息去偷窥,敢于上天追仙女那都是老牛在付出,甚至老牛的牛皮都被扒了啊。”秦延武觉得自己随着苏敬仪的回应,对耳熟能详的戏都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一直都是牛在指点,牛在努力,在鼓励牛郎。”
秦无恙愣怔的看了眼秦延武:“大侄子,你这个……”
“我觉得延武说得对啊,按着这耳熟能详的故事那牛郎没有自己的想法啊。”安乐侯见状积极发表自己想法,甚至还回眸看眼自家老娘:“娘,难怪只有你们女孩子祈巧。都没有男孩乞巧求姻缘啊!”
“儿子你说得对啊,这男人还是聪明的。牺牲的都是牛,得到老婆孩子却是牛郎。”镇国公笑着回应,结果脚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镇国公表情一变:“皇上,您说句话啊!”
武帝瞧着表情都狰狞起来的姐夫,轻咳一声,总结:“今日家宴,这些孩子们说得都挺好啊,自己有想法,开始举一反三了。对于某些预定俗称的故事,咱们换个角度也挺有意思的。对朕而言,朕就纳闷一件事,为什么流传广的,甚至发展成乞巧节的,会是王母娘娘棒打鸳鸯这个版本?”
“老百姓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被孩子们一解说,就有点天上掉馅饼的版本?”
“因为戏啊,这有戏曲版本,”安乐侯昂首挺胸:“我每年都看的!我爹都会在七夕请假陪我娘去乞巧。”
镇国长公主瞪了眼自家儿子,而后清清嗓子:“这七夕元宵,这两日不就是……那什么吗?除此之外,什么男女大防都会提。女孩子不得喜欢这两天啊?”
武帝嗯了一声:“女孩子啊……”
迎着亲姐黑着的脸,武帝止住自己的打趣,看向定国公:“舅,您咋知道啊?”
“年年看戏啊,七夕节陪着姐妹去玩。”定国公回应了一句,抬眸看向白发苍苍的太后,忽然间都有些伤感。
坐在最上首的太后却是反省自己:“敬仪这个角度挺对。本宫当年或许就是被这些爱情传奇故事迷糊了眼睛。你们想想啊,牛郎织女故事织女在付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也是女孩子祝英台付出多,一个能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的孩子,家风肯定也极其开明也极其疼爱的。结果祝英台为爱情化蝶了。那父母亲情怎么办?”
“那白蛇传就更别提了,爱情美好啊,得水漫金山造成百姓死亡来突显吗?”
苏敬仪看着一口气将四大爱情故事都批判个遍的太后娘娘,神情都有些恍惚:“这……这好像这些故事也在表达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那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才无病呻吟。普通老百姓,吃了这顿不知下一顿,对他们而言嫁衣嫁汉穿衣吃饭,才是实实在在最本质的诉求。”太后看着苏敬仪这个率先提及律法的人还恍惚上了,当即面色一板,用词都肃穆了两分。
苏敬仪迎着太后锐利的眉眼,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自己先前捧着书本崇拜的邓太后。这……这封建女子其实真的很聪慧,也很霸气的。可惜沦为爱情的陪衬。
倘若这种风气能够改变的话,太后娘娘可能在历史上都有名有姓,是一号人物。
武帝听得这话,眸光一转:“朕忽然好奇起来苏敬仪你的成绩,好奇这回的府试了!”
定国公闻言眉头一挑:“对。虽说我不知道最初版本什么样子,可老汤他们这些当官的都机警啊,只因为老大的事情就开始琢磨。那我觉得上行下效这个词,肯定也有很多官吏在考虑的。咱们到时候看看成绩到底怎么样!”
甥舅两说得开心,而此刻府试考房内,考官们正小心翼翼的疲倦,每个人都恨不得把“客观”一词贴在自己的脑门上,免得在出现县试的风波。
毕竟今年苏敬仪这些人也是下场的!
现如今苏敬仪直接住进了定国公府,也就是说定国公也会过问成绩的。或许皇帝都会榜单。
在所有人都抱着客观的心里之下,对于最后一题就有了两种的看法。第一种自然是寒门出身的官吏。对于他们而言,一路苦读上来,基本都是按着科考要求来的。对于这种神话传奇成为考题的,他们下意识自然是想到通俗的王母娘娘化出银河,棒打鸳鸯的版本。第二种便是世家子弟,书中藏书代代积累,自也有看到最初版本的。
两帮考官争论的面红脖子粗,甚至世家派看顺天府尹都有些质疑了。因为这位新上任的府尹,也是寒门出身。
唤做许三郎。
一个屠户之子。
只胜在运道好,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许大人面对争论不休的众人,面色一板,朝皇宫的方向以抱拳,声音带着积年的威压:“阅卷任务重,你们还敢闹吗?诸位怕不是忘记了,一年前除却那该死的书院派系外,是三司都遭到了重创。”
“忘记了律法规矩吗?”
“牛郎织女是重点吗?你们忘记了一个月前安乐侯报名吗?”
所有人表情瞬间一扭。
安乐侯那是报名吗?
