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如果是普通的品牌也就算了。

    然而就连许邦国自己都宣扬,他买的是“东阿阿胶”,事情就开始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率先发难的自然是黄晓玲。

    因为这是黄晓玲娘家的聚会,给她妈过生日,结果自己老公提了个假礼盒过来。

    再是一家人。

    黄晓玲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许邦国你怎么搞得,眼睛瞎了啊!”

    许邦国表情瑟缩,抱着孩子,全然不复方才般神气,讷讷道:“哎呀,我可能一时看差了。都怪刚刚那个老板,我让他给我拿的,肯定是他坑我,给我拿错了。”

    黄晓玲问:“哪个老板?”

    许邦国说:“就门口水果店。”

    黄晓玲很是不忿:“那等会儿我们找他去。”

    许邦国:“就是!怎么能这么坑我!”

    这时,祁钊很有礼貌地问:“需要我介绍律师吗?”

    黄晓玲、许邦国:“…………”

    “这,这就不用了吧。”许邦国尴尬地哂笑着,不停挠脑袋:“就一百多块钱的事情,还找律师太麻烦了。”

    黄光远贱兮兮地插嘴:“姐夫你不是刚刚还说你的礼盒花了二百多块吗?”

    黄晓玲怒瞪弟弟一眼:“要你多嘴。”

    黄光远笑嘻嘻,也不闹了:“嘿嘿,又被骗了吧姐,我就知道。你们买的葡萄也不甜,酸得很,好几个都还是坏的。”

    黄晓玲气得肝疼,如果不是父母在,可能要直接上手去抽黄光远。

    但李宝娟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只能悻悻作罢。

    “行了,都快吃饭吧。”

    李宝娟说:“礼物拿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毕竟今天是李宝娟的生日宴,而且她是长辈,李宝娟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于是饭桌上关于阿胶的话题终于到此为止。

    再也没人提及。

    当然,那也是因为送假货的不是岑康宁,如果是岑康宁,恐怕接下来一整席的话题都有了。

    黄家的聚会向来如此。

    —

    又过了一会儿,饭菜吃的差不多了,黄光远开始嚷嚷着吃蛋糕。

    两个小朋友也想吃蛋糕。

    岑康宁就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说:“先唱生日歌吧?”

    其实只是很顺口这么一说,毕竟今天说到底,聚餐的目的是为了给娟姨庆祝生日。如果不是娟姨的生日,岑康宁不可能过来,他预定的蛋糕上也不会写着50岁生日快乐这几个大字。

    但黄光远显然不乐意,一个劲儿的嚷嚷:“太麻烦了,直接吃蛋糕不行吗?待会儿蛋糕化了怎么办?”

    岑康宁很想告诉他,蛋糕不是冰淇淋,不会化。

    然而李宝娟一句话将岑康宁所有的理由挡了回去:“直接吃吧,没什么好唱的,让服务员来切。”

    黄光远等得就是这句话。

    还不等岑康宁反应,便兴高采烈站起身来,大声呼叫门口的服务员。

    服务员很快走了进来,问清楚一家人需求后,从岑康宁的手中接过蛋糕,拿了出去。

    等蛋糕再被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儿。

    分给岑康宁的那一块儿上隐隐约约可见红色的果酱,看上去好像原本应该是一个“0”,但因为被切开的缘故,变成了孤零零的“(”。

    岑康宁看着眼前的这个括号,眼神很空,一时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黄光远已经伸手问他要蛋糕。

    “宁哥你不吃给我。”黄光远道。

    其实黄光远的面前已经有足足三块儿,一块儿他自己的,一块儿黄军,一块儿李宝娟的。

    每一块儿都很大,因为黄光远特别交代过,要服务员给自己切大的。

    但黄光远只是尝了一口后就觉得不行,太好吃了,动物奶油的巧克力蛋糕,他还想吃更多。

    于是像以往一样。

    又问岑康宁要。

    岑康宁也像以往一样,下意识地想要将蛋糕递给他。

    但所有人都忘了,今天跟以往的情形不太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在,岑康宁的隔壁多坐了另一个人。

    “不可以。”

    赶在岑康宁伸手递过去之前,祁钊十分有礼貌地拦住了那只伸向岑康宁面前蛋糕的手,动作称不上幅度大,却自有一种不容违背的强势。

    “为什么?”

    黄光远不解。

    祁钊道:“因为岑康宁想吃。”

    “但是他……”黄光远还想说什么,但因为看到祁钊冷冰冰的表情,最终还是瘪了瘪嘴,作罢了。

    黄晓玲却因为刚才的事还在耿耿于怀,说:“一块儿蛋糕而已,这么计较做什么?”

    岑康宁正想开口解释。

    祁钊又先他一步开口:“确实不该计较。”

    黄晓玲来了劲儿,刚想顺坡上驴,祁钊道:“那您的也给岑康宁吧。”

    “什么……”

    黄晓玲被噎住。

    “吃蛋糕吃蛋糕。”

    岑康宁赶紧插嘴,面红耳赤地打断了这个本来就不该有的话题,生怕再说下去,祁钊要把所有人的蛋糕都给他要过来。

    幸好,没有人继续就此话题发散。

    饭桌上重新回归安静,只时不时地响起两个小朋友对蛋糕的夸赞。

    “好好吃呀,妈妈。”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

    “妈妈以后我们也能买这个蛋糕吗?里面的奶油夹心是奥利奥馅。”

    小朋友们不懂大人之间的计较,永远是最善良的。只是听到这番话,岑康宁却莫名地,看着眼前的奥利奥咸奶油馅蛋糕,想到了订蛋糕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只是一件小事。

    店员问他蛋糕要什么夹心。

    岑康宁下意识地问:“都有什么?”

    店员尽职尽责介绍道:“有传统的水果夹心,也有最近流行的新品,咸奶油奥利奥。”

    岑康宁果然对后者有些感兴趣,问:“奥利奥夹心需要加钱吗?”

    店员说:“不需要,都是一样的价格。”

    岑康宁说:“那要后面的。”

    店员将他的需求记录了下来,并夸他有品位,说:“我家的奥利奥夹心真的很棒,帅哥您尝尝,下回还来。”

    岑康宁一开始笑着说:“好啊。”

    可转念又一想,等等,这款蛋糕他真的能尝到吗?

    那一个瞬间岑康宁很想把店员叫回来,要她换成水果夹心,反正自己也尝不到,他是这样想的。

    可最后到底还是觉得麻烦,没有更换。

    幸好没换。

    所以此时此刻,他可以感受到湿润的奥利奥咸奶油在唇齿间融化的奇特滋味。

    嗯,很甜。

    —

    蛋糕不大,很快就吃完了。

    虽然岑康宁定了十寸的蛋糕,可因为包厢里的人多,每个人分到手上的分量并不多。又因为实在好吃,吃完后岑康宁还有些恋恋不舍。

    正思考着要不要改天自己再定一次,忽然,游戏技能刷新CD一般,自己的面前竟然多了一块儿。

    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三块儿蛋糕的黄光远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块儿完整的蛋糕。

    与此同时,嗡地一声。

    岑康宁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岑康宁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来自于祁钊的微信:

    “作为交换,带你离开这里。”

    岑康宁有点想笑,因为认为祁教授实在是不够精明。

    怎么能这么跟人做交换?

    如果是他的话,可能会说:“作为交换,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因为交换的本质是利益互换。

    哪有人交换来交换去,都是自己利益受损的?

    但因为受益人是自己,所以这一次岑康宁很自私地没有开口提醒,取而代之地则是当着黄光远渴望的目光将自己的叉子插进蛋糕里,默许了这个交换协议。

    于是,第二块儿蛋糕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

    协议开始生效。

    祁钊接了一通手机闹铃,接完后很礼貌地提出离席。

    理所当然没有遭到拒绝。

    毕竟这一包厢里的人几乎没人愿意跟祁钊多打交道。祁钊在场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只有黄晓玲问:“你去哪儿?”

    祁钊答:“交金。”

    黄晓玲一听不太高兴:“怎么去那么远的郊区,本来还说让你们捎我一程。”但交金都快到隔壁H市了,而且要去交金的话,必须走高速,根本没办法顺路带人。

    许邦国却不知怎的高兴了:“哎呀,你们住交金啊,大学教授也住交金。”

    李宝琴说:“不可能!”

    许邦国反驳:“怎么不可能,我听说了,有些大学教授根本没钱。”

    祁钊则很罕见地认可了许邦国的观点,点头道:“的确。”

    许邦国的表情于是更为得意,满脸写着:看到没,我就知道他穷酸!

    没人响应他的最新发现。

    岑康宁站起身来,十分理所当然地跟在祁钊的身后准备离开。

    黄军说:“小宁怎么也走,不留下多聊一会儿吗?”

    岑康宁看了眼祁钊后婉拒道:“不了军叔,改天吧。”

    黄军便没有再过多挽留,只站起身来:“那行,改天回家再好好叙。”

    岑康宁跟祁钊走出包厢。

    协议履约完成。

    走出饭店门口的时候,岑康宁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哪怕是站在大太阳底下被紫外线暴晒,也感到心旷神怡。

    “终于结束了。”

    他说。

    祁钊显然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很罕见地附和岑康宁的观点,说:“的确。”

    两人走向露天停车场中祁钊那辆很显眼的cyberturck。

    银灰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尤其乍眼。

    这会儿车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小孩子,还有一些路人经过,拿起手机拍照。

    见怪不怪,一边走岑康宁一边问:“钊哥你回哪儿?真的是交金?”

    祁钊礼貌地请所有人离开,打开车门,说:“不是。”

    “我就知道。”

    岑康宁坐上副驾驶,露出梨涡,笑着说:“还好你够机灵。”

    祁钊不置可否,只发动车辆。

    岑康宁一边绑安全带一边碎碎念:“早上晓玲姐也叫我了,我没去。”

    祁钊问:“叫你做什么?”

    岑康宁仍是笑着:“叫我去接她们。”

    祁钊不解:“可她的丈夫有车。”许邦国吃饭的时候车钥匙就放在自己的手边儿,是以祁钊想也不想拒绝了黄晓玲的同乘意向。

    岑康宁耸耸肩道:“为了省钱吧,姐夫是开滴滴的,来回一趟的功夫能多赚一点,几十块钱。”

    祁钊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岑康宁解释:“穷人是这样的,要精打细算到每一块钱才行。”他以前也是这样,生活过得很计较,直到毕业后遇到祁钊,日子才相对过的好一点。

    不过其实,岑康宁拒绝黄晓玲并非是因为钱。

    虽然打车接黄晓玲和两个小孩儿一趟的确是有点儿费钱,来回可能要多出一百多的交通开支。

    但一百多,对岑康宁现在的工资来说并不算什么。

    真正让岑康宁拒绝的原因是黄晓玲同乘后续的事情。

    晓玲姐会在抵达目的后,让岑康宁帮忙带着两个孩子上楼,然后以自己要做饭为原因,要求岑康宁帮忙带孩子。岑康宁带着两个小朋友玩了一会儿玩具,把两个孩子都哄睡着了以后,又会递来一块儿抹布,有时是一个拖把。

    这一套流程下来往往就到晚上了。

    一直到十一点许邦国下班回家岑康宁才能离开。

    但那时候,往往地铁都已经开始停运。

    “一直是这样的吗?”

    祁钊问。

    岑康宁愣了下,说:“啊?什么一直?”

    祁钊:“一直不给你吃肉,也不给你吃蛋糕,然后要你接送他们,说你买的礼物是假货。”

    岑康宁:“……”

    不知道为什么。

    分明祁钊说的是实话,也是不久前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但岑康宁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儿丢脸。

    因为过于丢脸,所以岑康宁很想找到一些证据证明自己过去的生活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但很可惜,根本找不到。

    只好嘴硬道:“但我对他们也没多好,你看我早上就没去接人,也没要你的茅台跟烟。订蛋糕的时候我专门找了最便宜的款。”

    祁钊却很轻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岑康宁试图继续嘴硬:“我是养子。”

    祁钊:“知道了。”

    他又重复一遍。

    幸好祁钊没有说出什么类似于“我爷爷养的小狗也不会吃不到肉”这样的话,否则岑康宁觉得自己今天将颜面尽失。

    虽然本来,他就不剩下什么颜面。

    一想到这里就仍旧觉得有些委屈。

    红绿灯路口停下车的时候,岑康宁小小的抱怨:

    “所以你为什么忽然过来?是不是琴姨给你发消息了?”

    如果祁钊没有过来就好了。

    虽然因为祁钊的到来,岑康宁第一次吃到了很美味的奥利奥咸奶油蛋糕,第一次没有背不该背的锅,第一次提前离席,没有成为黄家人的保姆,司机。

    但如果有可能的话。

    岑康宁宁愿后面那些事情通通都没有发生。

    作为交换,他只想要祁钊不被黄家人评判,哪怕只是一个审视的目光。

    虽然事实证明。

    任何的评判与目光都无法影响到祁钊。

    祁钊像一道铜墙铁壁,几乎找不到弱点。

    然而很奇怪的是,这样铜墙铁壁一般的祁教授,岑康宁却还是想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他。

    “……”

    铜墙铁壁面对岑康宁的问题,却不知为何沉默着不说话。

    岑康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转过头看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绿灯亮起。

    堵塞的路口开始缓慢通行。

    周六的下午A市繁忙又拥挤,强烈的光线顺着车窗玻璃打进来,落在祁钊英挺的鼻梁与紧绷的唇线上,显得他格外英俊。

    但英俊非凡的祁钊始终没开口。

    很久很久。

    久到岑康宁以为祁钊可能不会再开口的时候。

    祁钊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很冷静地说:“我来给你送东西。”

    “蛋糕?”

    岑康宁愣了一下,可还是不解:“不是吧,我留错联系人方式了吗?好像没有吧?”

    他下意识地翻出手机,想要检查自己的蛋糕订单。

    但就在岑康宁低头的一瞬。

    祁钊把那个让他不惜驱车赶来亲自送达的“东西”拿了出来。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只是一个大红色的首饰盒。

    盒子里装着一条款式简约的黄金项链。

    —

    祁钊是在玄关处发现的这条项链。

    一开始,他以为是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遗落在家里,因为项链的款式朴素简约,看上去不像是年轻人会佩戴的款式,更不像是岑康宁会佩戴的。

    但联系过管家后。

    钟点工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公寓里。

    祁钊便终于又想起,岑康宁今天出门的目的似乎是去参加一位女性长辈的五十岁生日宴。

    这条项链应该是他送给长辈的礼物吧。

    这样想着,祁钊出门的时候顺路带上了项链,想要交给岑康宁。

    可不知怎的,打了岑康宁好几个电话,他始终没接。

    没办法,祁钊只能擅自利用小程序的追踪功能找到岑康宁的所在地。结果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又在包厢门口遇到岑康宁预定的蛋糕,于是一并接了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祁钊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要将项链跟蛋糕交给岑康宁,然后离开。

    可那道门的隔音实在是太差。

    所以祁钊听到了包厢里的声音。

    他听到他们问岑康宁:“跟丑男接吻是什么感受?”又听到他们建议:“跟丑八怪离婚,和我们的班主任结婚怎么样?”

    祁钊认为自己有必要澄清他绝非丑男,也无意与岑康宁离婚,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不成想,这么轻易地一个动作,却猝不及防,撬开了岑康宁藏在笑容里几乎快十多年的秘密。

    第42章

    岑康宁猜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所以祁钊才会把车开到肯德基门口。

    可惜,祁教授如果再细心一点的话,应该就能发现岑康宁其实是忠实的麦门信徒。

    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麦当劳里,点一模一样的麦麦脆汁鸡。

    在岑康宁看来,麦麦脆汁鸡加冰可乐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食物。

    能够驱散走所有的阴霾,也能够让所有的快乐都加倍。

    如果这个世界可以跟麦麦脆汁鸡一样简单就好了。

    无论岑康宁在什么时候,去哪里。

    都可以点到一模一样的麦麦脆汁鸡。

    然而最近连麦麦脆汁鸡的配方也变了,更何况是比麦麦脆汁鸡复杂一万倍的人呢?

    —

    “我刚到黄家的时候,只有六岁。”

    麦当劳餐厅里。

    岑康宁回想起那天,本以为会遗忘掉,却十分清晰的记忆。

    “那天真的很冷,我住在大伯家里,没有厚外套,就穿着我哥的旧校服。很薄的一层校服,我冻得都快要感冒了,一直在流鼻涕。”

    “那时候就想,好冷啊,要是有人给我一件棉袄就好了,不用太新的,旧的也行,破的也行。”

    “但没人给我。我早上刚一起床,就被大伯拽走上了车。”

    “车是往市里开的,我有点害怕,但挺开心的,因为车上很暖和。结果你猜怎么回事?到了市里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爸妈出事了。”

    岑康宁用手比划出当时所看到的场景,说:“他们就这样躺在那里,脑袋都被砸烂了,我根本认不出他们。”

    本来岑康宁就跟父母不太熟悉。

    从小他在爷爷奶奶家里长大,跟父母见面只有偶尔过年的那几天。

    后来爷爷奶奶过世,岑康宁又被送到大伯家,对父母的印象就更为模糊。

    忽然猝不及防地被拽到太平间里认尸,岑康宁其实没有多少伤心,有的只有恐惧。因为尸体过于可怕,他被吓哭了,然后大伯拉着哭到崩溃的他来到另一群人面前。

    具体说了什么岑康宁已经忘了。

    因为岑康宁对于当时的场景实在是过于恐惧。

    六岁的小孩子,忽然被迫面对血淋淋的两具尸体,大伯却说,尸体是他的爸爸妈妈。

    岑康宁不明白。

    爸爸妈妈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不是在外打工吗?

