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我有话想对你说

    正月热闹的气氛并没有感染到小花妖。

    她吃了好几顿饺子都分不清什么味儿了。

    不是别的考试在即。

    周先生猛然发觉花房地上出现栀子花的落叶。这个小花儿愁考试愁得要秃了。

    就连尤秀从烟霞村的信,也是蔫儿吧唧的要周先生读给她听。

    ‘我到花

    谷按照你的地点放好大虾酥,当天晚上回来梦到一位美貌的大姐姐感谢我,实在神奇,忍不住与你分享其余的等到你的好消息再聊。’

    周先生拿着信纸,久久没有放下:“你老家是烟霞村,那里怎么会有个花谷?”

    香栀蔫蔫地说:“就是个山坳坳,平时没什么人去。里头全是花海,我打小长在里面。”

    周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有个大姐姐还能托梦?”

    香栀一激灵,假笑着说:“尤秀乱说的。”

    周先生放下信:“我有点事,你先歇一下。北面的花盆我挪过了。”

    “好。”香栀没发现周先生急冲冲的脚步。

    “大姐姐”香栀自然知道是谁,除了野山樱没别人。

    她挺想让野山樱过来给她出出主意,毕竟野山樱岁数大,出世过。可野山樱似乎不愿意到部队。

    想起野山樱以前说得话,野山樱也不想成仙,等到树干枯死进入轮回下辈子再尽兴当个人。

    香栀想成仙,丢了花露也成不了仙,只怕也会跟野山樱一样,进入轮回。

    这倒也行吧。

    人类不也说,这辈子不行十八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么。只是如今变成人还要考试,实属花路坎坷。

    周先生出去半晌,回来后还是乐呵呵的老样子:“过来,新的一年到来了,咱们开个工作会议。”

    周先生进到值班室,提着暖壶给香栀倒了杯牛奶,俩人抱着大茶缸面对面坐着。

    花房部门一老一小开始了开年工作动员会,主要动员的是香栀小同志。

    也是,除了她没别人可动员的。

    “初八你就要进行合同工招工考试。”

    周先生看着没出息的小花儿,提醒说:“花房工作需要的常用字你都会写会认,还有脱盲班也不罚你抄了,实践你也实践过,不需要担心太多。”

    香栀嘟囔着说:“你不知道我压力多大,要是考不好就得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就是离开顾闻山。你知道的,我舍不得离开他。”

    “行了行了。”周先生敲敲桌面,小花儿挺直腰杆,周先生说:“首先要把精气神拿出来。不会写复杂的字,你就写拼音嘛。拼音把空白的地方都填满。一分两分拿到手里,总会合格的。”

    “您说得真轻巧。”香栀又颓废地弓着腰,下巴搭在大茶缸上,扯着两个大油麻花辫说:“你文化水平高,不懂得文盲的痛苦。”

    “再拽真秃了。”周先生乐着说:“你如今算半文盲,有哪个文盲会乘除法的?你了不得的。”

    “那我脱盲成功了?”香栀眼睛里略略有了神采。

    周先生哄小花儿说:“你要知道,外头能够接受教育的机会并不多。我们的教育停滞了许多年,百废待兴。你认得几百个字了,非要说起来,至少能当个小学生。”

    “真的?”香栀没想到自己的学历能有如此大的进步,欢喜地说:“小学生是不是很厉害?”

    周先生说:“厉害啊,从前有不少小学毕业的同学,回到原先的学校当教师。”

    香栀想一想,农村里头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她听尤秀说过。这样看起来,她文化水平还满高的咧。

    周先生的动员会开得不错,上班有他安抚和教导,下班有顾闻山体贴指导,小花妖一直到考试当天,都坚信自己是个高材生,斗志昂扬。

    考试那天,周先生难得出了趟部队。

    顾闻山也要出任务,把她送到考试的楼前说好成绩出来跟她一起吃饭,另外有事要找她说,就被石志兵开车拉走了。

    一九七七年,114师团的新鲜血液,除了征兵任务,就是这招工工作。社会招工可以很大程度上弥补专业人才缺乏,部队对此很重视。

    省级军团招社会职工,对地方来说是件大喜事,能解决一部分岗位。让人头疼的是,114部队挑工严格,没有两把刷子那是进不去的。

    即便如此,考试当天通过报名来到考试现场的人还是人山人海。招工考试不卡年纪与性别,有技术就好,到现场的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都是各方面的专家。

    他们的技术经过鉴定合格,今天是文化方面。

    香栀坐在考场里屁股像是长了钉子,好在看到试卷满目的字她都认得,放下心来。

    按照各部门招工不同,题目也不同。

    竞争如此激烈是香栀没有料想到的,她奋笔疾书,终于在响铃前把试卷交上去了。

    出考场,偶然间看到吴招娣从另外一间教室出来,看着香栀时髦洋气的打扮,皮笑肉不笑地说:“巧啊,今年咱俩算是竞争对手了。”

    香栀诧异地说:“你也要考花房?”

    吴招娣说:“什么花房?是后勤绿化统筹规划部。正儿八经的职务。”

    名字够高端,香栀心想,也不知道明年的动员大会能有几个人参加。要还是两个人,真够不上如此体面大气的名字。

    不过十五块八似乎也够不上多体面大气。

    雄赳赳考完试,七上八下的回到花房里。

    她在部队认得人不多,不知道分数方面都是怎么操作。成日里在花房望着外面的天空,像是随时会被放飞的娇小鸟儿。

    正月十六的中午,成绩出来了。

    尤秀还特意借了大队的电话打过来问。香栀告诉她还没有,尤秀就挂了电话说晚点再联系。

    周先生出去好几天,从外面回来时,站在值班室门口抖掉身上的积雪,推开门手里拿着成绩表挥了挥。

    香栀倏地站得笔直,两手放在裤缝上,漂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

    “你自己看吧。”周先生沉重地说:“要是没到六十分,就算是我也不能把你留下来。”

    香栀小手开始抖,拿着成绩表手指着名字往下看。

    ‘吴明浩,实践30分、文化8分,总分38分’

    ‘洪孝先,实践46分、文化37分,总分83分’

    ‘香栀,实践50分、文化28分,总分78分’

    “78分?78分!!超过60分啦!”

    香栀激动地抓着成绩表,想要指给周先生看。抬眸发现周先生笑得胖脸一颤一颤的,她嚷嚷道:“我是不是合格了?是不是呀!?”

    周先生拍拍她的脑袋瓜,和蔼地说:“考花房的七名同志里,你的分数最高,不录取你录取谁?”

    香栀又说:“实践50分?我都不知道我实践了什么!”

    周先生说:“你的实践任务就是实习。你来这里快两个月,期间没有一次迟到早退、养得花花草草没有一株死亡,比许多老师傅养得都好。年底不少军区领导都夸赞你花卉格外好。我给你打五十分,是符合规定,不走后门的。唯一一点,就是要把爱翻白眼的习惯改了。”

    其实这一点不改也行,小花儿要是性格再好点,不知道多少男同志要凑过来。到时候就不是翻白眼那么简单,而是小顾的拳头硬不硬了。

    “那别人的实践考得什么?”

    “比你的简单多了,种植花草、辨认花草、防虫害处理。”

    “嗐,这些我闭着眼睛都能做。领导,你是我的贵人,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香栀小嘴巴甜了起来,说话的同时频频往外面看。

    周先生心领神会地说:“小顾打电话说晚上过来一起吃涮羊肉,你等一会儿他就来了。不妨先给你的小姐妹打个电话告知一声,我瞧着她很关心你。”

    香栀没听出来周先生是怎么“瞧着”,她跟周先生介绍说:“她叫尤秀,是我最好的朋友,在知青点她给我夹腊肉丁丁,给我缝棉鞋搭搭,还教我写数字。她帮了我可多了,人可好了。”

    “那确实是个好孩子啊。”周先生颔首笑道。这也是朵记恩的小花儿。

    香栀哒哒哒跑到座机边  ,往烟霞村打电话。不大会儿功夫,尤秀接了电话,得知好消息,两个小姐妹叽叽喳喳欢喜半天。

    部队通话有三分钟限制,时间到了,周先生装作没发现,香栀捂着话筒又嘀咕了些别的,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难熬,周先生又出门了,香栀变了原形,在温室里待了会儿,想了想偷偷给自己花盆里加了足足两大铲的新肥料。

    新肥料香的后脑勺麻酥酥的,她迷瞪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变成了人来到大门口张望着等着顾闻山。

    顾闻山和周先生在路上碰到,俩人便一块回到花房里。

    老远看到香栀,顾闻山一贯对女同志冷峻的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意。看着香栀冲着他笑,他也回以纵容迁就的笑。

    周先生老眼还没昏花到那种地步,敏锐地发现,小顾的笑容不同寻常,多了一些别的含义啊。

    老人家唇角也勾起笑容,慢悠悠走在后面,看着顾闻山大步流星地迎向小花儿。

    香栀与平时一样,见到顾闻山不管不顾地粘了上去。

    今天惊喜地发现,顾闻山居然没往后退,反而往她这边靠了靠,远没有从前在外面刻意保持的距离。

    他手里拿着许多好吃的,还提着一瓶香油:“三两,够不够?”

    香栀见到香油当然高兴,但问够不够她脱口而出:“得三斤呢!”

    顾闻山惊愕地说:“怎么要这么多?”他从前不好这个,发得香油票也都给了别人,现在看来得好好攒着才行。

    香栀支支吾吾不敢说,漂亮的眼睛转向他手里提着的各式丸子和水果,马马虎虎地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

    老花紫铜锅里下着满满的内蒙小羊肉、现磨卤水豆腐、京式老三样,还有手打的牛丸、司务长自己蒸的黄陂肉糕等等。

    麻油碟里装着香油、芝麻酱、香菜和豆腐乳,香栀蘸着筷子头舔了一口,幸福地说:“尤秀说得对,这样吃最好吃了。”

    说完她双眼炯炯地看着顾闻山,咽了口吐沫。

    顾闻山以为她馋羊肉了,压根不会往自己身上想。给她夹一筷子鲜切的羊肉片说:“慢点吃,吃完了,我跟你出去散散步。”

    香栀小嘴吃的油汪汪的,好奇地说:“还没开春呢,有什么好散步的?”

    顾闻山看了周先生一眼,压低声音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香栀也用气音说:“你是不是想明白了?”

    幸好有铜锅热腾腾的烟气,遮挡住顾闻山局促的表情。他拿起北冰洋递给香栀说:“慢点喝,冰肚子。”

    香栀眉眼全是喜色,含情脉脉地看着顾闻山。

    顾闻山抿着薄唇,想了想冲着香栀也笑了。

    “哎,好悬把我给噎死。”周先生没吃两口羊肉,腻得不行。他站起来说:“我去倒口酒,你们先吃。”

    今天晚饭吃得早,顾闻山也就不着急,慢吞吞地帮香栀盯着锅。有熟了的就给她夹到面前的瓷碟里晾晾,免得烫到舌头。

    想到她软滑灵巧的舌尖,和梦中的一切,顾闻山眼眸沉了沉,动了动喉结。

    “外面来人了?”香栀嚼着肉糕擦拭着雾气的窗户,六七个人往这边走过来,来者不善的样子。

    顾闻山按住她的小手,不急不缓地把铜锅火门关小了些:“我出去看看,你先吃。”

    他打开门,一阵凉风袭来。

    职工处的人没想到顾闻山站在门口宛如门神,带头的陈科长推了推镜片,客气地说:“顾团长,我们来找香栀同志的。”

    顾闻山问:“什么事?”

    陈科长顿了下,知道顾团长跟香栀同志的关系好,没想到比传闻的更好。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检举,说香栀同志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这次招工考试的成绩取消,限期她离开部队。”

    香栀在窗户里看到人群当中有吴招娣还有吴莉莉,另外穆颖也在远处看着。

    下班时间,风雪也停了。

    热闹的招工考试遇上这样的事,不少下班的人停下脚步来到花房凑热闹。

    顾闻山挡在门前,回头看了眼,香栀的小脸出现的窗户里满是担忧,接着她走到门口推开门:“要说什么进来说,外面太冷了。”

    她一副坦然的样子倒是让职工处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

    香栀长相标致,说话温温和和的,让陈科长的脸色缓和了些。

    他带人走到值班室里,看到桌面上还有吃到一半的涮羊肉,知道今天算是把人给得罪了。

    幸好比想象的好,没见到周老在这里。他们特意磨蹭到这个时间也是为了不碰上周老。

    毕竟他走到哪里,对香栀同志都赞赏有加,还说花房哪怕他不在都行,香栀同志不能不在。

    顾闻山沉着脸挡在香栀面前说:“既然有人检举,检举信可以看一下吗?”

    陈科长身边的干部掏出检举信,张口说道:“我们都是经过调查有理有据的,绝对不会——”

    “要是栽赃,我不会放过他。”

    顾闻山打断他的话,脸色阴沉沉的,他目光看向面前一圈“捉拿”香栀的干部,冷笑着说:“还没下定论,这是着急‘请’人走,还是五花大绑?”

    陈科长赶紧给边上人使个眼色,让他别乱说话。

    职工处的人虽然不属于军职干部,但也隶属于114部队,都是签了职工合同的。别人可以得罪,顾闻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可是在大首长面前挂了号,以后要接刘师长的班。

    “顾团长,您看这里写的,她的名字原先叫做‘曹香琴’。后来查到她并不叫‘曹香琴’,而是叫香栀。跟曹香琴根本是两个人。这样一来,她不能用‘曹香琴’的户口啊。”

    香栀在一旁不敢吭声,偷偷揪着顾闻山的袖子晃了晃。顾闻山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看见,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放心。”

    接着眼神沉沉地压在隔着几个人后面的吴莉莉与穆颖身上。

    穆颖脸色发白,她小声跟吴莉莉说:“不是说不告吗?你怎么告了!”

    吴莉莉甩开她的手,望着被人围在中间发难的香栀说:“你不中用,可我中用。”

    前两天她跟穆颖说了香栀黑户的事,穆颖居然不敢揭发。

    既然穆颖不敢,她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干脆写了检举信递交上去。

    “既然有人拿这件事为难香栀同志,我也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了。”

    顾闻山走向衣架,从军大衣兜里掏出户口建档单,递给陈科长说:“她曾经被人迫/害隐姓埋名避难到烟霞村,家中人以为她不在人世就将她的户口销户。这是恢复户籍的申请函,各单位批章都在,陈科长可以立刻叫人辨别真伪。”

    陈科长额头上的汗瞬间流了下来,吴莉莉和吴招娣俩人在他面前发誓说过香栀的户籍绝对有问题,他才敢冒着得罪顾团长的风险过来找人。一来图个开年表现,二来吴莉莉她她许了别的好处。

    这下戏台子刚搭上,就被拆台了。

    “不可能!”吴莉莉在人群里大喊一声:“她怎么可能会有户口?她当初差点被曹香琴家卖了,避难到部队的!”

    顾闻山淡淡地说:“你身在部队,轻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并以此当做武器来打击竞争对手,我看最应该受到处罚的是你。”

    “处罚,凭什么”

    吴莉莉脸色发白,她急得快要喘不过来气。要说顾团长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唯一的这次居然是为了香栀跟她对峙。

    他表情严肃,身上威压更甚,目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灼烧殆尽。

    大冷的天,哪怕屋里有火炉她还是吓得虚汗淋漓,她想把穆颖拉出来帮着说几句,穆颖却走上前说:“吴莉莉的确看不惯香栀同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她的恶意

    那么大。”

    吴莉莉差点要昏过去了,她伸手指着穆颖:“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你跟香栀都一样!明明是我们姐妹的位置,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抢我们的位置!”

    躲在人群里的吴招娣愤恨地磨牙,吴莉莉就是个蠢货,怎么能把她给交代出来。

    吴招娣没办法,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出人群,离着吴莉莉两步的距离闷声站着。

    香栀恍然大悟,怪不得吴莉莉讨厌自己,原来吴招娣也想进花房来,这次想借机会把自己给弄出部队啊。

    有顾闻山在前,香栀感到安心,反正她有户口只是户口还没建好档,跟黑户是没关系的。

    虽然不知道顾闻山是怎么弄的,但还是很感激。她看向顾闻山的眼神欲言又止,顾闻山冲她颔首,让她别担心也别说话,一切有他在。

    “你!别以为长得漂亮可以为所欲为!”

    吴莉莉看得一清二楚,见香栀居然还有心思跟顾团长眉来眼去,干脆来到人群中间。

    她撕破脸也要把香栀弄走,顾团长是高山明月,她既得不到,也不能让香栀得到!

    她冷笑着对香栀说:“没有验证户口根本无法报名,更不可能让你参加考试。最起码也要等你身份信息清晰明确才行,那我问你,你凭什么报名,凭什么通过考试?”

    陈科长心里慌得不行,他知道顾闻山是站在香栀这边的。这次把顾闻山得罪了,还不知道后面怎么被收拾。

    而且他看清楚了,顾闻山绝对对香栀同志有意思,这跟传闻的压根就是反过来了!顾团长是在乎香栀同志的!

    他急切地希望能得到些筹码,方便秋后算账时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他闻言忙说:“对,我们考试都要经过核验身份,香栀同志身份不清晰,一般我们不会给通过的。实在不行,这次考试的成绩不算数,等到两年后社会招工,她有了户口再考也不迟。”

    “怎么不迟?我自己考过去的又不是走后门!”

    香栀当时报名表是在花房里填写好,周先生帮忙送过去的,一切都很顺利。

    要是知道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她早点求顾闻山帮她把户口搞定不就好了。

    吴招娣心一横,推开人群趴在墙上痛哭流涕地喊道:“怎么不是走后门?求求领导们做主,查清楚谁让她通过报名的,我要告,继续往上告!”

    “好啊,那你就告我吧!”

    周先生出去拿酒,屁大会儿的功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他站在人群最后面听了半天,气得把酒瓶往桌面上重重一放,中气十足地说:“她报名是由我担保的!怎么,我还不够资格担保一场小小的招工考试?!”

    哎哟,一场小纠纷居然引出真佛来了。

    这位哪怕去中央开会也是坐第一排的大人物啊。别人身份再有问题,他和他担保的人肯定没问题啊。

    陈科长的腿立刻软了,他撑着椅子背,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地说:“周老,您担保自然一万个没问题。可您、您没事掺和个什么啊。”

    吴莉莉恨得后槽牙磨得咯吱响,她不明白香栀何德何能,居然能请动周老给她做担保!为什么这些响当当的人物都要向着她!

    周先生冷笑着说:“你啊你,要成绩也不能专门柿子找软的捏!我怎么不能掺和了?你们要撵出部队的人是我闺女,我还不能掺和我闺女的事了?!”

    “啊——”不等别人发问,香栀小嘴长得大大的。她什么时候有了便宜爹了啊。

    第22章 第22章软在怀中亲吻

    她转头看向顾闻山,顾闻山按着她的肩膀捏了捏,一副早就知晓的态度。

    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这里有我妻子年轻时候的照片。”

    周先生走到办公桌前说:“老战友们都知道我妻子也是烟霞村人,母女俩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件事香栀一无所知,她走到周先生身边探头看着照片。

    里面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富家女子,颈间珠光宝气、矜贵端庄。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背景是满当当的书籍,应是书香世家。

    她眉眼成熟妩媚,又有书卷的文雅气质,饱含笑意侧目望向站在身侧的周先生。

    当时的周先生也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高级军服,意气风发。根本没有如今的双下巴和圆滚滚的肚皮。看起来相当有气质。

    不过要说像还真没有丁点儿像的。

    如此大家闺秀和天天翻白眼的小村姑是母女?

    大家望着周先生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啊。

    顾闻山却看出相同来。

    周先生的妻子眉眼中有种与香栀类似的懵懂好奇。虽然掩藏的很好,但是面对从没见过的照相机,还是露出一丝马脚。

    “我妻子身上也有花香味,这是她们家族体质遗传。”

    周先生说出的话,让大家恍然大悟。

    香栀身上自带甜美体香,已经是大家秘而不宣的事情了。这样说来,周先生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女儿,香栀还真是周先生的女儿。而且娘俩都是非常美艳漂亮的类型,这是基因好啊。

    小村姑居然成了周老的独生女?!

    大新闻!

    香栀望着照片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觉得照片里的人很眼熟啊。

    野山樱什么时候成她妈了?

    顾闻山见她目瞪口呆的小样儿好笑,其实他也是前几天和周先生聊天,说道香栀的事,互相试探了下,发觉对方都知道香栀是小花妖。

    顾闻山知道那是应该的,周先生知道就有点奇怪。

    周先生历经风雨渡过大半生,也没跟他藏着掖着,就把跟妻子的往事和他说了。

    其中还说了当时妻子给他“生”了个女儿,后来被人迫害,妻子受伤病逝、女儿流落到了别处。

    “就是她。”

    香栀看周先生在前面跟他们掰头,扯了扯顾闻山的袖子用气音说:“就是她教我扭腰扭屁股蛋的。哪里来的端庄,我看是周先生被诓了。”

    更何况野山樱上哪里生得出栀子花来?这不是平白占她便宜嘛。

    顾闻山紧紧抿着薄唇,眼神流过笑意,压低声音说:“我怀疑她用小时候的你诓骗了周先生。后来死遁躲了起来,没想到缘分到了,还是让你跟周先生见到面了。”

    野山樱当年最爱跟周先生说,他们相遇是一场缘分。而现在何尝不是又一场缘分么。

    “太详细的我也不知道。”顾闻山抬头看向不停道歉的陈科长,眼神晦暗不明地说:“把事情处理完再说。”

    他们在这里说着悄悄话,人群当中站着的吴莉莉和吴招娣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刘师长从外面过来,手里拿着新建好的档案过来说:“恭喜周老父女相认、重得千金。这是顾团长申请办的户口,地方户籍部门特别重视,加班加点把户籍迁了过来。我自作主张,落在您的户口上,您看怎么样?”

    “你办得很好。就是要跟我姓周才好。”

    周先生慈爱地看向香栀,香栀还是一副被雷劈过的小表情。他瞪了她一眼,低声说:“还不叫人。”

    香栀扭扭捏捏地过来,觉得脸蛋烧得厉害,她嗓子莫名其妙有点哑:“刘师长好。”

    周先生气笑了,怒道:“叫我!”

    顾闻山知道香栀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能得到周先生的照拂,以后不会再有人为难她,他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一把,香栀不情不愿地喊了声:“爸。”

    周先生老脸乐开

    花,红着眼眶跟在场的所有人说:“有没有资格?!”

    刘师长打着圆场说:“周老,您跟这帮小年轻的什么气啊。对了,那个吴招娣,你也别不服气。”

    刘师长从兜里翻出成绩表,掏出来给大家展示:“香栀同志分数是78分,实践50,文化28。而这位吴招娣同志,文化得了9分,实践15分。听实践的老师傅说,你连一些花草的名字都分不清楚,给你15分已经够高的了。”

    顾闻山淡淡地说:“你总分算下来也才24,别说能录取,根本都没合格。我想问问你,你哪里来的自信说香栀抢了你的名额?”

    吴招娣脸红一块紫一块,她忙指着吴莉莉说:“她说的,是她说香栀打农村过来,大字不认得一箩筐,能过考试一定会作弊。”

    “这话说得更不对了。”

    人群里走出一个人,香栀瞪大眼睛看到是她脱盲班的邓老师,把她教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厉害太婆!

    “我是她老师,愿意用自己的名声来担保,她的成绩符合她平时的学习表现。”

    “我也可以证明。”人群里脱盲班的嫂子喊道:“她成天挨罚抄,再笨也认得好多字了!”

    “乱什么说呢!”香栀羞臊地喊:“我后来没被罚抄了!”

    本来严肃的场合,一下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顾闻山也露出一丝笑意,跟刘师长说:“既然香栀同志的身份担保是合理的,也是被批准过的,那是不是合同可以正常签署?”