不对,武帝因此直接再一次强调只要避讳圣人和帝王尊号,这……
“仙凡恋爱,就算有特例,那也是要请帝王批准。八议制度谁都知道,可那也是要请帝王批准。这织女换成咱们朝廷一员,你们能捋得顺了吗?”许大人环视屋内所有人,撞见某些人还愚钝不堪,气得声音都带着杀气,恨不得字字塞进人脑子里:“律法特例得帝王批准。”
“那倘若按着天帝赐婚这一版回答呢?”
许大人面不改色:“皇帝赐婚少见吗?为了爱情不要事业了?说句胆大的,苏家前一位荣侯,谁敢提及?”
“那位爱吧?结果在武帝朝呢?谁敢提?”
“你们敢说自己为了爱情,不要官位吗?”
开口之人表情一扭。
“行了,赶紧阅卷吧!阅卷后都要再核对一遍,千万别给本官犯错,否则我绕不了你们。”许大人说到最后脖颈都成猪肝色了。
原本他也该和和气气的,一句话拐三个弯。可是一知道苏敬仪忽然又报名参考后,他的心就提到嗓子了眼。尤其是皇帝还颇为亲切的找他聊了聊一年前的事情。
若是揣测不到帝王的言外之意,他都白瞎了自己身上的官袍!
考官们见状,沉默的颔首称是。
他们就算再傻,眼见徐大人如此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肯定帝王有人盯着啊!
皇帝用苏敬仪来检查考生们,也来检查考官们的能耐!
浑然不知误打误撞之下还有如此美妙的误会,武帝回宫后是对府试成绩十分在意。比苏敬仪这个考生都还在意。一等公布这一天,他哥两好的喊上镇国公,熟门熟路的伪装一番,直接杀到了榜单下。
看榜之人,有明显青衣小厮当然也有衣衫素净的考生,以及眉眼带着焦虑的考生家长。
武帝看着乌压压的一帮人,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穿一身爵袍,伪装镇国公过来。
头一次来看榜的镇国公见状,不自禁感叹:“我一个月前去看县试第一场的成绩,好像没那么多人啊!”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回可是五场成绩综合评断,跟县试考场一场筛一场不一样的。”武帝表示家有考生,他超懂规则。
甚至还期待上了:“让安安努力,明年我这个舅舅来看他的榜单!”
“行!”镇国公精神抖擞着回应,相约明年一起看榜。
两人聊着天,顺道听一听考生们的感慨:
“听说今年那个所谓的府试团苏敬仪一行人也下场参加考了。不过那几个平民书生倒是没参加。”
“谁知道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书院到底搞什么?”
“反正咱们还是踏踏实实靠自己为好。”
“今年这题,我总觉得出的邪门。尤其是最后诗词。出的比黄花题还让人摸不着头脑。”
“甚至还有什么神神叨叨的庄子了。逍遥游怎么会出现?”
“快别说了,那个府试团来了。”
听得这话,武帝也*好奇看了过去,没忍住嚯了一声。这府试团还真是别具一格,个个像是刚从牢里捞出来一样,焉哒哒的,恍若幽魂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下了车。
“就这倒霉衰的,苏敬仪带过来也不怕触霉头?”
最后一个下车的苏敬仪重重打了个喷嚏,还没来得及拿绣帕捂着呢,又一个响亮的喷嚏响起。
“是谁念着你还是咒你啊?”凌敏道:“你行不行啊?”
苏敬仪气势汹汹:“行!我真感觉自己答的挺顺的。”
凌敏闻言,默默借着苏敬仪的勇气自我鼓励。本来他没打算下场的,结果又被要求下场,所以这个考试心态还是有些影响。尤其是他参加了模拟考,将自己的答卷默写出来后,夫子们的表情都有些紧张,说很悬说得看今年考生的水准,以及看许大人这位新上任的顺天府尹的风格。
因为哪怕帝王再三要求再三告诫考官们要客观了,可到底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可到底是顺天府尹出的试卷。因此最佳的答案如何,还是得出题者自己评断。
“我觉得你能把答案记住,还默写出来,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都能做到一字不差的默写出来,是真的很不错了。”苏敬仪跳下马车,看着对府试最在意的崽面上褪不掉的紧张情绪,他是认真赞誉,“你还那么认真那么努力。像你这样出生好有上进的,你应该自信的。”
孔睿也点头:“凌敏,苏敬仪说得对,我是侥幸来体验的。可你不一样啊,我们都看得见你的付出。”
凌敏听得同伴们声声宽慰,努力笑了笑,还低声跟苏敬仪道:“我知道你是想夸我,但是看榜呢,都是来考试的考生。别提咱们出身一词了,免得被某些考生嫉妒,惹出什么风波来。”
瞧着凌敏在紧张的情况下还不忘考虑影响,苏敬仪目光愈发崇拜了:“我向你学习谨言慎行。”
他要是能够这么细心妥帖,稍微面面俱到一点,都不至于一个惊骇之下爆了自己的来历。
哎……
叹口气,苏敬仪一听秦延武的吆喝,倒是又开心起来了:“走,我们冲啊!安乐侯今天特意穿爵服过来了。钱鑫你们守好答卷的地方啊,等会我们也会冲到第一排来的。”
因某些人“羞涩”所以就不跟他们凑看榜的热闹了,反而要拿着笔墨纸砚去记录对外公布的答卷。
替苏敬仪一行人开道的安乐侯嘚瑟的挺挺自己的爵服。
身为小伙伴中唯一经历正式册封的侯爷,这个时候狐假虎威太爽啦。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侯爷。”侍卫们呼喊着,护着安乐侯:“安乐侯来看榜单!”