    虽然跟岑康宁见面的机会着实不多,但印象中,爸爸妈妈至少是完整的,干净的。

    小孩子在感觉到恐慌的时候会下意识想要躲在最亲近的人身边,仿佛只有拽着那个人才会有安全感。岑康宁当时也是那么做的,他一直拽着大伯的衣角,拽地很紧,怎么都不肯放。

    大伯却强行拉开了他的手,说:“宁宁,你得留在这儿。”

    “我不要,大伯。求求你。”

    岑康宁哭着求他。

    大伯很狠心:“不行,你必须留在这儿守着你爸妈,这样那些人才会赔钱!”

    岑康宁茫然且无助,哭着:“赔钱是什么意思?”

    大伯说:“你爸妈死在了工地,工地上必须负责。”

    岑康宁到底还是太小了。

    才六岁,还没上小学。

    对于一个连生死都还不太能分得清楚的小孩儿来说,给生命赋予价值,果然还是太难了一些。

    他不知所措,也无处可去。

    只能听大伯的。

    大伯让他留下,他就半步也不能离开。

    “太平间好冷啊,好冷好冷……”是岑康宁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瑟瑟发抖的程度。

    “应该是为了尸体不腐败,所以开了空调吧。但那是大冬天,我又穿的那么少,感觉都快被冻成冰棍儿了。”

    “是真的很像冰棍儿,因为那时候我很瘦,就细细长长的一根。”

    “嗯。”

    祁钊说:“现在也很瘦。”

    腰间几乎没什么肉,单只手臂就能环住。那天晚上祁钊曾经环过,所以有发言权。

    身上唯一可能肉多一点的地方就是臀部。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比现在还瘦。”岑康宁还不知道自己的屁/股被人私自评价,补充说明。

    又接着道:“可以想象那个时候我真的对怀念我爸妈没什么感觉,只想暖和暖和。”

    “所以当军叔和娟姨出现的时候,军叔给了我一杯热水,娟姨给了我一条围巾。当时我真的……很感动。”

    小孩子能懂什么呢?

    岑康宁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被冻成冰棍儿的他终于能够暖和一点,于是下意识地朝着这对儿夫妻靠近。

    再然后,大伯出现了。

    不知大人们做出了什么交易,总之最后大伯带着笑容离开,临走前把岑康宁交给了黄军。

    “以后你就跟着黄老板过。”

    大伯乐呵地摸着岑康宁的脑袋,对他交代。

    岑康宁当时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给自己热水的黄军一定不是坏人,给自己围巾的李宝娟肯定也不是。

    他就那么被夫妻俩领回了家。

    然后浑浑噩噩地在黄家住了下来。

    “刚住进去的时候,一切都还好。我那时候可能是被冻坏了,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吧,总之经常生病。”

    “一生病,娟姨就给我喝糖水,煮姜茶。”

    那会儿也不觉得这些东西其实不治病,只觉得好喝,温暖。说来挺好笑的,岑康宁喜欢上甜食,可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

    “娟姨那会儿还在怀孕,本身自己都需要照顾,但还一直照顾生病的我。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娟姨却总说,没关系,你要把这里当成家。”

    说起家这个字的时候,岑康宁语调很轻,如今也可以笑着说出来,仿佛根本不在意一样。

    “我当时,信了。”

    怎么可能不信?

    因为从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

    不会有人给他煮糖水,不会有人给他买新衣服。

    不会有人挺着大肚子在厨房里做饭,然后还笑呵呵地递给他一块儿刚出锅的排骨。

    排骨炖的软烂入味。

    连骨头渣都香。

    那时候黄晓媛也没长大,跟岑康宁一样的年纪,每天睁开眼,黄晓媛就扎着两个乱七八糟的辫子,拿着自己的玩具来找岑康宁。

    “弟弟,你要快点好起来。”

    “弟弟弟弟,你玩过芭比娃娃吗?”

    “弟弟,走,我们一起去小商店,姐姐给你买辣条吃。”

    黄晓玲的年龄大些,当时已经在上学,而且玩心重,每天早出晚归,跟岑康宁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不过每一次见面。

    小学生黄晓玲总是能够拿出大姐大的架势,让岑康宁见见“世面。”

    “这个是五年级的暑假作业,你们见过吗?”

    岑康宁看着她书桌上写着各种数字符号的数学作业,眼里露出惊叹,很配合的:“哇哦,我没见过,好厉害!”

    黄晓玲很满意岑康宁的反应,得意洋洋道:“这可是爸爸奖励我的,不是谁都能有的。”

    岑康宁天真地说:“爸爸以后也可以奖励我吗?”

    黄晓玲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要特别优秀才可以被奖励!”

    岑康宁记住了这句话,后来上了小学以后,他一直非常努力。很努力地变得优秀。

    因为只有特别优秀,才能得到黄军的奖励。

    但当时的他还不懂。

    优秀有时能够得到奖励,有时,却只会带来不幸。

    跟黄晓媛第一次吵架,应该是在一个期末考试结束。

    三年级的期末考试。

    俩人在同一个班。

    李宝娟同时去参加两个孩子的家长会。

    但一个孩子的名次遥遥领先,语数英全是满分,老师赞不绝口;另一个孩子,老师提起来就眉头紧缩,眼睛里是浓到化不开的忧愁。

    回家以后李宝娟就揍了黄晓媛一顿。

    黄晓媛那天哭得很惨。

    岑康宁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姐姐。

    结束以后,岑康宁很懂事地去安慰黄晓媛,他用自己卖废品攒下来的零用钱,给黄晓媛买了一块儿非常漂亮的橡皮。

    岑康宁到现在还记得那块儿橡皮的样子,是粉色的,小公主的造型。

    黄晓媛一直很想要。

    但娟姨说,要她考一百分才给她买。

    黄晓媛考不到一百分,自然无法得到昂贵漂亮的公主橡皮。

    没关系,岑康宁买给她。

    捡一个月瓶子也无所谓。

    岑康宁只希望他的姐姐高兴。

    可黄晓媛收到橡皮,还是不高兴。

    “谁要你的橡皮,都怪你!要不是你考那么好,妈怎么会打我?”

    岑康宁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捡了一个月饮料瓶换来的漂亮橡皮飞进了垃圾堆里,再也找不到。

    他默默地收好了自己的作业。

    从那天开始决定当一个不那么优秀的孩子。

    不需要爸爸的奖励。

    但很快岑康宁发现,不够。

    远远不够。

    岑康宁一天天的长大,黄光远也一天天的长大。与之伴随而来的,却是黄军越来越少的工程,和李宝娟越来越暴躁的脾气。

    “又该交学费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回来钱?”

    “再等等,工地上……”

    “再等下去家里没米开锅了,还等?!”

    “唉,宝娟,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亲儿子马上上辅导班没钱。”

    “……”

    岑康宁已经很久没见过娟姨笑了,也不记得有多久没喝过糖水。

    某天开始饭桌上再也没有任何荤腥。

    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从黄光远的床上传来肉的味道。

    岑康宁不会觉得不公平。

    因为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嘴馋,爱吃肉。再说了,黄光远是小弟弟,还在发育,他难道再嘴馋还要跟弟弟抢吗?

    他只是有些伤心。

    觉得娟姨好像在防着自己。

    于是愈发地如履薄冰。

    再后来,应该就是初三那次洗衣服事件。

    很莫名其妙,但就是那么发生了。

    岑康宁挨了一巴掌,挨完巴掌不仅他愣住了,李宝娟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巴掌的力度很大,打得岑康宁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

    黄晓媛听到动静跑来看笑话,笑他说:“岑康宁,你好丑啊!”

    岑康宁捂着脸,没哭,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

    那会儿他还不太懂为什么他挨了一巴掌。

    直到后来他偷听娟姨跟琴姨讲话,娟姨说:“那孩子长得跟他妈一模一样。”“黄军之前想跟我离婚,追那个女人。”“后来人死了,才消停。”

    岑康宁才意识到,原来是这张脸的原因。

    初三的少年已经初具雏形。

    尽管发育不良,又瘦又小,但镜子里的一张小脸白皙精致,五官格外漂亮。

    从那会儿开始,就有小女生小男生给岑康宁表白,排成长队的。

    岑康宁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

    只想快点长大。

    他甚至希望自己不要拥有这张脸,因为这张脸长得很像已经去世的母亲。

    但再后来,岑康宁开始慢慢知道。

    有些东西并没有罪过,有罪的只是他的存在而已。

    优秀没错,所以他后来不再藏拙,该考什么成绩就考什么成绩;因为越到后来,越发现成绩的好处。整个高中,他几乎没有花黄家一分钱,就是因为优秀的中考成绩。

    长得像母亲没错。

    顶着这张脸,他每回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阿姨都会多打半勺;

    也因为这张脸,本来奶茶店的老板不乐意招收未成年暑假工的。但一看到岑康宁就很快愿意点头同意,并且愿意给岑康宁提供住宿,让他在奶茶店常驻。

    “有这张脸在我们奶茶店里,多招揽顾客啊。”

    这是老板的原话。

    所以你看,岑康宁想,有这样的长相也没错。

    渐渐地也就学会了自洽,学会接受,学会理解。

    不会再没有肉吃的时候觉得伤心了,不会希望生病的夜里有一碗糖水,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会自己用兼职的工资给自己买一条围巾。

    也不爱吃辣条了。

    学会自己去吃麦当劳穷鬼套餐。

    只要11.1,就有一杯可乐跟一个汉堡。

    难道不比辣条香?

    更不会觉得暑假作业是奖励,很早就知道这样的奖励只是谎言。

    然而,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是会买下这条金项链?

    岑康宁握紧那条花费了自己快一个半月工资的金项链,握地很重,感到眼眶有隐隐约约的模糊。

    “在生物学上,我这种行为属于什么呢?”

    岑康宁问祁钊。

    无所不知的祁钊却回答说:“不属于生物学能够解答的问题。”

    因为岑康宁跟李宝娟,跟黄家人,其实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他们没有相同的DNA遗传序列,是名副其实的陌生人。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

    被迫捆绑在了一起。

    得到这个回答的岑康宁很是茫然,眨眨眼,泪水只在眼眶里氤氲,却不掉下来:“那属于什么学呢?心理?吊桥效应?雏鸟情节?”

    岑康宁显然对此也做过不少了解。

    他甚至知道什么叫做吊桥效应,雏鸟情节。

    可以想象,他曾经试图用各种专有的名词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好让他的行为看上去没有那么的……

    “贱”。

    “都不是。”

    祁钊道。

    岑康宁愣了一下,旋即自嘲般地笑了笑。

    “都不是啊。”他将那条黄金项链放在手里,反复地看,掂量,直到黄金项链已经被手心的温度烫热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一样,他低头,喃喃自语:

    “那也许真的就是我比较贱。”

    “不是的。”祁钊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很强势地,冰冷的温度陡然从他的皮肤上传递到岑康宁的掌心:“不是贱。”

    “那是什么?”

    岑康宁固执地问。

    “你只是和所有人一样,想要一个妈妈,仅此而已。”

    “……”

    沉默良久,岑康宁说不出话来,唯有拿着金项链的手在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

    他方摇头:

    “不是的,不止想要一个妈妈,我很贪心。”

    所以会买珍珠耳钉。

    因为知道黄晓媛会要过去。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喜欢漂亮耳钉的年纪。

    会买巧克力蛋糕,知道黄光远一定喜欢。

    小胖子念叨好久了。

    巧克力蛋糕一定要用动物奶油,否则吃多了会腻。

    会买阿胶。

    因为黄军好几次过年在年夜饭上暗示姐夫,要姐夫拿阿胶过来补补身体。

    会买护肤品。

    因为意识到娟姨有不小的容貌焦虑。

    但事到如今他却也不得不承认。

    贪心的人没有好下场。

    想要用金钱来换取珍贵的真心,果然是世界上最虚伪的谎言。

    “人类没有母亲,没有家,也可以活下去吧?”

    祁钊沉默。

    “行了,走吧。”

    岑康宁看着祁钊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笑场。

    可乐已经不够冰了,麦麦脆汁鸡也放的有些冷。

    他今天说了很多话,可很多问题注定无解。

    所以岑康宁现在不想再去思考那些过去的问题,唯一想要的只是回家。

    用空气炸锅热他的鸡腿,然后再用制冰机给可乐加冰。

    这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宝宝[爆哭][爆哭]

    第43章

    那天生日宴最后的结局是娟姨给岑康宁打电话,很详细地又问了问不需要高考就能上大学的问题。

    岑康宁如实告诉她:“祁钊上的不是国内的大学,国外不需要高考。”

    “哦?原来是在国外,我就说。”

    李宝娟惊讶:“那他去的是什么国家?大概需要多少钱?”

    “美国。”

    岑康宁道:“具体的花费我不太清楚,每个人都不太一样,听说一般情况的话,一年需要一百万。”

    “每年?”

    “是的,每年。”

    岑康宁道。

    电话那头于是传来许久的沉默。

    其实岑康宁没有说的是,如果像祁钊那样足够优秀,拿到全额奖学金,就完全不贵。岑康宁甚至知道有根本不花家里一分钱就在国外留学的案例。

    但这样的案例显然不适合黄光远。

    黄光远连高中都没有考上,是交钱进的私立高中。

    指望这样的成绩拿到全额奖学金,不如做梦更快一点。

    李宝娟便只能作罢了,语气里不无遗憾:“这么贵就算了,卖房也供不起,最近你军叔的工地又被欠薪,家里哪来那么多钱,我腰疼都还没去医院。”

    “嗯。”

    岑康宁说。

    没有后续,李宝娟在电话那头等了好一会儿,才说:“行,那我挂了。”

    岑康宁:“再见,娟姨。”

    这通电话后李宝娟没有再打来电话,黄晓玲也没有,日子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闲适与平静,像是那天的中午在包厢里和麦当劳店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偶尔还是会像闪电一样,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忽然闪回交错,让岑康宁如梦初醒。

    数日后。

    “小岑老师,你这是从哪里来的茶叶?品质不错啊,链接发我,回头我让我闺女帮我买去。”

    夏老师终于休完年假回来,刚一回来,就受到了岑康宁及李明玉的热烈欢迎。

    岑康宁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她泡茶。

    搞得夏玉兰受宠若惊。

    当然最让夏玉兰惊喜的还是,岑康宁给她泡的茶不知用了什么茶叶,非常厉害,完全秒杀了图书馆今年过年送的陈年铁观音。

    夏玉兰喝了一杯,接了第二遍水,茶味依然清香十足。

    第二天上班她就还有点想喝,但又不好意思问岑康宁直接要,于是委婉了点儿,转为问岑康宁要链接。

    没想到岑康宁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大盒出来递给她。

    “别买了夏老师,我这儿好多呢,自己完全喝不完。”

    夏玉兰猝不及防被塞了这么一大盒茶叶,还有点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岑康宁殷切的笑容:“你这哪来的?不便宜吧?”

    “没,特别便宜,等于白送的。”

    岑康宁唇角一勾,梨涡清浅:“我有个朋友家里开茶园,边角料没人买,我尝了下还不错,就买了不少。结果买完自己一个人又喝不完,就拿过来咱们几个一起喝。”

    夏玉兰:“啊?边角料?”

    这时李明玉也端着杯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夏玉兰手中的茶叶盒瞬间笑了:“呦,夏老师也喝上小岑老师的茶园边角料了啊?”

    夏玉兰说:“是啊,小岑说这是边角料,我不信。茶汤这么清亮,喝着一点儿也不涩,还很清甜,谁家边角料长这样?”

    李明玉道:“我也这么觉得,但小岑老师非说就是,还送了我一大盒。这不,我这几天都不喝咖啡了,天天泡茶叶。”

    夏玉兰看了眼她手里的透明玻璃茶杯,发现果然是自己的同款,本来有些半信半疑,疑心岑康宁是不是初来乍到想拉拢自己故意把好茶叶说成边角料送她。

    夏玉兰本想拒绝,然后告诉岑康宁,在图书馆这种地方,不存在什么人情啊,送礼这些。

    一是大家能在这里工作都有编制。

    同事甚至领导上级之间的关系都不重要。

    二则,能进图书馆的,谁家还真看得上图书馆啊?

    反正夏玉兰自己是不靠图书馆这点儿工资,只图有个稳定的工作,不至于太清闲。

    而且夏玉兰也快退休了。

    就更不需要岑康宁讨好。

    可没想到,岑康宁连学生兼职也大手笔送了一盒。

    难不成,是自己误会?

    真的是茶园边角料?

    夏玉兰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手中的茶叶盒,仔细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这铁盒子的特别之处。当然了,她肯定看不出来,因为这铁盒子压根儿就不是原装的。

    是岑康宁特意从拼夕夕进购的一批茶叶盒。

    拿来分装祁钊极有可能一斤大几千的茶叶。

    祁钊替他收快递时不解:“为什么?”

    岑康宁笑着:“这你就不懂了吧祁教授,要是我拿你的原装盒子去馆里,信不信她们绝对不喝?”

    祁钊的确不懂。

    但鉴于这件事他已经全权委托给岑康宁处理,他便不再多言,只是默不作声地按照岑康宁的要求,将茶叶从原装盒里倒出来,装进拼夕夕劣质的铁盒子里。

    “OK,这样以来就很像了。”

    岑康宁这么说道。

    而果然,一如他所料,一开始都不愿意接受茶叶的李明玉与夏玉兰两人,在仔细评估过茶叶盒以后,很快释然地接受了他的茶叶。

    李明玉拿走茶叶,送了岑康宁一个小玩偶:

    “礼尚往来小岑老师,这是上回组会钊哥奖励给给我的,我可喜欢了呢。”

    “祁钊?”