    刘师长点头说:“当然,没问题!”

    这话一锤定音,今天这场闹剧也算是结束了。

    刘师长亲口说:“吴招娣,我限你今天之内离开部队。”

    吴招娣抹着眼泪说:“我是被吴莉莉害的,我、那我后年再来”

    陈科长气得胡茬子都要立起来了,他因为气喘得急,眼镜上遭了雾气,更显出几分尴尬来:“没技术没文化,搅事精一个!以后再不许你参加114的招工考试!”

    吴招娣眼睁睁看着香栀一个村姑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下更不是她能得罪的人了。

    她气愤不已地跺了跺脚:“我不走,我不走!”

    跟着陈科长过来的几个人,想要赶香栀不成,这下一拥而上,推搡着吴招娣出了门。

    “快走快走!”陈科长还在后面喊道:“谁要是再放她进来,我跟谁没完!”

    “嘁,欺软怕硬的坏家伙。”香栀果不其然,对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

    “我们还要继续吃饭,其他同志可以先离开了。”顾闻山下了逐客令。

    闹剧告一段落,可他不会放过幕后主张这一切的吴莉莉。她的事需要交给文工团来处理。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了,吴莉莉站在值班室手足无措,不知道文工团的领导要怎么处理她。除非穆颖能帮她说说好话。

    文工团的团长看重穆颖,穆颖跟刘师长和顾闻山都认得

    “小颖”

    穆颖没看向她,先跟在场的周先生和刘师长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吴莉莉站在门口紧张兮兮地替她撑着门,穆颖瞥过一眼,她今天之前还不知道吴莉莉被自己抢了主舞,到底也亏欠了吴莉莉不然也许吴莉莉也不会这样吧?

    看出穆颖眼神里的犹豫,吴莉莉顿时来了希望,她殷切地叫了声:“小颖,我也是一时冲动”

    “穆颖同志,你等一下。”

    顾闻山见状拿起电话给通讯员小郭打过去,打完电话,顺手把门关上。

    吴莉莉站在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愣地任由风雪吹拂在脸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穆颖不知所措地站在值班室等着:“怎么了?”

    顾闻山很少找她,这让她受宠若惊。

    香栀没管穆颖,也没给她让地方坐下。送刘师长走了以后,拉着周先生守在火锅边上说话。

    小郭过来的很快,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别具一格,被写信人涂成了蓝天的颜色,中间还画着一颗红心。

    显然,这是一封表白信。

    顾闻山递给穆颖:“这是吴莉莉写给我的信。”

    香栀倏地坐直了,眼珠子恨不得看透信封里的信。

    顾闻山对穆颖说:“其实不应该如此不尊重女同志,只是信里有部分内容诋毁你,如果你想帮她说好话,让她继续留在文工团,那可以看完再做决定。”

    穆颖飞快地打开信,越看越生气,抓住信指节泛白,一字一句地说:“她怎么能在背后说我跟人睡过觉!还是跟你说!她明明知道我、我——”

    她咽下后面的话,气得双手握拳,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撕了吴莉莉。

    成天俩人在一起,没想到背后干出这样的事!

    她给吴莉莉不少好处,自诩待吴莉莉不错。

    京市寄来的舞蹈鞋不合脚,她给了吴莉莉。见吴莉莉不舍得吃荤菜还给过饭票,反正她从来只吃小灶的。

    还把自己没穿几次就不喜欢了的旧呢子风衣给了吴莉莉。知道吴莉莉过年舍不得买车票回老家,还让喜欢自己的男同志捎她一段路程。

    作为朋友,她仁至义尽!

    顾闻山没再搭理穆颖,走向香栀身边,看着紫铜火锅里面的炭火不够了,打开火门往里面夹了两块碳扇了扇。

    香栀正在调香油,看着穆颖气急败坏摔上门,扯着吴莉莉狼狈地往外走,纳闷道:“她们怎么了?信里有什么呀?”

    “一些脏东西,你不需要知道。”顾闻山拍拍她的头说:“反正以后你能清净点了。”

    周先生在边上乐呵呵地说:“为了我女儿周香栀,我这次给你竖个大拇指。”

    香栀不乐意:“我不要姓周,我要姓顾。”

    顾闻山手下动作一滞,居然没有反对。

    周先生瞪眼睛说:“怎么人还没嫁过去就要冠夫姓,我不同意!”

    “谁管你同不同意。”不孝女凶巴巴地说:“我就要姓顾,我要叫顾香栀、顾小花!”

    周先生还是不同意,做人有做人的规矩,他前脚刚把闺女认回来后脚不跟他姓了,那怎么成?

    “户口已经上了,说什么不好使。你以后姓周,板上钉钉姓周!”

    香栀觉得胸口憋闷转头跟顾闻山说:“他把我气得都上不来气了。”

    周先生瞠目结舌,随后笑了,果然是她妈的闺女。干啥啥不行,装啥啥不像,吃啥啥没够,只有歪理邪说第一名。

    顾闻山看她脸红得不正常,刚才说话小嗓子都是哑的。以为是火锅吃猛了,加上炭火熏的:“我扶你到旁边坐一会,开窗户透透气?”

    “好。”

    香栀扶着桌子站起来,忽然觉得头晕眼花,血液要冲皮肤里爆出来。

    她站着晃了几晃,耳边听不见顾闻山和周先生的声音,一头栽到在顾闻山温暖宽厚的怀抱里起不来了。

    “香栀——”

    “闺女!!”

    周先生抓起大衣裹在香栀身上,顾闻山抱着娇软的她往外跑。

    周先生重得爱女还没来得及高兴,遇到这样的噩耗,老人家脸都白花花的了。

    路过花房时,他在后面看到香栀颤颤巍巍的小手指了指。周先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半袋新肥料。

    就剩半袋了?!

    “你到底给自己下了多少药!你嗑药上瘾啊你!”

    周先生又气又恼,抓紧说:“赶紧送到医院洗胃!”

    小郭开着车在前,周先生坐在副驾驶频频往后看。

    香栀像是喝醉了酒,脸颊坨红、眼神迷离,吃错药了还不往伸手摸顾闻山的腹肌,简直猖狂至极。

    想到这里,周先生老脸一红。

    闺女随妈,没招儿。

    到了军区医院,早有医生在走廊上等候。

    香栀被推进去洗胃,心疼的顾闻山在走廊上焦虑不安。

    有小护士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香栀喝农药了。

    为什么喝?

    那是追求顾团长不成,喝了农药!

    不等周先生让她们安静,顾闻山铁青着脸训斥:“她追求我什么?现在是我在追求她!”

    顾团长追求香栀?!

    这话说完,走廊上一片寂静,还有回响。

    约莫半个多小时过去,香栀还没出来。

    石志兵过来看望生病的小战士,听说顾闻山在这里,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刚

    要开口问香栀是不是追爱不成喝农药了,眼观六路发觉气氛不对,及时把嘴巴闭上了。

    偷偷问了熟悉的军医,听说顾闻山那一嗓子让无数小道消息灰飞烟灭,他无比敬佩缓缓鼓掌:“老顾,够可以啊。”

    “滚一边去。”

    香栀还在里面遭罪,小嗓子一声一声的哼唧着,顾闻山没有精力跟他搭茬。

    等了两个小时,香栀醒着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她后来其实不那么难受了,只是偷吃肥料到洗胃

    真是丢人现眼、没脸睁眼!

    帮她洗胃的主任手法很轻,还跟她说:“你要是再不睁眼睛,咱们还得洗一遍。”

    香栀立马睁开眼睛,炯炯有神。

    只是手指头要把床单抠破了。

    安排病房后,她在医院住了两天。

    “周老说,新肥料是他自掏腰包购买的。”

    顾闻山提着水果篮来看望香栀,听到她的顾虑后说:“算不上职务贪污,你就当成岗位福利。”

    “我也不想的,丢死个花儿。”

    香栀软塌塌地靠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压力太大了,我就习惯磕上一点。”

    “那是一点吗?一铲铲是一斤,你磕了五十多铲铲!”

    周先生从外面给她灌了热水袋进来:“以后肥料全部放在库房,钥匙我挂裤袋上,我不能任由你堕落下去!”

    “噢。”没得麻酥酥的零食吃,小花妖把目光放在顾闻山身上。

    她往他肩膀上靠了靠,顾闻山居然没躲,还拖着板凳往她这边挪挪。

    小花妖心花怒放,东方不亮西方亮!她咽了咽吐沫,含情脉脉地看着顾闻山。

    周先生看不下去,给她倒了杯清火的菊花茶。

    香栀嗤之以鼻:“我不喝别花的洗澡水,我就要顾闻山。”

    周先生一天跟她气八回:“你小点声!”

    香栀继续嚷嚷:“我就要顾—闻—山!”

    顾闻山紧握住她的手,还以为周先生能把菊花茶泼他身上。

    香栀后来实在是吃饱了,窝在床上睡着了,即便这样还拉着顾闻山的大手,生怕别人抢走似得。

    病房里没别人,单间。

    香栀午睡的呼吸声很轻,顾闻山还有疑问,压低声音说:“您老说,她妈是棵野山樱?那怎么能生出一丛栀子花的?”

    周先生前段时间去过花谷,老一辈的事没必要一一跟晚辈解释。香栀没有事,他也就放下心。

    他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端着慢悠悠地说:“她妈说了,嫁接的。”

    顾闻山抿着唇,低下头,死命忍住笑。

    周先生又慢吞吞地说:“她说什么我都信。反正我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你要是对她不好,我摁死你。”

    顾闻山说:“不会。”

    周先生气场爆开,瞪着眼睛说:“不会什么?我还摁不死你?!”

    顾闻山又忙解释:“我说我不会欺负她。”

    周先生静了两秒:“吃苹果。”

    顾闻山:“好。”

    周先生离开时,香栀还没醒。

    顾闻山的大手扣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柔嫩的肌肤。

    “嗯?便宜爹呢?”香栀迷瞪着起来,揉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

    顾闻山看她顺眼,哪怕披头散发那也是天仙下凡、美不胜收。每一根头发丝都乱在他的心坎上。

    “他回去把不抗冻的花盆搬进温室。”

    顾闻山起身给她倒了些温水:“这是保护胃的药,你吃点。”

    “好苦,我不喜欢吃这个。”香栀吃药磨磨唧唧,咽下去以后,顾闻山变戏法似得拿出一块大虾酥喂到她嘴里。

    嫣红的樱桃小嘴含着大虾酥舍不得马上吃掉,粉嫩的舌尖搅着糖,张张合合挠在顾闻山的心尖上。

    大虾酥虽然甜,远没有她的嘴甜,第一次见面他就品尝过了。

    这样想来,那次人工呼吸的确掺杂着某些不可言喻的色彩。

    “你怎么老盯着我的嘴巴看?”

    香栀伸出手勾着顾闻山的脖颈,气若幽兰,眼波流动着笑意:“我的嘴巴很软。”

    香栀以为顾闻山会像之前忙不迭地抽身,可他像是变了副态度,坦诚地说:“很软也很香,能尝出甜滋味。”

    香栀双眸与他平视,伸手摸着他硬朗的脸颊:“你怎么说这种话也不害羞了,是还想尝吗?”

    “想。”

    “那你听我话不?”

    顾闻山扣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挤到指缝里与她十指交缠,动作暧昧,眼神坚定:“只要你平平安安,要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看你出事,我都要急疯了。”

    他的大手胀的指缝疼,香栀想要抽回手,被他紧攥着:“我再也不逃了,你也别逃了。”

    “真的?”香栀微微张启朱唇,飞快地在顾闻山薄唇上啄了一口。

    “真的。”

    顾闻山不但没躲,反而扣住她的后脑,让她逃不掉,迅速地化被动为主动,攻城略地,狠狠地亲吻上去。

    猝不及防地凶吻,夺得她的唇吮在口中品尝。如梦中一般另他痴醉沉迷,甜如蜜糖。

    香栀腰肢发软,顾闻山的吃嘴和她的吃嘴太不一样。像是要把她的魂儿吸走了。

    她无力地搂着他的脖颈,小臂滑落下来,又被顾闻山抓起来放在自己的后颈上,主动让她攀着,以后还得教她攀得更紧,好好的吃才行。

    “嘶。”

    顾闻山吃痛分开,指尖蘸在唇上发现一丝鲜红的血液。他看向香栀,香栀樱桃般的红唇上沾了鲜血无比的美艳妖冶。

    她舔了舔唇,笑了下,贝齿之后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顾闻山的深吻让她感觉到侵略性,她不由得咬了上去,让他的薄唇破了一块。

    见到上面还在出血,香栀不顾顾闻山的阻拦,再次贴上去,用舌尖舔舐

    啊,好吃。

    顾闻山的呼吸变得更重,他在香栀想要继续加深亲吻的时,双手用力攥着她的两边胳膊,硬生生将贪吃的小花妖拉来半米距离。

    好不容易吃上嘴被拉开,香栀满脸不情愿,舌尖探露在外,舔食着尖尖的小牙。

    顾闻山忍不住笑了:“不能随便亲嘴。”

    小花妖急了,双手推着他的胸膛说:“明明这次是你先吃的!”

    顾闻山握住她的手腕,诱哄着说:“你要接受我的追求和我处对象,处上对象就能亲了。”

    “你先让我吃一口,我看看你诚不诚心。”

    香栀主动张开唇,滑嫩的小舌就在眼前,引诱道:“快来。”

    “真这么馋?”

    顾闻山伸手摩挲着她绯红的脸颊,小花妖乖乖地往他掌心蹭了蹭,迫不及待地说:“我想吃你,我馋死了。”

    顾闻山心脏漏跳几拍,对她直白的表达欣喜万分。他同样意犹未尽,但不得不克制地说:“先不能吃,地方不方便,不过可以再亲一亲。”

    香栀察觉自己被他骗了,佯装生气地说:“那你处对象的心不诚。”

    “我对你的心很诚实。”顾闻山压低声音说:“我会让你吃的。”

    “真的?”

    香栀眼中忽然流过一道莹绿色的光芒,因为太快,肉眼无法察觉,顾闻山也没看见:“真的。”

    他见香栀没说话,再一看,小花妖居然在舔唇。顾闻山被她散发的甜腻气息吸引,忍不住伸手摸摸小脸。

    香栀侧过头,飞快地叼了下他的指尖,轻轻咬了咬就松开了,冲着他讨好地笑了笑。

    顾闻山勾手放松领口,喉结滚动。

    小妖精是天生勾人而不知的尤物,是一个引诱他血涌头顶,恨不得马上抱回家的宝贝。

    顾闻山既然追求人,也由得香栀胡来。周身上下的肌肉被她摸了个遍,比检查身体还要

    细致。

    小花妖馋的哼唧,顾闻山忍不住又把她摁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顿。

    “咚咚咚——”反锁的病房外有人敲门。

    顾闻山松开香栀,小花妖亲昵地脸贴脸蹭了蹭,恋恋不舍地回到病床上。

    穆颖提着花篮在门外站了半天,里面几乎没有动静。

    在她以为无人时,门开了。

    顾闻山单穿着衬衫,克己形象全无踪影,健硕的上身松开了三颗纽扣,暴露在她视线里的喉结性感的滚了滚,锁骨还发着红。

    顾闻山不喜她的视线,别的女人哪怕是看也不行。答应过小花妖,他是她的,那就必须完完整整全是她的。

    不过

    “嘶。”

    刻意一声倒抽气,让穆颖的视线不得不挪到他受伤的唇角上。

    穆颖迟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顾闻山对问题表示满意。

    穆颖呼吸陡然凝固住了,她脸倏地红了,仿佛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什么。但还是抱有希望地说:“你嘴这是上火了?”

    “不是。”

    顾闻山清了清嗓子,宠溺地笑着说:“亲的,未来对象亲的。”

    第23章 第23章脱啊快点啊

    穆颖整个呆滞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她语气微微调高,不可思议地说:“未来对象?这还没处上,你、你们就亲上了?”

    “情难自禁。”顾闻山厚着脸皮说:“我们彼此都太过热情。”

    他没脸红,穆颖的脸先红了。她举起花篮往顾闻山怀里一塞:“够了!”

    “是谁呀?”香栀坐在床上,细声细气地喊道:“进来呗。”

    “进去吧。”顾闻山侧身让开门。

    穆颖气笑了,现在让她进去这是要宣誓主权?

    原还以为顾团长在感情里能处于上位,现在看来,人家屋里的不发话,自己赔礼道歉的还进不来这个门。

    香栀看到穆颖进来,扭了扭身子靠在床头坐好。

    穆颖进到病房里见她脸蛋坨红,嘴巴红润有光泽,想必是顾团长的手笔。她内心醋意翻滚,到底是家教让她没有扭头离开。

    “我过来是给你道歉的。”

    穆颖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检举的事我没能拦着吴莉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香栀咳了一声,顾闻山走过来给她送上热牛奶,她抿了一口端着架子说:“你们不是朋友吗?告诉我,岂不是背叛了朋友?”

    “我从没有把她当做朋友。”穆颖这话说话,一时后悔。

    “哦~”香栀假惺惺地笑了笑。见顾闻山拿了个枕头,微微挺起身让他塞在背后靠着。

    要不是香栀是周老找回来的独女,穆颖也没打算过来道歉。

    她强忍着委屈,服从着父母的意思与香栀说:“你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要是你愿意——”

    “不了不了。”香栀摆着小手,将牛奶杯递给顾闻山,望了眼花篮里被掐根去叶的花儿们,穆颖不够朋友,但她够。

    香栀淡淡地说:“不管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我觉得跟你做朋友怪没意思的。”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穆颖实在忍不住,在她眼里香栀的确是个村姑。哪怕身份是周老的女儿,但没接受过教养,凭什么对她如此奚落。她走在哪里都是对别人有优越感,而不是反过来令她难堪。

    “我就不信你跟吴莉莉在背后没说过更难听的话。”

    香栀唇角弯弯,带着促狭说:“她怎么样了?”

    穆颖无法跟香栀撕破脸,讪讪地说:“开除了。”

    香栀点点头,看样子不愿意再跟穆颖继续对话。

    顾闻山也做出要送客的态度。

    穆颖瞥眼再次看到顾闻山唇上的咬痕,走到门口,忽然上了脾气,她扭过头对香栀低声说:“你在农村没白过,我真该学你喝几口农药,轻而易举地得到自己喜欢的人。”

    好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顾闻山直到香栀被挤兑,才舍得开口:“军中造谣后果如何你知道的。”

    穆颖大声说:“我造谣什么了?谁不知道她为了得到你喝农药逼你!”

    “我吃的是肥料!”香栀忍无可忍:“我又不是大菜虫,我喝什么农药!”

    顾闻山明白了,部队里肯定见到香栀过来洗胃,传出不好的谣言来。

    他走到穆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穆颖同志,是我在追求栀栀,并不是她在追求我。我惦念着长辈之间的交情,给你说明一遍,希望你不会再有下次。听明白了吗?”

    穆颖的眼泪夺眶而出,滚珠子一样从下颌落下。

    她从没想象过陷入感情的顾闻山会是什么样,因为她根本想象不出来。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他能如此偏心。他眼神中的爱意汹涌磅礴,能将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都属于别人的而不是她。

    她是被甩到岸边干涸的鱼,痛苦到无法呼吸。

    穆颖一路哭着离开军区医院,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难以想象自己的背影该多么狼狈不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明明当初最该和他门当户对的应该是自己。可哪怕香栀没出现时,他都不拿正眼看她一眼,她想不明白!

    “哎~女人啊。”香栀也不讲究形象了,抱着牛奶咕嘟咕嘟喝下去。喝完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还唱起来了。”顾闻山站在门口正要关门,看到值班的男医生过来。

    “顾团长好。”谢医生跟顾闻山点了点头,进到单间里询问香栀身体情况。

    他一问句,香栀说一句,谢医生也不知道哪里好笑,唇角就没下去过。

    顾闻山顺着他的角度看到香栀娇弱的靠在床头,散开的长发在阳光下覆着莹润的珠光,雪肌桃腮、眉目如画,睫毛的颤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特别是那张不老实的小嘴,清脆婉转地发出笑声。

    顾闻山双臂在胸前交叉,靠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谢医生又给香栀检查了体温,一切正常后正要离开,差点撞上顾闻山。

    “顾团长麻烦让一下。”谢医生客客气气地说:“挡住了。”

    当着自己的面,逗自己的姑娘还想走?

    顾闻山置若罔闻,低头掠过他瘦弱的体格,嗤笑一声说:“医生应该不抗揍吧?”

    “啊?”谢医生还没反应过来。

    香栀闻到房间里浓浓的醋意,朝顾闻山扔了个橘子:“过来剥。”

    顾闻山眼皮子没动,抬手接过袭击来的橘子,让开路:“谢医生,回头让芳姨来检查,就不劳烦你了。”

    方芳,胃肠科主任。上次给香栀洗胃的。

    主要没别的,就俩字——女性。

    谢医生不敢得罪顾闻山,连声说:“好,方老师不在,正好我值班就过了。下次我让她亲自来。”

    顾闻山扬扬下巴,谢医生忙不迭地走了。

    他算是发现了,哪里是香栀同志喝农药,要喝也是顾团长喝啊!

    这浓浓的占有欲,还有冒泡的酸劲儿,他再不走就得从窗户出去了。

    顾闻山剥开橘子,尝了一瓣觉得不甜,酸溜溜的。于是又剥开一颗,尝了一瓣送到香栀手里,伏小做低地说:“这个甜,你吃。”

    香栀忽然起了坏心思,没着急接橘子,而是说:“你该不会忘记咱们之间的关系吧?”

    啪。

    橘子掉在地上。

    顾闻山像是被雷劈了。

    朋友?

    这话什么意思

    顾闻山脸色难看,香栀一头栽进他怀里,昂头顶了顶他的下巴说:“顾哥哥,你脸色好吓人啊。”

    顾闻山咽了口吐沫,捏着香栀的下巴垂眸说:“故意的?”

    香栀一头栽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咯咯笑,顾闻山笑不出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捧着香栀的小脸,注视着漂亮的杏眼:“之前我老是这样说,我道歉。很多时候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

    香栀学着顾闻山的语气说:“朋友,我不会生气的。毕竟咱们只能是朋友嘛。”

    顾闻山抿唇,无话可说。

    香栀反过来捧着他的脸说:“我们的关系是?”

    顾闻山说:“未来对象。”

    香栀板着小脸:“重新说。”

    顾闻山摸了摸心口,感觉扎了一记回旋镖:“目前朋友。”

    香

    栀嬉笑着说:“给我介绍工作是因为——”

    顾闻山说:“因为爱。”

    香栀又想让他重新说,可顾闻山眼里的深情太过夺目,她一时无法说出口,干脆扭着身子回到床边坐好,撒娇说:“我还要吃苹果,切好的。”

    顾闻山不欲逼她太紧,不然颇有种对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他自己都不喜欢,何况是香栀。

    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让小花妖不能被自己以外的人随随便便拐走了。

    吃了苹果,香栀还有点蔫儿,漂亮的小脸蛋耷拉着。

    前段时间肥料磕多了,麻酥酥的感觉,拔得她后脑勺的筋儿爽快,吃完精神抖擞。这下有了“戒断反应”对什么都没兴趣。

    顾闻山问了专家,误食了没有太大伤害,以后少吃就行。可便宜爹严防死守,小花妖两三天没嘎嘣脆了。

    顾闻山弄来收音机给她听,《哪吒闹海》《三打白骨精》,怎么热闹怎么来,总算让她有点精神头。

    住了两天院,第三天早上方主任告知他们可以出院了。

    周先生喜欢吃医院食堂的老面大馒头,顾闻山一口气买了四个回去孝敬未来的便宜岳丈。

    小花妖其实在部队没多少朋友,脱盲班的几位同学过来看望过后,本以为不会再有人。

    谁知道除了穆颖,家委会派了代表来看望她,除此以外,还有十多位没多大印象的同志过来看望香栀。

    “这都是冲着我领导面子来的。”香栀对于“爸”这个字眼有点不好意思叫出口。

    顾闻山也不堪其扰,帮香栀收拾着个人用品与数量众多的礼品,揶揄地说:“你还懂得人情世故了?”