榜单前的众人:“……”
都没挤到最前面的武帝和镇国公:“……”
一行人硬生生的瞅着安乐侯以庞大的体格,跟鸡妈妈护崽一样,将众人成功的护卫到第一排,气得咬牙切齿,但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爵服穿着。
苏敬仪厚着脸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种种眼神。反正他这回就是争口气来的!他一定要第一时间看见自己的成绩,无论好坏!!!
正斗志昂扬着,苏敬仪便听得铜锣一敲,当即反手捂着自己胸膛,对左右道:“孔睿,你从正数帮我,延武你从中间段开始看,我从最后一名开始看!”
被安排任务的众人毫不犹豫:“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安乐侯也跟着重重嗯了一声:“放心,大侄子,我堵着中间,没人敢越过我!否则我哭!”
说着,安乐侯声音还拔高了两分,力求让身后的所有人听得真真切切的。别挤着他!
亲自前来看榜的考生们不知是谁都道了一句:“你们这也太霸道了,还有点被赞誉的大周贵族的风貌吗?”
“我不是被赞誉的。”安乐侯回答的毫不犹豫。
考生们:“……”
在诡异的寂静中,侍卫们按着流程张贴好榜单。见状,苏敬仪眼疾手快的,直接手脚并用爬上安乐侯的背,以此为依托,定睛朝榜单看过去。
锻炼过的安乐侯表示自己跟泰山一样安稳科考,背得住自己这瘦得跟猴子一样的小兔崽子!
镇国公看着前方岿然不动的人墙,吓得捂住自己嘴巴。
武帝也抽口气:“苏敬仪爬……爬到安安背上?安安竟然……竟然稳若松柏?”
太不可思议了。
比苏敬仪榜上有名还不可思议啊!
“皇上,您这蹴鞠山庄东家得一直当下去啊!”镇国公激动着:“安安跟他们一起玩,没准以后就能瘦下来,还给我生个十个八个的孙子孙女!”
不利子嗣这个因胖带来的病症太过恐怖了,说实话他先前都吓得两天不敢睡觉,一入梦就是自己全家战死,自己绝户的悲剧场面。
可眼下还没两个月,安安瞅着都脸不红气不喘了。
东家闻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声。闻言武帝捂了一下耳朵,看着嗓子是越发嘹亮的苏敬仪。
苏敬仪浑然不管自己是否被人注目,他此刻是亢奋无比,甚至满脸激动的通红:“我中了,我中了,倒数第六也是中了啊!哈哈哈哈!”
苏敬仪正说着,秦延武也开心无比:“凌敏你中啦!”
焦虑的凌敏顺着秦延武所指的方向一看,喜得双手紧握,扭头对跟随自己的侍卫道:“快,去王府报喜。反正我娶妻的时候,我也算文武双全了!比苏琮都厉害!”
安乐侯听得苏琮一词,当即扭头示意苏敬仪赶紧下来,边喘口气:“琮哥要是能考,他也是文武双全的。”
“我都有未婚妻了,他有吗?”
安乐侯:“……”
苏敬仪磨牙:“你别神气,苏琮也马上就娶媳妇了,他没准比你更快当爹。”
凌敏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开口说了,只低声问秦延武看到哪里,他接着一起看。比如华旭峰今年也是参加府试的。相比孔睿,他可太认真了。苏敬仪都能冲一把,他应该也可以。
华旭峰听得传入耳畔带着关心的话语,努力笑了笑。他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没有苏敬仪凄厉,这倒数十名里没有他,恐怕便是落榜了。
但迎着同伴的心意,他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
等两人看完后半段还望前半段看时,他才低声:“我知道自己斤两的,是落榜了。”
“可……”秦延武指指不知什么时候呆滞的孔睿:“他……他的表情应该很震惊啊。那就说明咱们还是有人上榜的。这不是你,参加府试的他认识的……”
秦延武还没说完,就听得孔睿直接蹦起来:“祖宗保佑啊,祖宗保佑啊,我马上去山东孔家祭祖,我上榜啊!”
“我还三十九名。你们看啊!”
此言不亚于往油锅里泼入一盆冷水,直接噼里啪啦的炸开了。苏敬仪直接挤过来,顺着孔睿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不是同名同姓后,缓缓看向孔睿:“祖宗保佑?”
孔睿很笃定:“除却你们教得好,那妥妥是祖宗保佑啊。不然我名次怎么比你们都高啊?”