    岑康宁看着李明玉手中的小玩偶有些惊讶:“祁教授还会送学生这种东西?”

    那是一个可爱的毛绒猫咪挂件。

    乳白色的小猫憨态可掬,有着黑色的卷翘尾巴。

    李明玉道:“当然不是钊哥买的。上回我有个学姐抓娃娃抓到的,送给他,然后他那天就把这个玩偶当成了组会之星的奖励。正好那天我讲的不错嘛,就给我了。”

    “厉害啊玉姐。”

    岑康宁竖起大拇指,夸赞李明玉的同时,想要拒绝接受这个礼物。

    因为觉得这个毛绒挂件是李明玉优秀的奖励。

    自己不该占有。

    可李明玉坚持送他:“不不,一定要送你。小岑老师您忘了吗?那天我做准备的时候,是您把馆里的工作全做了。要不是忽然多了那么多准备时间,我也不可能拿到这个奖励。”

    “原来是那天。”

    岑康宁听到这件事的由来也不由得有些高兴。

    漂亮的眉眼愈发柔和,生动。

    李明玉见状强行把玩偶塞给他:“所以您就拿着吧!是您应得的!”

    岑康宁便只好收下了这个玩偶挂件。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他真的好像跟这个挂件很有缘分,越看越觉得喜欢,熟悉。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这个挂件曾经也属于他一样。

    最后,岑康宁把它挂在了自己的书包上。

    每当岑康宁背起书包的时候,小猫咪毛茸茸的尾巴就在他的身后一晃一晃,好像某种逗猫棒,又好像是某人的本体。

    夏玉兰给岑康宁的回礼则更实际一点。

    见岑康宁仍然坐着馆里硬邦邦的木头椅子,夏玉兰从馆里的某个角落里忽然扒拉出一个全新的棉花座垫要给岑康宁。

    “我孙女儿之前给我买的,但我一直没用上,这不快退休了么,更用不上了,小岑你拿去用吧。”

    夏玉兰道。

    岑康宁一开始自然仍是想要婉拒。

    夏玉兰劝他:“小岑老师,听我的,用上吧。你现在不觉得,以后就知道用处有多大了。”

    岑康宁有些为难:“夏老师,您真的太客气了。不过我真的不太需要,这还是夏天呢。”

    夏玉兰道:“夏天馆里有空调啊,也不热的。”

    岑康宁:“这……”

    夏玉兰已经不由分说将粉色蕾丝花边的坐垫强赛给岑康宁。

    “听我的,拿上,你要是觉得热,冬天再用也行。”

    没法子。

    岑康宁只能接受。

    “那谢谢您了夏老师。”岑康宁接过坐垫后,将坐垫放在了自己工位的角落里,心想,自己应该这辈子都用不上这个坐垫。

    就这样,在图书馆三人的瓜分下。

    岑康宁解决了一大半的小仓库茶叶库存。

    那天下午他给祁钊发微信,很炫耀的语气。

    咸鱼(喝茶版):“祁教授,茶叶我都分出去了。”

    两个小时后。

    全神贯注写完论文的祁钊给他回复微信。

    只有两个大拇指的表情。

    咸鱼不太满意:“就这样?”

    祁钊:“对方向您转账5000元。”

    咸鱼(喝茶版):“……”

    “不是我的意思是让你也解决一点儿啊,你不是在评选什么组会之星吗?开组会的时候给组会之星多喝几口茶水不是很简单吗?”

    晚上睡觉前岑康宁抗议道。

    祁钊摇头:“不好。”

    “有什么不好?”

    “茶叶里的咖啡因与茶碱成分会抑制肾小管对水分的重吸收,扩张肾血管,增加肾脏的血流量,进而提高肾小球的滤过率。”(1)

    岑康宁:“说人话。”

    祁钊:“简单来说,就是利尿。”

    岑康宁:“……”

    想了想,开组会的时候学生一个劲儿的跑厕所,确实是不太好。

    岑康宁只好作罢。

    “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办法。”

    岑康宁挠着头发说。

    忽然,祁钊道:“辛苦了。”

    岑康宁:“嗯?不辛苦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替我保守我的秘密,我来替你解决这些礼品。”

    祁钊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可能又多了一点东西。”

    岑康宁:“哈?”

    黑暗中祁钊的声音多少带着几分无奈,一片漆黑的卧室中,唯有他手中尚未关机的手机发出莹莹的白光。

    “这回是我的父亲。”

    “哦?是什么呢?”

    “一些葡萄酒。”

    祁钊道:“度数不算太高,他本来打算替我送给闵正祥。”

    闵正祥这个名字岑康宁很熟悉。

    正是上回威胁过祁钊要对岑康宁出手的前院长。

    托他的福,岑康宁不仅摆脱了魔法师身份,而且还白得一款新手机。

    说到他岑康宁懂了,都前院长了,自然无需再送礼。

    但问题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祁教授——”

    “我下单了一套全新的影音设备。音响功放使用马克莱文森 N°52,屏幕采用艾比森 M216。”

    最近开始爱看电影的岑康宁:“……”

    “行,不就是葡萄酒吗?茶叶我都送的出去,何况酒。”

    岑康宁立刻大包大揽下来。

    好消息是机会马上来了,上个月搬回到新家的郭振终于毕业在望,岑康宁提着两瓶葡萄酒跟一大袋坚果卤味就上了门。

    郭振见到他手里的葡萄酒,一脸高兴地说:“来就来,带酒干嘛?咱俩这交情。”

    岑康宁笑着道:“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酒,带过来让你跟敏姐一块儿尝尝。”

    齐敏敏从郭振身后探出头来,见到岑康宁眼前一亮:“宁宁,最近又漂亮了啊!”

    “有吗?”

    岑康宁第一次被这么夸,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齐敏敏笃定:“有,皮肤水灵多了,白白嫩嫩的。”

    “估计是吃胖了。”

    岑康宁腼腆地笑笑:“工作以后没怎么节制。”

    郭振接过他手中的葡萄酒,说:“那你可得注意注意,很多男生上学的时候都很瘦,工作以后就过劳肥。”

    齐敏敏道:“你是说你自己吧?放心,我们宁宁就算吃也吃不到你那么胖。瞧你这大肚子,比我怀了五个月还大。”

    “我就说说嘛。”

    郭振委屈。

    岑康宁对这夫妻俩之间的小吵小闹也已经习以为常,乐呵呵地进了门,并没有太过担心。

    进门以后,他才发现原来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家常菜。

    红烧肉,土豆炖鸡,清蒸鲈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菜品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这得是国宴级别吧?”

    齐敏敏说:“某个博五老大难终于要毕业了,可不得举国欢庆!”

    关于这一点郭振倒不反驳。

    因为他也认为,的确,自己能毕业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毕不了业了。”饭桌上,郭振抿了一口岑康宁带来的葡萄酒,颇为惆怅地道:“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明年还不毕业,我就从实验室楼上跳下去,死我也要死在实验室里!”

    “说什么胡话呢?”

    齐敏敏不赞同地道。

    郭振一改方才的惆怅,开始嬉皮笑脸:“我就说说,说说而已。当然不会跳楼的,没到那地步。”

    齐敏敏表情严肃,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说说也不行。”

    郭振不愧是滑跪达人,当场跪地很彻底:“老婆饶了我吧,我真的就随口一说,主要是宁宁带来的酒太好喝,我喝多了上头。”

    “噗——”

    齐敏敏终于笑出声来:“别给宁宁甩锅,你才喝了多少啊?”

    “但这酒是真好喝啊,又香又醇,回味无穷的。最厉害的是一点儿酒味都没有。”

    “真的假的?”

    岑康宁看向餐桌上造型古朴的葡萄酒瓶。

    因为这个酒瓶造型比较朴素,而且淘宝识图也搜不出信息,所以最后岑康宁就没换瓶子,直接原装拎了过来。

    振哥跟敏敏姐倒是的确没察觉到不对劲。

    不过……

    岑康宁盯着酒瓶里清澈的紫红色液体,不得不承认,被振哥这么一形容,自己也有点儿馋了。

    郭振说:“你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齐敏敏这时也已经将自己面前的一小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喝完后立刻表情愉悦,变成星星眼:“好喝!这酒真不错啊,跟果汁儿似的,宁宁哪里买的?”

    说罢盯着酒瓶跃跃欲试。

    还想来一口。

    今天孩子不在家,跟老人回老家了,是以郭振也没拦着她,给齐敏敏又倒了一杯。

    齐敏敏接过酒,刚想一饮而尽,忽然看到岑康宁面前完全没动的酒杯,问:“宁宁怎么不喝呢?”

    岑康宁本想说,我酒精过敏。

    但转念忽然又想到那天医生说,喝一点没关系,只要不喝醉就行。

    要不……就喝一点?

    于是抿了一小口。

    很快,又抿了一小口。

    “好喝。”

    他得出了跟郭振齐敏敏相同的评价。

    岑康宁不是什么品酒大师,甚至这是他第一次喝葡萄酒,所以他其实不知道好的葡萄酒跟一般的葡萄酒有什么区别。

    他只知道这款葡萄酒喝下去真的没什么酒味。

    清爽,甘甜。

    很像葡萄果汁,但是味道却又比果汁更为醇厚一些,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喝一口,再喝一口。

    于是等到岑康宁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喝多了的时候。

    一整瓶葡萄酒已经被三人瓜分完毕。

    新房干净整洁的客厅里。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郭振站在窗台边上振臂高呼:“老子终于要毕业了,哈哈哈哈。”

    齐敏敏则严肃脸扶住沙发扶手:“朕就是A市第一民律,谁敢反驳?赐白绫——”

    岑康宁:“……”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按了按手表按钮,与此同时,给联系列表的置顶对话框发送消息。

    “喵~”

    (接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宁宁小猫限定返厂

    备注:(1)这么专业的东西肯定是我网上查的啦

    第44章

    祁钊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

    夜色深了。

    生科楼里不少办公室实验室却依然灯火通明。

    他原定计划十点半准时下班,但因为岑康宁拎着葡萄酒出门赴宴的计划,早在昨天就将原定计划改变,改为原地待命,等待岑康宁指令。

    果然,十点零一分。

    他收到微信。

    “喵~”

    祁钊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古怪文字,眉头只是微微一皱。下一秒,岑康宁的所在位置被小程序发了过来,他果断拿起手机,下楼开车。

    跟随导航,二十分钟后祁钊抵达目的地。

    他尝试给岑康宁打了一个电话,出乎意料地是竟然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不好意思,你是宁宁的老公对吧?宁宁在我家喝多了,麻烦您来接一下他。”

    祁钊道:“我在小区楼下。”

    女声愣了一下,在确认以后,很快报出具体位置。

    祁钊挂断电话,上楼接猫。

    小区不大,一共也就十多栋楼,祁钊找到楼号,按下电梯。

    这时齐敏敏已经跟岑康宁再度确认完毕。

    “来接你的人真的是你老公吧?”

    “是他。”

    岑康宁白皙的皮肤被酒精熏得微红,此刻四肢酸软无力,只能斜斜倚靠在沙发背上,勉强维持着理智。

    齐敏敏酒量显然比俩男性都好一点,虽然方才有些上头,但很快缓过神来,开始清醒地安排后续事宜。

    “是你老公就行,你这幅样子,我真怕把你交到坏人手里。”

    齐敏敏松了口气道。

    岑康宁忽然眨巴两下眼睛,嘿嘿笑着:“他不是坏人。”

    齐敏敏来了兴趣:“说起来你还没跟我们介绍过他呢,长啥样?”

    “长啥样?”

    岑康宁重复着齐敏敏的话,脑子很想回答,但酒精作用下,祁钊原本清晰的面目忽然变得模糊一片。

    他开始陷入慌张:“长啥样?”

    怎么忽然就忘了呢?

    他不应该忘的。

    幸而就在这时,叮咚——

    门铃响起。

    齐敏敏飞快地跑去开了门,把对方接进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

    祁钊:“人呢?”

    齐敏敏当时也脑子一片空白,因为祁钊的到来而感到短路,只能下意识地指向客厅沙发的方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祁钊看到正乖巧坐在别人家沙发上的岑康宁。

    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松了口气。

    “谢谢,麻烦你们了。”

    他说。

    说着上前,决定将岑康宁带走。

    岑康宁还陷入在长啥样的恐慌中,忽然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恐慌即刻消失不见,变为惊喜。

    于是立刻抓住祁钊的手,指着他的脸对齐敏敏,很骄傲地说:“快看,长这样!”

    齐敏敏有点儿尴尬:“唉这个,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了。

    毕竟是老公的偶像。

    几乎隔几天在家里就要被提起,每天都要看视频。

    岑康宁却还嫌齐敏敏的反应不够,一边捏着祁钊的脸一边嘟哝着:“不该啊?很帅的。”

    齐敏敏:“……”

    救命啊!

    老郭为什么没醒?

    而祁钊似乎是终于被岑康宁捏地不耐烦了,将他作乱的手放了下来,很有礼貌再度地对齐敏敏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齐敏敏连声道:“就是我有点儿担心自己照顾不来他。”

    祁钊道:“这点请你放心,作为法定伴侣,我有照顾好他的义务。”

    齐敏敏觉得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奇怪。

    但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那就麻烦了。”

    齐敏敏说。

    祁钊已经将岑康宁扶了起来。

    好消息是岑康宁不算特别醉,至少比上回程度要轻很多,所以扶他起来,再把他带到车上,并不算费功夫。

    坏消息是这回在车上的时候反而不太乖。

    一直哼哼唧唧着还要喝酒。

    祁钊挠了他下巴一下,让他安静一小会儿的同时,顺带检查他的下颌处有没有过敏。

    “再喝就起疹子了,岑康宁。”

    岑康宁“哦”了一声,不太乖:“起疹子也想喝。”

    “起疹子就不能玩逗猫棒了。”

    祁钊道。

    车在夜色里开得十分平稳,岑康宁思绪被前车的远光灯中断了一小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家里没有逗猫棒。”

    祁钊说:“有。”

    “我不信。”

    其实很想相信。

    岑康宁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有些痒,很想挠点儿什么解解心瘾。

    祁钊又说:“有。”

    非常笃定的语气。

    岑康宁只好暂且相信,后来的路上再也没闹着要喝酒。

    回到公寓以后。

    两人正好遇到来送外卖的管家。

    管家问祁钊:“祁先生,您养了猫吗?”

    祁钊简单地“嗯”一声,接过管家手中自己不久前下单的外卖猫玩具。

    为了凑起送费。

    祁钊买了很多。

    逗猫棒,小老鼠,弹簧球,各种玩具一应俱全。

    也因此岑康宁一看到这些玩具自己就玩去了,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骚扰祁钊。一直到快睡觉的时候,才跟祁钊说:“想洗澡。”

    祁钊拒绝了他。

    “为什么?”

    岑康宁睁大桃花眼,眼眶里氤氲着水汽,雾蒙蒙的,瞳孔很圆,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祁钊看着这样的岑康宁,那种很渴的感觉再度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给他洗澡显然不是好主意。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祁钊理智地拿出两人签订的合同。

    “附录第312条:

    甲乙两方承诺不在婚姻存续期间醉酒。(醉酒,指因为过度摄入酒精,完全失去意识与自理能力。)

    第313条:

    如若遇到不可控突发事件,乙方违反附录第312条。

    乙方承诺自己不再要求甲方提供猫窝,以及提供洗澡梳毛剪指甲服务。”

    “看到这两个字了吗?”

    祁钊指着文件:“洗澡,在你的承诺里。”

    “不对。”岑康宁却不接受,倔强地扭过脑袋,重复道:“不对。”

    “什么不对?”

    “你这个文件不对,不是最新一版。”

    岑康宁严正抗议:“你拿之前的协议来糊弄我,就是不想给我洗澡。”

    跟醉酒的人其实没什么道理好讲,但祁钊这时还是很认真地告诉他:“这就是我们俩的最新协议。”

    岑康宁把头摇得像电风扇:“不对,不对,不是最新协议。”

    祁钊拿他没办法,只好问他:“那你说,最新协议在哪里?”

    话音落下岑康宁勾唇得意一笑,仿佛就在等着祁钊说这句话一般,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到祁钊的小书房里,从他的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份新协议。

    “这个——”

    岑康宁拿着一叠整整齐齐的打印纸说:“这才是最新协议。”

    祁钊:“……”

    祁钊自然知道新协议是什么,那是曾被岑康宁毫不留情拒绝过的一版协议。

    在协议的第314附录中规定:

    甲乙双方约定在每周五的夜晚发生关系,互相纾解生理需求。

    可这份新协议才刚刚被提出的一瞬间。

    就遭到了岑康宁的严肃拒绝。

    岑康宁甚至连协议的科学依据都没听。

    他说自己技术差。

    祁钊的神色忽然间严肃起来,冷峻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岑康宁。”

    他叫岑康宁的名字,说:“这的确是最新协议不假,但你没有签。”

    岑康宁:“哦……”

    说完岑康宁开始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找什么?”