    香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的,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顾闻山乐不可支地说:“为什么要打你,是因为小狗老爱翻别人白眼吗?”

    香栀不好解释。

    解释出来就没面子了。

    她刚到人类社会时,不懂骂人下三路,吵不赢农村嫂子们,半夜睡觉叶片儿气得颤。

    又吃了没文化的亏,无法引经据典呛那帮知青娃儿。所以基本上都是翻白眼,能不动嘴就不动嘴。

    好在她眼睛够大,翻出了别人没有的难受劲儿,倒也是一把利器。

    “香栀同志在吗?”

    门外来了位跑腿的小战士,客客气气地站在门口,哪怕开着门还敲了敲问。

    顾闻山大步走到门口:“什么事?”

    小战士“啪”先敬了个礼,紧张地咽了口吐沫说:“报告首长,大礼堂有人找香栀同志,刘师长让她赶紧去,说是急事!”

    顾闻山转头问:“知道是谁吗?”

    香栀眨巴眨巴眼,犹犹豫豫地说:“我这几天没功夫翻别人白眼啊。”

    小战士也不清楚状况,传达完消息以后,就站在门边帮着提东西下楼。

    顾闻山拍拍香栀肩膀:“有我在,没事。”

    香栀挺起胸脯:“对嘛,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顾闻山捏住她的上下嘴唇:“你是我的宝贝疙瘩,不许再说自己是小狗。”

    香栀无法说出话,点点头,顾闻山见了才放开她的嘴巴。

    大礼堂外台阶的空地上还拉着横幅。

    “军民鱼水情”“迎来1977、保持优良作风、优良传统”等等。

    开年先来一批老百姓,过几天还要来一批“学工、学农、学兵”的学兵青年们。

    因为雪灾受到救助的老百姓们,在当地乡镇政府的组织下,派来代表到部队进行感谢。另外送上土特产品作为礼物。

    这已经成为每年的固定节目。

    在礼堂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上,刚刚照完纪念照的刘师长握着年轻男同志的手说:“人已经去请了,如果说得没错,那保证是她。”

    刘全民的妻子叫做李会兰,她抱着刚半岁的儿子说起年前的经历泪如雨下:

    “要不是香同志感化了那两名人贩子,我儿子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因为他丢了,他爷爷一气之下病倒了。”

    刘全民便是年前丢失男婴的父亲,他也说道:“因为担心父亲的病情,我们没能及时过来感谢香同志,正好政府组织过来,我们就跟着一起过来了,希望把感谢信和锦旗亲手送给她。”

    他们过来前商量好久。那位女同志看起来是农村出身,但气质谈吐不像普通人,不好给于钱财感谢。

    想到她来到部队,猜测着要不是部队的家属,要不就是部队的职工。

    孩子的爷爷是街道离退老干部,一拍大腿,不让他们准备其他的东西,就两样:一、感谢信,二锦旗!

    无论是哪种身份,趁着今天领导们都在,送感谢信和锦旗都是很到位的做法。

    让部队领导看到锦旗就能想到她,最好再把感谢信贴在宣传栏里,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光荣事迹!

    领导们看到了,今天来的群众也看到了,还能帮着宣传一波,领导们肯定更高兴。

    领导们高兴了,这对她未来的履历绝对的锦上添花!

    事实上,姜还是老的辣。

    开年第一件事就是得到地方群众的表彰,114部队开年见喜,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刘师长,还是喜上眉梢直接让薅了个小战士去请香栀来。

    部队宣传科的记者们,本以为是每年例行报道。

    这下来了精神,先围着一家三口采访,然后拍了一圈,又给小男孩大特写,剩下的等着香栀同志过来采访拍照。到时候发在军报上,肯定能给114大版面。

    周先生站在台阶上面,抱着肚子乐呵呵,发自肺腑地骄傲。

    看到没有,这就是他闺女!

    77年第一炮,响亮!

    他要给老战友们全部写信过去,他闺女哪怕没穿戎装胜穿戎装。

    “人已经去找了,对了,她不姓香,姓周。”

    刘师长跟他们俩口子说完,周先生在不远处点点头:“对头对头。”

    “来了来了,你们看,是她不?”刘师长指着远处走过来的其中娇小的身影说。

    “是是是。”

    “对,就是她!”

    刘全民和李会兰抱着儿子迎了上去,刘全民背上还背着箩筐,刚才都没放下。

    见到香栀来了,先是把家里演练过的感谢词说了一遍,又把感谢信和锦旗端重地献给香栀。

    “围观的人都往边上让让啊,周同志麻烦你往中间靠一点,对,笑一笑。”

    香栀没照过相,面对镜头有些懵懂与好奇,跟着别人的指导摆出动作,小脸笑得很灿烂阳光。

    三四个记者舍得胶卷,前后左右的拍。香栀出名的漂亮,拍出来效果指定好。

    “周同志,要不是你,我们家破人亡啊。”

    李会兰忍不住哽咽着说:“我就在等车的时候打了个盹儿,他爸去打开水,回头孩子就不见了。我们找疯了孩子,都没想到孩子近在咫尺啊。”

    香栀记得他们,身上奶呼呼的味道很好闻,还有柴米油盐的踏实味道。

    她接受他们的赠礼,大大方方地说:“举手之劳,祝你们儿子以后无灾无痛,健健康康长大,不当文盲。”

    “诶,谢谢周同志,谢谢您。”

    李会兰到底是女同志看到周同志一身气派的装扮,与从前大不一样,为她高兴的同时,也把孩子抱过来给她亲了亲。

    香栀抱着人类崽崽,捏捏小手,捏捏小脚,玩得不亦乐乎。

    顾闻山办事周到体面,晌午已经过去,约着小夫妻俩和刘师长、周先生他们一起去招待所食堂吃个饭,就当给香栀庆功了。

    香栀抱着孩子默认了他的安排。

    他们站在礼堂外面,免不得被里面练舞的文工团人员看到。

    外面吵吵嚷嚷聚集许多人,她们无心练功就在窗户边看。

    见到香栀立功了,获得群众嘉奖还能上报纸,一个个都很羡慕。

    吴莉莉走了以后,文工团很是消沉,很少有喜事。

    黄蓓蓓与吴莉莉交好,以为吴莉莉是被香栀欺压走的。她还记得吴莉莉说香栀抢了吴招娣工作的事。

    等着周先生和刘师长走了以后,挤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请客吃饭能几个钱,自己掏腰包不行吗?这便宜都要占啊。”

    穆颖被她吓一跳,今时不同往日,这种话怎么好说出来。

    黄蓓蓓说完,还想拉着其他人一起蛐蛐香栀喝农药的事,谁知道边上人都走得老远,生怕引火烧身。

    有人低声说:“黄蓓蓓不知道香栀是周老的闺女?她怎么敢这样说话。”

    另有看黄蓓蓓不顺眼地幸灾乐祸道:“能告诉她的人被开除了,说不定巴不得她也被开除,肯定不会告诉她。”

    顾闻山在前面带路,没听见黄蓓蓓的怪腔怪调。

    香栀抱着孩子走在后面听了个真切,捏着小手对黄蓓蓓招了招说:“工资还没涨呢,请不起客。”

    黄蓓蓓被噎了下,没想过香栀会老实巴交地跟她对话。

    她嗤笑一声说:“我看是你觉得顾团长的便宜好占,想让他继续照拂你。我建议你见好就收。”

    面对有着“喝农药”传闻的主角,黄蓓蓓忍不住奚落敲打几句,把心里憋气撒出来。她替吴莉莉不值。

    站在黄蓓蓓身后的人,见状赶紧去请文工团领导。

    香栀眉眼笑着说:“照拂的还不够,他想照顾我一辈子呢。”

    黄蓓蓓再次心梗:“用什么照拂?你们什么关系他照拂?因为你敢喝农药?”

    这话说的很大声,因为表彰的事过来的围观人不少都听到了。

    从前追求顾团长的女同志,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演过。导致顾闻山越发跟异性保持距离,没想到又遇到一个喝农药的,谁都觉得没希望。

    可香栀却笑得甜甜的:“你别误会噢,不是我纠缠你的顾团长,是你的顾团长在追求我呢。”

    黄蓓蓓气得肚子疼:“他追求你?”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围观的二三十号人,都是一群好热闹的。忍不住指着香栀说:“大家都来听听,这也太不要脸了,她说顾团长正在追求她?顾团长这辈子追过谁?”

    穆颖站在黄蓓蓓身后,心里还是很难过。顾团长通常都是跟“被追求”联系在一起,哪里有“追求”人的可能。

    围观的人们有一部分不相信香栀的话。

    年前传闻小村姑从老家追求顾团长到了部队,前两天又有传闻说香栀求而不得喝了农药逼迫顾团长处对象。所以香栀的话,不好信。

    当然也有些半信半疑的,毕竟香栀如今有了正式工作,这次又有表彰,看样子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意外。

    穆颖却跟他们不一样,她不光相信,还亲眼所见顾团长与香栀亲昵后的样子。

    她就站在黄蓓蓓后面看着,没有帮香栀解释,也没有帮黄蓓蓓圆场。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顾闻山在前面没见到香栀过来,却看到李全兰急冲冲过来喊住他。

    简单听到前因后果后,顾闻山大步流星地过来,往香栀身后站定,仿佛有将她拥在怀中隐隐保护之态。

    穆颖见了,紧紧抿着唇,不敢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顾闻山看到这里有许多人,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不在乎流言蜚语,但是耐人寻味的目光与伤害性的流言蜚语不可以落在香栀身上。

    他今天不站出来,那就是默许别人把手指指在香栀的头顶上一辈子。

    “栀栀说的没错。我的确在追求她,目前她还没有接受我的追求。”

    顾闻山这话说完,在场哗然。

    高山明月主动走下高台,远比被人追求到手更加令人震撼。

    穆颖闭上眼睛,伸手撑着墙面尽量让自己不太引人注意。

    可她喜欢顾团长多年的事情根本瞒不住,落在她身上的众多眼神什么样得都有,让她五味杂陈,仿佛身上落下许多钉子。

    她不敢走,要是现在走了,恐怕会有更多的可怜她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她只想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不希望成为可怜的对象。

    而黄蓓蓓简直无法相信耳朵,她脑子出现一片空白,茫然地张开嘴,呆呆傻傻地看向顾闻山,喃喃地说:“怎么、怎么可能,她都喝农药了”

    香栀到底没憋住,给她一个大白眼:“谁喝我都不会喝!”

    顾闻山拍拍香栀的肩膀,指着周老方向说:“别让你爸久等,你先过去。”

    他不想让香栀看到自己生气的样子。

    香栀却摇摇头:“我等你。”

    黄蓓蓓恍如雷劈,站在原地僵硬地转头问边上的人:“她叫周老‘爸’?”

    边上的人恨不得离她八丈远,飞快地说:“难不成你以为周老是你爸?让你少信吴莉莉的话,今天这样是你个人行为,别想连累文工团其他人!”

    顾闻山凌冽地眼神扫过黄蓓蓓等人,周身的低气压让人不寒而栗,薄唇说出来的话能结成冰:“都这么有闲工夫研究我的个人问题?”

    文工团团长隋副营长闻讯赶来,知道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不得了。研究高级军官的个人问题,往深里讲可以落下个探听情报的罪名。

    114的领导本来就不想要文工团驻扎,要是被抓住小辫子,指不定会被分配到哪个山沟沟里面表演。

    隋副营长还指望从114获得资历,争取去京市圈里发展,于此怒不可恕地说:“黄蓓蓓!你别光顾着练嘴皮子,不如多把自己的基本功练一下,团里面年中转业指标就有你一个!”

    黄蓓蓓还不知道她半年后要转业,这样一来工作分配到什么地方,那都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她不可置信地说:“我为什么要转业?明明我是老资格,要走也不应该我走!”

    “早就定下来的!你业务能力最差,经过团里投票,大家都知道你要走!”

    隋副营长有意给顾闻山卖好,要不然也不会大庭广众下公开这件事,就是想落落黄蓓蓓的面子,让顾闻山和香栀俩人消消气。

    黄蓓蓓捂着胸口感觉上不来气,她回头指着一群同事:“你们投得我?你们让我走?”

    隋副营长指着黄蓓蓓的鼻子说:“你要是不服气,就跟我上里面说去,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黄蓓蓓原要给香栀难看,万万没想到自己演了一出戏给香栀看。

    一听要转业,她吓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进到大礼堂的时候差点摔一跤。

    她回头看了眼香栀,香栀又拉着孩子的小手跟她摆摆,发着口型:“再见。”

    顾闻山接过孩子,单手抱着。另外一只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香栀戴上,其中珍惜之意不必多说。

    隋副营长要过来道歉,顾闻山简单地说:“以后不希望再听到有人造谣香栀同志的事。”

    “是的,顾团长您放心,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顾闻山嗤笑一声,文工团最近找事不少。

    他淡淡地看了眼隋副营长,低声说:“文工团除了业务能力,还有思想层面也得抓紧。你也该多用用心了。下个月有地方宣传征兵的演出机会,你带队去吧。”

    下地方就是走基层,条件艰苦吃得差,还会有各种多发问题。是锻炼队伍、锻炼思想的好机会。

    隋副营长本不用带队去,闻言只得答应下来。

    见到顾团长和香栀离开,铁青的脸回到文工团打算好好整顿她们的思想作风!

    顾闻山借此机会表明追求香栀的态度,想必很快会传遍军区大院每个角落。谁想欺负香栀,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刘师长和周先生站在不远处,这边的动静自然已经知晓。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让晚辈自己去处理。

    人生不能过于保护,孩子要自己成长。

    周先生表面如是说。

    心里却想着,顾闻山这小子动作太快,也舍得下面子,便宜爹都没机会展现神威。

    刘师长笑着说:“小顾抱着孩子,好像是一家三口啊。”

    周先生本来笑呵呵的慈爱样子,顿时皱起眉头说:“我闺女还小着呢,等个几年不着急。”

    顾闻山二十七啦,您不急他急。

    刘师长抿着唇,

    看向顾闻山的眼神充满了怜悯。未来岳丈这一关,也不知道他怎么过。

    一群人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心情,招待所餐厅刘厨子已经得到消息,喜气洋洋地张罗一桌好菜等着给香栀庆功。

    香栀也没有被黄蓓蓓影响。

    她就觉得黄蓓蓓吧,应该是脑子病了,脑子病了的人能干出多少正常事呢?

    这样的人吃起来都是馊的,抛到脑后正好,抛到田里埋上都嫌破坏庄稼。

    顾闻山下午还有工作,吃完饭派车送了李全兰一家回去。自己则陪着香栀回宿舍。

    红砖小路上难得没有刮北风,鼻子嗅到清新冷冽的寒冷气息。

    快出正月,电线杆的灯笼被人取下来,刷上新的标语。

    快要到上班时间,路上往来的人多了起来,路上看到香栀和顾闻山都报以友好的微笑。

    “把子肉太好吃了。”

    香栀恋恋不舍地踢着小石子说:“什么时候还能吃到?”

    顾闻山说:“想吃晚上就能吃。”

    香栀想了想:“还是先算了,走来走去累得慌。”

    顾闻山笑道:“我可以背你。”

    香栀歪头看着他认真的脸,小声说:“我吃饱了可沉呢。”

    顾闻山说:“你永远不会成为我的负担。”

    香栀说:“那我是你的翅膀?”

    顾闻山望着她的眼睛说:“对,有了你如虎添翼,你就是我的翅膀。”

    见顾闻山能完美理会到心中所想,香栀满意极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当然也有她有了文化的原因。

    嘿嘿。

    再次来到大礼堂前面,里面的音乐声停了,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哭泣,还伴随着隋副营长的大嗓门。

    敢情她们都没吃午饭。

    那也是活该。

    香栀好端端地忽然心里涌起一阵烦躁,怎么惦记她的大块肉的人那么多!

    顾闻山见她站住脚,在礼堂前面抿着嘴不说话,幽幽地盯着他。

    “怎么了?”顾闻山不免问道。

    “顾闻山!”

    “我在。”

    香栀双手捧在嘴边,大声喊道:“我接受你的追求!你是我的了!”

    这话让边上路过的人纷纷站住脚,愕然地往这边看。

    大新闻啊,上午顾团长表面追求香栀同志,中午一顿饭的功夫俩人就处上啦?!

    顾闻山眼眸缀满笑意,没有冲上去捂着她的小嘴,反而宠溺地鼓励道:“你真答应跟我处对象?”

    “真的!你是我的!”香栀喊道:“谁都不能抢走,这就是宣言!”

    大礼堂里面隋副营长也不训话了,一群人望着窗户外面站着的香栀和顾闻山张大了嘴。

    胆子也忒大了吧!

    可是俩人站在金色暖阳下,仿佛是上天注定的金童玉女,从上到下都般配的无以复加。

    顾团长唇角宠溺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显然是他默许的行为。

    礼堂侧面的穆颖僵在原地,脸色非常难看,明白香栀这话喊给谁听的。

    再看到台阶下站着的顾闻山,不但没有阻止还是一副鼓励的姿态,气得眼前发黑。

    香栀的震撼宣言迅速传遍114角角落落,都说老房子着火特别可怕,架不住现在还有个添柴火的。

    香栀拉着顾闻山往窝里,不,是往平房奔。

    进门后,第一步关上门!

    第二步反锁门!

    第三步小炮筒似得冲到顾闻山怀里把他扑倒在床上。

    “你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了。”

    香栀小手激动地摸上顾闻山的军大衣,先把军大衣剥了下来,开始颤着小手解风纪扣。

    “快脱啊。”

    她手笨几次解不开,急得翻来覆去地叨咕:“我真得馋死了,你快把衣服脱了,我可以吃了!”

    第24章 第24章名正言顺干快乐的事

    顾闻山的胸膛还是结实宽阔,小花妖趴在上面哼哼唧唧,拼了小命要剥了他。

    顾闻山面对热情的对象,无比骄傲与自豪,这是他自身有吸引力的证明啊。

    只是,香栀啃来啃去,闹得他脖颈酥麻,然而——

    侧头便是窗户,窗帘还没拉。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在上。

    他伸手够窗帘没够到,差点把身上拱来拱去的小花妖撅下去。

    他赶紧揽住纤细的腰身,腰身在他掌心里扭动一下,他额头上的薄汗就多出来一分。

    小花妖毫无章法,惹火人却是第一名。

    “外面有人路过。”

    顾闻山翻过身,将她不老实的小手压在头顶。

    香栀眼眸里荡漾着春水,满是期待和渴求,娇滴滴地说:“我要”

    顾闻山的喉结就在她的视线之上,香栀忍不住伸出舌尖想要舔舐。

    顾闻山呼吸骤然凝滞,接着发狠地亲吻上去,捉住不听话的小东西亲吮。

    香栀被亲的红透了,感觉自己缺氧,需要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顾闻山在理智断线的前一秒,硬生生把手从里衣抽出。

    她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直面欲望。

    自己是个好男人,忍得住。

    不能就这样要了她,我的妻子要明媒正娶、要有名有分。

    他内心挣扎一分,眼神幽暗一分。

    怀里轻轻喘着的香栀,朦胧地望着他,再次伸出娇软的手臂拉他入怀。

    芊芊玉臂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

    顾闻山猛地抽身起来,低头审视自己与她凌乱的衣襟。

    香栀要被他气哭了,红着鼻尖望着他,还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弥漫着满室的栀香,是差点将顾闻山溺死的情海。

    他推开窗户,让寒风吹散所有旖旎与冲动,再次转头过来,脸上已经挂上香栀熟悉的宠溺笑意。

    但只有顾闻山知道,这并不是游刃有余的。

    硬生生克制住生理//欲望,是反人性的,是让人遭罪的。

    可为了香栀,他愿意遭罪。

    “我不能欺负你。”

    顾闻山保持着一步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散乱衣服的小花妖,伸手爱怜地在她头上抚摸。

    他放轻声音说:“我要用理智爱你,不要因为冲动,不能因为性。我的下半身是在我的理智控制内,而不应该是理智被下半身控制。”

    香栀怀着他的腰,嫣红的脸颊贴着腹肌上,昂头看着他说:“我们不需要控制。”

    顾闻山坚定意念,托起她的下巴轻吻了一口。见她又要缠上来,直起腰说:“需要,我需要珍惜你。”

    在这个时代里,男女异性走在街上都要保持半步距离,连手都不能牵。男青年对着女青年说几句轻薄的话,就会以流氓罪拘捕。婚前女子的行为也是让人格外看重的。

    他希望能尽快得到她,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让她被人戳脊梁骨。

    见他态度坚决,香栀挪到床边,把头靠在他精壮的腰身上,小声说:“那我也要珍惜你,我应该准备好的。”

    “你知道要怎么准备吗?”

    顾闻山大掌兜着她的后脑,摩挲着细软的秀发和藏在秀发之内,可握在掌心里的白皙脖颈。

    比起小花妖对他的咬,他也想放肆的叼一叼她。

    一样,都馋着呢。

    小花妖不知道轻重,他得知道。

    香栀默默地扣上脖颈处的纽扣,小声说:“政审。”

    顾闻山不满意,蹲下来与她的视线平行,又问:“政审以后呢?”

    他的话音,若是被其他人听去,肯定能发觉里面有着哄诱的意味。小花妖只知道傻乎乎地顺着他话,乖巧地回答:“结婚,跟你结军婚。”

    顾闻山的喉结又滚了下,攥着香栀的手腕,难耐地摩挲着诱导道:“结婚以后知道可以干什么了吗?”

    小花妖几次吃人不成,漂亮的小脸蛋垮着,不是很高兴地说:“吃你。”

    顾闻山一下乐了,看她不情不愿地小模样,笑着说:“对,结了婚你就能吃我了,我保证不会出半点差错。”

    “小人书上一般作保证的都没有好下场。”香栀吓得赶紧捂上他的嘴:“你快呸。”

    “呸呸。”

    顾闻山扯下她的手继续攥在手心里,用这辈子仅有的耐心,温和地说:“那咱们都坚持一下,我打结婚报告,刘师长批下来咱们

    马上去打结婚证结婚好不好?”

    一个小时内,确定关系到打结婚报告,顾闻山的恋爱处得能当火箭使。

    香栀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在顾闻山的循循诱导下点了点头:“好。”

    说着,她趿拉着鞋下地,蹲在茶几前面把笔和纸拿出来拍在桌面上:“你来写,今天写完今天交,明天批了明天吃你。”

    顾闻山不得不提醒她:“政审需要点时间。”

    小花妖视线忽然看到厨房角落里的香油罐罐,心想着自己的确得准备好,还差二斤呢。

    万里挑一的顾闻山,值得细嚼慢咽。

    俩人各有心思,却一拍即合。

    写完结婚报告,下午顾闻山得上班顺便上交,香栀也从平房里出来去花房。

    今天其实还有个重要事,赶着出院周先生说要把正式职工的合同签了,要用喜事帮她去一去晦气。

    到了花房值班室门口,上面正式挂牌“后勤绿化统筹规划部”。

    里面构造也改了。

    营房给了新的桌椅,让香栀可以和周先生面对面一人一张桌子。办公桌斜对角的门边,有报纸架和两个红艳艳的新暖壶。

    墙面贴着新的主席画报,看起来很是弃旧迎新。在画像对面贴着崭新的雄鸡地图。

    桌面上放着塑料笔筒,里头有三支铅笔和一支旧钢笔,笔筒旁有瓶没开封的红岩牌蓝黑墨水。

    周先生见她气色红润有光泽,毛发柔亮,放下心来将合同递给她:“本来应该一年签一次,职工处见你立功,跟部队打申请三年一签,你看怎么样?”