“可第四场的给出的题目是庄子的逍遥游。”苏敬仪喃喃:“庄子!”
要不是现代知识储备的,他可能差点落榜了。
孔睿昂首:“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如此博学连关公都拜了,祖宗能不保佑我吗?要不然下一回我不拜祖宗拜老子了呢?”
苏敬仪佩服,赶紧拉着孔睿跑。
免得儒学生直接爆起揍这叛徒。
秦延武和凌敏护着安乐侯也撒腿跑。落榜的华旭峰看着离开的众人,又抬眸望了一眼榜单。掩饰住自己的落寞,他缓缓抬眸看了眼一拥而上忙需要自己看榜单的考生们。
这些考生或许只有今年这一次机会了,日后就要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再也不能专心读书郎;这些考生或许靠了七八次,希冀这一次能够厚积薄发能够高中;这些考生或许背负着家族崛起的重担错不得一步;这些考生……
所以在芸芸考生中,他的落榜其实很正常。
孔睿虽然县试落榜好多回,可到底基础还是牢固的,这心态也比他好。而他还是会紧张会多想会不安。
思忖着放平心态,华旭峰发现自己挤不出去后,也就再一次看向榜单。从府试开始就不公布序号,直接公布名字和名次了。
他不如将上榜考生的信息全部牢记脑中。方便等会通过答卷,进行分辨筛选适合自己的文章在进行学**结。
当然,他也可以听各家欢喜与忧愁。
半个时辰后,华旭峰随着看榜人群散开,才退出来。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硬塞了一个本子:“你终于出来啦,敬仪他们都给你占好位置了。”
华旭峰看着双眸熠熠,丝毫不觉得这是跑腿小厮活计的秦延武,一愣过后表示感谢。当然他看着秦延武颔首应下,重新走向榜单,有些好奇:“他们不是上榜了?”
“我看所有榜单信息。”秦延武拿出纸笔,认真道:“要学会收集信息。曾祖说将府试视作战场,也要关注后勤。像一场大战,作为将军,战胜他的任务就结束了。可作为元帅就还要关注战后的抚恤,战后的和谈等等工作。”
华旭峰侧眸看了眼答卷方向唯有看榜一半,甚至都不太挤的人群,低声:“他们不回家先接喜报再过来看答卷吗?这按律答卷可以张贴三回,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秦延武道:“凌敏倒是派小厮回去报喜了,孔睿也一样,还十分不要脸说他要备战今年的院试争取当秀才了。至于敬仪,他今天看完,跟我一起回家,我们还得守着老太爷。”
“让他开心。”
华旭峰闻言,低声道一句对不起,得人颔首表示理解后,也就积极冲到第一排加入学习复盘中了。
苏敬仪边看最后十名的答卷,还颇为积极的朝其他看答卷的考生们求教有关牛郎织女的看法。
因为他发现光倒数十名,赞誉勇气赞誉爱情外,还有一位是讴歌星辰,直接聊最本质的天文学。
当然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也郑重将有关律法的角度又再一次阐述了一遍。
“我记得先前您敲登闻鼓时候,对律法便颇为了解,只不过没想到爱情故事还能这样解说,真是令小生佩服。”有人惊诧过后,感慨表示谢意,当然也有人阴阳怪气着:“哗宠取宠罢了,这从正数到倒数,呵!”
“说来还是因为苏兄还未大婚,不……这般年岁,似乎都还未定亲?这才不解风情罢了,若是有未婚妻,这七夕佳节自然是与佳人相伴了。哪里还会这般不解风情?”
“……”
苏敬仪听得直接问候他大龄未婚这事,明显某些勋贵群体的做法,他直接黑了脸:“七夕佳节,作为官吏,尤其是地方官吏,得注意防火防盗防登徒浪子,得安排各种巡逻。这位兄台,你是来考试的,还是来谈情说爱的?都琢磨科考一道了,心思竟然还放在女色上?”
闻言开口之人面色一变,“苏敬仪,你不过运道好,会押题而已,你以为真能次次这般狗屎运吗?!”
苏敬仪听得这运道好三个字,冷笑连连:“我顶着石头训练,冬天为了练字,为了三年追赶十年的进度,写字写到手抽筋,你管着叫运道好?我刚进京的时候是文盲啊,你们都知道啊!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住,背诵,反反复复的忘记反反复复的背诵,你觉得运道押题一词就能抵挡吗?”
华旭峰听得这番对峙,忽然间都有些庆幸自己的落榜了,让他这一刻终于可以开口帮苏敬仪一把:“就是!若单纯归纳在押题一事上,那我为什么会落榜?押题,我们团都是互相分享互相学习甚至互相抽背的。可成绩呢?有人高分有人倒数也有像我落榜的。”
“学习这种事,没有捷径,别以为孔睿自己谦虚祖宗保佑就真以为祖宗保佑了!他是皇亲中第一个带头下场参加县试的。”
凌敏也开口:“学习也不能闭门造车。其他不提,苏敬仪这么胆大的敢说律法,你们会第一时间想这点吗?我都不会。”
“你们看我的答卷,这题我也是从打破阶级追求爱情的勇气回答而已,是大家惯有的思维认识!”