    “笔呢,我现在签。”

    “……”

    很短暂的沉默过后,祁钊注视着到处找笔无果的岑康宁。

    喝过酒的缘故,岑康宁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白粉交加的状态,很像是猫咪爪垫的颜色,不由得让人想起,上回在宠物医院时帮忙按猫,柔软的爪垫按在他手上所带来的奇特感觉。

    很软。

    很有弹性。

    一些记忆开始浮现。

    嗓音于是不由得暗哑几分。

    不算明亮的卧室灯光下,那些平日里隐藏在深处不该有的情绪因为某人的醉酒,全部肆无忌惮的释放而出。

    “……我有责任提醒你,这份新合同同样包括附录第313条。”

    所以就算是签了。

    祁钊也完全有理由不给岑康宁洗澡。

    可方才还很执着于洗澡的岑康宁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很快,他拿起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根笔,在协议的尾部郑重其事签上自己的姓名,声音很轻地,却异常笃定:

    “那我也签。”

    —

    《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一条:一方利用对方处于危困状态、缺乏判断能力等情形,致使民事法律行为成立时显失公平的,受损害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1)

    可若是。

    对方不愿意撤销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叠放好的协议。

    岑康宁有一瞬间的恍惚。

    昨晚他的确是喝多了,这不假。不过很遗憾的是,却没有喝多到完全断篇儿的程度,于是等他醒来,昨晚的一切记忆忽然就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这些记忆里有他如何将祁钊介绍给敏敏姐的。

    有他如何玩儿逗猫棒的。

    自然还有关于新合同的。

    后知后觉的尴尬开始袭来,岑康宁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喝酒以后胆子可以这么大?这种合同是能够乱签的吗?

    但最要命的一点果然还是。

    当他清醒过后,恢复理智。

    祁钊告诉他:“随时可以撤销这份合同。”时,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想法居然是:

    “不想撤销。”

    岑康宁为自己的胆大和冲动感到惶恐,却并不后悔。

    这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只是此刻的他无暇细究。

    因为祁教授就站在他的床头,手上拿着一份更新的合同,还拿着一根签字笔,空气里满是柠檬海盐混合着咖啡豆的香气。

    岑康宁:“……”

    喂,阿杜,在吗?

    车底挪挪,给他让个位置怎么样?

    阿杜不语,只一味地唱歌。

    祁钊也不语,只一味地示意他重新签合同。

    “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嗯,感觉还好。”

    应该是洗过澡了,也喝过醒酒药,所以浑身上下舒适的不得了,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称病的借口。

    岑康宁对此感到些许郁闷。

    祁钊点点头,了然道:“酒的度数并不高。”

    “哦。”

    什么意思。

    暗示他装醉?

    岑康宁的心头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更郁闷了。

    “也许你已经忘了,昨晚在醉酒状态下,你跟我签订了一份新合同。不过你大可放心,醉酒状态下不属于完全民事责任人,所以合同无效,自动撤销。”祁钊道。

    岑康宁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些许恼羞成怒的意味:“那你还找我干嘛?”

    不是自动撤销了吗?

    不是非完全民事责任人吗?

    为什么还要拿着新合同过来,是要他亲自见证新合同的撤销吗?

    “不是。”

    似乎有读心术的祁钊否认道。

    岑康宁看向他,桃花眼茫然。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自祁钊的手机。

    祁钊果断将手中的新合同递到岑康宁手里:“你慢慢看,我稍后回来。”

    岑康宁于是被迫接过烫手山芋,又因为祁钊不在的缘故,很快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新合同无法生效的第二个原因。

    乙方签名处。

    本该落款岑康宁大名的地方,竟赫然是一个画出来的猫咪爪印。

    岑康宁:“……”

    腾地一下,岑康宁脸瞬间红了。

    他属实没想到昨晚合同的后续竟然是这样。

    难怪祁钊一直都在强调,合同无效。

    谁家好人用爪印签合同?

    甚至不是指纹。

    这种合同签了也没什么用,这样想着,岑康宁果断将这份合同舍弃。但与此同时,他却又忽然注意到另一个细节。

    等等,既然祁钊手里的这份合同就是昨晚废掉的合同。

    那床头柜上的是什么?

    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迟钝了一整个早上的岑康宁终于在此刻灵光乍现,变得聪明。

    他猛地抓过合同,迅速阅读完毕以后,不出意料,在最新合同的落款处,看到了祁钊的签名。

    祁教授的签名总是很板正,不带任何连笔,一眼可见的清晰。

    但这一次,很意外地,签名看上去有点着急。

    祁字写歪了。

    钊最后的竖钩变成连笔。

    看上去很像是很快地做出了决定,着急地签上了大名,连一丝一毫的停顿都不曾有。

    岑康宁就这么看着这个“潦草”的签名,许久,忽然笑出声来。

    二十分钟后。

    祁钊收到一条微信。

    咸鱼(醉酒版):“滴滴,看看这个新版合同,我加了一些补充条款。”

    随后一个全新的PDF被发了过来。

    祁钊打开后决定认真研读,但只看完岑康宁补充的第一条就放下手机。

    “辅修心理学学位的第一堂课我遇到了随堂测验。那天我考了16分,全班倒数第一。”

    祁钊说。

    岑康宁正尝试着给自己萃取一杯冰美式,因为在图书馆经常看到P大的学霸们这么喝,便也想试试。结果忽然听说学神中的学神竟然也有考试不及格全班倒数第一的情况,瞬间被吸引注意力。

    “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他一脸惊喜,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祁钊却轻抬眼镜,很快语气变得略带一分得意:“第二次考试时,我就拿了满分,全班第一。”

    岑康宁:“……”

    不是,谁问你这个了?没人听你凡尔赛好吧。

    岑康宁气得牙疼。

    “所以你专门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的心理学成绩吗祁教授?”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完全相信我的学习能力。”

    祁钊道。

    岑康宁:“所以?”

    “综上所述,我的建议是,附录条款第315条,甲方承诺自己学习相关技术一个月后,条款314条生效,这条附录予以删除处理。”

    作者有话说:

    祁钊:立刻生效,懂我意思?

    第45章

    对于祁教授的抗辩。

    岑康宁表示出极大的不信任。

    哪怕祁钊愿意展示出自己在斯坦福的成绩原件,岑康宁依然不信。

    毕竟上一次的经历实在过于惨烈,且在这一过程中,受到伤害的往往只有处于下位者的自己。但又因为岑康宁心地善良,且祁钊一再保证自己学习能力的缘故。

    他表示,可以再给祁钊一次机会。

    至于后续要不要保留附录315。

    视祁钊这一次的表现而定。

    —

    表现的机会很快到了。

    那是一个周五的夜晚。

    这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岑康宁从五点下班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虽然人还在游戏里,心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

    好几次团战犯错后。

    队友忍无可忍,cue岑康宁:

    “小鱼今天怎么回事儿?一直死?”

    岑康宁回过神来,又囧又愧疚:“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昨天没睡好,今天有点儿累了。”

    队友道:“哦,原来是这样,我懂我懂。”

    几个队友在公屏打字排队说我懂。

    岑康宁知道这群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但由于自己心虚,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于是在聊天列表里随便胡扯了几句,便提前跟大家道别。

    “走了,下线,今天状态不好,睡觉去。”

    岑康宁说。

    队友说:“这么早?”

    岑康宁:“昨晚没睡好,补眠。”

    队友调侃他:“小鱼新婚生活真幸福。”

    岑康宁看得脸热,关掉电脑以后温度也没降下去。自从游戏里这帮损友知道他是已婚身份后,就经常这样调侃他。

    尤其是上回约好了通宵帮战,却临时爽约。

    更给了这些人调侃的机会。

    岑康宁一直很想找个机会严正声明一番,只是拖着拖着,好像就没有了声明的立场。

    尤其是今天。

    周五。

    岑康宁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机。

    跟祁钊的对话框里空空荡荡。

    还停留在昨天的聊天。

    岑康宁昨天说,钊哥我拆你鲍鱼了啊。

    祁钊回复了一个1。

    再然后两人就没聊天过。

    一直到现在。

    空荡的聊天框让岑康宁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上周两人签订的新协议条款实际上并未生效。对于今晚会发生的一切,产生期待,产生紧张感的好像也只有自己。

    又不由得开始怀疑。

    会不会祁钊把这事儿已经完全忘了?

    以祁钊的性格来说,很有可能。

    毕竟祁教授看上去就是个性冷感,浑身上下每一个DNA都写着禁欲。如果不是那天的意外,岑康宁甚至怀疑他会不会这辈子都不愿意跟人类发生关系。

    不过……

    岑康宁躺在大床上,失神地看向天花板。因为某人不在家,从而肆无忌惮地开始回忆起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细节。

    外表看上去如此禁欲的祁教授脱掉衣服以后简直堪称狂野。

    也不知是药效刺激,还是他本性如此。

    —

    校外药店。

    祁钊正仔细地参考成分表,挑选今晚使用的“道具”。

    上一回在他失去理智时发生,一切难以避免地走向失控,而这一次,他像以往应对人生中所有事件一样,提前做好完全的准备。

    从适配的道具。

    再到每一步应有的程序。

    Excel表格中,一切精密到秒。

    而他之所以会比岑康宁想象中晚归,也是因为他强行要求自己,在进门之前,再把所有课件温习一遍。

    若是从前的同学遇到了今天的他一定会觉得惊讶。

    毕竟所有人印象中的祁钊从不复习。

    天才少年的门槛就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再长再难记的公式有人也看一遍就会用会写。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

    祁钊想。

    首先,今晚关乎着新协议条款的废除与否;其次,这将是一次他学习能力的重要证明。

    祁钊的要强是出了名的。

    能在科研圈混出点儿名堂的人都非常要强。

    祁钊又属于其中的佼佼者,要强程度堪称世界顶级。

    因由是祁钊要求自己做好所有的万全准备,将所有程序倒背如流,才用指纹开锁,推门而进。可小岑老师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咦,钊哥你回来了?”

    岑康宁洗完澡后去客厅接水,刚放下杯子就听到门响。

    抬头一看,不是祁钊是谁。

    祁教授今天至少提前回来了三个小时。

    以往十点半才到家的人不到八点就出现在岑康宁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纸袋,不由得让岑康宁猜想,是不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岑康宁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想要接过祁钊手中的袋子,好让祁钊方便换鞋。

    但祁钊手很紧地拿着袋子,始终不肯交给他。

    “钊哥?祁教授?”

    岑康宁愣了下,感觉氛围有些奇怪。

    他不知道自己在祁钊面前是这样的。

    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短袖,接水时弯腰,露出腰线。腰很细,皮肤很白,但再往下一点却又十分混圆。同样松垮的短裤下是一双又直又细的腿,走起路的时候那双腿晃呀晃的,不由得让人想起它在其他地方晃起来的一些画面。

    祁钊:“……”

    计划表里的第一步。

    是两人观看电影。

    攻略上说,这种事情最忌讳单刀直入没有铺垫,应该先由一场浪漫的爱情电影作为铺垫,然后循序渐进,再由亲吻进入正题。

    祁钊曾用一小时的时间来筛选片单。

    并在片单中列出了至少五部岑康宁可能会喜欢的类型。

    然而进门后的第一秒,所有片单全部变成空白一片。

    ……

    一根浮木飘荡在海中。

    遂海而荡。

    大海是暴君,时而温柔将浮木推到海的彼岸;时而又汹涌澎湃,毫不留情将浮木从沙滩上猛推下去。

    浮木终于无法承受,哭喊:“够了!”

    大海强势地说:“不够,才十一点。”

    浑然不觉十一点已经大海以往每日潮停的时间。

    浮木落下泪水,可泪水很快很快同海水混为一体,越来越强劲的海浪淹没了浮木,直到浮木的每一片木屑都浸透其中,散发出浓郁的海水气息。

    海浪终于停了。

    世界归于宁静。

    浮木奄奄一息,暴君则收起他残酷的手段,轻柔地将浮木拢入怀中,展现出其仁政爱民的另一面。

    ……

    半梦半醒中,岑康宁听到电影的声音。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自于他反复刷了数遍的《泰坦尼克号》。

    他开始感到疑惑,虽然他的确喜欢这部电影不假,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也梦到呢?

    难道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跟祁钊是杰克跟rose?

    不是吧。

    他哪里像杰克,祁钊哪里又像rose?

    他没有像杰克那样的才华与幽默风趣,祁钊也不像rose一样,有着丰腴漂亮的外表,善良纯真的心地。

    非要说的话俩人是rose与卡尔。

    因为家族被迫绑定联姻。

    但岑康宁也不愿意将卡尔与祁钊相提并论,这是对祁钊人格的极大贬低。

    思索了半天不得其解,岑康宁终于放弃。他眼皮沉重地进入睡眠,这辈子可能都想不到这其实不是梦境,而是身旁的祁钊的确在放电影。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

    一切都已经结束,沉寂的夜色完全笼罩了整个世界。

    但祁钊在事后固执地认为,有些事就算打乱顺序,也许并不影响太多。

    也因而在电影放映完毕后。

    他在熟睡的人脸上印下一个亲吻。

    很轻很轻地一个吻,别说岑康宁自己,就连祁钊自己也很难感受得到。

    但它确实存在过。

    这便是意义。

    —

    第二天中午岑康宁醒来意识到祁教授可能没说谎。

    他的学习能力的确顶级。

    上回醒来以后他感觉浑身都散架了不说,还发了会儿烧;但这一回非但没发烧,他尝试着在被窝里动了下身体,除了大腿根儿跟某处隐秘的位置外,其他的地方竟然都还好,有些感觉,但没到动都不能动的地步。

    不由得愕然。

    难道祁钊就这么天赋异禀,在这方面竟然也是个天才?

    可转念又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岑康宁眼前一黑。

    于是当祁钊端着冰可乐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某个人又把自己团团塞进了被窝里。

    下意识地,祁钊拿出测温仪:“发烧了?”

    “没有。”

    被窝里的人闷声道。

    “那是疼。”

    祁钊说。

    说完他放下测温仪,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上回用过很好用的外用药膏。

    “帮你上药。”

    祁钊对鼓包道。

    岑康宁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掀开被子抗议:“我要去告你,违约!”

    祁钊:“?”

    岑康宁:“我们不就说好了一次吗?你昨天为什么做5次?”

    祁钊顿了顿,生平第一次面对指控感到些许心虚,但,也只是些许。很快祁钊恢复理智,拿出证据证明:“没有规定次数,只有规定日期。”

    岑康宁:“……”

    该死的。

    他把协议反复来回看了好几遍,发现还真没有这条规定。

    可岑康宁又不肯认输,半晌要强道:“那我要求加上这条规定。”

    祁钊:“……”

    过了好一会儿,祁钊说:“你还没有废除315条款。”

    岑康宁想到这件事,也觉得头疼。

    当时他是觉得直接答应前协议好像有些没面子,而且觉得这件事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接受,所以增添了一个月的学习时间。

    可从昨晚的经历看来。

    这一个月的时间纯属多余。

    所以,要废除吗?

    岑康宁正迟疑着,被递来一杯加冰可乐。

    快乐水顺着口腔进入胃部,清爽的气泡跟冰块在舌尖蔓延。恒温舒适的卧室里,岑康宁还来不及夸奖祁钊懂事,下一秒,麦麦脆汁鸡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

    “?哪里来的?”

    “外卖。”

    岑康宁:“……”

    “其实炸鸡还是现场吃比较脆,之后就算用空气炸锅热也不太是那个味道。”

    “蛋糕要吗?”

    “有没有奥利奥咸奶油夹心?”

    岑康宁期待。

    “有。”祁钊说:“跟上回是同一个品牌,六寸的一整个,都属于你。”

    岑康宁也不想的。

    但由于有人表现的实在太好,他不得不网开一面。

    毕竟,那可是麦麦脆汁鸡。

    这件事的后续是周一岑康宁去上班。

    一大早,李明玉非常高兴的给他打招呼。

    “早啊小岑老师。”

    岑康宁正在吃早餐,冰美式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太苦,他果断又换回了豆浆。不过最近觉得祁钊的健康早餐看上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所以还吃了一个水煮鸡蛋搭配西蓝花。

    后果就是吃了跟没吃一样。

    所以上班后又买了两个包子。

    “早啊玉姐,换新裙子了?”

    岑康宁啃着包子笑道。

    李明玉挑眉,看上去很开心:“这都被小岑老师你发现了,真厉害。是我昨天周末逛街新买的,本来一直舍不得下手的,但忽然发了笔意外之财,我就当场拿下。”

    岑康宁也替她感到高兴:“那恭喜你了。我也想忽然这么暴富一笔。”

    “倒谈不上暴富,不过确实意外之财。”

    李明玉道:“不止我,我们课题组的人都发财了。”

    “怎么回事?”

    岑康宁问。

    李明玉道:“不知道啊,周五的晚上钊哥忽然发神经,在群里发了好多个红包,每一个都还很大。我们每个人都至少领了五百以上。”

    岑康宁:“……”

    他实在不想多想。

    但周五的晚上这个时间点,由不得他不多想。

    李明玉没有发现岑康宁的异常,还在八卦着:“按理说那个点儿他平时都休息了,结果忽然在群里发红包,吓了我们一大跳。大家都说……”

    “都说什么?”

    “都说他肯定是跟小嫩草有进度了!”

    李明玉压低声音:“要知道前几天他中了个千万级别的项目都没这么高兴。”

    岑康宁:“……”

    “唉对了,小岑老师,你现在开始用夏老师送你的坐垫了啊,挺好,粉嫩粉嫩的,颜色特别适合你。”

    “…………”

    自暴自弃坐在柔软舒适的棉花座垫上摆烂的岑康宁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规则怪谈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第一条规则就是:

    夏老师说的永远是对的。

    一开始,夏老师说他,怎么能不带水杯呢?