    香栀见不得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吭哧看半天,指着上面的数字眼睛亮了:“27是什么?5是什么?3又是什么?还有1.5呢!”

    周先生看她没出息的样儿,跟她把待遇解释着:“27元是你的基本工资,5元是给你的伙食补贴、3元是服装补贴,至于1.5吧,是女同志的卫生费。”

    香栀美得不行了,从足足十五块八上升到三十六块五,怪不得挤破头都要当正式职工!

    “恭喜你,成为正式职工了。”

    周先生等她签完字,一老一小面对面做好:“这个月工作安排你已经知道了,最关键的是,部队现在开始抓思想作风方面。管好嘴巴是第一件事,艰苦朴素是第二件事。”

    他看着香栀新棉袄、新毛衫、新的确良衬衫还有牛皮鞋,板着脸传达上级精神道:“小同志务必要端正思想态度,不能被攀比的风气带歪,更不能被资本主义思想侵蚀”

    香栀抱着大茶缸听得昏昏欲睡。

    熬了二十分钟,周先生总算讲完话。怎么说呢,好久没公开发言,多少有点意犹未尽,差点没收住。

    该说得说了,该传达的传达了。

    周先生从抽屉里掏出蜡黄色的信封递给香栀说:“闺女啊,这个是爸爸给你的补贴,你拿好啊。”

    香栀接过信封掏出来看到十张大团结,大眼睛瞪得圆滚滚:“领导,刚不是还要我艰苦朴素吗?”

    周先生笑呵呵地说:“你那点工资哪里够花的。你艰苦朴素,爸爸发扬风格,私下里给你一个月补贴一百元,又不多。”

    这还不多呀?赶上她三个月的工资了!

    周先生主要想防止的就是顾闻山的资本侵蚀。以前不知道香栀是他闺女,孩子花了顾闻山的钱买了不少东西。

    顾闻山舍得,那他无话可说。

    可他当父亲的也不是小气人,自然不能落在下风,只能比顾闻山付出的更多。女儿要娇养,才不会被男人的小恩小惠骗走!

    香栀不明白周先生的用心良苦,看到老先生诚恳的眼神,大大方方地把补贴收下了:“那我尽量不气你噢。”

    “行,有我闺女这句话我就能多活几年。”

    周先生和蔼地笑着,起身端来暖壶:“喝点热乎水,你杯子都不冒烟了。”

    香栀把大茶缸举过去,周先生让她放下来,放好了才倒热水。

    “我现在有三十六块五的工资了,是不是跟顾闻山差不了太多?他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也想给他买点什么。”

    周先生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工资跟你差不多?孩子,他比你多啊。”

    “那能多到哪里去。”香栀得意地说:“我还有三项补贴呢。”

    周先生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给她听:“顾闻山是团职干部,不光有基本工资,还有干部津贴、季度奖金,还有交通补助、岗位补助、差旅补助、伙食补助等等,要是没记错,他应该有二百一十八元,只会更多。”

    “…足足十五块八。”

    是了,可以确定那是在笑话人了。

    香栀学着顾闻山的语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一个月工资还赶不上他的尾巴尖!爸,他就是在笑话我工资低!”

    这一声“爸”喊到周先生的心坎上,他一拍桌子说:“多大的事,爸给你补贴到三百元!”

    “啊这倒不用。”香栀不是个贪财的孩子,她挠挠头说:“其实现在工资够我花了。”

    周先生心想,孩子啊,你从头到脚都是顾闻山那个臭小子给你花的,你工资当然够花了啊。

    还是要富养啊,下次发工资再多给点。

    一老一小在值班室里聊天,香栀的小脸被火炉烤的红彤彤。

    眼看着要下班,新挂钟敲响五点钟。

    窗户外面飘起漫天的雪花。

    “也不知道报告交上去没。”香栀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哎,结个婚好难哦。”

    周先生一杯热茶差点倒自己身上,他惊愕地说:“结婚?”

    香栀点头说:“是啊,结婚。顾闻山说交了报告再来找你。”

    周先生气笑了:“先斩后奏哇?”

    香栀说:“不是,是我催的。”

    周先生更气了。

    那他刚才算什么?亡羊补牢?

    防了半天,贼早就偷家了!

    顾闻山从平房出来,兜里揣着《结婚申请报告》往办公楼去。

    刘师长年初要到京市汇报,顾闻山去晚了一步。

    他不想把申请书放在桌上晾着,想亲手交给刘师长,于是这一等等了两天,刘师长才从京市回来。

    石志兵正在为“学工、学农、学兵”的全国大学习做准备,这两天会有省内被选拔出来的优秀知青到部队学习一个月。

    主要是接受一个月的严格军训,身临其境地体会新兵连生活。真是让人喜极而泣的活动。

    石志兵忙得团团转,终于抓到同样忙得团团转的顾闻山。就这样,两个大忙人还能相互调侃。

    “哟,老顾啊,你不处对象则已,处了对象一鸣惊人啊。”

    石志兵正在翻阅优秀知青们的资料,进入部队的年轻同志们也需要经过审核,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进来的。

    面对石志兵的调侃,顾闻山并没在意。他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最好全部队每个人都知道他和香栀俩处上对象了,谁都别想惦记他的宝贝疙瘩。

    石志兵没听到顾闻山回答,抬头一看吓一跳:“你嘴巴是好不了了吗?不是我说,你是处对象还是吃对象啊?”

    顾闻山笑了笑说:“情难自禁、热情似火嘛。”

    石志兵扯动着唇角说:“我当然知道你们都挺热情的,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说你俩的事。不过你嘴得快点好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处了个小螳螂呢。”

    小螳螂?那不是吃公螳螂的么。

    顾闻山对此一笑而过,并没有往心里去。

    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窗外看到刘师长的车往家属院去。

    他跟石志兵打了声招呼,拿上外套和军帽就追了过去。他办公室在四楼,到楼下已经不见刘师长的车。

    想着刘师长一定是回家吃饭了,顾闻山也不着急,套上外套打算先去刘师长家里,随后晚上提着礼品去周老家里。

    他前天去周老家,周老又到烟霞村去了,没碰上。

    远处大型车停车场,有外面的大卡车进来。一批批拉的都是“学兵”的优秀知青们。

    今年

    比往年规模大,南区还打算建军民联合希望学校,还有不少新老师暂时住在临时职工宿舍里,部队里比往年热闹不少。

    顾闻山忙归忙,路过宣传栏时站住脚。

    前两天采访香栀的报纸刊登出来了。

    与刘师长估计的一样,为了表现群众响应中央“学兵”的号召,香栀这次立功被刊登在头版。

    她站在苏维埃帮扶时期建设的拱形礼堂前,注视着照相机笑颜如花。她左边是李全兰一家,右边是刘师长等领导。

    顾闻山因为时常出任务,不方便露脸,那时的他站在照相机旁边,与香栀四目相对微微笑着。

    他们身后远处是看热闹的人群,仔细看可以发现礼堂里还有探头向外面看的文工团成员。

    穆颖过来时,也看到这张报纸。

    她一向都是众人的中心,不光是在舞台上、还是生活里。然而报纸上的照片让她的沦为背景板,甚至在快门按下的那刻完完整整记录她当时艳羡的神态。这叫她羞愧不已,优越感灰飞烟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站在照片的中央,享受着所有人的视线,享受着嘉奖。拥有着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顾闻山走过跟汽车班的战士们点了点头,正要走,忽然有个人拦住他。

    穆颖下定决心再争取一次,如果这次再不行,她宁愿狠下心回到京市,再也不出现在114部队里,省得看那俩人卿卿我我的生活,继续成为香栀的背景板。

    顾闻山见到是她,眉头皱了起来,干脆矜贵地连口也不开,就那样漠然看向穆颖。

    穆颖望着高大的穿着军大衣的顾闻山。

    厚实的军大衣仿佛铜墙铁壁,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看不见也找不到那颗心在何处。

    曾几何时,她以为他没有那颗心。现在知道了,那颗心是端给了别人。

    她眼泪差点涌了出来,嗓子眼发酸,艰难地说:“顾闻山。”

    顾闻山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论交情,你我没到能够直接称呼的地步。”

    他摩挲着兜里的结婚报告,莫名烦躁地看着她。

    穆颖曲着手指抹掉滑到下巴上的泪珠,勉强笑着,用楚楚动人地神态说:“顾团长,我有事想找你商量,你可不可——”

    “我没时间。”

    “顾团长,咱们打小就认识,你就看在从前的面子上,跟我到那边说两句话好吗?就两句。”

    穆颖哀求地说,也不在乎路过的人们诧异的眼神。她孤注一掷,她内心的火星还没死透。这是她喜欢了七年的男人啊。

    顾闻山下意识想要拒绝,这是必须拒绝的。

    然而没等他开口,从大卡车后车厢里陡然冒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瓜,她对着穆颖开始输出:“好端端一个女同志,看起来是个人样,怎么肚子里是黑的?!纠缠有对象的男同志,脸皮这么厚,难不成真是大墨斗子变的?!”

    “你骂谁大墨斗子呢?”

    穆颖转过头,想要找顾闻山帮忙,却听后面的胖姑娘喊道:“你看着我!别盯着别人的男人流哈喇子!”

    穆颖被她吓得一激灵,顾不上流眼泪装作楚楚可怜了,她猛回头看到一个胖姑娘,梳着杵在肩膀上的短麻花辫,凶神恶煞地从两米多高的卡车上一跃而下。

    胖却灵活。

    “你是谁?你干什么骂我?!”

    穆颖想要叫顾闻山到没人的地方说话,希望顾闻山好好听她表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谁知道天上杀来个陈咬金。

    尤秀扶了把歪掉的军帽,指着穆颖大着嗓门嚷嚷道:“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位可是文工团的台柱子穆颖同志!她好端端的文工团主角不当,非要给别人当第三者!后面的敲锣打鼓的同志们别停啊,让她给咱们表演一出,第三者是怎么勾搭别人的男人的!”

    在她嚷嚷下,不少刚下车的同志兴致勃勃地围了上来。抓小三自古以来都是很吸引人的。

    鲜少有人能指着鼻子骂穆颖,尤秀不光骂,还骂的中气十足,拉帮结派。

    “我没有当第三者,我就是我就是想说两句话。”

    一圈一圈围着人,穆颖急得满面羞红,恨不得钻个地缝。可遇到有认得她的,都会在人群里偷偷说一句,她的确喜欢顾团长!

    尤秀叉着腰像一堵矮墙,挡着穆颖要跑走的路线,鼻子气得直哼哼。

    香栀什么话都跟她说,她早就掌握第一手情报了!

    尤秀与不会吵架的文盲香栀不一样,她女校高二生,差一点上大学。因为成分问题下乡犄角旮旯。当年叉腰挡住过红袖章小分队力挽狂澜,孤身下农村除了怕吃不好以外别的什么都不带怕的。

    穆颖在她眼里就是主动爬上指甲盖的小蚂蚁,想下三路下三路,穆颖骂不出口。想引经据典就引经据典,穆颖文化没她高。简单说来就是随便怎么拿捏,易如反掌。

    更何况她自诩香栀娘家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滔滔不绝地把穆颖骂得捂着脸哭道:“这里容不下我,我知道我回去就打报告调职。无论去哪里,我再也不在这里受侮辱了!”

    听到这样的话,尤秀微微让开身体:“你最好说到做到,有点骨气,别让大家继续看不起你!”

    穆颖最怕被人看不起,闹了这一出都想去上吊。走,那必须走定了。

    “呜呜,你们都让开!我要走!”

    她扭头往人群外面跑,到底还是有善良群众跟了上去,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尤秀杀完穆颖,转头瞪着顾闻山。

    顾闻山已经想到她的身份,咽了咽吐沫,绽开和气的笑容:“尤秀同志,早闻大名,你好啊。”

    尤秀这时又换了种腔调,阴阳怪气地说:“好有魅力的顾团长,女同志为你流眼泪,高兴吗?”

    顾闻山现在算是知道香栀的阴阳怪气从哪里而来了。

    他看着周围还有围观群众,哭笑不得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上一边说去?”

    尤秀唇角明明咧开,可眼尾还是吊梢着,虽然在笑,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是在阴阳人呢:“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你想的呀?”

    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香栀要是知道肯定难受,这种事情必须严肃处理。

    顾闻山头一次在面对香栀以外的女同志感到紧张:“倒也不是。”

    石志兵在远处点完名,闻讯赶来,先把围观的人都撵走,伸出手客气地说:“你好同志,我叫石志兵,是这里第一团的团政委。”

    尤秀也伸出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好石政委,我叫尤秀,是香栀同志的第一娘家人。”

    顾闻山大手捂着脸,觉得麻烦大了。

    石志兵打着圆场说:“刚才真的是误会,老顾之前单身,那位女同志追求过一段时间,他真跟人家没有任何关系。”

    “哟,最佳拍挡啊。工作生活一把抓,他放炮你掩护啊。”

    石志兵忙说:“不是不是,哎哟,我怎么越解释越不清楚。”

    顾闻山把他往后扒拉,低声说:“你少说两句。”

    尤秀眯着眼看着他俩一举一动,顾闻山走过来跟她说:“尤秀同志,我已经叫战士去喊香栀过来了,我还有急事”

    “不许走。等她来再走!”

    尤秀想得多,她已经把人都得罪了。等到香栀过来,她顺坡下驴装着听香栀的话给他们道个歉,这样好人是香栀的,坏人她来背,该说的话反正都说了,一点都不亏。

    顾闻山想了想,配合地说:“行,来了再走。”

    这一看就是护着香栀,在这里生怕香栀被委屈了,嘎嘎乱杀呢。

    刚刚一群人在这边聚集,在办公楼开会下来的周先生看到了。

    他去烟霞村遇到过这位尤秀同志,是一名优秀的青年知青,更是香栀的闺蜜好友。他觉得自己能说上话,就慢悠悠地送上门了。

    周先生抱着茶缸和蔼可亲地说:“小同志啊,穆颖这孩子我认得她父母,有些时候的确钻了牛角尖——”

    “是你呀,香栀的领导?原来认得穆颖,

    你们一伙儿的?”

    尤秀看到老首长,难得客气地说:“我记得您亲自到香栀待过的知青点考察过工作,不知道小辫子抓到了吗?香栀留在这里会不会让您感到很遗憾?”

    她可太知道香栀考试时的焦虑了,因为压力太大,还跟她哭过一场。还听说有竞争对手穿小鞋,跟某领导联合在一起要把香栀撵出部队。

    尤秀那时候就恨自己不在香栀边上,今天憋着气过来,又撞见穆颖,简直要爆炸了。

    这么单纯漂亮的小傻玩意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欺负她的人都丧尽天良!

    周先生:“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那个咳咳,小顾,你来接待一下。”

    老首长被怼,顾闻山在边上憋着笑,转头对上尤秀的视线,忙把唇角耷拉下来。

    尤秀扫眼过去,周围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个充满希望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尤秀!!”

    这一声呼喊,硬生生让尤秀梗着的脖颈放软乎了。

    香栀气喘吁吁跑过来,知道尤秀过来她简直太惊喜了!听别人议论说尤秀疯狂乱杀,一把抱住她拖到远处。

    尤秀忽然见到香栀,激动地无以复加,抱着一起蹦了半天:“惊喜吧!我来了,特意过来看你的!”

    “惊喜惊喜惊喜!”香栀看到那边一群男人脸色不好,问尤秀:“你说什么了?”

    尤秀也不瞒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又说:“我告诉你,今天是让我撞到了,要是我没撞见呢?你太善良单纯,很容易被人欺负。谁要是欺负你,我绝对不会放过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周先生在不远处听得真切,忍不住打量着小胖闺女说:“说得好,你是个好孩子,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放心。”

    “你放哪门子的心?轮得到你放心吗?虚伪!”尤秀翻了个大白眼,与香栀异曲同工之妙。

    “你误会了,他不是陈科长。”

    香栀扯着她的袖子说:“那个其实他是我爸。”

    “你说什么?!”

    “他是我爸。”

    “”尤秀足足在原地安静了半分钟,像是战斗机歇了引擎,需要静止一段时间让她的头部进行缓冲。

    “你有爸了?”

    香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是挺突然的。”

    尤秀闭了闭眼,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转向周先生:“伯伯好。”

    她收起全身的刺儿,乖巧地站在周先生面前。戴歪的军帽扯下来抓在手里拧着,尴尬而礼貌地说:“给伯伯拜个晚年,伯伯福星高照寿比南山”

    周先生不会跟她计较,反而庆幸小花儿有这样的好朋友,点点头说:“你好,你也健健康康啊。”

    尤秀和周先生说话的时候,顾闻山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花妖的闺蜜,怕不是只刺猬精儿吧。

    尤秀不知道他的腹诽,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杀伤力比刚才小多了。

    周先生拍拍她的肩膀,感叹了句:“够结实的。”说着,看向顾闻山说:“要交结婚报告啊?”

    顾闻山认真地说:“还得经过您老的批准。”

    周先生知道小姐妹们有好多话想说,跟顾闻山说:“走,一起到老刘那边去,我也有好多话要交代你。”

    顾闻山麻溜地跟上前,回头给香栀使了个眼色。

    这是未来岳丈有话要嘱咐,便宜爹虽然是白得来的,但是对闺女用心良苦。

    香栀挽着尤秀的胳膊等到他们走,听尤秀说:“唉呀妈呀,可丢死个人。原来他着急赶着去交结婚报告,我还没让他走。你说说,我就性子也太急了。”

    香栀高兴她过来,小嘴说:“骂两句就骂两句。他们要是爱我,那就是知道你为了我好,不会真跟你生气的。”

    尤秀心胸开阔,不会为一点小事耿耿于怀,更何况也轮不到她一个骂人的耿耿于怀。

    “你也不早点跟我说,要不是吴大哥打电话到我那边,我都不知道你来啦!”

    香栀兴致勃勃地说,抬头看到石志兵还在原地,问:“石政委,我替我姐妹给你道个歉噢。”

    “不敢当,我留在这里是跟你俩说一声,最近住宿紧张,你们要是关系好,我就直接把尤秀同志的住宿地点安排在你宿舍里。等到过些天大宿舍腾出来再换过去。”

    香栀当然乐意呀,到114之前,她俩经常窝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睡前能说好久的悄悄话。

    “不换也行。”香栀跟石志兵说:“她一直住在我哪里。”

    石志兵笑着说:“必须要换,还得锻炼内务,统一管理呢。”

    “好吧。”香栀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等石志兵走了,她先带尤秀去平房放东西。

    跟尤秀一个大卡车来的同志,见尤秀在这里有熟人,看起来还挺有话语权的,都挺羡慕。

    当然对于尤秀皮笑肉不笑地挤兑人也记忆犹新,决定在后面的训练生活里要注意点分寸,不能把她给得罪了。本来看着穿着旧衣裳,胳膊肘还打着补丁,还以为是个没见识的。

    谁知道她要嘴皮子有嘴皮子,要关系有关系,谁能拿捏得了她啊。

    尤秀不管这些,她如今身心轻松。一切成了定局,她光脚不怕穿鞋的。

    “吴大哥知道咱们俩关系好,想着你一直惦记着我们,特意把大队里唯一的名额申请给我了。”

    尤秀进到香栀的平房里,一套一的小屋子被她收拾的很干净,还有香栀身上好闻的香味。

    快三月的天,屋子里还阴冷着,窗户缝里卷着风。

    香栀熟练地点起炉子,提到卧室里,又拿来杏干、果脯和钙奶饼干摆在床边:“咱们等一会儿去吃饭,小食堂今天有红烧大鲤鱼,陈师傅的大鲤鱼做的可好吃了。但他做得慢,得好一等,咱们不着急去。”

    不着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红烧大鲤鱼贵,买的人少。

    今天能有这个菜,是因为地方也来了领导跟着部队干部一起吃顿饭。

    “要不咱们吃点别的。”尤秀也知道这道菜难得吃到,她不忍心自己过来让香栀破费。

    香栀拉着她的手说:“你忘啦,我如今转正,工资有三十六块五啦。”

    看着香栀得意的小样儿,尤秀也替她高兴。她当时真担心过去考察的老首长会办坏事,谁能想居然是香栀的爸爸。

    大水淹了龙王庙么。

    尤秀也说:“我现在有知青补贴,还能挣劳动工分。虽然比不上你的多,一年下来也会攒点盈余。你工资高了也要把钱存起来,不要乱花。以后花钱的地方很多呢。”

    香栀问她:“以后有哪些花钱的地方啊?”

    尤秀想了想,盘着腿憨憨一笑:“我大姐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倒是没问,哈哈哈。”

    香栀也跟着笑的前仰后合,笑够了,捂着肚子趿拉着鞋到地上樟木箱子里拿出一套精品春装,递给尤秀说:“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寄给你,省点邮费。”

    尤秀也是见过好东西的,摸着方领春装的面料,还有细致的剪裁,把衣服又扔给香栀:“我如今下地干活穿不得这么贵的衣服。”

    香栀苦恼地说:“这是我给你买的。”

    尤秀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大不了等你穿旧了再给我,我下地干活穿也不心疼。”

    香栀把衣服展开指给尤秀看:“肩膀头头这么宽,我根本穿不上。这不是用顾闻山的工资买的,是我自己的工资。你别不舍得穿,你穿噢。”

    尤秀犹豫了下,随即说:“那好吧,我留着好日子的时候穿。”

    香栀高兴了,给尤秀抓了把瓜子说:“上次不是说要回城,怎么又要下地干活?”

    尤秀本来不想提这件事,后来想着香栀早晚会知道,也不好瞒着她:“回不去了呗。我家成分不好,我分数不够回城的指标。不过也好啊,广阔天地大有所为,我在哪里都是为了建设祖国母亲。”

    她也努力过,后来知道不可能会去了,家人分散在祖国各地虽然有遗憾,但不能窝

    在遗憾里过一辈子。人总是要往前看。

    “回不去?”香栀说:“你这么好的人,最应该回去。不行,我问问顾闻山,他主意多。”

    尤秀赶紧阻止她说:“千万别找顾团长。你俩刚处上对象象就去求他帮忙,他心里会有想法。”

    香栀马上说:“不可能有想法,他不是那样的人。”

    尤秀点了点她的鼻尖说:“就算他不是那样的人,周围的人怎么说怎么看?你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一个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就算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家里人都好,但有些东西就是导火索,隐藏在心里那一天忽然冒了出来。再说别人看到,在背后说闲话对他也不好。”

    她到了部队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给小姐妹嘎嘎杀,也是为了让别人知道香栀不是好欺负的。

    尤秀的大姐就是个善良的软性子,结婚前没有“立威”,成分又不好,进到婆家几年,被磋磨几年。

    有了这样的经验,她得让顾闻山知道,香栀不是好欺负的。就算没有爹娘,也有个厉害姐妹。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爹了

    “我是你姐妹,你不懂人情世故我得懂。”

    尤秀拽着香栀松松散散的麻花辫,叹口气把香栀掰到面前来,帮香栀重新编着麻花辫,低声说:“我不能懂了装不懂,故意利用你,这样我都瞧不起自己。”

    第25章 第25章她爱的健硕躯体

    “这哪里利用我,我们要互相帮助。”

    香栀乖乖坐在尤秀前面,知道尤秀是个自立自强的性子,眼珠子转了转再没继续说下去。

    尤秀也松口气,仔细编着大麻花辫,她真做不到让香栀托人情。

    守到六点一刻,香栀琢磨着红烧大鲤鱼应当好了,带着尤秀一路往小食堂去。

    出门前看尤秀穿得少,硬是把自己的夹袄给尤秀套上。尤秀扣子扣不上,好在穿在棉袄里头,倒也暖和。

    “今年天暖和的晚,咱们地里头还有一层雪霜。”

    尤秀亲亲热热地挽着香栀,边走边说烟霞村的事:“李婶子过年把脚崴了,她儿媳妇接她的班做大锅饭,手艺比她好多了。”

    香栀也跟着蛐蛐:“李婶子就是腊肉腌得好,做饭舍不得油盐呐。”

    “可不是么,吴大哥说过她几次,她都不改。骨子里节省惯了。听说原先灾害年间,她家里大哥、二哥都饿死了,所以她做饭抠抠搜搜。”

    “原来是这样啊,也是个苦命人。”香栀撅着嘴说:“她还说我想男人呢。”

    尤秀拿胳膊肘撞她肚子一下,轻轻说:“那你想没想呀?”