“可敬仪会思考,会有不同的见解。从这事上就能说明了他在读书他在举一反三他是真把书本在慢慢读懂,而你们尽信书不如无书!”
虽然还是会跟苏家子弟暗暗较劲,但他还是认同苏敬仪的!
一声比一声更铿锵有力的话语响起,开口的孟何平本想说一句谁叫你们不参加诗会,可转眸间迎着苏敬仪的冷脸,又想起了最近诗会举办的困难,气得面色青青紫紫来回变化。他也不是不承认才华之辈,比如苏琮参加各种文会留下无数的诗作,那就会赢得他,赢得所有文人真真实实的佩服。
甚至他一个落魄武勋子弟都能挤进京城四小公子的排名。
可苏敬仪呢?
非但什么诗会都不参加,甚至还将这些排名标准都打破了!搞出个不伦不类的所谓大周四大才子来!
“倒是看看你们院试还能不能这么能耐!”
瞧着丢下一句所谓狠话就想转身离开的人,苏敬仪莫得感情:“你谁啊,你配看我吗?!”
“就是!”
“别跟这姓孟的生气了,敬仪你赶紧记录然后跟延武回家报喜。这喜报应该都送到定国公府了。”凌敏瞥了眼偃旗息鼓的孟家人,开口示意苏敬仪正事要紧。
“孟?”
“书呆子家族,考试出名的!”
“就那个老二,跟苏琮比都被压的那个?”苏敬仪小声问。
“对。这个应该是孟家的旁支吧,我只是有点眼熟。”凌敏谨慎着。
苏敬仪表示自己懂了:“比不赢苏琮,这想着把我撺掇到诗会这些进行所谓的自我才华证明,然后让他们家老二欺负我?”
孟何平脸都黑了:“你污蔑!”
苏敬仪鄙夷:“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都没听过吗?我们说悄悄话关你屁事?”
苏敬仪说完倒是不在看人什么表情了,拿着自己做了备注的要点,先跟凌敏一行人辞别。他的确近阶段还是得呆定国公府。
甚至都有专门的锦衣卫保护他呢。
嗯。
不用他自己出钱的保镖,换这个角度想想还是赚的。
苏敬仪想想,尽量让自己步伐都轻快些。
带着做好记录的秦延武先回了一趟苏家,给留守的仆从们发了一个月的喜钱,然后添了些钱,将报喜的队伍带到定国公府。
定国公虽然上朝忙着,但管家早已得了吩咐,点着爆竹,噼里啪响想着,好好的热闹了一回。
更是让苏敬仪也享受秦家子弟的待遇,让秦家仆从也跟着沾沾光,得了三个月的俸禄。
“这……”苏敬仪有瞬间惊,拉着秦延武道:“这会不会太多啊?我……”
秦延武开心挥手:“不多。我们秦家,算上你和安安,子弟都没五个!现在太曾外祖开心最重要拉。”
边说秦延武是迈步朝院子里跑,自己拿着苏敬仪的喜报:“太曾外祖,敬仪,您的曾外孙成器拉,从今天开始就是小童生了。咱们老秦家也算文武双全拉!”
老太爷像是听得懂一般,抬起瘦弱枯柴的手,费力的朝祠堂方向指一指。
见状苏敬仪眼圈一红。老一辈,说实话弥留的老一辈,他其实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老人家虽然一天渐渐只剩下一炷香左右的清醒时间,可……可他眼下这番动作,都似乎把他苏敬仪,把给他唱歌唱歌的苏敬仪都记在脑子里了。
“让……让……小……小二开心。”老太爷费力的哧溜了一下口水,竭力的想把话说完整:“香火……香火传承有望……”
苏敬仪闻言赶忙保证:“我知道的,我会让祖母享受香火祭祀的。”
秦延武也惊了一瞬,太曾祖父这……这清醒了?
还是?
回光返照四个字,秦延武哪怕知道长辈连国丧礼仪都准备好了,礼部和宗正寺都在筹备中了,可……可……可眼下这个时刻却开始害怕了。
哪怕他太曾祖父,是高寿。
可……
“开心,好孩子,开心,一家……一家开心。”老太爷唾液还是不受控制的流出,但他动作却还是带着清醒,看向了一直陪着自己的太医:“聚。”
太医脚都一软,这……这老太爷真熬不过去了?
第99章 本宫送他们九族去陪葬!