    他认为夏老师大惊小怪。

    后来他意识到,夏老师说的对,水杯简直是图书馆工作神器。

    再后来,夏老师送他棉花座垫,说:“以后总能用上的。”

    岑康宁想,肯定用不到,他还这么年轻,就应该坐硬邦邦的木头椅。年轻人不趁年轻的时候多做做硬座,以后年纪大了可怎么受得了哦?

    直到今天……嗯,确实能用得上。

    尤其是以后的每一个周一。

    作者有话说:

    夏老师:姜还是老的辣[菜狗][菜狗]

    (审核明鉴,真没超标哇)

    第46章

    八月在蝉鸣中渐渐远去。

    下过一场雨后,太阳虽然仍旧热烈,气温却渐渐降低。

    现在岑康宁上班的时候需要多加一件衬衫外套,才能抵御依旧强劲的中央空调。夏老师却受不了这个温度,穿了外套,一大早也已经嚷嚷了好几次太冷。

    岑康宁问:“我们可以调温度吗?”

    夏老师说:“不行,所以我打算去中控室一趟。”

    岑康宁主动请缨,说:“我去吧。”

    夏老师正要推辞,岑康宁已经站起身来。

    “我去吧夏老师,正好出去透透气。”岑康宁这么说。

    他拿上手机,立刻出发。

    去中控室的过程倒是十分顺利,唯独回来的时候,经过图书馆二楼那个大平台,遇到有工人在作业,将原本摆放在那里的祁钊撤了下来,换上新宣传海报。

    岑康宁知道这很正常。

    毕竟特奖评选已经结束,作为特奖颁奖嘉宾的祁钊结束宣传也很合理。

    不过他还是多看了一眼,想要看看是谁能够跟祁钊摆放在同一个位置,纯属好奇。

    结果出乎意料。

    竟然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

    “孔宇真,斯坦福毕业,研究方向是胰腺癌的免疫疗法相关。”李明玉也看到了这张宣传海报,不过她从这张宣传海报中看出来的信息量显然要比岑康宁更足一些。

    “这位应该就是新院长带过来的得意大弟子了。”

    李明玉道。

    岑康宁惊讶:“又要来新院长了?”

    “可不,毕竟这位置不能空着太久,而且都快开学了。”李明玉道。

    岑康宁点点头:“确实,有道理。”

    李明玉却忽然狡黠一笑:“这下可热闹了。”

    岑康宁:“?”

    李明玉说:“小岑老师你看到这个熟悉的斯坦福就没有想到谁吗?”

    岑康宁迟疑了一番,但还是从李明玉的表情中猜到些许。

    “祁钊?”

    “bingo,答对了,这位孔宇真没记错的话跟钊哥以前在一个组待过,真要算的话是同门师弟。”

    “……哦。”

    李明玉没有发现岑康宁略微有些奇怪的神情,自顾自接着道:“而且这俩人的经历也很像,都是天才少年,十多岁就进了大学。虽然研究方向不一样,而且姓孔的肯定没钊哥厉害,现在还在当博后。不过他也才23岁,以后还真说不定。”

    “说不定比祁教授厉害?”

    “nonono,我导就是全宇宙最厉害的,不接受任何人反驳。”

    “那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挤走小嫩草,俩人看对眼啊!”

    “……”

    岑康宁的沉默无言中,李明玉非常合理地分析:“你想啊,俩人是旧识,而且经历相仿专业相近,有共同话题。本来就是师兄弟,现在又到一个工作单位朝夕相处,培养出感情不是很正常吗?”

    过了好一会儿。

    岑康宁方听到自己说:“是啊,很正常。”

    语气里多少有点儿酸溜溜的意味,虽然岑康宁自己肯定不愿意承认。

    李明玉却越说越带劲儿了,又说起孔宇真的长相来:“而且小岑老师你刚刚看见没,这个孔宇真长得还不错哎。虽然肯定不如小岑老师您貌美如花,但勉强也算清秀可人,啧啧……”

    被李明玉描述为清秀可人的孔宇真本人正出现在祁钊的办公室里。

    他还没有正式入职,因此身上穿着普通的白衬衫西装裤,看似普通的衣物版型剪裁却十分得体,一举一动中勾勒出他修长俊美的身型。

    所以李明玉说他清秀可人其实并不贴切。

    因为那张海报上只有孔宇真的上半身。

    只看上半身的话,孔宇真的确是那种看上去很清秀,娃娃脸,温柔脾气好的类型,可一旦视野扩大,以全身气场作为考量,便会立刻意识到,此人大约是与祁钊有一拼的庞然大物。

    “师兄,好久不见。”

    孔宇真进门后笑着同祁钊打招呼。

    祁钊见到他以后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孔宇真会出现在这里。

    转而又看向微信消息。

    “你没有提前预约。”

    祁钊道。

    孔宇真显然已经非常了解祁钊的行事风格,当即讨饶道:“求你了师兄,我就是过来搬东西顺路看你一眼,没想跟你正式探讨些什么问题。”

    祁钊:“哦,那你现在看到了。”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啊。”

    孔宇真无奈摇了摇头。

    “你在期待什么?”

    “没有期待什么,只是听说你好像结婚了,觉得你可能跟以前不太一样,就想来确认一眼。没想到……”

    跟以前一模一样不说。

    甚至还变本加厉了不少。

    孔宇真在心中道。

    是因为到了新的工作环境以后彻底放大了自我意识吗?

    还是说因为结婚?

    在避嫌。

    孔宇真实在想不出后者的情况会出现在祁钊身上,于是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前者。

    “算了,不说这个了。”孔宇真忽然笑了笑,态度十分友好地对祁钊发出邀请:“以后我就要在P大工作了,这两天正好安也在A市,我们要不要聚一聚?”

    “婉拒。”

    祁钊语气一如既往。

    “别这么狠心呀师兄,我们三个到底是当年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怎么现在连吃个饭都不行了?而且你新婚的消息也没通知我们,就吃个饭而已,不能带着嫂子一起来吗?”

    祁钊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态度似乎有所松动,问:“时间安排?”

    孔宇真立马道:“周六八点到十点,我猜你这时候是有时间的。”

    毕竟祁钊的作息很多年没变过。

    不止孔宇真,实验室不少人知道,周六的早晨是祁钊固定休息时间。

    一般情况下,将需要他出席的社交活动安排在这个时间段里,有极大的概率被答应。

    但孔宇真恐怕做梦也没想到。

    时隔仅仅一年。

    祁钊坚持了数年的作息就已经被彻底改变。

    “不行。”

    这一次,祁钊用比上一次更坚决的语气拒绝,完全不留任何商讨余地。

    孔宇真:“……”

    两分钟后。

    孔宇真被礼貌请出了办公室。

    请出去以前,还被迫喝了一杯几乎半杯都是茶叶的茶水。

    孔宇真懊恼地吐着被茶叶涩到发麻的舌头,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哪里。没办法,他只好拿出手机,边走边给另一个人打电话。

    “喂,是我。没约到。”

    “我说了周六早上,也没约到。”

    “不过我提到带嫂子出席的时候,他的反应怎么说呢,有点意思。”

    孔宇真清秀的娃娃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这使得他的气场与平日里的和善可亲产生些微的不符。

    然而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具体的情况我还没办法确认,也许等我见到他老婆本人就有答案了。”

    —

    图书馆。

    岑康宁正给胡副馆长泡茶。

    胡副馆长来了好一阵子了,从一开始漫无目的地寒暄,再到后来渐入主题,说的口干舌燥。岑康宁实在过意不去,给他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茶水喝。

    胡副馆长果然很喜欢,端起来一饮而尽。

    “所以啊我说,我们馆里正好有这样一个拿得出手的人选,不出镜不就可惜了吗?”

    在一旁听了大半天的夏老师插嘴道:“我也觉得可以,小岑,你去吧。反正这两天馆里也没什么事儿,有我跟明玉看着就行。”

    胡副馆长于是更加殷切看向岑康宁。

    岑康宁:“……”

    这种情况下,拒绝实在是很让他为难。

    但平心而论岑康宁其实是不想去的。

    首先自然是他作为一条咸鱼,低调本分便是他的座右铭,出镜露脸什么的这种工作实在不适合他;其次自然,岑康宁也没有相关经验。

    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被看中是因为这张脸。

    可只有一张脸,难道就可以成为新生校园宣传片的男主角吗?

    胡副馆长信誓旦旦保证:“你可以的,小岑同志,组织既然能把这个工作交给你,就证明你绝对有胜任的潜力。”

    嗯……胜任的潜力如果指的是带妆顶着大太阳底下在操场连跑七八次往返四百米的话。

    那岑康宁的确有。

    “咔咔咔——”

    年轻的学生导演大声叫停,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

    “三号机你怎么回事,这回又是你没录到画面?”

    “对,对不起……”

    “别,我不想听对不起,你的对不起留给几个演员老师说吧,因为你的功夫大家重复多少遍了,要是今天下午这个镜头还拍不完,你怎么负责?”

    “我……”

    “行了,别跟我解释。”

    导演伸出左手,阻止了三号机后续的解释,转而面对其他人和颜悦色道:

    “不好意思啊大家,辛苦了,天气太热我们要不休息会儿,待会儿再拍?”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家虽然拍摄的辛苦,但见到导演这样的态度也不好苛责太多。

    更何况,这个年轻的拍摄团队从导演再到摄像多是学生主动请缨,不拿一分钱工资,还要付出自己宝贵的时间来参与,就更不好开口。

    因由是遇到这样的现场事故,演员们也就只好自认倒霉,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人群很快疏散开。

    有学生志愿者购买了矿泉水奶茶等冰饮供剧组人群自取。

    天气太热,又是户外作业,基本上所有人都去拿了饮料,只除了一个人例外,三号机。

    岑康宁也拿了一瓶冰可乐补充体力。

    不过喝了才两三口,他就又拿起一瓶冰水,快步走到方才的拍摄地点。

    “同学——”

    三号机负责人祝梦正低着头研究自己始终不争气的机器,研究的时间长了,也不知道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太阳底下晒了太久中暑导致头晕。

    眼前一黑,即将摔倒在跑道上的时候。

    忽然,耳畔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祝梦恍然惊醒:“啊?”

    啪嗒——

    她手上力气一松。

    眼看着昂贵的机器即将摔在地面上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稳稳将摄影机扶住。

    “小心。”

    岑康宁接住了摄影机,当场松了口气,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接住了。”

    祝梦苍白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她语无伦次地对岑康宁道谢:“谢谢小岑老师,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

    岑康宁开玩笑道:“你再谢我可要松手了。”

    “啊?”

    “逗你的,同学。”

    岑康宁道。

    说着他将手中的冰矿泉水递给祝梦:“这里太热,长时间呆着容易中暑,你喝点儿水,去阴凉的地方待会儿吧。”

    “可是……”

    祝梦有微微的迟疑,她看向岑康宁手中的机器。

    岑康宁自然知道她的想法,说:“把机子拿到阴凉的地方,一起看看有什么问题吧。”

    五分钟后。

    岑康宁找到了机器的症结所在。

    “果然,是机器过热了。”

    岑康宁道。

    过热以后摄影机无法正常工作,还能开机,看上去也似乎可以正常拍摄,但每次传输画面的时候就会发现,压根儿没拍上,画面完全没有进入到内存里。

    祝梦又是惊讶又是觉得委屈,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泪水在氤氲:“原来是这样,难怪……”

    难怪刚刚每一次她都拍好了。

    结果每次导演都说她没拍上。

    祝梦一度认为真的是自己的技术跟操作有问题,影响了所有人的进度,却没想到根本不是,是机器的问题。

    便又不由得懊恼:“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要是早点发现的话,不至于拖累所有人被晒。

    可岑康宁说:“别这么想,摄影机出现这种事故谁都不想。而且这不是常见故障,我也是之前在打工的地方遇到过相同情况才敢判断。”

    被这么一说,祝梦心里多少好受了点儿。

    她心情松快起来,感激地看向岑康宁:“总之谢谢您了小岑老师,要不是您我可能待会儿还得耽误大家。”

    “没事儿,举手之劳。”

    岑康宁笑着,然后替她吐槽道:“而且你也是义务劳动,谈不上谁耽误谁,要我说还是学校耽误了你们上自习的时间呢。”

    “哈哈。”

    祝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笑脸。

    她还想再多感谢岑康宁几句,因为小岑老师人实在是太好了。

    怎么会有这么人美心善的老师呢?

    结果这时化妆师过来找岑康宁。

    “小岑老师,您过来一下,给您补补妆吧?”

    岑康宁只好放下手中的摄影机,跟祝梦道别,又立刻见缝插针地喝了一口冰可乐,转身去了化妆间。

    化妆间被安排在室内。

    跟更衣室是同一个房间。

    十多平米的一个小房子里头塞满了各种包跟道具。岑康宁不是第一次进来,因此轻车熟路找到跟自己对接的化妆师。

    不过,人进来以后他才意识到,好像被骗了。

    化妆师进来不是让他补妆,而是另有要事需要他帮忙。

    “小岑老师,您最好了,帮忙拍个抖音吧,就一秒。”

    岑康宁:“这……”

    不太好吧四个字还没出口。

    化妆师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姿势。

    岑康宁只好妥协:“那好吧,不过恐怕得快点,我看导演儿那边儿快休息结束了。”

    化妆师当即欣喜若狂,道:“放心,不需要太久的,就一会儿。您这样的长相完全都不需要后期,怎么拍都上镜。”

    一通彩虹屁猛烈吹了过来。

    岑康宁就更无法拒绝。

    他尽职尽责按照化妆师的要求出镜,在剧情里扮演一个海王学长,拍摄效果相当出色,用化妆师小姐妹的话来说——

    “这位老师站在那里看着就像海王。”

    岑康宁顿觉郁闷,他一直知道自己的长相不属于多清纯的类型,可也不至于海王吧?

    正要就此简单争辩几句。

    这时,房间里负责拍摄这条抖音短视频的二号机摄影师忽然低笑出了声。

    “哪里像了?”

    他卸下口罩,露出口罩下一张不久前才刚刚出现在图书馆二楼宣传海报的清秀娃娃脸。

    在岑康宁怔楞的同时,接着用戏谑的语气开口道:“与其说是海王,我倒是觉得,小岑老师很适合扮演另一种角色类型。”

    “什么类型?”

    “娇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走完全部亲戚了[爆哭][爆哭]

    第47章

    来者不善。

    岑康宁想。

    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的吗?

    协议结婚后丈夫的白月光找上门来。白月光有着高贵的家世,优雅的外表以及出色的工作能力,甫一出现,各种条件就完全秒杀了小说男主角。

    而往往这个时候,男主角会因白月光的出现而感到自残形愧。

    白月光就趁机加大火力,使用各种绿茶手段逼走男主角。随后经历一番狗血误会纠缠,丈夫或是与男主角冰释前嫌,或是与白月光旧梦重圆。

    嗯,剧情的走向十分正确。

    唯一的错误是一开始就错了。

    首先,男主角不该选岑康宁。

    —

    “哈哈,孔博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化妆师明显看出了氛围的不对劲,试图将话题岔开。

    但孔宇真显然不这么想,依然不礼貌地盯着岑康宁看,眼神像扫描仪,又像是某种医学CT:“不是吗?小岑老师难道不是本色出演?”

    岑康宁回击他的眼神,很温和,仿佛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然而——

    “如果我饰演娇妻,那孔博士饰演什么样的角色呢?第三者?”

    化妆师:“……”

    救命啊。

    她好像误入了什么修罗场现场!

    孔宇真显然没想到岑康宁如此锋芒毕露,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小岑老师,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点儿什么。”

    他爽朗地笑着,从房间阴影中走了出来,暴露出自己高大的身型。

    “我是真的觉得你适合演这种角色而已,又温柔又漂亮的,难道不适合吗?”

    他委屈道。

    岑康宁没说话。

    化妆师表示,我有点儿忙要不你们自己解决。

    孔宇真便接着道:“但其实,比起适合饰演什么角色这个问题,我更想问你另一个问题,方便我问吗?”

    岑康宁微蹙眉心。

    不知道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以岑康宁下意识想要拒绝。

    孔宇真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说:“别急着拒绝,等拍摄结束后我单独找你吧。”

    化妆师尴尬的表情下,岑康宁只能答应。

    于是拍摄结束后。

    在距离P大操场最近的校园咖啡馆。

    孔宇真跟岑康宁第一次正式会面。

    面对面这样坐着以后,岑康宁才真正意识到孔宇真的身型有多么的高大,跟他的娃娃脸简直完全不匹配。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成为自己的潜在情敌。

    虽然,岑康宁也不知道该不该用“情敌”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还是国内的咖啡好喝,老外的咖啡太苦了,真受不了。”

    一入座后,孔宇真就开始吐槽。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一派闲适的姿态,仿佛与岑康宁是什么多年不见的老友。

    但事实上,两人今天中午才第一次见面。

    岑康宁对他的吐槽不置可否,对于他的来意也不算特别感兴趣,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觉得化妆师当时的表情实在太尴尬,如果他不快点答应结束这个对话,他疑心化妆师会尴尬地脚趾扣地。

    为了保护地面,岑康宁答应了这次见面。

    但这不代表着岑康宁会愿意跟孔宇真像老友一样寒暄。

    因此他单枪直入主题:“孔博士,有什么话,您现在可以直接问我了。”

    “哦,这个啊。”

    孔宇真又不急不缓喝了一口咖啡,倏而,眼睛眯起:“对不起,你肯定感觉到冒犯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跟你共事了一整个白天以后,我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嗯?”