    香栀扭捏着说:“我想顾闻山。”

    尤秀也笑:“他是个好男人,你可以想他。对了,我这次见到活的顾团长,比照片还要英俊呢,你眼光真好。”

    香栀骄傲地说:“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

    红砖小路上吃完饭出来遛弯的人慢吞吞地走着,小食堂侧面有道铁门,铁门边有门岗守卫。

    香栀跟尤秀小声嘀咕说:“里头就是家属院,我这样合同工进不到里面去。里面都是首长们的家属,一个比一个厉害。”

    尤秀说:“用不了多久你也能进去了,回头我再来看望你,还得叫警卫员通知你哟。这么说来,你也厉害。”

    香栀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眉眼弯弯地说:“我给你留个房间,你跟我一起住。”

    尤秀拍拍胳膊弯里的挽着的手背:“你个小傻子新婚哪里能让外人住到家里去的,你好好过日子,我见顾团长能守好你。”

    香栀说:“哪里是他守好我,是我盯死他、认准他,不然哪里能跟他结婚呢。你呢,你就没盯住一个?”

    “我也不知道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说不准是农民阶级。像那种又红又专的未必愿意跟我过,算了,结不结都那么一回事。”

    尤秀摇摇头,闻到小食堂冒出来的香味,眼前一亮:“好地方啊。”

    香栀拿出兜里的饭票扬了扬,尤秀圆圆胖胖的脸蛋绽放笑容马上说:“好富裕哦!”

    香栀嘚瑟地说:“今天给你接风,咱们俩吃四道荤菜!”

    尤秀看眼里头,吃饭的都是军官干部。她跟着香栀走到位置前说:“还是两荤两素吧,吃太油我会跑肚子。”

    香栀坐在位置上笑歪了,她一圈圈解开围巾说:“那咱们多买点油炸花生米回去,我有收音机,咱们晚上边唠嗑边听收音机。反正有厕所,不怕跑肚子。”

    “行啊。”尤秀一口答应下来。

    小食堂拢共就三个窗口,窗口上面黑漆板子上写着“今日佳肴”。香栀如今了不得,因为经常过来吃,上面的字已经认全了,一个个问尤秀要不要吃。

    “红烧黄河大鲤鱼、鸡丝拉皮、蚕豆炒肉丁,还有一个油炸花生米。”

    香栀和尤秀分头打好菜,摆在桌面上,香栀像模像样地举起北冰洋汽水:“今天为优秀的尤秀同志接风洗尘,祝愿她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健健康康,与香栀同志的友谊白头偕老。”

    尤秀乐不可支地说:“我也祝愿香栀同志和顾闻山同志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这一顿吃完,小姐妹提着一兜油炸花生米回到平房里,嘻嘻哈哈到大半夜。

    第二天早上,香栀要上班,送尤秀到军训场所报道。部队重视这次活动,专门把职工使用的大操场给他们用,还刷上新的口号激励大家。到来的同志都井然有序地签字报道。

    今天还有知青在路上,明天开始训练,报完到香栀就带着尤秀到自己的地盘上晃荡一圈。

    周先生正在翻弄土壤,见到尤秀过来了,还是和蔼可亲的模样。还给尤秀准备了见面礼——蛇年邮票。

    “这是今年新发行的邮票,听小花儿说你集邮,正好别人送给我一本新邮票,我也闹不懂这玩意,不如交给有缘人吧。”

    尤秀翻开集邮册,看到里头不光有今年的新票,还有几张往年难得的票,激动地握着周先生的手说:“长辈赐不敢辞,伯伯,谢谢您,我一定会好好保管!”

    香栀在边上看着,周先生胖墩墩,尤秀也胖墩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父女呢。

    哎,她便宜妈也太会忽悠了。

    上午在办公室消磨一上午,中午还没到,办公室电话响起来。

    顾闻山在电话里约她们晚上吃饭,先问问有什么想吃的没。对象的闺蜜来了,他必须要招待好嘛。

    香栀和尤秀一拍即合:“要吃铜火锅!”

    上次吴莉莉的事闹得都没吃好,事情完香栀就住院,出院以后就没吃过。

    挂电话前,顾闻山放低声音说:“栀栀,我把结婚申请交上去了,刘师长说会加速帮咱们政审。石志兵那边也在帮咱们看房子。至于家具摆设,到时候你来拿主意?”

    “好呀。”香栀抱着话筒,那想象顾闻山此刻的神情,肯定是能柔化她的心的俊模样。

    她往后看了眼尤秀和周先生,他们俩赶紧继续交谈,香栀以为他们没注意,对着话筒“叭”亲了一口,笑得眼睛都没了。

    周先生闭上眼睛,心想着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他年轻时候也这么腻歪过,从来不在乎旁人的死活啊。

    下班后,铜火锅在香栀的小平房里吃。

    回平房的路上,香栀和尤秀到供销社买了些土豆、胡萝卜、豆芽和大葱,其他的火锅荤菜让顾闻山找司务长弄去。

    顾闻山为了避免单独享受尤秀的炮火,硬生生把食堂吃饭的石志兵喊了过来。

    石志兵还以为能蹭到一顿好吃的,提着六瓶上海啤酒站在平房门口见着开门的是尤秀,都想夺门而逃了。

    顾闻山在后面悠悠地说:“尤秀同志,我们过来给你接风了。”

    尤秀大大方方地接过上海啤酒,端起来说:“这个啤酒我最愿意喝了,谢谢你啊,快进来吧。”

    石志兵心里嘟囔着,我上哪里知道你最愿意喝,这是我最愿意喝的。

    但他不敢说出口。

    特别是看客厅桌子上摆好洗干净并切好的青菜,及时的

    把嘴巴闭上了。

    香栀见到顾闻山,走过去掂着脚帮他取下围巾,一副贤良淑德的做派:“大衣也脱了。”

    顾闻山刚想脱大衣,转头看到尤秀往这边看过来,赶紧自己拿好围巾和大衣说:“我来挂,你坐下。”

    尤秀满意地点点头,拿上他们带来的肉,一头进到厨房里装盘去了。

    石志兵在顾闻山边上叨叨:“你未来媳妇有几个妈啊?”

    顾闻山低声说:“你自己到周老跟前问去。”

    石志兵哆嗦了下:“你想换搭子直说啊。”

    烧炭的紫铜火锅涮出来的羊肉,是上好的佳肴。石志兵喝了点啤酒,人没醉,先上脸了。红得猴屁股似得跟尤秀碰杯子。

    香栀吃得麻麻香,一大碗芝麻酱都被她和尤秀吃了。除了芝麻酱,还拌着香油、蒜泥、芫荽、豆腐乳和花生碎。

    顾闻山发现,除了翻白眼异曲同工外,香栀和尤秀吃香油也是同样的厉害。

    尤秀觉得蘸香油的肉片不会烫舌头,还能提高肉质的醇香,所以愿意吃。

    香栀是因为尤秀说这样吃肉好,所以想吃。

    于是她跟尤秀吃起肉来,还有点细微的差别。

    尤秀是看着碗里的肉吃。

    香栀是看着对面顾闻山吃。

    顾闻山敏锐地发现了这点,小对象吃顿肉,能瞅他八百眼。

    顾闻山抿着嘴唇上刚好起来的伤,老是挨咬其实他也有些苦恼。主要不是面子挂不住,是有些小战士训练的时候看到他就会联想到一些男女问题上,不专注训练。

    正在他琢磨着怎么让香栀改掉亲嘴咬人的习惯,尤秀给香栀涮好羊肉夹到碗里,无意地问了句:“你上次说要吃的肉吃到没有?我一直盯着村里,也没见谁家杀猪啊。”

    香栀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顾闻山,顾闻山正好听到尤秀的话,他不插嘴,就在边上看着。

    香栀支支吾吾地说:“我说了就是随便问问。”

    尤秀有口无心地说:“那你还攒香油,上次说的三斤香油我见你已经攒够一半了。这是还没吃到嘴呢?”

    香栀又看了顾闻山一眼,再次被顾闻山抓住视线,他好奇地问:“原来你攒香油是为了蘸肉吃?哪来那么多肉给你一口气吃?”

    香栀上下扫了他一眼,心想这不就在眼前么。

    尤秀咽下羊肉跟顾闻山说:“她从前用不好农村的圆头木筷子,想吃什么就盯着看,我见了就给她夹。后来我知道了,她是馋什么就盯着瞅,这毛病还不改。”

    说着尤秀把顾闻山面前的冻豆腐拿过来,下了几块在香栀面前:“一会就能吃,别老盯了。”

    顾闻山右眼皮忽然抽了抽:“栀栀不爱吃冻豆腐。”

    尤秀诧异地说:“你不爱吃还瞅个什么?”

    香栀马上往锅里捞豆腐:“我吃的,我现在就吃的。”

    小对象这顿饭吃的不对劲儿。

    顾闻山隐隐有种想法,但这个想法很快打消掉了,因为太不可思议了。

    吃完饭,顾闻山主动收拾饭桌。

    石志兵酒量一般,浑身冒着酒气。顾闻山收拾完就把他先往宿舍送。

    隔日。

    起床号响起,尤秀一骨碌从床上起来。

    她得快点到操场集合训练。

    香栀迷糊糊跟她一起爬起来,嘟囔着说:“我送你去,你别走错地方了。”

    尤秀赶紧把棉袄往床上扔:“那你快点,不然来不及吃早饭了!”

    香栀急冲冲穿衣洗漱,人还没醒透,已经啃了两个海菜大包子。

    尤秀不想军训第一天迟到,紧赶慢赶到了操场。

    队伍正在集合,一共五十位知青集合成一个连队,待会要按照户籍地给他们分小班。按照部队的制式,六人左右一个班。

    尤秀穿插在队伍里,跟香栀招手:“你快去上班,等到下班咱们家门口见。”

    香栀挥着小手正要再见,被训练的沈连长见到,呵斥着说:“这是什么地方送上来的知青?还不赶紧进到队伍里!待会首长要过来训话,快点站好!”

    香栀忙说:“不不,我不是这里的。”

    沈连长亲眼看到她跟另一名知青有说有笑的,当即想到前年军训,有知青偷懒跑到别处蹲一天躲避训练,立刻板着脸说: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我知道你们这种漂亮同志不喜欢接受训练,但是到了我手里,我必须练你,还得好好练你!你要是敢溜走,信不信我让他们跑二十公里?”

    这不就成了罪人了么。好家伙。

    尤秀在队伍里喊道:“她不是知青,她是这里职工。”

    沈连长拿着小棍指着她说:“不喊报告?你先去给我跑两圈!”

    训练第一天,他要立威。不然跟这帮知青嘻嘻哈哈的,成何体统。顾团长可亲口说了,要严练、狠练!

    尤秀看了眼香栀,香栀站在原地犹豫半天,等到尤秀开始跑圈以后,队伍里一位女同志把香栀拉了进去:“你站我里面,别害怕啊,咱们学兵来的,不能逃避吃苦。”

    香栀有口难言,跟她说:“其实轮不到我吃苦,我得去上班啊。”

    等到沈连长走开,这位女同志又说:“待会跑起来了,你看对面角有个小门,咱俩一起往里面跑。”

    香栀:“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啊。”

    对方笑道:“刚才沈连长盯着呢。”

    香栀没办法,她要走的话,沈连长不管不顾给他们跑二十公里,别人她不心疼,她心疼尤秀啊。

    她这样想,只能跟着队伍绕着操场慢跑。

    可能是她离开的眼神太过迫切,沈连长干脆在她身边带跑,根本不给她机会。

    等到香栀想问问那位女同志小门在哪里,扭头人没啦。

    “训练归训练,你翻什么白眼?不服气?”

    沈连长掐着小棍,看着香栀说:“站好了,准备报数!”

    尤秀趁着沈连长转身到别处,赶紧挪到香栀身边,安慰着说:“累不累?要不然你直接走吧。他不会让我们跑二十公里的。”

    香栀娇娇气气地说:“我训不下去了,我要累死了。”然后跟着前面人报了个数,继续嘀咕道:“我走了你别怪我啊。”

    沈连长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说:“你还想走?正正好好五十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还说你不是?”

    香栀真是冤枉死了,她还感觉到其他知青的谴责的眼神。

    尤秀想笑,也觉得笑了的话,香栀肯定要发狂,硬生生忍住了。

    训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首长训话的阶段。

    香栀奄奄一息地站在队伍里,看着顾闻山大步流星地往这边来,越想越委屈。

    顾闻山一脸严肃地扫过在场知青们,刚开始接受训练,难免会有承受不住的。用他的话来说,这种就是散漫惯了,还需要严练、狠练!

    他的讲话很简短,队伍里的知青同志们看着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就已经是如此级别的高级军官,眼神里充满敬仰。

    顾闻山已经习惯这样的眼神,只有一个与众不同

    栀栀?

    幽怨啊,幽怨到六月飞雪。

    期盼啊,期盼他马上把自己摘出来。

    香栀奋力让顾闻山发现队伍里的自己,探着头不停挤眉弄眼,救我啊,速速救我!

    顾闻山却起了逗弄的心思,接过沈连长的小木棍,检查他们的军姿。顺道绕到小对象身后,用小木棍捅咕她说:“站直点。”

    香栀转头跟他嘻嘻笑:“我都渴啦,要北冰洋。”

    顾闻山板着脸:“谁跟你嘻嘻?严肃点。”

    香栀不嘻嘻了。

    决定待会就找人去换香油票票。

    顾闻山走到远处,把沈连长叫过去说了几句话。沈连长越站越直,额头上出现冷汗。

    “香栀同志,请你离队。”

    沈连长来到队伍前,喊了香栀出来说:“误会你是知青了,给你道歉。”

    香栀生无可恋地指着远处小门说:“少的那个从这里跑了。”

    尤秀没绷住,捧腹大笑。

    随即被沈连长盯上,又罚了一圈跑步。

    训练时间过得飞快,香栀在顾

    闻山的陪同下到了花房进行了短暂的工作。

    周先生听闻她被当成知青军训了,欣慰地说:“早就该练练,站没有站样,坐没有坐样。”

    香栀在一边咬着大虾酥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这盆泼定了。”

    周先生气笑了,站起来盖上茶杯说:“我中午有饭局,先走一步,你们出门把门带上就行。”

    香栀坐在自己位置上,闷闷不乐,她站得小腿酸,还被沈连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她委屈。

    她一个花儿,舍己为人了。

    顾闻山把门反锁上,走到香栀边上不顾她反抗,抱起来环在怀里,满是笑意地说:“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救你水火之中的。”

    他大手揽着她的腿,另一只手扶着腰,这样让她更好窝在怀里。

    香栀坐在他的腿上,屁股蛋上的结实触感让她觉得硌得慌,她扭了扭身子,就听顾闻山说:“再扭咱们都要难受了。”

    香栀不想难受,只想舒服。

    她伸出手抱住他,脸在颈窝里蹭了蹭,哼哼唧唧地说:“你都看到我受苦,你还凶我。我不跟你结婚了。”

    “不结婚也得结,我不会让你跑掉。”

    顾闻山喉结忽然有温热的触感,低下头看到小花妖迅速地收回舌尖,冲他讨好地笑。

    樱桃小嘴微微张启,粉嫩的舌尖像是蘸着可口的蜂蜜。他品尝过她的唇,因此而留恋不已。

    顺理成章的,顾闻山低下头含住她的唇,舌尖逗着舌尖。

    香栀被趁虚而入,感觉快要上不来气,抓着他领口的衣服,又像是推、又像是要把拉的更近,好让他们越发亲密无间。

    顾闻山亲吻的越来越凶,格外注意躲藏她的小尖牙,故意弄得她不堪承受。

    香栀漂亮的眼眸已经朦胧茫然,推不动他的胸膛,反而让他狠狠地欺负过来。

    香栀觉得硌得慌,又扭了扭身体,娇香的身子骨在腿上不老实,让顾闻山陡然停下凶吻,尴尬地往下面看了一眼。

    他轻轻拥住香栀,喘着气说:“先别动。”

    “为什么?”香栀嗅着他身上的花露气味,为此而沉迷:“我难受。”

    顾闻山失笑道:“小祖宗,求你别乱动,就五分钟,乖乖让我抱五分钟。”

    他亲亲她的眼帘,又亲亲她的鼻梁和顽皮的鼻尖,最后吻在嘴上。在小花妖又想追上来舔舐时,及时离开,继续把她拥在怀里。

    “要是永远都能这样该多好。”

    顾闻山知道自己经常出任务,他很想像普通对象那样相互陪伴着彼此,可身份如此,军人使命摆在眼前,他只能在每次相处时多些爱怜与疼惜。

    就在他思绪纷杂之际,一时没防备,被香栀飞快地叼了口颈侧的皮肉。

    香栀还在得逞地跟他笑,却看到顾闻山摸过脖颈的手摊开,指尖上出现一抹血红。

    她的牙尖将皮肉划破,一排血珠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顾闻山呆呆看着掌心的血迹,脑子里响起石志兵半开玩笑说的“小螳螂”。他发现,每次香栀与他亲吻,她并非无意识,而是有意思的叼咬他。

    “疼吗?”香栀挣扎着要起来给他拿紫药水:“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

    大手安抚地在她头顶上拍了拍,顾闻山抱起她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已经不流血了,我自己处理。”

    香栀乖乖坐在桌子上,看他走向墙边货架,从里面拿出小药盒。小药盒里有顾闻山给她准备的常备药和棉球、紫药水。

    她以为顾闻山会拿过来,结果顾闻山自己对着镜子擦着药。这次也不像他的效率,好半天没有转过来。

    香栀拽着辫尾,忐忑地想,我本来就是要吃了他,出点血是必然的。我已经很轻了。总不能光吃肉,不出血吧。没道理的。

    她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顾闻山看样子并没有跟她生气,那是有什么原因,让顾闻山身上的花露气息顿时没了呢。

    好奇怪,为什么花露的气味会突然没了。

    她爱花露的味道,顾闻山知道的。

    香栀再次安慰自己,他也控制不了,也许是偶然吧。

    正在胡思乱想时,外面传来尤秀的敲门声:“香栀在吗?”

    “在呀!来啦!”香栀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正要开门,被顾闻山一把拉住。

    “怎么了?”香栀问。

    顾闻山没说话,低头把刚才解开的衣摆扣上,亲手帮她掖在裤子里。

    “待会跟我们一起吃饭吗?”香栀小声问。

    “好。”顾闻山竟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尤秀参加军训一整天,身上出了汗。于是三个人约好半小时后在招待所餐厅见。

    顾闻山先一步过去点道把子肉,让刘厨子提前做上。

    与香栀分开后,顾闻山感觉脖颈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明明不是很深,疼得他心烦意乱。

    他大步走在路上,遇到熟人便点点头打了招呼。还有知道他交了结婚报告,喜事将近的,也提前祝贺上了。

    “老顾,我正好想找你呢。”

    石志兵手里拿着一个铁柄大菜刀走过来,路上的行人见了纷纷让路。

    顾闻山见了蹙眉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菜刀?谁有思想问题了?”

    石志兵纳闷地说:“我还想问你呢,小郭帮着做大扫除,从你床底下找到的,还以为你藏着辟邪呢。”

    顾闻山说:“床底下?”他床底下除了个人内务用品,从来不藏别的东西。

    但是有次是例外。

    藏过一只小花妖。

    顾闻山接过铁柄大菜刀,伸手试着寒光闪闪的刀刃。

    石志兵在他旁边说:“我试过了,磨得很下功夫,胳膊粗的骨头都能砍断。”

    顾闻山:“你给我吧,我想起来了,是我之前托人买的。”

    石志兵半信半疑地说:“你没事买什么菜刀啊?”

    顾闻山低声说:“可能真属螳螂的吧。”

    石志兵“嘿”一声乐了:“螳螂那可是两把刀啊。”

    顾闻山叹口气,幽幽地说:“另外一把刀插在我心上了。”

    第26章 第26章做你的男人

    “我们都到了你怎么才来呀?”

    香栀翻着菜单,看着空手进来的顾闻山,往边上挪一挪位置。

    “路上有点事,把子肉先做上了。”

    顾闻山跟尤秀点点头,坐在四方桌边上。

    餐厅和食堂气氛不一样,四人座的餐桌靠在窗户边,白瓷花瓶里插着朵康乃馨,桌布是粉绿格子的。

    每人面前有碗碟勺杯,清一色白瓷的,洗刷的一个手印没有。

    114部队招待所在城里数一数二的高级,时常会有京市首长过来。高级干部们也多在这里商谈事情和接待外部人员。

    顾闻山极少过来搞接待,没必要。直到有只小花妖从天而降,粮票布票饭票也不外借了,统统花在她身上。

    小花妖娇气,喜欢吃\精细的商品粮,还得是特级稻花香。顾闻山多加一张一市斤的粮票给服务员,叫服务员按需供应。

    香栀小口喝着荔枝味的北冰洋,鹅黄色的塑料管讲究地打个结。秀发变成两股松垮垮的麻花,用淡蓝色的棉手帕扎在一起打个大大的蝴蝶结。

    身上穿过一冬的小花棉袄换成高级驼色呢子大衣,里面穿着柔软的羊毛绒坎肩,配着荷叶领的确良白衬衫。洋气又有气质,把她衬托的更加绝美无暇,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尤秀这两日吃得油大,点了杯昂贵的黄山毛峰一边抿一边肉疼。

    招待所的把子肉,刘厨子下过苦功夫。肥而不腻,指宽的厚肉入口即化,浮上一层是汁水而非大油。

    下面垫着澄海酸菜,吃完肉再吃口酸菜,越吃越有胃口。

    有这道硬菜在前,顾闻山配

    上沔阳蒸菜和一道上海青也就够了。

    香栀吃了几口商品粮,觉得外面买的白米饭就是比食堂的香。也不知道这顿饭花几张粮票。

    她往顾闻山那边看去,顿时挪不动眼睛了。顾闻山不知什么脱下外套,挽起衣袖,露出线条完美又健壮有力的左手臂。

    香栀足足看了六七秒才在尤秀的提醒下吃菜,吃完又继续盯着看。

    再一看,顾闻山又把右边手臂露出来,袖口整齐卷在手腕处,夹菜时肌肉鼓动,莫名性感,看起来就很劲道。

    “看什么呢?”顾闻山忽然发问,眼神比以往犀利得多。

    香栀停住筷子,咽了咽吐沫说:“你、你——”

    她“你”了半天没“你”出后半句。顾闻山觉得小花妖的应变能力有点子差,想到这里自己先笑了。

    “香油还差多少到三斤?”顾闻山又问了句,差点把香栀噎着。

    “没、没注意。”香栀看着顾闻山俊美的脸部轮廓,每一处她都亲吻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感觉有点陌生。

    她不由得看向他的领口,被咬伤的地方遮盖在衣领下,她看不见了。

    顾闻山听后给香栀夹了块肉,没再说别的。

    尤秀吃饱后,默默地给毛峰续了开水,见香栀吃的慢,她跟顾闻山有一搭没一搭说起去年香栀在知青点的趣事。

    顾闻山倒是很纳闷,为什么尤秀如此护着香栀。照理说也就是在知青点共同待过一段短暂的时间。

    “说起来我觉得应该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尤秀捧着白瓷杯,笑呵呵地说。

    “缘分?”顾闻山被提起好奇心说:“什么缘分?”