哪怕自己算音响,但这一刻苏敬仪还是隐忍住哭腔,慢慢的又又又一次唱响《吾辈请长缨》。
老太爷含笑的抬手,却恍若手有铅坨一般,费力又缓慢:“常……常……”
武帝握住自己外祖的手,沉声回应:“大周会有常胜的军队,朕会缔造大周的军队。”
边说,他抬手指指在一旁跟着一起唱歌的秦延武:“太平盛世更需要军队驻守保卫,譬如长城,永永远远存在。”
老太爷听得这声声铿锵有力的话语,抬眸看看自己似乎又见过一遍的家眷,费力的抬手:“个数……不……也对……”
都在。
他们都在。
他生的年岁好,被家人护着,被帝王护着,后来人到中年了哪怕遭逢巨变,却也有功绩护着,有亲朋子弟护着。
“我……我……我这辈子唯一没错的,护住……咳咳……护住疆土。”老太爷说着,目光迸发出锐利的光芒来,定定的去看自己的儿子:“把我埋在西北,埋在我浴血奋战,该马革裹尸的地方!”
定国公红着眼:“好。”
“爹,您……您听,咱们一代代的请缨奋斗,咱们……”
话还没说完,他看着老爷子慢慢的黯然的眼,吓得一慌,疾呼:“御医!”
御医拎着药箱,飞速上前,诊脉过后,立马叩首:“您……您节哀。”
节哀一词响起,定国公面色白了两分,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老父亲的手。哪怕他都有曾孙了,可……可今日可这一刻没了父亲,他却无端的开始害怕了起来。
毕竟,他是没爹的孩子了。
“姐……”定国公缓缓的抬眸看向如今贵为太后的姐姐。
太后努力笑了笑:“咱们老爹那是喜丧。”
“老爷子喜欢热闹。”
“多些小辈来送送他。”
定国公看着强颜欢笑的太后,轻轻“嗯”了一声。
太后却没说其他,反而看向屋内的三个小辈,和声道:“敬仪,你先歇一歇吧。无恙的身子也要照顾好,贴身的太医必须跟着,安安跟着苏敬仪,别一个人落单了。延武接下来你要最忙碌了……”
被点名的四人都颇为乖巧的听着。
最后沈安安还干脆跟着苏敬仪到微博堂暂住。
“你听苏敬仪的啊。”镇国公低声吩咐道:“爹要盯着其他番邦动静,你娘要陪着你祖母。”
“你机灵些,千万别落单了。”
“苏敬仪你现在是秦家一派的,给我盯好了沈安安。免得再有暗桩趁机搞事。”
苏敬仪闻言昂首挺胸,应得铿锵有力:“镇国公您放心。”
“规矩礼仪你们当众别出错,私下苏敬仪你也锻炼锻炼,你……”镇国公看着回应的从容,眉眼间似乎都带着锐利的苏敬仪,沉声:“你要扶灵去西北的。”
“多谢。”苏敬仪抱拳感谢,看着镇国公叮嘱完,压下依依不舍之情,走得决然,当即拍拍沈安安的肩膀,劝:“咱们长大了,都是要学会离别的,对不对?”
沈安安垂首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手背,喑哑着声:“我……我……我要是身体健康些,我也要去扶灵的。那是我曾外姥爷。”
“我是不是很笨,去不了东北去不了西北。明明我身上流淌的都是英雄的血液。”
见沈安安眼里带着落寞,苏敬仪咯噔一声,唯恐人因此敏感多想,爆发青春期叛逆症,赶忙忽悠:“可你愿意迈步去减肥了啊。”
“只要迈出自己舒适圈子,不怕苦不怕难,勇敢去改变,那便是英雄。”
“可……”
“可咱们作英雄,率先一点也是要做到有自知之明。”苏敬仪开口:“你最佩服的苏琮,他当年去历练,他又拒绝恩爷吗?有仗着自己文武双全,单打独斗吗?”
“说句悄悄话,你看我爹。我爹先前龟缩着,被人骂多少年缩头乌龟了,可他想要奋斗,有仗着出身就当官吗?不也是一步步的靠自己科考。”
“我爹他难道不知道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吗?可是他,可是朝廷命令下了,那就必须先舍小家护卫大周这个大家庭啊。”
“你也很厉害啊,不哭不闹的。把自己亲爹都捐献出来,让你爹去巡边,是不是?”
“对于老太爷而言,这样的孝顺才是真孝顺。毕竟他一辈子的愿望便是护国。”
沈安安听得实实在在的例子,表情变了又变,唇畔张张合合半晌,才开口道:“谢谢你。我……我再努力,以后我也想要去边疆看看。”
苏敬仪听得这话,微不着痕吁口气,也跟着积极展望未来:“我游学的时候也想去看看。想看看老一辈奋斗的地方,再去看看苏琮,看看大海。然后再转一圈,去看看贵州看看我爹。”
沈安安跟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敬仪跟沈安安几乎形影不离,甚至队伍还扩散到相熟的皇亲子弟。一个个乖顺的在定国公府披麻戴孝,守七七四十九日的重孝。
与此同时老国公离世的消息,也从京城传遍大周,甚至大周四邻也都清清楚楚。
嘉峪关外,落日西坠,霞光化作金芒笼罩一望无垠的沙漠。但有一处与众不同,是依山傍水修建出纵横错落的巨大市坊。
大周盛产的茶叶、丝绸、棉布、瓷器、药材等大宗货物随处可见,羊、马、骆驼等具有特色的南疆特产也琳琅满目。更有碧波蓝颜等等各有部落特色的商贾交流着。
哪怕夕阳西下,此处也依旧热闹。
还有人手脚娴熟的在挂上灯笼,将树立在市坊门口上“大周嘉峪关榷场”七个大字照耀的清清楚楚。
当然此刻,更是将一身丧服的女子照耀的清清楚楚。
夜幕将人手中的银枪也衬出愈发犀利的寒芒。
“按着规矩好好行商!”女子将枪、尖对准被甩在地上的混混,“谁敢在本宫曾外祖丧期搞事,本宫送他们九族去陪葬!”