    好奇什么?

    好奇他这么平平无奇却跟祁钊结婚吗?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到现在也不是很懂。

    祁钊从未提及过选择岑康宁的原因,刘海俐也不曾真正谈起。对于这件事,岑康宁一直是保持着,管他什么原因,反正好事儿落在我头上我就接的态度。

    但眼下当然,他不可能用这样的答案告诉孔宇真。

    所以该怎么回答呢?

    岑康宁一边揣测着孔宇真问话的目的,一边思索着答案。

    然而,让岑康宁出乎意料的是。

    他都几乎已经找好借口的情况下,孔宇真竟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疑问。

    “好奇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祁钊这种男人?”

    岑康宁:“……”

    不是,问题难道不是问反了?

    而且,什么叫你这样的人。

    什么又叫祁钊这种男人?

    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一紧,因为孔宇真对祁钊莫名的评价,岑康宁感到些微不爽。

    孔宇真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的表情十分认真,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求知欲:“小岑老师,您这么善良,就告诉我吧。我都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你说,像你这种长得好看,人又善良温柔讨喜,还很幽默风趣的人,怎么就会看上祁钊那个机器人呢?”

    岑康宁:“额……”

    他可以说是因为编制吗?

    面面相觑的尴尬中。

    看着对面那张漂亮到让人生不起半点儿恶感的脸,孔宇真不由得想到早晨第一次见到岑康宁时的场景。

    通过内部关系,他已经提前打听到,今天图书馆派来参加拍摄活动的主人公就是岑康宁——祁钊的那位新婚娇妻。

    孔宇真对岑康宁实在是太好奇了。

    毕竟那个祁钊竟然结婚了。

    到底谁才能忍得了跟这种人结婚?

    所以说什么都想要来看一眼,于是主动接替了一位同门师弟摄影师的位置。

    “我来帮你拍一天。”

    “师兄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初来乍到,也想逛逛校园。”

    就这样,孔宇真接替了师弟的位置,带上口罩,临时成为摄影师。

    摄影师的工作无疑是辛苦且枯燥的。

    尤其还是兼职学生,更没人权。

    这个活动大概是被某社团主动应承下,由该社团的团长作为总导演。

    孔宇真虽然上大学早,没怎么参与过这种大学社团。

    但他从小早慧,很早就知道这种大学社团中官僚主义泛滥,哪怕是在顶尖学府也不例外。

    果然,拍摄大群中。

    晚上十一点,总导演@所有人临时发布通知:

    “所有人,明天早点到。有老师参与,老师大概七点到,我们不能让老师等。”

    群里众人接连回应收到。

    唯有孔宇真不屑一顾。

    他心想,导演你在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老师愿意早上七点从温暖的被窝里那么早爬起来参加没有工资的活动?

    岑康宁就更不可能了。

    能忍受祁钊这种人,大概率是为了享福,怎么会愿意受罪。

    然而一大早,孔宇真到指定集合地点提前踩点,只见空旷的操场草坪上,一个穿着清爽的白衬衫的黑发青年手里拿着一个包子一杯豆浆,言笑晏晏站在那里。

    “同学你好,你是来参加新生宣传拍摄的吗?”

    “是,我是今天的二号摄影师。”孔宇真定定站在原地,帽檐下的眼睛肆无忌惮打量着面前的黑发青年。

    漂亮,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岑康宁绝对是那种统一所有审美标准的美人。

    也许有人喜欢清纯的,有人偏好可爱的。

    但没有一个人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会觉得岑康宁不漂亮。

    他的五官精致到,甚至此刻的孔宇真还没开机,但已经可以想象到镜头下岑康宁是如何的上镜。

    至于第二反应。

    孔宇真盯着岑康宁唇角的弧度及他左侧脸颊若隐若现的梨涡出了神。

    怎么能这么温柔好脾气?

    因为好脾气所以可以忍受得了祁钊吗?

    那他又看上祁钊什么?

    孔宇真十分不解。

    尤其是他认为,以岑康宁的长相,就算是想通过外貌与性格获得更好的生活水平,也绝对不止祁钊一个选择。

    他理应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孔宇真想。

    这个不解在午休时刻达到巅峰。当孔宇真看到岑康宁顶着大太阳跑去对三号机的小姑娘伸出援手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天呐,怎么会这样?

    这么善解人意的一个小美人。

    结果却嫁给了祁钊。

    暴殄天物。

    姓祁的凭什么?

    凭他那些《nature》论文吗?

    说起论文的话那孔宇真也有,虽然没到《nature》这种级别,可也绝不容小觑。

    为什么没人喜欢他?

    孔宇真越想越觉得委屈,于是忍不住卸下口罩,想要当面问一问岑康宁。

    不过似乎,孔宇真开口的时机没有选择太好。

    他总是这样,在不恰当的时候说出不恰当的话。

    但无所谓,孔宇真会用真诚打败一切。

    “小岑老师,拜托,我真的很需要这个答案。请您告诉我吧,作为报答,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真的?”

    显然,孔宇真的真诚并没有打动岑康宁,但他所提出来的条件,让岑康宁原本抗拒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动摇。

    孔宇真于是乘胜追击:“真的!你想问什么?说吧,他在斯坦福的感情经历,他的初恋,我知道的一切都会告诉你的。”

    岑康宁:“……其实都是零,对吧?”

    孔宇真惊讶:“什么,这都被你发现了。”

    岑康宁扶额:“孔博士,如果想要跟人做交换,还是真诚一点比较好吧?”

    “我当然知道要真诚。”

    孔宇真耸肩,很无奈的语气:“但说实话,我其实知道的可能并不比你多多少。”

    岑康宁道:“那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很需要我的答案?”

    孔宇真:“……”

    纠结了好一会儿,孔宇真最终妥协。

    娃娃脸上浮现出沮丧的情绪。

    “好吧,其实是我追求的对象,他一直喜欢祁师兄。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岑康宁:“他?”

    孔宇真:“我们在斯坦福时候的实验室研究助理。”

    岑康宁:“哦。”

    孔宇真:“我可是连我的老底都告诉你了,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岑康宁想了想:“喜欢他帅算吗?”

    孔宇真:“难道我不帅吗?”

    岑康宁委婉道:“你们俩是不同类型的帅,我可能比较欣赏祁教授那一类。”

    孔宇真更委屈了:“那岂不是说我这辈子除了整容没希望了?”

    岑康宁:“节哀,孔博士。”

    “不,我不信。”

    孔宇真忽然笃定道:“我不信我被拒绝只是这么肤浅的原因,一定还有更多深层的原因你没告诉我。”

    岑康宁:“……”

    孔宇真追问:“真的只是喜欢他的脸?”

    这题很难回答,岑康宁想。

    首先,他其实并不喜欢祁钊,两人只是合作关系。

    然而,也许是被孔宇真这么刨根问底的连环追问影响,他承认自己现在也有点好奇。

    那位“他”喜欢祁钊什么?

    学识?

    外表?

    亦或是如同孔宇真所言的,除此之外的更深层的东西。

    “抱歉,我可能爱莫能助了。”

    岑康宁眨着眼道。

    他确实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帮助到孔宇真,这是实话。

    “好吧……”

    孔宇真的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绝望,但很快,他叹了一口气后,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也释然了。

    “算了,好像我就算问你也问不出来什么,每个人喜欢的点又不太一样。”

    “是的。”

    岑康宁道。

    “麻烦你了,好像我们有了个不太好的第一面,但请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想问问你。”

    孔宇真挠着脑袋,苦恼地道。

    岑康宁的确对他的印象不算太好,可此刻看到他这幅为情所伤的模样也难免觉得有些心软,于是安慰他说:

    “有时候爱情是没有原因的。”

    “啊?”

    “感情是没有原因的,无法用特定的词句来描述,很多时候,它就是一种感觉,不是你不够优秀。希望我这么说,能让你感觉好点。”

    岑康宁尝试解释。

    孔宇真:“……”

    “你想说什么?”

    看着孔宇真纠结的娃娃脸,岑康宁忍不住问。

    而孔宇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破了防,崩溃道:“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么通情达理,温柔善解人意的你们,却都喜欢上了祁钊那种不解风情的男人!”

    岑康宁:“不解风情?”

    孔宇真:“难道不是吗?祁钊可是那种你问他喜欢哪种人,他会回答你他喜欢的是詹妮弗·杜德纳的人,这难道还不算不解风情?”

    岑康宁:“詹妮弗?”

    孔宇真:“生物学家,研究开发CRISPR-Cas9的那位。”

    岑康宁:“……”

    很好,这个回答很祁钊。

    但说实话,他还真没问过祁钊这个问题。

    平时他跟祁钊的对话都相当没营养,无非是签不签新合同,合同新条款到底要不要规定次数的问题。

    但孔宇真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下回问问去。

    他不是好奇,好吧,他其实还是有点好奇。

    “听说钊哥你在斯坦福的时候,同一个实验室有好几个中国人,后来你们都还联系吗?”

    祁钊:“不怎么联系。”

    “嗷,这样啊。”岑康宁勾唇,笑了笑,桃花眼里水光潋滟,轻描淡写说:“没事儿,我就随便问问。那天在图书馆看到新宣传海报了,听说那位姓孔的博士跟你是同门。”

    “孔宇真?”

    “对,是他。”

    祁钊眉头轻皱,手中的卧推动作无意识地暂缓几分。

    半晌他道:“不是什么好人,最好离他远点。”

    岑康宁:“……”

    虽然他对孔宇真的印象确实不太好,但祁钊这么说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岑康宁唇角抽了抽,不由得想起孔宇真那张郁闷的娃娃脸,心说要是这事儿被孔宇真知道了,他八成又得发疯诋毁祁钊了。

    不过……

    “那另一个人呢?”

    岑康宁一边在跑步机上缓慢爬坡,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安?”

    祁钊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轻松推举一百公斤重量级。健身室明亮的灯光下,他的手臂肌肉线条显得格外健美,优越。

    岑康宁却无暇欣赏:“哦,原来他叫安。”

    祁钊并没有听出这句话里其他的含义,只是顺着岑康宁打开的话题,很顺嘴地进行评价:

    “安很好。”

    他说。

    岑康宁:“哦。”

    话音落下某人起身。

    祁钊一怔:“去哪里?”

    岑康宁微微一笑:“马上快开学了,忽然想起今年的暑假作业还没写。”

    祁钊:“……”

    作者有话说:

    #论一个人想敷衍的时候,借口能有多烂#

    第48章

    岑康宁暑假作业为名溜走。

    所以没能听到祁钊评价安的后半句。

    “安很好。”

    “他做实验非常细心,通常来说能够提供有效的数据。”

    —

    打开斯坦福的官网主页。

    很容易就能搜索到安的相关信息。

    虽然岑康宁甚至连此人的全名都不清楚,但祁钊的简历却在互联网上随处可见。

    通过祁钊确定实验室与导师。

    再在一长串的实验室人员名单里寻找中国人,名字里带有安的,仅此一位。

    凭心而论,安哲的履历虽然及不上祁钊与孔宇真辉煌灿烂,但其实也不差。

    毕竟能在斯坦福当研究助理,差又能差到哪里?

    P大本硕斯坦福的博,毕业后留在本组当研究助理,已经是同龄人中遥遥领先的佼佼者。

    虽然也许站在祁钊与孔宇真的身边略显逊色。

    但,请注意,其他人还根本没资格站在这两人身边。

    而最让岑康宁感到惊讶的其实安身上的气质。

    无论是孔宇真也好,祁钊也罢,这两人身上都有一股睥睨全世界,舍我其谁的傲气。

    能理解,天才嘛,谁不傲?

    如果岑康宁也16岁上大学20岁博士毕业,他估计已经傲到连看麦麦脆汁鸡都要带着三分不屑三分凉薄的程度。

    可安的身上却全然没有。

    他看上去谦逊,温和,仿佛是与祁钊孔宇真完全不同的人类类型。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优秀且温柔的人在任何圈子里都一定很受欢迎。

    否则孔宇真不会为了他找上自己。

    可这样的人,却一直喜欢祁钊吗?

    不由得,岑康宁产生与孔宇真同样的好奇。

    岑康宁承认。

    其实关于安,他有更多的好奇。

    不仅好奇他喜欢祁钊哪一点,也好奇他从什么时间点开始喜欢,以后什么时间点打算结束这种喜欢。

    更好奇的是在斯坦福的那些年,他与祁钊算是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又有过多少难忘的共同经历。

    继而,这样的好奇心便又引发了一轮的好奇。

    好奇他如果这么喜欢祁钊的话,那么当初刘海俐挑选相亲对象,应该首先想到安才是。

    岑康宁可还没忘记相亲当天自己“惨遭”第一学历歧视的画面。

    并且,论起可信任程度来说。

    安肯定要比自己这个陌生人要好吧。

    就连祁钊那么挑剔的性格,都评价安说:“他很好。”

    可最终,祁钊却选择了自己。

    为什么呢?

    岑康宁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忽然间,也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其实并不了解祁钊,这个每天晚上就睡在自己枕边的男人。

    他知道祁钊16岁上大学,被斯坦福破格录取。

    但他不知道16岁的祁钊在斯坦福经历过什么,才导致他后来中途回国,做到一半的课题也放弃。

    同样的,他知道祁钊早上喜欢吃西蓝花水煮牛肉喝美式咖啡。但他不清楚祁钊作为一个中国人,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契机开始这样的饮食习惯。

    他甚至不清楚祁钊喜欢的人是珍妮弗。

    虽然,珍妮弗只是一位科学家。

    但你瞧,连孔宇真都很清楚,岑康宁却说不出来。

    不由得便引发出更多的未知。

    那张英俊冷淡的面孔,是否也曾因为某个人而流露出更多火热的情绪。

    没有过感情经历。

    是真的完全没有吗?

    在祁钊过往29年的人生中,难道就连一次也没有对人动心?

    在异国他乡的斯坦福,亦或是在一个冰冷潮湿的雨夜,会不会有人曾经带着一把伞,走进祁钊的心里,然后又默默的远去?

    这个事实其实一直存在着。

    只是岑康宁从未想过去碰触。

    如今因为孔宇真的出现,因为安的出现,就好像死掉的锦鲤不可抑制地将肚皮翻滚向上,浮出水面,对于祁钊,岑康宁也不可抑制地产生出更多更复杂的心绪。

    岑康宁看着这条可怜的锦鲤。

    心想: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选择我?

    答案隐藏在一片扑朔迷离的大雾里,构成这场大雾的,是祁钊未曾与岑康宁相遇过的过往29年。

    —

    意识到自己不太了解祁钊后。

    也许是因为无聊,岑康宁曾试图仔细观察过祁教授一两天。

    在吃早餐的时候。

    观察他除了西蓝花以外更多的喜好。

    很快便有了新发现。

    原来,祁教授不止是喜欢西蓝花,他的蔬菜菜单相当丰富。周一的时候他会选择西蓝花,但周二的时候,早餐桌上的蔬菜就一定会变成羽衣甘蓝。

    而羽衣甘蓝以外。

    偶尔祁钊的早餐桌上还会出现辣椒这种岑康宁无法理解的食材。

    虽然后来岑康宁尝过一口。

    发现这种辣椒不辣,相反,它口感甘甜,很像水果。

    但岑康宁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要早上吃辣椒?”

    祁钊的回答是:“甜椒,补充维生素。”

    这是一个很祁钊的答案。

    因此岑康宁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对于蛋白质的选择,祁钊也固有一套搭配。

    红肉白肉海鲜,在不考虑预算的情况下,几乎每天的早餐桌上都有不同的肉类出现。

    这些肉类往往只经过最简单的烹调。

    有时候连盐都不撒。

    岑康宁偶尔怀疑祁钊是不是没什么味觉,怎么会喜欢吃这种没滋没味的东西。

    哦对了,当然,除了用餐习惯外。

    岑康宁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亲口询问祁钊本人的其他属性。

    比如——

    “祁教授,忽然想到认识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这个问题。”

    “嗯?”

    “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岑康宁开玩笑道。

    “蛋白质?DNA?”

    “人。”

    祁钊听完这个问题后,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但并没有三言两句简单地将岑康宁敷衍过去,或是很直白地告诉岑康宁,他没有喜欢的人物类型。

    相反,对于这个问题,在沉默过后祁钊很严肃地轻轻抬了抬眼镜,说:

    “关于这个问题,我可能无法简单的回答你。不如这样,正好最近有一篇杂志约稿,我将以这个话题作为主题写一篇文章,届时杂志出刊我送给你。或者你愿意的话,电子版PDF我抄送给你也行。”

    岑康宁:“……”

    半晌后岑康宁盯着那张冷酷矜贵的脸忍不住道:“倒也不用这么复杂,你就说一个你最喜欢的人吧。”

    祁钊:“阿黛尔·伯德。”

    岑康宁:“?”

    “不是珍妮弗了?”

    “那是从前。”

    祁钊语速飞快:“珍妮弗所主导的CRISPR-Cas9技术虽然可以改变DNA序列,但毋庸置疑,其忽略了表观遗传层面的连锁反应层面。”

    岑康宁听得有点头疼,有种自己似乎是要长脑子的错觉。

    而眼看着祁钊还有就此继续发表进一步观点的趋势,他赶忙伸手阻止:

    “停停,我知道了,总之就是另一位生物学家是吧?”

    祁钊:“严格来讲,你怎么定义生物学家?”