    她这样说,也让香栀好奇起来,她刚想放下筷子,顾闻山与尤秀异口同声地说:“吃你的。”“听故事用不上嘴。”

    “噢。”香栀继续吃碗里的菜,他们俩比着给她夹,实在太多了。

    尤秀见她继续吃起来,才不急不缓地把从前可谓是一种奇遇说出来。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狐狸叫妞妞。火红的毛,长得特别好看。大大的眼睛和黑葡萄一样”

    尤秀夸了半天小狐狸好看,才意犹未尽地说:“九岁那年赶上饥荒,我还得了肺炎起不来床。奶奶看我要死不活的,想把我找个小树林埋了。”

    香栀听说过十多年前闹过一场全国性的**,野山樱也因为差点被剥树皮挖树根逃进花谷里再也不出去了。

    说起那段往事,尤秀圆脸蛋上露出难得的惆怅:“我在病床上听说妞妞不见了,以为被大人给吃了,谁知道妞妞突然出现叼着一片雪白的花瓣,让我吃了下去。没多久我烧退了,人也醒了。”

    可是后来妞妞不见了,她找了好久。

    一次梦到妞妞变成绝世美人,跟她说:“你我缘分尽了,我帮你偷了菩萨座前的法莲,这次过不了天劫了。你要是想要祭拜我,就准备五元钱和两个窝窝头,再来身衣服——”

    香栀气得咬着小尖牙,撂下筷子说:“什么她偷的菩萨的法莲,那是从、从——”

    香栀当着尤秀的面不好说,那是那个狐狸精跟她打架从她头上薅下去的花瓣!

    她一个厉害无比的大花妖,居然打不过小狐狸精!

    活生生让她秃了两个月。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尤秀捧着胖乎乎的脸说:“我闻到香栀身上有那股花儿的味道,觉得很温暖很舒服,是我的小狐狸救我的味道。”

    香栀往事重提,气得哼哼翻了个白眼说:“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尤秀诧异地看向香栀:“后续?你也梦见过小狐狸?”

    香栀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后来小狐狸怎么了吗?”

    尤秀迫切地想知道,一把抓住香栀的手腕说:“你快说啊,后来妞妞怎么样了?”不管是不是,她也想听个好结果。

    香栀半真半假地造谣说:“后来呀,这种到处斗殴诈骗的小狐狸精被个公狐狸给骗啦,被骗到公狐狸的窝里,一窝一窝给人家生小狐狸啦。”

    “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转世轮回了。”

    尤秀嘀咕着说:“就是那片花瓣的缘故,仿佛有种是你救了我的感觉。不过那只公狐狸那么厉害,能一窝窝的下呀?”

    香栀其实也不知道,但不妨碍她给仇家造谣:“对呀,可厉害了。一窝八崽,各个都是孙悟空闹挺着呢。小狐狸成天带孩子生孩子,毛都秃了,全都秃啦。”

    尤秀:“希望不是我家妞妞。”

    香栀扯扯嘴角,就是!肯定是!

    顾闻山在边上听得真切,如果没猜错,的确应该是香栀救了尤秀。也难怪尤秀对香栀一见如故,原来也有注定的缘分。

    吃过饭,闲聊的话也说得差不多,尤秀要回去做思想汇报,顾闻山就送香栀往平房去。

    到了平方门口,香栀拉着顾闻山进去。

    顾闻山的脖颈还隐隐作痛,他摸到大衣内侧的铁柄大菜刀,心梗地说:“我还有别的工作,晚上尤秀回来你们俩早点睡,这些天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香栀看了眼小路,压低声音说:“烟霞村那边批了吗?”

    顾闻山点头:“我办事你放心。”

    但小花妖办事,他现在有点不放心了。

    香栀上前两步,跟他几乎贴着。她嗅了嗅空气,春寒料峭,空气里还有凉薄的气息,她问顾闻山:“你洗澡了?”

    顾闻山说:“没有。”

    香栀嘀咕着:“那怎么还没味道。”

    顾闻山本想把菜刀拿出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可见到她天真娇美的样貌,白皙的后颈处发丝下还藏着他揉捏过不经意留下的指痕。

    尤秀有句话说的对,她是个漂亮的小傻瓜,你跟她能怎么生气?

    香栀见他不进去,主动伸手揽着他脖颈掂着脚索吻。

    顾闻山飞快在她唇上亲了口,拿下她的胳膊:“我走了。”

    香栀觉得他今天奇奇怪怪的,而且都没有笑容。

    顾闻山不等香栀回答,控制自己及时抽身离开。

    “再见。”

    香栀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感觉心窝窝里有点不舒服。

    怎么形容呢?

    就是酸溜溜的,看着他却闻不到他的气味。看着背影,总觉得不会回来了。

    ***

    后来几天,下了两三场春雨。

    天气逐渐暖起来,春风催着树梢的芽儿往外冒。

    听尤秀说,海岸那边再有个把月就要开海,到时候城里到处都是鲜灵的海鲜。

    即便目前还没开海,还是会有些渔民乘着小渔船打来小船海鲜,只不过价格会比开海后贵上一倍。

    香栀和尤秀买过一次大对虾,两只掌心大的大对虾花了三元巨款!小姐妹心肝都揪在一起,虾壳都给嗦干净了。

    顾闻山忙得见不到人,反正他告诉香栀自己忙。

    新兵入伍要他管,老兵春季拉练也要管,还有年中的南北军演需要准备。另外日常训练和任务,他也得抓。

    香栀和顾闻山见了三四次面,觉得他一切如常中又有些不寻常。

    很快结婚报告批下来后,婚事被推上正轨,事情推着人往前走。

    尤秀一个月的军训已经到期了,昨天是最后一天。

    在顾团长的“狠练、严练”要求下,胖乎乎的尤秀同志掉了八两称,再多就没了。另外还有个高兴事,她拿到训练标兵啦。

    “我为大队挣光彩,等我回去肯定要吴大哥请我吃饭,把李婶子过年腌的腊肉给消灭掉!”

    尤秀在屋里欣赏着得来的标兵奖状,香栀抱着一摞新时装画册放在茶几上喊她:“你来呀,帮我看看结婚穿哪套好看。”

    香栀已经开始着手结婚准备,秦阿姨从京市寄了不少好面料,其中缎子面颜色厚重多彩,香栀很喜欢。

    这次她要挑好服装款式,秦芝心在京市找老师傅直接给她做好。

    尤秀把奖状夹在日记本里,珍惜地放在解放包装好,过来坐在香栀边上帮她仔细挑选。

    “听说还要看黄历呢。”

    香栀翻着画册,看着上面靓丽苗条的模特儿烫着大波浪,动心地说:“我选好日子也想烫个头。”

    尤秀说:“那得找理发室的厉害师傅烫。咱们知青点刘春雪为了省钱,找熟人用铁嘴钳卷的,头发一股烧猪皮味儿。”

    香栀挽着柔顺及腰的长发,不舍得

    说:“那还是算了。顾闻山还说结婚以后带我去沪市玩,去了那边我再烫。”

    尤秀这几天没见到顾闻山,只在军训结束发标兵奖状的时候,顾闻山站在领导代表里露了个脸,也没说上话。

    这人在香栀面前愿意伏小做低,在外面恨不得看所有人都是孙子。啧。

    沈连长说顾团长最近工作忙,压力大,气压低。

    尤秀没往香栀身上想,自己厚道地琢磨着,高处不胜寒啊,开年工作任务重,可以理解。

    俩人挑选半天,选定一套淡粉色百褶裙。这一套没有模特穿,尤秀觉得是腰身太纤细的缘故。

    但香栀娇小玲珑,腰似得能用手掐,肯定穿得下。而且百褶裙摆还设计有绸缎的花卉刺绣,与领口的莹润珍珠相得益彰。

    “我要把兰花草改成栀子花,其他的没有别的了。”香栀往花房路上去说道。

    尤秀今天没有跟卡车离开,香栀非要她多住两天。大后天顺部队的车回去。

    尤秀没事做,被香栀拉着一起去花房。

    她们往花房走去,经过小食堂。

    小食堂门口停着两台吉普车,香栀看了尤秀一眼,狡黠地笑着说:“又有地方干部过来联络工作?”

    小食堂的李师傅认得她,他站在外头抽烟,知道里面的情况说:“这不是心连心小学要开学了吗?外地提前过来的教师被安排吃顿饭。”

    尤秀知道这件事,军训的职工操场外面就是军民心连心小学,这些天院墙外面不停的广播欢迎新教师。

    “规模还不小呢,这几天天天小食堂都有安排。要说起来,里面不少初中生,学历都没你高呢。”

    “学历代表不了什么。”尤秀挠挠头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在农村一样会干得很好。”

    “对,你肯定能干得好。”

    香栀挽着尤秀的胳膊往花房继续走,注意到尤秀望着里面意气风发的新教师们羡慕的眼神。

    她忍住笑,拉着尤秀快步到了花房。

    周先生正在打电话,小姐妹俩个钻到温室里看看培育的花苗。逛了一圈,香栀没发现肥料,肯定又被锁起来了。

    周先生挂掉电话,听到尤秀客客气气地感谢这些天的照顾,非常知书达理地跟周先生告别。

    周先生笑呵呵地说:“你要是就这样走了,小花儿肯定舍不得。你不如多待一段时间,大队那边我帮你打个招呼。”

    尤秀却拒绝了周先生的好意,单手握拳积极地说:“大队已经把今年养集体猪的任务交给了我。我晚回去一天,它们就饿一天。它们饿一天,就瘦一天。为了让同志们都吃到肉,更加健壮的为祖国做贡献,我必须要走。”

    “说得好,你这嘴皮子呀,就是能说会道。要是让你养猪是委屈了你的才能。”

    周先生拉开抽屉,掏出蜡黄色信封放在桌面上,笑呵呵地说:“你们的吴队长很不错,跟我极力推荐你,说你是高中二年级的学历,不光在村子里是高材生,放在部队也少有啊。”

    尤秀不知道周先生是什么意思,扭头看着香栀,见香栀眉眼笑的弯弯的,忍不住说:“你背着我干什么了?”

    香栀拿起蜡黄色信封,递给她说:“你拆开看看?并不是我干什么了,是你自己的能力。我只不过跟吴大哥透漏了这边心连心小学招教师的事情,剩下的全是他和其他同志们张罗的。”

    周先生不居功,有意给顾闻山卖个好,让“第一娘家人”对他多点好印象:“小顾也帮着给市里打了个电话,催着办户口调动呢。”

    尤秀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工作调任书,让她‘于1977年4月2日在114军民心连心小学报道,并任教’。

    尤秀整个人愣在原地。利索的嘴皮子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先生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倒了杯茶水给尤秀说:“教育停滞多年,人才缺口甚大。我与小花儿并不是帮你,而是——”

    “我知道你们就是在帮我。”

    尤秀终于缓过来。她哭起来无声无息,眼泪哗哗往下流。她坚强地抹掉眼泪,吸吸鼻子说:“我还说不让你托人情,到底还是——”

    “没有托人情,真的。”

    香栀拉着肉乎乎的手晃了晃说:“那边的校长是个留洋派,手上没人,国内没关系,正因为教师不够发愁。我也就问了一句,他马上求着我说‘香栀同志啊,请你务必把尤秀同志介绍过来吧,我给她开工资,足足三十元呢,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噢’。”

    尤秀破涕而笑,知道其中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能当教师,还是在城里部队与地方联合办的学校当教师,多体面出息啊,不知道多少人挤不进去。

    而且这意味着她从此户口也调配到城里,有了城市的粮本,也不需要一辈子起早贪黑喂猪,收拾臭乎乎的猪圈了。

    她嗓子眼像是堵了东西,再多感谢的话说不出来。

    香栀掏出香帕子给她擦了把脸说:“走,郭校长还等着咱们报道呢。明天你就可以进小食堂吃饭去啦。”

    尤秀有点抹不开面子,周先生给她开了门,香栀推着她半推半就地往学校去。

    路上,尤秀回过神儿,站在路边把调动信仔仔细细看两遍,确定是真的飞扑抱住香栀:“呜呜呜——”

    香栀不想跟她分开,也替她高兴。

    尤秀拉着香栀的手放在脸蛋上:“你掐我一把,看看是真的吗?”

    香栀傻乎乎真掐了一把,尤秀龇牙咧嘴地说:“哎哟哟,是真的,是真的!”

    香栀推搡着她说:“别管你之前的豪情壮志了,有更好的生活何必非要把自己扎在淤泥里。不光是吴大哥还是其他知青朋友们,还有我和我便宜爹,都希望你能好。”

    她拉着尤秀的手说:“我们之间但凡有个不愿意你好的,你也当不成教师。这都是应得的,是你自己种子好,种出的花儿也美。”

    事情来得太突然,尤秀闷不吭声地往前走了半天。

    到了学校门口,亲手摸着学校的牌子,猛地转身跟香栀说:“如果机会抛弃我,我不会自怨自艾。如果机会走向我,我也必定会抓住机会。人生没有那么多矫情,也许对你和顾闻山来说,只是一句话一通电话的事,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头的。”

    香栀知道尤秀是个积极的性子,笑盈盈地说:“要是机会来了还往外面推,那不就是犯病嘛。”

    尤秀挺起胸膛说:“明天我要把那身精品春装穿上,体面气派。”说着她点了点香栀的鼻尖:“果然你早就打算好的。”

    香栀咯咯笑:“等你发工资要请客呀。”

    “足足三十元呢,搓,必须狠狠搓一顿!”尤秀大手一挥:

    “对,我要接受你们的好意,我要发挥我的优势,我要报效祖国,我要教育好更多的小种子们!”

    香栀“啪啪啪”鼓掌:“尤秀真优秀!!”

    尤秀笑着笑着忽然发现掌声多了一层,陡然转身发现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跟她打招呼:“你好,尤秀同志。我姓郭。”

    香栀见过他,跟尤秀介绍说:“这位是郭校长,你未来领导。”

    尤秀激动归激动,忍着紧张,见到领导表现的进退有度。

    郭校长要跟尤秀聊一聊开学后的工作,他跟香栀聊过几次,香栀对他印象不错,放心让尤秀跟他接触,自告奋勇在学生操场上转悠着玩。

    她先闻了闻刚刚郭校长站着的方向,留恋了一下,随后蹲在花坛前,研究里面会长出什么来。

    忽然有人拍拍她的头顶。

    香栀昂头看到顾闻山换上春季新军装,笔直的身段,气场十足。英俊极了的脸上神色温和地说:“刚才看你傻站着闻什么呢?”

    顾闻山过来找香栀,远远见着她跟小狗崽子一样嗅来嗅去,忍俊不禁地过来。

    香栀脱口而出:“郭校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清淡的洋槐花的香味,我觉得跟他很相配。”

    而且洋槐花像是飘荡开的花露的味道,她很怀念。闻到这个味道,就像是顾闻山站在她面前般。

    可顾闻山听到她闻到别的男人身上的味道,表情一下变了。

    上次她还说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怎么一下就闻到别的男人的味道?

    他跟郭校长打过交道,建校的选址还是顾闻山研

    究批准的。

    几次交道下来,郭校长把西方派的腔调学了个十足十,桃花眼见谁都带着笑,看起来不像文化工作者,反而像花花公子。

    顾闻山低声问:“他好闻?”

    “好闻。”香栀点点头,放下手里抚摸的幼苗,站起来说:“我喜欢。”

    顾闻山眼底浮现冷色,风纪扣紧紧抵在喉结上,宽厚的肩膀遮挡住身后的风浪,低下头问:“你懂什么是喜欢?”

    他想问问这种喜欢,是要拆之入腹的喜欢,还是同睡一张床的喜欢。可他忍住了,艰涩地说:“相处这么久,你还没说过喜欢我。”

    香栀一时哑然。

    操场上,远处还有几名女教师看向这边窃窃私语。香栀本应该很享受和顾闻山在一起的时间,头一次无言以对。

    风吹乱香栀的发丝,碎发扫进眼眸里,让香栀眼睛发酸。她揉了揉眼睛,无助的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孩童。

    见她不说话,顾闻山薄唇淡淡地说:“他配洋槐花的香味,那你觉得我配什么香味?”

    香栀从前觉得顾闻山适合冷冽的味道,后来有了花露,他身上一直都是花露的味道。

    再后来,她好些天没能嗅到他身上的花露味道,要不然她也不会傻乎乎闻别人的味道。

    小花妖有点委屈,小声说:“我形容不出来你的味道。”

    顾闻山嗤笑一声,仿佛在笑话自己:“我知道我配什么味道。”

    香栀惊讶地说:“什么味道?”

    顾闻山笑了,笑意没到眼眸:“香油的味道,三斤香油味道正正好。”

    ***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过去了两周。

    香栀在尤秀入职小学后,一起吃了庆功饭,吃完饭她琢磨着去顾闻山宿舍找他。

    这些天没见着他,香栀想他。也不是流哈喇子那种想,是心里空荡荡的想,想把他捧在心里把心填上。

    结果宿舍里没见到顾闻山,撞见石志兵。

    石志兵看她在楼下晃悠,风把碎头发吹得满脸飞,也不知道晃荡多久了。

    “老顾他不在。”

    石志兵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欲言又止地说:“他这次任务有点重,可能没办法每天给你报备。”

    从前出任务有空能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电报,这次一个礼拜一个动静都没有,香栀心里堵着慌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石志兵摘下军帽挠挠头又重新戴上。

    其实他不想在他们要结婚的节骨眼吓唬顾闻山的未婚妻,但是这次情况紧急,顾闻山八成没来得及交代,惹得小对象担惊受怕。

    石志兵往边上看了看,走到人少的墙根下面说:“这次任务比较危险,说不好要多久但是你放心他命硬,上次挨了三枪都没事呢。”

    香栀心想着,当然他没事,自己修炼百年凝结出来的一滴花露给他喝了,他能有什么事。

    这次没有花露就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了。

    香栀又蔫儿了。

    她化成原形蹲在部队院墙不起眼的角落里十来天,愣是没看到顾闻山的车回来。

    周先生怕她被风吹秃了叶片,还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劝她主动过来问问。

    石志兵其实也觉得顾闻山忽然离开一个口信都没给感到奇怪,但还是把袋子里的铁柄大菜刀拿出来给香栀看:“上次我问他,他说是他的。我给他拿衣服掉下来差点没把我脚丫子给剁了。马上要查内务,正好你看怎么处理?”

    香栀小脸刷地白了,她当时花了全部身家买的大菜刀啊,磨刀石还在平房厨房里放着呢。她那次整整磨了半晚上的菜刀。

    “他说是他的?”香栀又问了一遍。她的小手抖得厉害,她捏着拳头塞到兜里。

    石志兵说:“是啊。”

    香栀说:“你给我吧,是是我的。”

    石志兵诧异地说:“你要这么大的菜刀做什么?”

    香栀喃喃地说:“吃肉。”

    石志兵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要剁肉啊,你以后要吃什么肉,提前跟司务长说,保管给你收拾的妥妥的。”

    香栀“哦”了声,接过铁柄大菜刀说:“那我先回去了。”

    石志兵走了两步,站住脚喊住香栀说:“对了,你们结婚家具有什么要求没?老顾让我问你。”

    香栀也站住脚,耷拉着肩膀说:“不知道。”

    顾闻山原来知道了。

    说不定这婚也结不成了。

    石志兵以为香栀是担心顾闻山出任务,想了想说:“那行,等他回来你们商量好了再跟我说。我下午要跟车队到他那边去,你有什么话要传达的?”

    香栀可怜巴巴地说:“叫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就行,要他千万要回来。”

    石志兵抿着唇,重重点头:“好,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香栀回到平房,铁柄大菜刀摆在茶几上,她默默地看着菜刀,一动不动不知道待了多久。

    周先生见下午她没去上班,找了过来,进屋看到她委委屈屈地坐在茶几对面的小马扎上,沙发也没坐,不知道脑袋瓜想什么,一脸的苦涩。

    “怎么了?谁欺负了你了?”

    周先生先一步按住铁柄大菜刀,把刀夺到手里紧握住才松口气说:“爸爸给你出气去。”

    香栀正愁没人商量,犹犹豫豫地起来,把门关上拉着周先生坐下说:“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帮我分析分析。”

    周先生说:“帮闺女分析什么问题?你跟顾团长感情出问题了?”

    闺女看好对方的时候,那叫小顾。

    闺女跟对方闹矛盾的时候,那得叫顾团长。

    周先生一向拎得清。

    香栀就把从前的所有事一股脑都跟周先生说了,周先生听到一半忍不住道:“可以把你们亲亲蜜蜜的事跳过去吗?你就说重点,知道什么叫重点吗?”

    香栀撅着嘴,又把事情梳理了一遍。

    “小顾这样也能理解,他从前以为你跟他开玩笑呢。”

    事情错不在顾闻山,那他还是小顾。谁让自己的闺女要吃了人家呢。人家知道了还不允许人家生气?

    知道香栀还没开窍,周先生仔仔细细地把事情掰开了跟她说:“你这样做,应该是让他伤心了。他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回避事情的人,给他点时间他会想好的。”

    “想好什么?”

    香栀蹲在周先生面前,抱着头说:“是不想跟我结婚了吗?我政审都过了,我不是黑户了。”

    周先生拍拍她的头说:“不是这个问题。是你们之间做了许多亲密行为,这些只有伴侣才可以,他本来可以自己走完一段路,你挤进来硬要了位置,却让他准备起航的时候发觉你们并不在同一个路线上,要抵达的终点也不是同一个。有伤心,更多的会是失望吧。会怀疑自己,会怀疑你和他之间的感情这也正常。”

    香栀没想过如此深刻的问题,她老实回到沙发上坐好,小嘴干的起皮了,又听周先生说:“你问问你自己,你是真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吗?你舍得他疼、舍得他死亡吗?”

    香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周先生也不打扰她,静静地坐在餐桌边看着她,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先生听到沙发那边传来细小的哭泣声。

    他记得他的妻子跟他说过,妖精是没有心的。

    能否在躯体上长出心芽,这不光靠一方努力能达成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先生留下这句话,慢悠悠地走了。

    ***

    边境,南部沙坦站乱地区。

    一支分队执行任务归来,轻伤人员被随行军医治疗。

    这次任务艰难程度比以往都高,顾闻山虽然萦绕着低气压,还是冷静克制地指挥了整场跨国救援行动。

    无一人死亡,堪称完美。

    这比预计的好上太多,上级领导给出

    的死亡名额一个都没用上。

    任务顺利完成,天上下起倾盆大雨,顾闻山带人进入雨林的隐蔽帐篷里。

    他越野战经验丰富,在帐篷里安排完撤退后,整个人又恢复成气压沉沉的状态。

    因为卫星信号问题,石志兵到二十公里外报告完,回到指挥帐篷里见到他这副尊荣,忍不住调侃道:“干嘛死气沉沉的?”