第100章 那我为什么不能当太子?
某些身份复杂的混混听得这声霸气的话语,吓得吸口气:“女……女罗刹?”
原以为大闹榷场,也只是普通官吏来收场。他们好借着观察官吏的态度,来揣测一二。但万万没想到竟然直接引来了这能止小儿夜啼的女罗刹。
大周封号定国长公主的女罗刹!
大周这一任帝王也是一难言尽的存在。
给自己用谥号定帝号。
还给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直接破格提拔到长公主。据说这长公主,一般而言那都是皇帝的姐妹。换句话说武帝不嫌自己“晦气”,是害怕下一任帝王不疼他这个宝贝女儿,所以提前定好了封号等级待遇等等。
按着这大周自古的规矩而言,一个帝王如此圣宠的公主,她娇奢,她娇蛮,亦或是她端庄贤淑,勘当大周女子表率。
结果完全跌破了所有人的预想。
这大周的定国长公主随着她外祖一脉定国了。
镇守西北,他娘的回京述职的次数,还不如他们番邦朝贡的次数多。
这就罢了。
这长公主留在军营里,还像模像样的领兵作战。
甚至真跟定国公一脉一样,哪里有冲突她就身先士卒。想当年武帝刚登基,这北疆又大战,他们就想趁机打个秋风。结果长公主当年才几岁啊,就举枪跟着大军后头补刀。才七岁的公主殿下,那一枪下去,快准狠的刺心脏。
从此后,这西北就流传这女罗刹的传奇……
因此这人说诛九族,没准还能诛。
哪怕传回京城,武帝没准都会拍手说闺女说得好,改诛改诛!
“不不不,公主殿下,这……这都是误会,是误会……”
长公主扫过几个磕头带着明显惧怕的混混,冷笑着:“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别婆婆妈妈的煽风点火。开战!”
“好让本宫带着战功回京,到时候养男宠都理直气壮。”
混混们:“……”
全场:“……”
这番骇然的言语,随着飞扬的沙尘,不到半日便传入各部落首领耳中。尤其是安排了心腹化作混混探查的最大部落沙陀,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众人因此议论,争执着。
“老国公多少岁了?这按着大周风俗那是喜丧!你们还派人去试探,这不是反倒是让定国公一派有机会朝他们朝廷要兵马?”
“可不闹一下啊,榷场怎么划分?这中原重丧,我们小打小闹一下,那些文臣没准为了丧事体面顺遂,直接送点东西给我们。咱们不要脸,咱沙陀部落子民能够得到好处就行!”沙陀三皇子铿锵有力,横扫营帐内众人:“榷场至今交换的商品,对咱们百姓而言,咱们卖的那都是便宜,而中原却是赚得盆满满的!”
“最为重要牧师所推测,明年有旱。”
“咱们必须做好预防的措施。”
“趁这个节骨眼,按着我们以往的惯例发一笔财又如何?
听得这话,众人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对。可若是真打起来,据闻那镇国公都在路上了。”
“那可是大周天降的武曲星。”
“那没事,定国公一派一向将西北视作他们的地盘,都不许那苏家这女婿接管。难道还会让镇国公接管?”
“那……”
一番议论过后,最终决定先集结大军,压阵试探一二。
嘉峪关内收到老仇敌最新动向,长公主再一次笃定无比:“直接打!”
“您冷静!”秦延武他爹,秦家唯一年青力壮的男丁,目前的西北统帅秦承民开口劝道:“皇上也不愿再西北动刀子。他日前来信过,想要沿海动一动。据闻某些地方都有金矿,他想自己去挖。”
长公主黑脸:“那就纵容这帮蚂蚱一次次的蹦跶?”
“皇上派了兽医。这游牧最为重要的便是牛马。咱们从根源解决问题。”秦承民低声:“您没看皇上给您的家书?”
“太厚了。第一页催我成婚,第二页还是催我成婚。哥,我的婚事早就说了。我自己娶自己。他又矫情上了。”长公主没好气道。
本来,她离京时就约定好的,她男装化名秦无病。
一来,也算为秦家开枝散叶,多一个男丁。二来,她这个定国长公主恰到好处的离世,她就一辈子顶着秦无病的名号生活,也算掌军权。因为只有自己手里握着兵,有着权利,才让她不会再发病。
不会再惊恐母妃被杀。
不会!
否则她会一辈子活在血色的阴影中,永远惊恐不安。
也永远喜欢嗜血。
“皇上已经够偏爱您了。您也柔和些。”听得长公主一声哥,秦承民对于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公主殿下,血缘上也算侄女的人无奈,“我这回进京为您和秦无病请婚,这也叫冲冲喜,对不?”