    岑康宁:“……”

    后来这个话题的中断再度由“暑假作业”完成。

    恐怕Q大的老师们也不清楚,暑假作业替大四毕业生岑康宁背了这么多不该背的锅。

    但无所谓。

    这不,岑康宁对祁教授的了解又深了一点。

    他都知道祁钊现在喜欢的学者是阿黛尔·伯德了呢。

    不由得,内心弥漫出一股莫名的喜悦。虽然岑康宁也不清楚这种喜悦从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

    但那天一整个白天。

    他唇角上翘,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李明玉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岑康宁说,没有啊。一边说着没有却一边想到,祁教授冰箱里的库存似乎有些空了。

    他打算今天下班后去一趟楼下超市。

    慷慨解囊,替祁教授购买一些新物资,作为感谢祁钊今日份科普的回报。

    然而一整天的好心情于他带着一大袋子有机蔬菜肉类回家后戛然而止。

    下午六点,往日紧闭的公寓大门却忽然大开着,从房门内传来很陌生的,油烟的气息。

    岑康宁的第一反应是,不会吧,家里遭贼了?

    转念他否认了这个猜测。

    祁钊这所公寓的安保极好,几乎是顶尖公寓的配置,进门有重重门槛严防死守。

    连外卖都进不来要管家转送的地方,贼要是能摸到这里,有这技术他早就不需要当贼了。

    所以那又是?

    答案在岑康宁进门后得以揭晓。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串光芒异常璀璨的宝石项链。

    区别于前两回见面时鸽子蛋那么大小的祖母绿翡翠与澳白珍珠,这回刘海俐选择的是红色的宝石作为项链视觉中心。

    大红色鸽血红宝石被一圈儿碎钻石簇拥着。

    昏暗的室内灯光下也光彩逼人。

    岑康宁被闪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下意识眯起瞳孔后才忽然想到,还好睡前把大床合拢了,否则又得接受刘海俐“爱”的教育。

    然而,很快他发现。

    自己有点年轻了。

    大床合拢后就没有“爱的教育”吗?

    天真!

    只要刘海俐想,那她多的是力气与手段。

    就如同她每回出现脖子上更替的昂贵饰品一样,这一次,教育的角度再度推陈出新。

    “今天是你老公生日,你怎么都不提前准备的?一点儿也不上心。”

    岑康宁:“……啊?”

    今天是祁钊生日?

    他怎么不知道。

    岑康宁承认,他的确对祁钊很不了解。虽然最近有在慢慢改善,但因为时间的缘故没能改善的了太多。

    毕竟虽然他可以争分夺秒。

    然而祁钊的日常安排地极满,每天除了睡觉能有个十来分钟出现在岑康宁眼前都算多的。

    是以岑康宁就算占满了这些零碎时间。

    也无法了解到更多。

    但生日这种大事,岑康宁自然不会忽略。

    他很好奇:“阿姨,祁钊的生日不是9月14号吗?今天才8月22号。”

    刘海俐微微蹙起眉头,不无嫌弃地看了岑康宁一眼:“百度百科里看的吧?”

    岑康宁:“……”

    还真是。

    不过他有注意过结婚证上祁钊的身份证号,的确是9月14号没有错。

    “祁钊从来不过那个生日的。”

    刘海俐说:“他是狮子座,不是处女。”

    岑康宁:“哦,了解。”

    那这还真就不能怪他了。

    毕竟他从没听说过这个讲究。

    刘海俐:“上点心,以后要更了解他,你们俩的婚姻才能顺心如意。”

    岑康宁想了想,自己的确正在了解中,便没有反驳这句话。

    当然,当着刘海俐的面。

    无论刘阿姨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反驳的。

    毕竟是合同规定嘛。

    否则的话祁钊也不会找上自己签合同了。

    想想那五千块的精神损失费,岑康宁认为自己可以接受一切指点。

    但岑康宁没想到的是。

    有关于祁钊生日的探讨只是今天的开胃菜。

    大餐还在后面。

    刘海俐先是不容置喙地安排他进了厨房,紧随其后,便递给他一个盆子,一袋面粉,说:

    “你们这个厨房怎么连面粉都没有?平时都是怎么吃饭的?天天在外面买?那多不健康。”

    岑康宁:“额……”

    祁钊不吃面食。

    他倒是吃,可吃的大部分是泡面,偶尔吃腻了下一把挂面。

    都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用到面粉。

    但岑康宁肯定不能这么直说,因为显然,刘海俐期待的并非是这个答案。

    于是他微微一笑:“阿姨说的对,我这就下单面粉,以后自己擀面吃。”

    果然,他说完这番话后。

    刘海俐绷了十多分钟的表情终于有些许松弛。

    她满意道:“这才对,我们中国人怎么能不吃面食呢?你好好学学,就从今天的长寿面开始。今天是祁钊三十岁生日,要吃长寿面,红鸡蛋的。”

    岑康宁点了点头,然后撸起袖口。

    一开始,他看着眼前的大盆跟面粉,心想,好像也没多难。

    虽然他没有真的上手揉过面。

    但俗话说得好,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在黄家的时候,虽然因为家里人多的缘故,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在楼下的小铺子里买现成面条或者饺子皮。

    但娟姨偶尔兴致来了,也活面揉面。

    岑康宁还记得娟姨和面时的动作,这个活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大的技术壁垒。

    再加上岑康宁自诩自己的力气也算是大。

    便自觉揉面擀面应该不在话下。

    然而很快,当岑康宁真正上手,他才意识到这活儿的不容易。

    首先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

    加多少面,多少水呢?

    一开始岑康宁挖了一碗面粉,配三碗清水,没一会儿发现,显然,水多了。

    水多了以后面粉根本无法凝聚。

    他造了一盆子面汤出来。

    没办法,岑康宁便又往里头加面粉。

    寻思着可能一比一的配比是正确的,于是又加了两碗面粉。

    这回看起来差不多了,但岑康宁一上手就发现,好家伙,稠了!面粉硬邦邦的,根本揉不开。

    再加点水吧。

    岑康宁想。

    于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碗面。

    如此折腾了约莫十多分钟,岑康宁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面粉袋子,又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变成巨无霸黏黏糊糊占据了一整个不锈钢盆的面团,那一瞬间,忽然就有点崩溃。

    他寻思。

    这就是了解祁钊的代价吗?

    了解一个人的代价也未免太高了吧!

    早知道了解祁钊要干这活儿,他不如永远别了解了。

    原来娟姨平时在厨房忙活的都是这种高难度技术活。他从前真的是对娟姨存在着很大的误解。

    甚至岑康宁都想摆烂不干了,结束合同爱谁谁去。

    直到下一个瞬间。

    他感到手机在口袋中震动。

    是来自祁钊的消息。

    “等我,马上回去。”

    钊哥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瞬间抚平岑康宁所有焦躁情绪。

    作者有话说:

    [星星眼]

    第49章

    将手从黏黏糊糊的面粉盆子里拔出来后,岑康宁只洗了一只,至于另一只——

    咸鱼(揉面版):“我的手【大哭】【大哭】。”

    祁钊:“……”

    片刻后,手机振动。

    屏幕里出现一个熟悉的颜色:橙红色。

    “对方向您转账人民币五千元。”

    咸鱼(揉面版):“震惊!这就生分了吧钊哥,咱俩啥关系,此等小事,何必转钱?”

    然而很快。

    第二个橙红色出现。

    祁钊:“对方向您转账人民币五千元。”

    岑康宁:“……”

    他果断把两只手都洗了,红包领了,然后发了一张干干净净的手掌照片过去。

    “谢谢大佬,大佬大气。”

    咸鱼双手合十,诚恳道:“以后有这种揉面的技术活儿一定记得叫我哈。”

    祁钊没有回话。

    想必应该是在开车,或者在赶路。

    岑康宁想了想,还带着水珠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给他转账“8888”过去的同时,附言:

    “生日快乐。”

    “不知道你过今天的生日,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先拿红包凑合一下吧。”

    “【蛋糕】【小猪转圈圈】。”

    —

    五分钟后。

    岑康宁站在厨房里,面对着一团无限膨胀的面粉盆子,清晰无比地听到母子俩人对话的声音。

    起先,见到儿子回家,刘海俐很高兴:“你回来了?今天实验室不忙?”

    声音的尾音都在上翘。

    是与同岑康宁对话完全不同的待遇。

    岑康宁心中不由得升起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地羡慕之情。

    真好。

    有这样一个母亲关心着自己。

    虽然刘海俐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有待商榷,面对岑康宁时也总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身为一个母亲。

    她对祁钊的态度却无可指摘。

    甚至对岑康宁的苛刻,也不过是因为她想让岑康宁对自己的儿子更加关心。

    这样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偏爱是岑康宁从未拥有过的。

    是以岑康宁感到嫉妒。

    然而面对这样令人嫉妒的偏爱,祁钊的反应令人心寒。

    他语气冰冷,只用一个字来回答母亲的问题:

    “忙。”

    岑康宁一听到这个字就意识到不对。

    果然下一句,祁钊再度开口: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岑康宁:“……”

    不是,这合理吗?

    可想而知刘海俐瞬间火大,声音也不由得拔高:“走什么走,我刚来你就赶我走?今天是我儿子生日,我不能来看他吗?”

    岑康宁想,对啊。

    刘阿姨说的不错,虽然他平素一贯维护祁钊,却也在此刻不得不站在刘海俐的一边,站在道德的高地谴责他。

    太过分了。

    祁钊不该,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更何况这位母亲今天是专门上门给他庆祝生日的,不说感动,难道祁钊不该开心吗?

    反正如果是岑康宁,肯定开心坏了。

    可理应开心的祁钊在漫长的沉默后,给出自己不开心的理由,在岑康宁看来,好像也相当充分。

    “首先,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

    不出所料,在祁钊说完这句话后,客厅里迎来长久的寂静。

    安静到仿佛掉一根针都会被听到的客厅里。

    岑康宁意识到,后续祁钊应该是还想说什么。

    毕竟祁教授说话非常注重逻辑,有首先,就绝对会有其次。

    可惜其次被刘海俐无情打断:

    “我说是就是,我是你妈,你的生日是我的受难日,难道我不能定?”

    岑康宁一听这句话就心道糟糕。

    完了。

    刘海俐这么说话,让祁钊怎么反驳?

    果然,祁钊便说不出话了。

    沉默压抑的氛围从客厅传到厨房。

    使得岑康宁一度无法呼吸。

    说不惊讶那是假的,毕竟对于岑康宁来说,他以前甚至觉得祁钊是妈宝。

    那天相亲第一次见面。

    当他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刘海俐而非祁钊本人时,第一反应就是,不会吧,这男人29岁,结果心理没成年?

    直接导致他对祁钊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想要婉拒这次相亲。

    后来若不是因为刘海俐说结婚会提供给他一个图书馆工作,他是说什么都不可能跟一个29岁还没断奶的成年人有后续接触的。

    然而再后来,随着岑康宁与祁钊后续的逐渐接触。

    他开始意识到祁钊好像并不是这种人。

    祁教授绝对具有完全的独立人格,甚至,相比较一般人来说,他简直有些过于独立。

    岑康宁见识过真正的妈宝。

    是他曾经高中的同桌。

    高中同桌夸张到每天中午吃饭前都要给妈妈打半小时电话,事无巨细汇报早晨在学校各种环节的同时,任由妈妈安排他的午餐类型。

    仔细一想,他跟祁钊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在岑康宁的印象中,祁钊几乎不曾对刘海俐主动电话,更不可能任由刘海俐安排自己的午餐类型。

    其次,祁钊跟人说话的时候,也从不以“我妈说”作为前提。

    所以为什么呢?

    那天会是祁钊的母亲替他出面?

    岑康宁不理解,但一直也没细究过。毕竟正如祁钊在领证时告诉他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跟其他人分享的情绪,理由,意义。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将自己的伤疤挖给人看的。

    就好像这个月八月五号那一天。

    如果不是祁钊意外发现了岑康宁放在玄关上的黄金项链。

    那么岑康宁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说出他对黄家人的真正感情。

    岑康宁如此。

    祁钊就更是如此。

    甚至,比起岑康宁,祁钊这个人性格更为内敛。他几乎从不与人分享自己,除了学术观点。

    岑康宁一度觉得了解祁钊实在是太难了。

    要怎么样才能突破他周围的铜墙铁壁,抵达那钢铁包裹下跳动的心呢?

    好像毫无办法。

    直到今天,从客厅里传来的沉默震耳欲聋。

    那沉默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又好像是隐藏在平静海面下不为人知的狰狞。

    岑康宁心口兀地一紧。

    —

    客厅。

    母子二人的对峙仍在继续。

    与往日相似,每一次母子俩的对峙,都以祁钊的沉默作为开启,以刘海俐的主动开口作为结束。

    刘海俐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逐渐由起初的气愤不已,不多时,便转变为宽容,慈爱。

    直到眼神里最后一丝的气愤也不复存在。

    她开口道:

    “你知道的,我都是为你好。”

    祁钊仍是没说话。

    他站在原地,像是一具雕塑,又像是一块儿石头。

    雕塑与石头都没有生命。

    被迫地承受着来自外界的一切。

    而祁钊站在客厅,虽然拥有生命,却也任由刘海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九月份的生日对你不好,我们不是说过很多次吗?一个是大师算过,在那天过生日对你的事业有很大的妨碍;二一个,九月份是处女座,跟你爸一样。”

    提起前夫,刘海俐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你难道还想学你爸?”

    祁钊:“……不会。”

    刘海俐感到满意,放缓了声线:“所以啊,我觉得狮子座就很好,适合你。男孩子狮子座,多霸气啊,我听说好多国王的星座都是狮子座,亚历山大似乎就是吧。”

    “目前学界并没有对亚历山大的出生具体日期达成共识。”

    “哦?真的?”

    刘海俐惊讶地挑眉:“那我那天看的那个公众号怎么这么说?”

    祁钊:“……”

    刘海俐接着道:“说不定是你不了解。你又不是这个专业的,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祁钊:“行。”

    刘海俐于是终于得到胜利,唇角高高的向上扬起,眼神里也透露出几分和蔼可亲。

    “行了。”她说,随后温柔地拍拍儿子的肩膀:“累了一天你休息吧,等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说罢刘海俐转身,准备去厨房看看情况。

    然而下一秒,忽然——

    “等等。”

    像是有一根绳索,将祁钊从虚空中拽醒。

    他猛地叫住母亲。

    刘海俐一怔,有些意外:“怎么?”

    祁钊看着厨房的方向:“今天我们去外面吃。”

    但不出意料刘海俐拒绝:“为什么要出去?家里饭不好吃吗?我今天特意还给你炖了鸽子汤。”

    说罢,刘海俐又忽然想到:“哦对,小岑还在厨房给你和面呢,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好了,我去看看。”

    说着她脚步一抬,仿佛下一秒就要走进厨房的时候,祁钊的呼吸也随之变得前所未有急促。

    只差一刹那。

    祁钊就要拉住母亲。

    这时,一道轻快的声音从厨房门内传了出来。

    “来来来,刚出锅的长寿面,小心烫!”

    话音落下,岑康宁面带笑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面汤的热气蒸腾而出,笼罩着他的笑脸。

    本就精致漂亮的一张笑脸像是被加了滤镜一样,更让人生不出半点儿讨厌。

    更何况,他手里还端着纯手工和面的长寿面。

    有这样的一个儿媳妇。

    刘海俐怎么可能不满意?

    果然,刘海俐在儿子那里受挫的情绪得到充分满足,勉强对着岑康宁也挤出一张笑脸。

    “不错。”

    她正要这么说。

    但头一低,看到白瓷碗里奇怪的面条形状——

    “怎么把长寿面下成这样?”

    刘海俐差点气晕。

    这是长寿面吗?

    是面疙瘩才对。

    一团团疙瘩状的面满满当当漂浮在碗里,像饺子,也像汤圆,总之不像长寿面。

    虽然岑康宁还很有心意地给这碗面里加上了一颗荷包蛋跟几根青菜叶子。

    但连最基础的面条形状都不对。

    怎么能称之为长寿面?

    而且青菜也老了,荷包蛋形状不够圆。

    刘海俐越看越生气,说:“你到底会不会做面。”

    岑康宁老实交代:“不太会。”

    刘海俐:“……”

    岑康宁却很快眨眨眼,乖巧道:“要不阿姨您教教我?您这么厉害,教我的话下回我一定就会了。”

    刘海俐气得直撇嘴。

    但她也承认,的确,如果从前不会和面揉面,的确是无法做出合心意的长寿面来。

    而且岑康宁夸她厉害。

    “算了。”

    刘海俐深呼吸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中用,还好我提前有准备。”

    说着,她走向厨房,带上自备的围裙。

    岑康宁看着她转身的背影,正要松口气,刘海俐:“你不是要学?”

    岑小媳妇aka尽职尽责打工人:“这就来!”

    无暇顾及祁钊的任何反应。

    岑康宁紧跟着刘海俐再度走进厨房。

    不得不说,刘海俐虽然看上去是那种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阔太太。但当她带起围裙,又撸起袖口,将那双手伸进和面盆里的时候,一瞬间,一个专业形象立刻被立了起来。

    岑康宁下意识地追随着她手部的动作,观察她和面的每一个细节。

    此外当然也认真聆听她的各种经验。

    虽说,经验没听多少句,跑到耳朵里的大部分是有关她儿子祁钊的种种细节。

    “祁钊小时候最喜欢吃我手擀的长寿面了,一回能吃五碗。”

    “我一开始不同意,哪有人长寿面吃这么多碗的?但后来听人说,这证明这孩子以后福大命大,也就不拦着他了,让他尽情地吃,能吃几碗就吃几碗。”

    岑康宁不由得惊讶:没想到,祁钊竟然这么爱吃面。

    那平时怎么不吃?