    顾闻山低声说:“我在思考。”

    石志兵脱下雨衣,把灌进水汤的雨鞋脱下来站在帐篷门口倒了倒:“你这个样子也太唬人了,我前些天过来都不敢跟你说话。你说咱们搭档这些年,头一次见你这样,我还以为你要举着炸药包亲手炸碉堡呢。”

    顾闻山不抽烟,此刻却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磨牙,他靠在折叠椅上,面前是用过的局势地图,他低声说:“倒也不至于玩命不对,我这就是在玩命。”

    石志兵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笑了笑说:“回去你们就该结婚了吧?你家小对象让你平平安安的回去,你这样凶了吧唧的回去,小心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

    “跑?”顾闻山短促地笑了笑:“我看上的,跑不了也跑不掉。”

    香栀收到秦芝心寄来的新婚衣服,试着衣服,心里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穿上。

    顾闻山这次离开,走了一个半月,一点消息没有。

    她忐忑,她想念,有颗思想上无法控制的小种子扎在胸腔里让她很难受。

    周先生让她想,她就想。

    有种从没在栀子花身上有过的想法开始萌芽,她想要抓,却嗖地滑过去,让她抓不住。

    她为此很难过,仿佛抓不到那个,也就抓不到顾闻山了。

    其实顾闻山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她想明白了她其实舍不得吃掉顾闻山。

    经常脱口而出的馋,尤秀昨天跟她说,会不会是“想要得到”,让心里难耐,所以理解成了“馋”。

    香栀觉得有这方面的可能。

    她心里对顾闻山又馋又想。

    但想到顾闻山再也不理她,那她怎么办啊。

    她以为他知道的。

    都是得到一个人的方法,原来天差地别。

    她一直想要伤害他,他却用爱来得到她。

    香栀想着想着又要流眼泪了。

    她没有尤秀坚强,流下的眼泪用手一抹就不哭了。她越抹眼泪越多,抽抽搭搭眼睛都哭肿了。

    好在领导是她爸,这时候不得不走个后门,给她批了假条,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的天啊,你怎么又哭啦?”

    尤秀的胖脸蛋忽然贴在窗户上,大大的眼睛瞪着沙发里窝着的香栀,吓得香栀叫唤了一声。

    “快给我开门!你家顾团长有消息了,他给你打电话了,赶紧过去接!”

    原本是周先生过来找香栀,走到路上遇到尤秀,尤秀胖归胖,小胖腿跑得可快了,一口气不带喘的过来找她。

    “真的?!”

    香栀这下也是一抹脸眼泪就没了,抓着灯芯绒的春装外套套在身上,哒哒哒冲到外面去,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尤秀站在院子里歇口气,扭头看到隔壁新搬来的临时工往这边看,还询问着说:“你们屋里有怪动静吗?大半夜老有个女鬼呜呜呜哭,可吓人了。”

    尤秀知道她明知故问想要套话,嗤笑着说:“当然知道了,那个女鬼今天半夜要到你床头哭给你看呢,你等好吧!”

    “你”对方找个没趣儿,气得跺个脚扭头进到屋里狠狠摔上门。

    尤秀双手插袋,溜溜达达地往花房走去。与刚来时候不同,俨然一副部队是她家的惬意了。

    香栀推开门,冲到座机前面:“喂喂——顾闻山!”

    电话那边信号不好,她喂了好半天,以为顾闻山已经不在那边了,陡然听到那边传来他的声音:“我在。”

    这个“我在”,让香栀一下哽咽了。

    她吸吸鼻子,撒娇地说:“你好久不在了。”

    顾闻山似乎在那边笑了一声,气息吐在话筒上,夹杂着电流声滋滋啦啦。

    他安静片刻,等到电流声没了,才开口:“是不是想我了?”

    香栀抹了把眼泪,闷闷地说:“想了。”

    顾闻山又笑了:“我是谁?”

    香栀说:“你是顾闻山。”是舍不得吃的顾闻山。

    顾闻山弹了下话筒,像是在她对面弹她脑门似得,不满意地说:“重新说。”

    香栀想了想,甜着嘴巴哄着他说:“你就是顾闻山,唯一的顾闻山。”

    “你说过,我是你男人。记得吗?”

    香栀细声细气地说:“我记得。”

    “真乖。”

    顾闻山声线里带着笑意:

    “我不光是顾闻山,我还是你男人。你不要胡思乱想,等你男人明天回来娶你回家,记住了吗?”

    第27章 第27章拿证、诱哄、浴缸加满水……

    顾闻山离开部队那天,香栀还穿着羊毛绒坎肩。

    那时接受任务离开,悄无声息的车队如滴水流入大海。每个人都便装离开,除了手头上熟悉的真枪实弹,所有人的脸孔都是陌生的。

    海城市,北面有一条百公里的海岸线,继续往北追溯百余公里,便可见黄河入海口之一。

    当地人称之为老黄河口,颇为隐蔽,鲜少有人知道。

    而今天,五月节也就是端午节当天,五台军用重卡载着满是重武的战士们,经过老黄河口,向114部队方向缓缓驶来。

    最前边的吉普车头端系着大红花,里面坐着香栀又想又馋的男人——顾闻山。

    顾闻山眼底泛着青,抿着薄唇与窗外夹道欢迎的人群致敬。车队进到大礼堂前,刘师长站在礼堂前面,军乐队马上奏起威武的军歌。

    “兵贵神速,这次你真立大功了!”

    刘师长见顾闻山毫发无损地从吉普车上来,使劲拍拍他的后背,把他往大礼堂带。

    顾闻山下车时扫过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

    进到大礼堂再次扫过一圈,在一排排木质长椅上,发现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和渴望的漂亮眼眸。

    香栀今天精心打扮过,头发盘在脑后精巧雅致的用天蓝色绸带系着。随着窗外初夏的风吹过,飘带飘飘荡荡,还没摸上手,就让顾团长的心软了。

    她身上穿着长袖双排扣布拉吉,的确良的质地,是京市老师傅的手艺。

    才从边境回来的顾团长身上煞气尚未收敛,与战士们从门外进来,虽卸下武装,余威尚存。

    能够容纳千人观看演讲演出的大型场地,最前方还有四五名军报记者,端着照相机时刻准备抓拍这位戎装之星。

    经过窄走道,两旁的人不禁收敛脸上的表情,具是钦慕崇拜之情。

    这次表彰大会是刘师长执意举办的。

    后生可畏,他也要及时把手里的工作与责任交接给顾闻山。这次也是让大家明白他的态度。

    香栀不知道里面的沟沟道道,她乖巧地坐在周先生旁边,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周先生侧头看向她,忍不住说:“小顾回来你这么高兴?”

    岂止呢。

    花露的味道也回来了,芬芳馥郁,是她心心念念的味道。

    如画的眉眼凝望着台上发表讲话的男人,秋波流转、艳如春花,在发现顾闻山也向她这边看过来时,白皙的脸颊上透出绯红的微晕,难掩激动地与他对视。

    顾闻山在台上不经意地轻笑了下,目光之柔和,与刚才发表讲话时的冷冽截然不同,让人们把目光悄悄地落在香栀身上。

    香栀细软的腰肢挺直着坐着,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视线是羡慕还是嫉妒,她眼里只有顾闻山。

    顾闻山看过来时,香栀觉得自己胸口又漏跳了几拍,这种失重的感觉让她不舒服,又想让顾闻山给她揉揉。

    顾闻山在台上意气风发  ,接受了京区来的领导表彰,又在刘师长的讲话下,决定一部分的工作事宜暗示给他来接手。

    周先生在下面笑呵呵的,心里却知道,顾闻山还没到三十岁便有如此成就,以后的青云路铺就妥当了。

    他看了眼甜兮兮笑着的香栀,只得感叹一声,傻花儿有傻福。顾闻山这小子的性子烈,叼上嘴肯定不会撒口。

    年轻人在一起就得慢慢磨合,有点小别扭可以理解。当然这是建立在闺女欺负人家的条件下。

    若是顾团长欺负闺女了,那就不可以理解了。

    得施以一定手段,进行干涉。

    表彰大会从刘师长的讲话开始,又从他的讲话结束。掌声雷动,在大家的注视下,顾闻山自然而然地走到香栀身边,居高临下地就看着心心念念的小花妖。

    在人前,他还有点人样。伸出大手拍拍香栀的脑袋,边上有其他干部要请他参加庆功宴,顾闻山拒绝道:“婚期逼近,我和对象约好去看婚房,等到酒宴那天请诸位赏脸。”

    香栀感受到掌心的炙热,烫的她想一头栽进顾闻山的怀抱里使劲的闻、使劲的亲。

    她听不到顾闻山后面说了什么,面前人来人往许多陌生面孔,直到顾闻山接过石志兵手里的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香栀马上站起来:“现在就去。”

    到膝盖长的百褶裙摆下是一截匀称瓷白的小腿,莹白细腻的腿部肌肤露在外面,一路向下,是干净清爽的白袜子边。单搭带的丁字黑皮鞋是过年时候他给她挑选的,亲手给她穿过。

    顾闻山摩挲下指尖,与旁人客套几句,随后望着香栀未语先笑。香栀跟周先生招呼一声,哒哒哒踩着皮鞋走在顾闻山旁边,与他一起去看婚房。

    石志兵在后面喊顾闻山:“真不去吃饭啊?”

    顾闻山摆摆手,头也没回。

    他哪有功夫吃饭,小花妖如今乖乖的,不得抓紧时间诱哄到手再说。

    不管她的目的如何,顾闻山想明白了,她是自己的命中注定,那一切自有天意。关键时候若是退缩了,那太不像话,活该得不到心爱的女人。

    再说,小花妖口口声声说过“吃了你”,是他自己领会错误,这种失误要是写在传记话本里,他都得骂自己一句死有余辜。

    礼堂外面摆满了花房送来的娇艳月季,红艳艳的月季衬得顾闻山的心也亮堂了。

    小郭把长江750摩托骑过来,正在擦着侧面边斗,干干净净给未来嫂子坐。

    “一共有三套住房,一间一套三,两间一套二。我先带你去看一套三的。”

    顾闻山骑着摩托车从大礼堂开往家属大院。

    家属大院也有一道岗亭,值班的战士见到是顾团长摩托过来,小跑着把铁门拉开。

    香栀坐在边斗里,一路笑着看着顾闻山。颇有种珍贵宝物失而复得的侥幸感。

    不苟言笑的顾闻山在她面前是那么的体贴近人,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三室一厅的房子在家属院北面最后一栋红砖楼上。

    顾闻山扶着香栀的手臂,等她跨出边斗,刚迈出一条腿,顾闻山俯身双手勾住她的腿弯:“抱住我。”

    香栀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随即视线转换,顾闻山快步将人抵在无人的墙边狠狠地亲了上去。

    “啊!”香栀惊呼一声,顾闻山将她的腿盘在腰上,背后靠着冰冷的墙面。

    “张开嘴。”温热的指尖摁着她的小尖牙,迫使她张开嘴露出滑嫩的舌尖。

    他注视她的眼神很温柔,可吻起来太凶。

    口腔陡然被一寸寸侵占,香栀说不住话,呜咽着使劲推开他。

    顾闻山结实的臂膀和胸肌挡在她面前,像一座沉重的高山。他探索着甜蜜的滋味,享受着耳边的气喘声。

    他单手托着香栀的屁股,另一只手不老实,从泛粉的膝盖摩挲到小腿再攥着纤细的脚腕,勾着白袜子的边缘挑逗地挠了挠小巧的踝骨。

    香栀曲起膝盖,口中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声音:“啊嗯”

    单元楼外面,有买菜回来的婶子与别人说话声。

    对方的脚步越来越近,顾闻山却无动于衷,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思念全都付诸于行动。不管香栀如何用脚蹬着他,他大手稳稳的托起她,顶在墙边一个又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脸颊和脖颈……

    “下次不许穿这么短的裙子。”

    顾闻山呼吸低沉,鼻尖贴着香栀的颈侧闻了闻她的栀香。垂下眼眸能清晰看到瓷白肌肤下的血管以及被亲吻过后的泛粉的痕迹。

    “老封建”香栀无力反抗了,额头搭在宽厚的肩膀上,胳膊松懈,让他放肆的亲吻颈侧,酥酥麻麻的让她脊背不由得拱起来,嘴里嘀咕着说:“你妈给的。”

    “那也不行。我不在这些天,有没有闻别的男人的气味?”

    顾闻山总算抬起头,抱着香栀还不放下,精悍有力的腰身与裙底紧密接触,甚至还不满意,又往前走了逼近半步。

    香栀被贴在墙面与他腰身之间,一点空隙没有,小声说:“没有了,我不是喜欢郭校长的味道,是他的味道有点像你。”

    香栀想起那时候顾闻山的表情,还是觉得委屈:“花露都是因为像你身上的花露。我后来突然闻不到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顾闻山拇指抵在她的眼底,接着吻着呼之欲出的金贵泪珠,放柔声音说:“我爱你,我把我的命给你都行。”

    香栀抬头捧着他的脸:“真的?”

    顾闻山俊美逼人的脸孔上全是充满真诚的做派:“真的。你现在还闻不到吗?”

    香栀紧了紧胳膊,搂着他说:“闻到了。你是爱我的。”

    顾闻山诱哄着说:“记得我说过等我回来要做什么吗?”

    香栀当然记得,小声说:“要娶我回家。”

    “老石问你家具的事,你怎么不说喜欢什么样的?”

    顾闻山明知故问:“那时候不想跟我结婚了?”

    是觉得结不成了。

    香栀不敢看他的眼睛,正想着怎么说才好,不然说错话又让他离开了怎么办。

    顾闻山却先开口:“不怪你,是我需要点时间。错在我,我跟你道歉。”

    “你也有任务在其实我也——”香栀拽着他的袖子,想说自己其实也有错。

    “你没错。”顾闻山亲了亲她的额头,继续说:“咱们明天就去拿结婚证,拿了结婚证我就是你的了。”

    香栀喃喃地说:“我可以忍一忍的,不一定非要吃了你。”

    “我知道的,要吃你早就吃了。”

    顾闻山眼神深邃,看着她一副我见犹怜的小表情,低声说:“不过你已经招惹我了,就该负责。而且——”现在不是你吃我的问题了。

    外面的嫂子走到隔壁单元楼里,上楼的声音很重。不等掏钥匙,就喊着家里人给她开门。

    香栀总算被放下来,还没站稳,顾闻山帮她抻了抻裙摆又哄着香栀说:“明天记得请假。”

    香栀乖巧点头:“知道的,我们要拿结婚证的。”说着,昂起头对着顾闻山甜滋滋的笑着:“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了。”

    顾闻山对此很满意:“对,你永远都得是我的。”

    远处的脚步声逐渐走近,顾闻山牵着香栀的手领着她往楼上去。

    三套一在顶楼六楼靠西边,一层两户,西边采光不如东边好。

    原本住在这里的是一对老夫妻,碍于楼层高,申请换了套三楼的二套一,把大房子让给年轻人。

    可年轻人不知道喜不喜欢,年轻的小妖精香栀不喜欢。

    楼层高,爬着累,撅着小嘴站在门口屋子都不愿意看。

    知道顾闻山还要娶她,小架子又端起来,娇娇气气的。偏顾闻山吃她这套。要他的命他都觉得小花妖没错,不想爬楼梯有错吗?是楼梯的错。

    顾闻山本想着面积够大,120平的三套一,在114也不多见。六层楼对他而言轻轻松松,可抵不过香栀不喜欢。

    “这边二楼有一间。”

    顾闻山骑着750载着香栀到了家属院的另一个区域,这里最高是四层的洋房。入住的人比刚才的红砖房要少。

    顾闻山拧下钥匙正要往二楼去,迎面来了位倒垃圾的男人,见到顾闻山往他那边走很诧异。

    当即走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顾团长!您这是要搬

    到这边来了?我知道我家楼上有个空房,哎哟,这可不就方便了啊。”

    顾闻山蹙眉说:“方便什么?”

    对方怔愣了下,挤着讨好的笑意说:“这不是成了邻居,我家娘们爱做饭,收拾家务也是一把好手,让她没事可以多帮衬着你家那位”

    香栀觉得这人说的方便,方便来方便去是方便他自己。惹了顾闻山的烦,劳了他媳妇的累,她遭了懒惰欺负人的坏名声,好处都让他得去了。

    这样攀附的人,顾闻山不愿意给香栀介绍。

    来到二楼,推开门,可以看到光束里浮动的灰尘。

    “光线比那边好。”香栀拿出绣着栀子花的小手帕挡在鼻子前面,进到房间里。

    这件二套一是标准的格局,进门是客厅,客厅对面是厨房。客厅右边有个走廊两间卧室门对门。

    香栀没看到厕所,走了几步看到厕所就在入户门旁边。

    进到主卧,里面有个小阳台。

    香栀准备到小阳台看看,走过去忽然听到楼下刚才那个男人在家和女人吵架的声音。

    应该是女人听到他要把自己当做讨好人的工具,破口大骂男人,俩人开始声音很小,接着很大,伴随着小孩哇哇大哭声。

    香栀为难地看向顾闻山,顾闻山失笑着说:“那再看下一间,要是还不喜欢就另想办法。”

    另想办法的意思是,婚必须结,婚房他哪怕另建一栋都行,决不能把婚期往后拖。

    “秦阿姨说的黄道吉日还有一个月呢。”

    香栀小声嘀咕,没想到顾闻山耳聪目明,当即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说:“明天也是个黄道吉日。”

    香栀抿唇推了他一下:“拿证!天上下刀子明天也跟你去拿证。”

    这下顾闻山放心了。

    他劳心劳力地继续带着香栀去最后一间房,下到一楼时看到那位吵架的妇女冲出门,看样子是要离家冷静冷静。

    她突然撞见香栀和顾闻山,神色尴尬,唇角挤出笑说:“顾团长好这是看、看完啦?怎么样?”

    顾闻山低声说:“不怎么样。”

    妇女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她丈夫追出来又看到顾闻山,陪着笑脸说:“我俩说话嗓门大了点,没吵架。她挺乐意帮邻里做家务了。”

    妇女看了男人一眼,也笑着说:“对,我干活可麻利了,特别爱干净。”

    香栀看出他们明明不友爱,还要装出热心帮助邻居的样子,哪怕妇女见到她也热切的打招呼,香栀还是不喜欢这里。

    离开以后,到了最后一间房,香栀坐在边斗里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一动不动。

    顾闻山以为把她吓到了,下了车推开院门说:“一楼地基垫高了些,从前住人的时候不潮。开春以后院子无人打扫杂草就多,明天我叫人给收拾了。”

    正说着话,院子门口的樟树上落下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快到小腿高的野草丛生,富有勃勃生机。偶尔会有蚱蜢从里面跳过,留下一道青色的剪影。

    天空、飞鸟、土壤、生命!

    香栀雀跃地下了车,小跑到院子里展开双臂说:“我喜欢这里!土地,我喜欢双脚踩着土地上。”

    顾闻山恍然大悟,小花妖到底是花儿,还是更喜欢接触土壤的地方。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一楼的格局跟刚才的差不多,也是客厅与厨房一起,侧面的走廊对面两间卧室。面积不小,能有八十多平,新婚夫妻两人住是足够的。

    他们楼上是一位老知识分子,因为学历高,被郭校长请到小学里抓教育,还给了套宿舍。平时不会过来住。

    房子是把边的,左边没有邻居,是条上下班行人通勤的石砖路。

    右边的邻居没回来,不过应该是勤快人住着,院子收拾的干净利落,葡萄架上已经爬上葡萄藤,长出一串串花序,应该很快要开花了。

    顾闻山观察着香栀的眉眼,看她是真喜欢,心里松口气。

    “要这里?”

    “要!”

    “行,就定了。”他仔细把门锁好,带着香栀马不停蹄地到后勤部看家具。

    小郭已经提早把成套的家具摆好,顾闻山看了眼不满意,扭头和香栀说:“明天去家具厂看?我这里有足够的工业券。”

    香栀不想要新家具,反而喜欢年岁感的老家具,她围着樟木和榆木制作的桌椅,想了想说:“我可以先在这里挑挑吗?”

    “咱们家你说得算。”顾闻山示意小郭把后面两个仓库也打开,任由香栀挑选。

    小郭跟在顾闻山后面偷偷笑,原来首长对别的女同志冷情冷脸,结婚了也是个妻管严呀。

    香栀独具慧眼,在乱七八糟摞成小山高的家具堆里,看中一张黄花梨的桌面,桌子腿已经被头几年锯掉当柴火烧了。还有一张樱桃木的床。

    另外拼凑着榉木的书桌和衣柜,还有黑胡桃的餐桌。杂乱的款式中竟有一种混搭的美感,繁复而散漫华丽。

    家具搬在空地上,小郭带人紧急修缮。顾闻山觉得香栀的眼光不错,选择的木头都比较好,品相也还不错。

    “明天保管跟新的一样!”小郭揽下大活,拍着胸脯跟嫂子保证。

    嫂子高兴了,把兜里的大虾酥全塞给小郭。

    小郭吃了一颗眉开眼笑的。边上帮忙的也要抢,小郭谁都不给,捂着兜跑。

    挑好家具,顾闻山先送香栀回去休息,自己到办公室把明天需要的结婚证明材料准备好。

    谁都不知道他出任务时度日如年,恨不得马上回来。总算能拿证,他不许出一点差错。

    傍晚时分,顾闻山带人把屋子里外和院子全都收拾一遍,地板缝都清理的一层不染。

    秦芝心女士从京市寄来的大包小卷的东西,还有托运来的物件全都安排妥当。

    上到灯泡与开关,下到厨房煤气坛和门口鞋柜的合叶片,必须全都好使。

    别人用来装书的书柜,一半是顾闻山的军事书籍,另一半满满当当放着给小花妖解馋的小零食。

    院前的土壤被翻垦一遍,留下几丛小野花,回头要种什么,让香栀自己拿主意。

    小郭尽心尽力漆完家具,又特地跑过来帮着打扫。此时拉着钢丝走过来问:“首长,晒衣服的杆子为什么要牵到侧面,在院子正面多好啊。”

    “让你牵那边就牵那边。”顾闻山说。

    领导办事有领导的考量。

    小郭想了想说:“那肯定是那边人少没有多少灰。”

    顾闻山没搭理他,心想着,正院子阳光是好,但每天上下班的同僚与下级们路过院子见他洗衣服晒衣服,多少有点没面子。媳妇需要疼,面子也得有,晾到侧面两全其美。

    花了大力气收拾好新房,亲手给墙面上贴上大红的喜字,顾闻山这才有种即将得到香栀的实感。

    第二天大清早他提着灌汤包在平房门口出现,香栀还迷糊糊的,就已经坐在吉普车上。

    灌汤包嘬完,民政局也就到了。

    工作人员刚开门见到一对璧人进来,只觉得今天是个顶好的日子。

    检查完俩位年轻同志的资料,民政局的人深深地看了眼他们。

    怪不得长相气质都出类拔萃,原来身家背景很不一般。女方比电影明星都漂亮,男方更是了不得的高级军官,真是绝配啊。

    “在这里签字。”顾闻山说话的嗓音柔得能出水,他温和地指着签字的地方,喉结滚了滚,像是诱拐良家妇女的坏家伙,在签字这一刻,紧张得不行。

    香栀没想那么多,唰唰唰签上大名:香栀。

    顾闻山严谨地说:“周。”

    香栀“啊”,后来反应过来,又在香栀前面加了个“周”。

    结婚证是两张打了钢印的纸,俩人进来时在门口并肩照的照片成为结婚登记照。傻乎乎的俩人其实都有点紧张。

    “咱们成两口子了?”香栀坐在车上,翻来覆去看着结婚证。

    顾闻山没着急启动车:“看够了把结婚证给我。”

    香栀拍拍身侧说:“我带包了。”

    顾闻山哄着说:“我办公室抽屉有大锁头,谁都打不开。这样我一直是你的人,不会被人骗走。”

    香栀信以为真,把两张结婚证全都递给顾闻山了。

    顾闻山把结婚证拿到手里,吁了口气,脸上这才放松下来:“你那个香油还没满吧?”

    香栀小声说:“还差一斤呢。”

    顾闻山闻言更加轻松愉悦了。

    拿了结婚证,俩人成了夫妻,顾闻山带着香栀搬家。

    小郭已经提前把家具摆放进去,站在院子门口挑着鞭准备放。

    香栀在平房的东西并不多,后来陆陆续续顾闻山买了不少,一趟车赶着午休的时间也就搬完了。

    他们预定的婚宴是在三天后,香栀不管繁杂琐事,只管那天美美的出现。

    “收拾的怎么样?”顾闻山带着香栀进到新房里,大红喜字跃入眼底,引得香栀喜气洋洋的。

    “收拾的真干净,添置了不少东西呢。”

    香栀换上成双成对的新拖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听顾闻山说:“还有些小东西,等我休息咱们一起去买。在这之前,有件事我想做一下。”

    香栀转过身:“是什么事?”