“那还不如把嘉峪关外化作本宫的藩地!”长公主眺望着巍峨的城墙,眼里闪动着火焰:“本宫当年年纪小,可现如今也读了几本书。这汉朝的公主可是有自己的藩地的。”
“这大周公主的藩地,本宫自己打下来总可以吧?”
秦承民看着人眼里透着志在必得的雄心壮志,唇畔张张合合许久,最终化作无奈的一声叹息。若是男儿,那……那自然可以的。可是女儿家啊,女儿家就背负无数的束缚。
这束缚的重重压迫,他幼年在他姑祖母,现如今的太后娘娘身上看到过。甚至因为压迫,他都没机会看一眼小姑姑祖,人便消香玉损了。
“殿下,您可以当秦无病,日后掌西北,当西北统帅。”秦承民道:“您大外祖来信也详细诉说过了,这延武啊也有些文运,且日后作战都要统筹思维。故此他是想要延武多多培养些军师想法的。以后也不会固守西北,或许会去北疆去南海看看。这西北若是您愿意,就是您守着。”
听得如此郑重的呼喊,长公主只觉自己闷得慌。
她或许好运,她的外祖一家愿意包容,想给她这个格格不入的女人铺一条稍微平坦的掌权之路。
可她或许骨子里真传承父皇的疯劲,就想要自己打出一片地。
自己打出来的,才是实打实拿捏在手里的东西。
不会担心被人收回去。
“哥,谢谢您。我知道,我也不会太姥爷安葬这节骨眼跟父皇倔。”长公主努力让自己笑,笑自己到底有家人还能稍微支持自己的傲气。
“我现在就好奇一件事。祖父真让那缩头乌龟喊舅舅了?”
“真喊了。”秦承民怕自己一言两语说不清楚,还起身去拿了自家祖父的亲笔信递给长公主,郑重道:“您自己看看。祖父于情于理都考虑了,也考虑您有时候太傲气。这苏从斌不行事,苏从斌两个儿子那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人才。”
“跟苏从斌也约定好了,这苏琮和苏敬仪成器也都归秦家教导有功。”
长公主一字一字的看过去,看到最后眼圈一红:“不是,祖父怎么还想着我跟苏敬仪成婚啊?”
“他就那么看重苏琮?”
“肥田,咱们今年这报上来的麦子的确亩产翻了一倍。”秦承民环顾四周一圈,声音压低了些:“祖宗您轻一点,这个主意要是让皇上知道,皇上非得连你祖父一起揍。”
“可不得揍。苏家那什么风气,祖父难道不知道?”长公主说着都觉定国公不是*她记忆中的祖父,能护着她随心所欲弑杀的祖父了。
“嘘嘘嘘。我也问过送信的老仵怎么容得了祖父写怎么丧心病狂的玩意。”秦承民道:“本来不想给您看的。但想想还是跟您说一下这个可能性。祖父是听延武说的,延武说苏敬仪给小姑娘也敲才子的印章。虽然延武是从这件事感悟到自己要遵守规矩不能吃糖葫芦,但老爷子觉得见微知著苏敬仪的成长经历,尤其是他对他养母的敬佩,让他容得了女人当权。”
“另外他还找了邓太后。”
“谁啊?”长公主问。
“哎哟,”秦承民见人问的真挚,急了:“您真要归京再好好学学了。我也只会秀才那些书。这邓太后……”
“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您等等啊。我去翻老仵送来的历史书。”
长公主见状倒是愈发好奇了。
看着急急忙忙去,而后像个做贼一样捧着快黑布回来的秦承民,沉默。
等见人小心翼翼的取下黑布露出书籍封面后,她努力微笑,抬手接过,抬眸扫过,而后表情一点点凝重。
瞧着长公主如饥似渴的看书,秦承民擦擦额头的汗珠,眼里带着些愧疚。
他们老秦家对文科知识最对就秀才水平。而他生的不太好,读书那是更少,更多在于练武还有耕种。
他本来就没多少墨水了,这长公主殿下有自幼跟他身边,又不好文。
他因为心疼人还记得王府被虐杀的一幕,就纵容人练武,没怎么在文学上好好盯着人学习,偶尔还帮着人忽悠武帝。
眼下……
眼下这长公主的才学,好像都不如他那九岁的儿子延武了。
长公主小心翼翼看到最后,“祖父是因人举了这个人物,所以这般觉得,他以后能护得住我?”
秦承民点头。
长公主见状,瞬间觉得原先只是闷得慌,现如今是彻彻底底窒息了。
都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了。
那我为什么不能当太子?
我娘我哥我所认识的人为父皇换来夺位的时间啊。
那为什么要其他人要踩着我至亲的血当太子当皇帝?
为什么我不能当太子?
这样的念头在长公主脑海里叫嚣着,让她眼前克制不住的又一次浮现殷红的血来:“血染王府,不是四个字,是我亲身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