    因为不是手擀?

    可不对吧,现在以手擀面为卖点的面馆也不少。

    尤其是不考虑预算的情况下。

    买什么样的面条买不到?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刘海俐用手腕关节处捋了捋头发,不经意间说出一个重点:“对了,这手擀面呐,最重要的就是揉面力度。力度不对,什么都不对了,面条也不筋道,这点你做做笔记,最好记在备忘录里。”

    说话的时候,由于侧对着岑康宁的缘故。

    手腕上的伤疤暴露出来。

    那伤疤看上去已经是多年前的痕迹,经过岁月的洗礼与医学手段的治疗,已经略有模糊,但依然明显。

    至少站在岑康宁这个距离完全看得清。

    岑康宁愣了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刘海俐不满地催他:“怎么还不记?”

    “好的好的。”

    岑康宁方应声着拿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文字的记录所有细节。

    刘海俐终于对岑康宁好学的态度有些满意,很快,再度爆出另一个重点:

    “另外你记住了,煮面条的汤底很重要。再筋道的面条没有高汤也不好吃,这回我带了鸽子汤过来,下次你也可以试试其他汤底。”

    岑康宁一边记一边好奇:“祁教授最喜欢的汤底是什么口味?”

    “鸽子汤。”

    刘海俐非常笃定。

    “当然,有时候排骨汤也行。不过排骨汤没有乳鸽汤有营养,尽量少炖。”

    说这话的时候,她额前的碎发又掉了下来,于是她再度尝试用手腕关节去捋。

    可想而知这种方式压根不会对碎发有任何改善。

    只会继续暴露出那道伤疤。

    岑康宁终于无法再忽视这道伤疤,心中不由得泛起震惊。

    许多种无端的猜测涌上心头。

    可她毕竟是祁钊的母亲。

    想了想,岑康宁便主动道:“阿姨,我书房那边儿有发卡,要不给您拿一个过来?”

    发卡当然不是岑康宁买的。

    而是前几天拍宣传片,造型师放在他头上固定发型的。

    岑康宁回家后才意识到自己把这玩意带了回来,随手拆下来放在书桌上没扔掉。

    本是想找个机会还给造型师。

    但一直忘记。

    没想到今天可以派上用场。

    但不出意料刘海俐拒绝:“不用,我对金银以外的饰品过敏。”

    岑康宁:“……”

    那敢问您脖子上的钻石是?

    又收到两万块人民币精神损失费的小媳妇在原地攥紧手机记笔记,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说话。

    作者有话说:

    aka就是外号、别称的意思

    第50章

    二十分钟后。

    由刘海俐亲手和面揉面擀面的纯正手工长寿面终于大功告成。

    筋道的面条,翠绿的青菜。

    还有刘海俐至少浪费五个鸡蛋才窝出来的完美造型荷包蛋。

    再浇一大勺她精心准备,炖了快一下午的枸杞党参鸽子汤作为汤底。

    香味扑鼻而来,这碗面的含金量简直拉满。

    岑康宁看着眼前这碗汤底浓郁,配料丰富的长寿面,真的是打心眼里佩服刘阿姨。

    手艺也太好了!

    所以其实,岑康宁方才说要认真学,倒也不是纯粹的敷衍。他是真的想多少学点儿东西。

    毕竟岑康宁有身为吃货的自觉。

    学会了这和面技术以后。

    不说拿来讨好祁教授了,拿来讨好自己总够用吧?

    一想到今后偶尔的时候他也可以吃上这么一碗手擀面,不由得,岑康宁便偷偷咽了咽口水。

    可惜了。

    今天这碗肯定是没他的份。

    刘海俐满意道:“好了,面就大功告成了。我再把红烧肉热一下,就可以开饭。”

    岑康宁的注意力从面条上转移出来:“……嗯?”

    红烧肉?

    他没听错吧。

    刘海俐却没有注意到岑康宁眼神中的困惑,安排他:“别愣着,你把刚刚煮的红鸡蛋捞出来过一遍冷水。”

    岑康宁:“好。”

    说完岑康宁便下意识地听从指挥行动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正从保温盒里掏出红烧肉的刘海俐。

    “阿姨,红烧肉会不会有点太油腻?”

    之所以会产生困惑。

    是因为岑康宁知道,祁钊是从来不吃红烧肉的。

    长寿面岑康宁虽然也没见过祁钊吃,不过毕竟是过生日限定的长寿面。

    而且是母亲牌纯手工面。

    不理解但也可以接受。

    可红烧肉就不一样了。

    作为红烧肉一级爱好者,岑康宁在搬进来以后,自然有嘴馋没忍住的时候。

    还记得是八月份中旬,发工资那天。

    岑康宁专门斥巨资,买了一家有口皆碑的红烧肉烧芋头。

    浓油酱赤炖制而成的红烧肉肥而不腻,色泽鲜明;搭配口感绵密,味道甘甜的荔浦芋头,咬一口,心都要化了。

    岑康宁心想,网友们的推荐果然好。

    这家红烧肉的确顶级。

    而岑康宁又是那种十分乐于分享的性格,于是乎那天夜里,他非常高兴地拿出自己的昂贵红烧肉给祁钊分享。

    “钊哥,我今天吃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红烧肉。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祁钊:“……别过来。”

    然而为时已晚。

    为红烧肉而感到兴奋的岑康宁全然没有发现祁钊整个人的抗拒,一脸高兴地将他热好的红烧肉端到了祁钊面前。

    于是下一秒。

    祁钊,吐了。

    岑康宁:T T

    岑康宁感到愧疚:“钊哥你别吓我啊,我的红烧肉真没毒!”

    祁钊则在短暂的失态后,很快恢复了理智与冷静。

    只是因为呕吐的生理反应,他的脸色比平日里略显苍白,漆黑的眼睛也多少有些失神。

    “没事,不关你的事。”

    祁钊说。

    他一边说,一边用冷水漱口,哗啦啦的水流从水龙头里冒出来,打湿了他的脸,这幅场景一直延续了足足五分钟才停。

    岑康宁就那么站在原地,安安静静不知所措地看了五分钟。

    “是因为我的红烧肉太油腻吗?”

    “……抱歉。”

    祁钊没有解释,只再度说了一声对不起。

    那天的后续是岑康宁也没心情吃剩下来的红烧肉,把肉全倒了。

    虽然第二天祁钊又给他点了一整盒。

    还搭配了米饭跟水煮肉片下饭。

    但岑康宁仍然无法忘记前一天晚上,祁钊对着马桶干呕的画面。

    从来都是坚强的,铜墙铁壁一般的祁教授,第一次罕见在岑康宁面前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哪怕知道人都有弱点。

    祁钊又不是真的机器人。

    可岑康宁依旧耿耿于怀。

    最后他把那盒红烧肉带走,带去学校食堂里吃。微波炉加热后的隔夜红烧肉依旧美味,是岑康宁最喜欢的中式菜品之一。

    但那天后岑康宁牢牢记住了。

    祁钊不喜欢红烧肉。

    又或者干脆说,那已经不能说是不喜欢,简直就是生理性排斥。

    可现在为何,刘海俐要端出红烧肉呢?

    口口声声说着爱儿子。

    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仿佛都是在真切关心着儿子的刘海俐,难道连祁钊不吃红烧肉都不清楚?

    再加上祁钊方才的话。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数不清的困惑迷雾一样团团围绕了岑康宁。

    直到刘海俐将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从微波炉里端出来,甜腻的味道一瞬间冲进岑康宁的鼻腔。

    他猛然惊醒——

    “呀,长寿面有点凉了。”

    “不碍事。”

    刘海俐说:“长寿面凉点也无所谓。”

    岑康宁没有出言反驳,因为知道自己的意见微不足道,绝不在刘海俐的考虑范围中。

    然而他却忍不住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侧边那碗已经有些许放凉的面。

    长达数分钟的搁置后。

    面条已经泡软了,本来细长的面条吸满了汤汁,变得肥厚。

    荷包蛋倒还是老样子,定了型以后很难变。

    可青菜老了,失去色泽,鸽子汤里的油脂因为搁置漂浮而出,豆粒大小的油脂团星罗棋布,布满一整个碗面。

    岑康宁:“额……”

    这真的还能吃吗?因为母亲的身份一直都很相信刘海俐的岑康宁不由得微蹙起眉心。

    说实话,这碗面就连他都会觉得油腻,更何况饮食习惯一向清淡的祁钊呢?

    而且不说这碗面,只说那碗红烧肉。

    祁钊曾经就连闻一闻红烧肉都会吐,这么一整碗端过去,莫不是想谋杀祁教授。

    但很快。

    事实让岑康宁十分打脸。

    对岑康宁分享给自己的红烧肉十分抗拒的祁钊,面对母亲牌红烧肉非但没吐,相反,十分自如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碗里。

    于是肉眼可见,本来就因为放冷有些油腻的长寿面因为这一块儿红烧肉的加入,变得愈加油腻。

    岑康宁自诩已经是非常能吃肥肉的人了。

    看到那碗里的红烧肉都觉得略有排斥。

    祁钊竟然夹了起来,面无表情咬了一口。

    岑康宁:“……”

    莫非,是自己误会了?祁钊不是排斥油腻,只是排斥外头的厨师?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饭桌上,刘海俐笑眯眯的开启了话题。

    “好吃吧?就知道你一定爱吃,从小你过生日就闹腾着想吃这个。”

    祁钊正吃面,口中有食物说不出话来。

    刘海俐也不恼,而是自顾自地接着道。

    “那时候条件有限,没办法天天吃,现在条件好了,你可以让小岑好好学学手艺,隔三差五地做给你。”

    祁钊还是没说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口面能吃这么久。

    但方才在厨房里看到银行卡余额的岑康宁这会儿正是最敬业的时候,一听到老板cue自己,立刻拍着胸脯表示:

    “阿姨放心,交给我了。我刚刚做了很多笔记,下回一定就能完美复现。”

    刘海俐道:“完美复现是不指望你,能复现个七八十就不错。”

    岑康宁:“那是!阿姨您的手艺天下无双,我怎么可能百分百复现呢?”

    毕竟两万块呢。

    岑康宁一边笑一边想。

    而也许是他的马屁甚得心意,又也许是看在儿子今天生日的份上,很罕见地,刘海俐对岑康宁表示赞许。

    “你这孩子,活不会干多少,倒是嘴巴挺会说话的。”

    岑康宁正要说阿姨谬赞。

    不及您千分之一。

    刘海俐接着道:“那这回回老宅,你就跟着祁钊一起去吧。”

    岑康宁:“哈?”

    老宅?哪里?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祁钊。

    而这时,祁钊也终于吃完了那根面条,放下筷子,不赞同道:“不需要。”

    刘海俐厉声:“需要,怎么不需要?娶他回来,不就是为了让老头子放心?”

    说到这里岑康宁一下懂了。

    老头子,祁钊的爷爷。

    李明玉口中的那个大人物,岑康宁被娶回祁家的理由之一。

    他记得刘海俐曾经说过,祁钊的爷爷是一个非常传统的顽固老头子,要求后辈三十岁之前必须结婚。

    所以才有了祁钊29岁着急相亲。

    岑康宁对此到没什么不好接受的,毕竟大家出来相亲,不都是因为家里有压力。

    祁钊替他解决黄家压力。

    他替祁钊解决祁家压力。

    互换互利,没什么不好的。

    是以他很非常轻松地接受了刘海俐的要求,说:“好啊,我去。”

    祁钊:“……”

    刘海俐的脸上便再度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她勾唇,露出眼角的皱纹:

    “好,那等你们的好消息。”

    此时的岑康宁还不明白刘海俐脸上的笑容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觉得,他履行合同义务而已。

    直到很长很长时间以后,他回想起这个笑,后知后觉觉得难过。

    但对当时的岑康宁来说。

    他还尚且一无所知。

    于是也笑着回应:“没问题。”

    说完这句话后刘海俐便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似乎很是着急,刘海俐接到电话以后就提包准备离开。

    岑康宁连忙站起身来送人:“阿姨我送您——”

    不出意外刘海俐拒绝。

    岑康宁立刻松了口气。

    刘海俐走的很急,急到连看完祁钊吃完那碗长寿面都没来得及。

    只在临走前交代祁钊:“儿子,汤还有,我留在厨房里了。要是还想吃让小岑给你再下一碗面。”

    说罢急匆匆转身离开。

    完全不担心岑康宁能否应对难题。

    不过无所谓,既然刘海俐走了,应付她儿子还是比较简单的。

    这不,人前脚刚一离开。

    岑康宁后脚就浑身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扭头对祁钊说:

    “钊哥没吃够可别指望我啊,我还没学会,今天顶多给你下碗挂面。”

    可出乎意料的是,没能等到祁钊的回应。

    姓祁的一反常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岑康宁愣了一下。

    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平日里的祁钊虽然很高冷,但也绝不会不回答岑康宁。哪怕是冷战时期,只要岑康宁主动,祁钊也会回答。

    但今天的祁钊一言不发。

    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岑康宁尝试着叫他:“钊哥?”

    祁钊这回终于有了反应,可当他抬起头的一瞬,岑康宁却被他苍白的脸色与空洞漆黑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岑康宁赶忙上前扶住祁钊。

    但祁钊只是摇了摇头,疲倦中带着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没事。”

    岑康宁瞬间急了:“怎么会没事呢?”

    祁钊坚持:“没事,我去趟卫生间就可以。”

    岑康宁还想说什么,可祁钊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这会儿他说什么都不好使,只能忍着,将人先扶去卫生间再说。

    而刚一到卫生间,让人震惊的是,祁钊立刻打开了马桶盖,张开嘴,快速用手指按压嗓子眼。

    “你……”

    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岑康宁不由得想到数日前的那一天。

    那天他吃多了。

    躺在客房像一条濒死的咸鱼。

    眼前出现一片接着一片漆黑的时候,祁钊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按住了他的嗓子眼。

    随后哗啦——

    食物顺着他的喉道顺滑而出。

    他好了大半。

    当时他心想,教授不愧是教授,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问题所在。

    直到此刻相同的场景发生在祁钊身上。

    岑康宁后知后觉。

    原来,祁钊并不是因为知识渊博而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方法;他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并且能够第一时间快准狠实施这个方法的原因也许只有一个:

    那便是熟练。

    也是此刻岑康宁意识到。

    原来祁钊并不会因为那是由妈妈端上来的红烧肉就不排斥。

    他一如既往地排斥。

    只是那些排斥,反抗,在长年累月的时光中被以爱为名义的绑架宣告无效。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反抗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时候,他就只能选择忍受。

    哪怕这种忍受是以伤害自己作为代价。

    二十分钟后。

    祁钊回到客厅。

    岑康宁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围着祁钊四处打转,直到确认祁钊以及差不多恢复平时的状态,才开口询问:“钊哥,好点了吗?”

    祁钊点点头,说:“好了。”

    岑康宁长长松了口气:“呼,那就好。”

    方才祁钊的脸色看上去实在太差。

    就算他已经把那些油腻的食物全吐了,但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待那么久,岑康宁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这其中有数次他都想破门而入。

    每一次都是想到祁钊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会儿而放弃。

    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煎熬中度过了十多分钟,感天谢地,终于,祁教授出来了。

    人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岑康宁沉重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但他还没到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程度,自然是不会提起刘海俐,只半开玩笑半关心道:“刚吃的全吐了,这会儿肚子该空了吧?我刚刚做点儿吃的,要不要来一口?”

    祁钊的确饿了。

    毕竟按照他的习惯,下午六点钟就已经到用餐时间。

    今天非但没顾得上吃,还被迫吃了不喜欢的油腻红烧肉跟长寿面,吐过之后,胃里完全就是一整个空荡荡的状态。

    但看着此刻岑康宁盛情邀约的表情。

    不知想到什么,祁钊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心。

    “不用,我不吃面。”

    岑康宁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是在下面?”

    祁钊:“十分钟前,你点赞了一个美食教学视频号;五分钟前,你发了一条开始学习揉面的朋友圈。”

    岑康宁:“……”

    不是,怎么有人难受的时候还视奸别人呐!

    半晌岑康宁磨着牙,说:“祁教授,你这个习惯得改,知道吗?”

    祁钊不置可否,低头拿出手机。

    岑康宁知道他这是想让保洁上门清理厨房的打算,不过……

    “不是面。”

    岑康宁按住他的手机,说:“你要不要先看一眼再决定?”

    祁钊本想接一句,炸鸡也不行。

    泡面更不行。

    可岑康宁却已经自顾自地走进厨房,端出自己十多分钟内的成果。

    纯白色的骨瓷盘中。

    绿色的西兰苔,红色的甜椒颜色鲜艳。

    而西兰苔与甜椒的左边,则是颜色没那么显眼的香煎三文鱼。

    浅橙色的三文鱼用橄榄油煎过,达到九分熟的程度。

    虽然这样的做法会一定程度上损失三文鱼的营养成分,但却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寄生虫的消失,是祁钊喜欢的做法。

    岑康宁就这么端着这样一盘从烹饪方式到食材都正中祁钊下怀的晚饭走到祁钊的面前,弯起漂亮的眉眼。

    客厅灯光打在他的头顶。

    在他柔顺的黑发上笼罩一层光圈。

    祁钊看着那片光圈,听到岑康宁带着笑意,很骄傲地问自己:

    “怎么样,现在吃吗?”

    作者有话说:

    很厉害的小猫咪一枚[三花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