    顾闻山已经反锁上门,没着急回答,先去卫生间把浴缸放满水。

    香栀跟在后面看个稀奇,以为他说的就是给浴缸放水。傻乎乎地感叹道:“浴缸好大,要这么大做什么?”

    顾闻山走到她面前,拦腰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往卫生间去:“待会你就知道了。”

    “顾闻山,你要跟我一起洗、洗澡?”陡然被放进温热的水中,香栀手撑在浴缸边缘,腿挂在他的臂弯里。

    香栀浑身浸泡在温水中,湿掉的外套被扔在浴缸外面,被漫出来的热水一阵阵的冲打。

    修身的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明显的轮廓。透出纯白蕾丝的内里,捧着能把顾闻山燃烧殆尽的绯色果实。

    顾闻山欣赏着她的懵懂与紧张,不急不缓地解开风纪扣。灵活的指尖顺着衣襟往下,露出勤于训练的宽厚胸肌与沟壑分明的八块腹肌。

    “来,帮我解开。”顾闻山拉着她的手腕往腰身上放,挺了挺冰凉的棕色腰带,轻声细语地诱惑着小花妖让她亲手斩断紧束着他的最后理智。

    “不是想吃么?我好好教你。”

    第28章 第28章可以吃了(二版)

    香栀觉得自己并不在浴缸里,像是在大海里几次要将她溺毙。

    顾闻山与她耳鬓厮磨之际,又托起她,全身酥麻着享受着一波波让她大脑空白的刺激,任由他摆弄着抬高腿,越发放肆。

    “比你上面这张还要甜。”顾闻山抬头揩掉唇边的潮湿,发红的眉眼,探身索吻。

    香栀受不了了,她想躲,又惹着顾闻山扣住她的腰窝。

    直到顾闻山拉着她的手,扣住强大的蓬勃,又硬又烫的触感,香栀不由得害怕。

    等了好久手腕发酸,顾闻山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享受过一次,意犹未尽地将人往床上抱去。

    香栀红着脸扯着绣着红绿鸳鸯的绸缎被子,抗议地说:“这样不对劲。”

    顾闻山光着膀子遮挡住她的视线,让她抬头露出控诉的表情。然而嫣红的眼尾和舒爽过后的餍足,叫顾闻山眼眸又沉了沉:“刚热身,我先关灯,你还有力气就慢慢说。”

    灯绳就在床边,关上灯,顾闻山又跟香栀纠缠起来,聆听着她的喘,保证道:“放松,不做到最后。”

    “啊”娇滴滴的叫声,紧抠着床单的手,被顾闻山放在他的肩膀上

    品尝过甘甜的嫩芽,顾闻山的理智回来了些,知道要慢慢来,不能吓到小花妖。

    刚才在浴缸里要不是哄着她,她都想变成原形逃避侍弄。

    卧室里栀香汹涌澎湃,亲密接触的主导权被顾闻山拿到,香栀后知后觉地说:“不应该这样吃。”

    顾闻山把人搂在怀里,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心情大好,他的手越来越大胆,嘴上打着马虎眼:“你吃到好吃的,心里舒服吗?”

    香栀羞臊地夹着腿说:“舒服。”

    顾闻山感受到凝脂般的内侧触感,低声说:“你刚才把我的脑袋抱的那么紧,难道不是舒服吗?”

    香栀小声说:“也舒服。”

    其实是舒服的快要死了。

    顾闻山下了定论:“既然都舒服,那就是一样的,应该这样吃。”

    香栀无话可说,扭动着腰找了个契合的姿势,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的心跳:“我累了,快、快睡吧。”

    顾闻山脖颈上的青筋随着她的动作再次凸起,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小花妖,摩挲着唇瓣说:“这里累吗?”

    色字当头,顾闻山也不怕被咬了。他凝视着眼神迷离的香栀,看似心疼地探手往下说:“我舍不得马上用这里,你夹紧点试试?”

    香栀羞臊欲绝,顾闻山要将她翻过去,她抱着枕头死也不翻,又是撒娇又是耍横:“我没力气了,我刚才帮过你的!”

    那算什么帮?火上浇油吧。

    顾闻山舔舔唇,嗓音缱绻地说:“宁愿我吃你,你也不吃我了?”

    香栀感受到危险,拿着枕头吓唬他:“不吃了。”

    “你到了那么多次,我才一次。”

    “欠着。”小花妖冷酷无情地说。

    顾闻山炙热的气息呼在香栀的锁骨下,果实就在眼前,小花妖还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帮你摸了的,今天不可以了。”

    结婚第一天,酒席还没办。顾闻山晃了下床,晃荡的咯吱声音很羞人。

    这床禁不住,跟她一样。

    顾闻山大发慈悲地起身打开灯,灯照之下,俩人坦诚相见。他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毫不介意地让小妻子欣赏健硕的躯体。

    “你要干嘛?”

    “洗澡。”

    香栀捂着眼睛,从指缝中看得一清二楚。她觉得自己倾家荡产买的铁柄大菜刀造作了,根本是白花钱了。

    仿若金刚铁骨的身体,那处格外显眼的特征,而且又大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阉的

    他舍不得她疼,得下点功夫。

    香栀看他进到浴室,里面许久没有水声。

    她把自己埋在被褥里,脸红的烫手。下次会乖的,这次他太磨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可心里这样想,又不敢真的放手让他为所欲为,她觉得一定会放肆到让她说不出话、叫不出声音。

    顾闻山是个厚脸皮的坏家伙。

    小花妖在拿结婚证的第一晚给丈夫定性了。

    ***

    清早。

    窗户缝隙里钻进清新的空气味道,香栀是热醒的。

    顾闻山光着膀子抱着她彻夜不撒手,贴着胸膛的后脊背出了层薄汗。

    她迷糊地睁开眼,扭头对上笑意绵绵的俊脸,香栀的脸倏地红了。

    顾闻山再不舍香软怀抱也要起来了,他在弹软的屁股上拍了拍:“还往后顶?”

    香栀扭着腰肢要往前,又被他掐住,硬让她反手摸上那里,没羞没臊地讲着:“昨天放过你了,今天晚上我不闹你,我去换张床。明天你做好准备,我都给你攒着。”

    香栀想捂上他的嘴,被他在掌心上亲了亲。

    顾闻山随即起来,揉了揉小花妖乱蓬蓬的头发,先一步去洗漱。小麦色的肌肤沐浴在初夏的朝阳里,很有朝气,很蓬勃蓬勃蓬勃

    香栀慢吞吞地起来,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看了眼自己。桃红色的脸蛋,眼里漫着春水。嘴巴被亲的饱满,也更红了。

    穿上内衣,那两处羞人的小果儿稍微触碰敏感的发疼。

    罪魁祸首洗完澡出来,精神抖擞地穿上制服,吻了吻小妻子:“我去上班了,中午没时间一起吃饭,晚上我接你下班。”

    “知道了。”香栀娇气又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套上连衣裙。

    顾闻山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把裙摆大大掀开,露出可爱的粉格三角内/裤,惊得小花妖忙按住:“你干什么呀!”

    顾闻山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四角裤给她:“裙子太短,外头风大你穿着。”

    香栀抓起宽大的四角裤往他头上扔:“就你看!流氓!”

    “早餐——”

    “我自

    己有数。”

    顾闻山只好作罢,逗完小妻子,心满意足地去出操了。出门遇到下级打招呼,板着脸肃穆的神态仿佛处理了一夜公务。

    香栀觉得腰酸腿酸,吃了两块钙奶饼干草草的往花房去。

    路上遇到骑着自行车的尤秀,她着急还自行车,往花房值班室指了指说:“给你和你爸带了酥脆的芝麻锅盔!刚出锅的,你快去吃!我来不及了,先走一步。”

    她要带着学生晨读,与香栀每天八点上班不一样,每天要七点半到班上。有时候要检查背诵,还得提前到、加班走。

    今天也是这样,尤秀把学校门口那家锅盔买来挂在门上,就风风火火的往学校去,那点锅盔也不知道够不够她来回消耗的。

    不过香栀的口味是被尤秀教导过的,俩人能吃到一处去。尤秀说好吃的东西,香栀绝对喜欢吃。

    尤秀知道这一点后,每次在学校遇到好吃的,都会想办法给香栀投喂。

    周先生进到值班室,看着闺女的脸被巨大的锅盔挡住,她还在使劲啃。

    “这是粮油站增产经营的锅盔吗?”周先生也抱起一个,咬了一口,酥脆香浓适合老人家口味。

    “对,你快吃,凉了就梗啾啾你咬不动了。”香栀起来给周先生倒了茶水:“烫哦。”

    “这成了家就是不一样。”周先生慢慢咬着吃,顺手把工作本拿出来,准备给闺女安排工作。

    碍于她明天就要办婚宴,周先生也没给她许多任务,工作半日也就差不多了。

    快下班时,秦芝心的电话打过来。

    “女儿呀,我明天早上就到!”

    秦芝心真心喜欢香栀,见她与顾闻山修成正果,高兴不已。要不是大女儿那边事情分不开身,她早就应该过来帮忙的。

    香栀跟秦芝心聊着电话,心里分心地想,秦阿姨也不是无所不知嘛,至少阉人这套办法在顾闻山身上是行不通的。

    香栀在花房里播种花种,最近要抓紧病虫害的问题。听说市里下半年还要搞花卉展览,花房这边种植的花卉品种增加了几种观赏型的。

    香栀拿着小铲子分好花苗,将水浇透。

    下班时间一到,顾闻山准时准点守在门口接人。俩人在食堂里吃的饭,跟司务长核对了明天宴请的菜单和酒水。

    烟和糖都是烟厂和糖厂直接弄过来的,小郭带着人正在按桌分配。

    吃了饭回到家,尤秀过来给她盘了遍头发,试了造型。确定好以后,尤秀就在客房里休息的,打算明天四点起来给香栀穿戴新娘妆。

    小姐妹俩叽叽喳喳,脸上全是雀跃。顾闻山给她们一人泡了杯麦乳精,然后出门继续做安排去了。

    这次的婚礼是他百忙之中一手操办,香栀倒是傻花有傻福,操心的不多。

    晚上顾闻山果然没有弄香栀,让她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天还没亮,卧室里传来声响。

    窗外院子里一片漆黑,凌晨三点,夜深人静。

    114军区大院的一隅,已经忙碌起来。

    顾闻山先去了大食堂做最后的准备,他到的时候,石志兵俩眼冒着红血丝,从后厨探出头。

    家委会的嫂子们已经开始帮着张罗,外来媳妇嫁到部队的婚礼流程她们再熟悉不过了。

    尤秀过来给香栀梳头、涂红嘴唇,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不免紧张。好在大姐出嫁她在一边看过,忙中不乱。

    不大会儿功夫,汽车班的人从火车站把秦芝心接过来。秦芝心把她当闺女看,亲手给她穿上婚服。

    “好孩子,我应该早早的来”秦芝心刚要道歉,香栀却抱着她说:“你来就好了,你知道的,我很感谢你,也很爱你。”

    尤秀在一边说:“都是一家人啦,客气个什么。待会上台改口,答应的快点就好啦。”

    秦芝心笑着说:“放心吧,大红包早就准备好了。”

    不光是大红包,还有娘家带来的首饰,她也要传给香栀。只是这是不好宣扬的。

    她听到一点消息,明年政策会大好,人民的生活会更加宽松,到时候穿戴起来也就不打眼了。

    香栀好久没见到秦芝心,亲亲热热地说了好多话。换上新婚服装后,细腻的珍珠花蕊和裙摆的蜀绣栀子花,让她跟家娇艳欲滴。

    站在镜子前,扭扭腰摆摆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不大会儿功夫,家委会的会长,也就是刘师长的妻子带着人到了。她与秦芝心俩人关系亲密,顾闻山的婚事上她帮了不少忙。

    秦芝心翻来覆去叮嘱着老姐妹,自己不在这里请她多关照香栀。

    嫂子们过来时还在猜测顾闻山的妻子会是什么形象的人,从前有过不少传闻,她们因为在家属院里,没能见过本尊。

    这下见到了,无一不夸赞顾团长眼光好。这么个天仙美人,也难怪顾团长相识不久就要把人娶回家。

    顾闻山这样的干部,婚礼不能大操大办。食堂布置好以后,掐着吉时,组着十二辆750摩托车,到了婚房前。

    一群年轻帅气的军官出现在家门口,着实养眼。其中要数今天的新郎最为出众。

    他今天帅得人神公愤,穿的军礼服挺括帅气,常年冷情的脸上毫不吝啬出笑意。

    笔挺地站在卧室前,气势与旁人决然不同,宛如青松,宽厚有力的臂膀能抵住一切风浪,面对着香栀,满眼都是深情与宠溺。

    家属院里不少孩童在人群里穿梭,小脸上仿佛过节。三五成群地跑来跑去,小战士们手里抓着糖和气球给他们。兴许有大人教导过,倒没有熊孩子惹是生非。

    鞭炮声响了很长时间,屋里屋外的人都捂着耳朵注视着炸开的红花。

    孩子们守在鞭炮边跃跃欲试,等到鞭炮停下后,马上冲上前寻找哑炮,等着捻出药粉呲花玩。

    顾团长的婚礼有许多人参加,请了没请的都聚集在院子外面想看看新娘子是什么模样,能把鼎鼎大名不近女色的顾团长拿下。

    香栀头上戴着薄薄的红纱,从人群里缓缓走了出来。娇艳绝美的容颜,凝脂如画的美人,惊艳了在场所有人。

    “我来娶你了。”顾闻山在香栀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很高兴。”香栀抓着他的手臂,小花妖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顺从地让他抱着上了摩托车。

    石志兵点上挂在摩托车后面的鞭炮,在摩托车浩浩荡荡往食堂去时,鞭炮雷鸣,后面跟着一群跑着欢呼的孩童们。

    婚礼现场先由刘师长作为证婚人讲话,新婚夫妻要拿着语录,发誓共同携手走向革命之路,成为一生的革命伴侣。

    偌大的婚礼现场,弥漫着浓郁芳菲的香气,与香栀甜美笑容一起,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石志兵面前源源不断有人过来上礼。

    搪瓷脸盆、暖水壶、成对的枕巾等等,还有红糖、鸡蛋与各色股的棉线、细棉布等等,在他面前摞成小山。

    香栀站在台上,数不清面前有多少张桌子,多少张笑脸。

    每张桌面上摆着一碟花生瓜子的拼盘、一碟大白兔奶糖和花生牛轧糖的拼盘、一碟香烟与核桃饼干的拼盘,另外一大碗是黄桃罐头。

    在桌子边还放着北冰洋汽水与压盖的黄鹤楼白酒。

    香栀不知道市价,尤秀知道。她扫过一眼直咂舌。顾团长娶媳妇真是下了老本了。

    尤秀跟在他们身后,主要任务帮着香栀挡酒,挡闹。

    其实敢到这里婚闹的人根本没有,每个人面对香栀都是和蔼可亲的面孔,说一大堆香栀根本记不住谁说的吉祥话。

    酒过三巡,壮了怂人的胆子。

    在石志兵等战友的起哄下,大家簇拥着香栀和顾闻山站在板凳上一起咬苹果。

    羞臊的小花妖掂着脚够不到,就算够到了,也被提着线的人把苹果抽走,让她三番五次地亲在顾闻山的唇角上。

    顾闻山绅士地咬着苹果喂到香栀的嘴边,她在无数起哄中,羞答答地咬上一小口,这才被顾闻山从凳子上抱下来。

    顾闻山今天眼见着高兴,唇角就没下来过。对敬酒也是来者不拒,看得小花妖眼皮子直跳。

    她还欠着呢,他说了都攒着今晚上要还。

    香栀欲言又止,想让顾闻山少喝点,晚上别趁机胡闹。

    刚凑到他耳边,就被顾闻山往脸上亲了一口,大大方方的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了。

    尤秀站在后面,第一娘家人对顾团长新婚表现很满意。

    她见着不远处有坐在一起的单身女青年,这帮人巴不得顾团长对香栀也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现在见着香栀惊人的容貌还有顾团长对她的疼惜,一个个不得不承认香栀是特殊的,是顾闻山捧在心尖上的。

    香栀在顾闻山的带领下,每桌敬酒,喝了一肚子的甜汽水。抽空尤秀就会在她后面捅咕一下,香栀马上转过头张着小嘴被塞一口饭菜,接着继续扭身敬酒。

    顾团长没那么好的福利,幸而他机灵。在凌晨过来时,啃了两个老面馒头垫肚子,此刻喝酒也不怕了。

    最让香栀惊喜的是,快到婚礼结束时,野山樱居然到了!

    她徐娘未老,风韵犹存地款款而来,又把气氛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在场的宾客都琢磨着,怪不得能生出香栀这么漂亮的美人,原来当妈的就是个大美人。

    “这是小冤家给你的新婚贺礼,你回去再打开看。”野山樱嘴里说的小冤家,除了小狐狸没别人。

    香栀怕她扔个死耗子在里头破坏当前的气氛,把木匣子递给尤秀让她帮忙收好。

    野山樱穿着古典韵味十足的旗袍,又从腕包里掏出一块精美华贵的手表亲自戴在香栀的手腕上:“妈妈虽然舍不得你,总有一天你也要长大。好好跟小顾生活,你好妈妈才好。”

    真的吗?香栀唇角抽搐。

    野山樱便宜占够,一口一个妈说的很尽兴。秦芝心过来招待她,她施施然地跟着一起坐过去了。

    周先生短短时间妻女重逢,老眼热泪盈眶,顾不上跟女婿交代太多,寸步不离地守在野山樱身边。

    顾闻山眸子里缀着星光,闪着温润的光泽。明明喝了许多酒,也没见醉意,稳稳地在酒席最后将小妻子护到新房门口。

    帮着迎来送往的石志兵等人,跟在后面将随礼的物品放置在客厅里。

    一扭头,见着顾闻山站在门口,一副送客的架势。

    原本石志兵等人还有闹洞房的心思,见状郑重地拍了拍顾闻山的肩膀:“三天婚假,稳扎稳打啊。”

    那样的小娇妻在怀,石志兵不敢想象开荤的兄弟三天后是什么模样。

    其他要凑热闹的也都被石志兵撵到外面去,与他一起撵人的还有小郭等小战士和尤秀。

    石志兵站在屋外看着孤苦伶仃的尤秀,再看看孤苦伶仃的自己与小郭,三人成伙,又去找地方吃喝了。

    明明走了过场,应该尽夫妻之实了,顾闻山居然不急了。

    他先把屋里碎红纸和其他杂物收拾了一番,又给香栀喂了半杯温开水。

    “我不渴。”香栀坐在床边,刚从婚宴上回来,哪里会渴。

    顾闻山不为所动,哄着她把半杯温开水喝下,嘴上还跟她说着周先生与野山樱的事。

    香栀能想到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她有点紧张拘束,另外还有点突破禁忌的刺激感,让她蠢蠢欲动的想要逾越那条河,正式与顾闻山融为一体。

    就在浓情蜜意的此刻,卧室窗外忽然传来小男孩的喊声:“顾爸爸——顾爸爸——爸爸——”

    顾闻山右眼皮抽动,温声和香栀说:“媳妇,等我一下我不能让他这样叫。”

    香栀说:“‘爸爸’?”

    顾闻山无可奈何地说:“是去世战友的儿子,平时他不这样叫。”

    香栀说:“因为结婚,这样叫好恭喜你吗?”

    顾闻山拍拍她的头:“没有这样的道理,除非咱们的孩子,我不可能是他父亲。他父亲躺在烈士碑下,这样不光对不起他亲生父亲,对你我感情也不好。”

    香栀想了想,揶揄地说:“我不觉得咱们感情不好,反而觉得他们娘俩挺不好的。”

    顾闻山多精明的人,笑了笑说:“你没必要出去见,等我几分钟。”

    “好。”香栀看他不需要自己出去见客,坐在梳妆台前懒懒散散地解头上的发卡。

    为了她结婚发型好看,尤秀在外面学了新头型,要不是给了师傅两元钱,人家都不乐意教。

    盘着的发髻上缀着红娟花,红绢花的花蕊是用米粒大的珍珠制作的。与婚服上的珠绣相得益彰。

    她慢慢解开缠绕的秀发,隐约听到外面有女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偶尔出现顾闻山冷峻的声音,与和自己说话的柔声细语截然不同。

    香栀散开头发,发现梳妆台上的小木匣,她曲着食指勾开盖,俯身仔细看了看,连忙把盖子合上。  !!

    这个冤家,果然没好东西给她。

    香栀气呼呼地坐了一会儿,左右顾闻山还没回来,又把盖子打开,把里面做成丝儿缀着花瓣的内衣拿出来,一时分不清上下左右。研究着比划在身上,发现胸脯居然没兜进去!

    “我回来了。”外面传来顾闻山开门声,等到他进来发现小妻子脸蛋嫣红,眼神慌张。

    “你干什么了?”顾闻山笑着问。

    香栀下意识地往木匣子看了眼,马上调整视线说:“什么也没干,等你呢。”

    短短瞬间被顾闻山敏锐捕捉到,他伸手拿起木匣子,被香栀半空抓住,烫红着脸说:“别打开。”

    看来是非开不可了,顾闻山心想。

    香栀两条细白的胳膊挂在顾闻山右手臂上,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上,还是被他拿到面前挑开盖子。

    “这是什么?”顾闻山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香栀分不清,恼火地说:“她就是个骚气包,你别动,我叫野山樱还回去,我不要。”

    “别人的新婚贺礼怎么能还回去,太不合礼数了。”

    顾闻山取出“礼物”,另一只手夹着香栀抱起来稳稳妥妥地放在床上给她选择:“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或者一起洗?”

    香栀盯着他手里的坏东西说:“你先洗。”

    顾闻山转身往外走,还不忘把小狐狸的“礼物”带走。

    香栀本想着等他洗澡时候把东西偷着扔掉,竟被预判了,气急败坏地说:“那么喜欢她送的东西,你自己穿呀!”

    顾闻山摇摇手,恬不知耻地说:“我帮你穿,媳妇,咱俩就别含蓄了,这样对夫妻感情不好。”

    香栀气得小手发抖,冲过去要把门锁上,结果发现卧室的门居然没有锁!它没有锁!

    顾闻山吹着口哨,贱不漏搜地洗澡去了,留下香栀坐在床上大喜的日子气得翻白眼。

    等到顾闻山一身水汽的出来,短茬头上的水珠没擦干,从后颈上的挠痕滚到肩甲骨,顺着漂亮结实的线条一路透进腰上的浴巾里。

    香栀气鼓鼓的小脸红了,脑仁黄了。

    顾闻山悠悠地说:“我帮你洗?”

    香栀说:“不用了,我自己去。”

    总而言之,怕归怕,可是想到能跟顾闻山更加亲近她是愿意的。而且顾闻山花活儿多,前天没到最后一步就让她舒爽的不行,免不得今天又馋上了。

    顾闻山于是站在门口,本想亲眼欣赏美人洗浴,可惜卫生间的门有锁,擦着鼻子关上门锁上了。

    香栀洗完澡,围着浴巾出来。

    肩头肌肤粉润,出水芙蓉还带着露水,脸上露出期待又忐忑的神情。

    顾闻山呼吸一滞,快步上前,把人拥在怀里,轻轻地放在鸳鸯戏水的床单上。

    第29章 第29章没羞没臊过三天(二版)……

    香栀被他

    的亲吻弄得眼神迷离,在耐心的安抚下,逐渐敞开怀抱容纳顾闻山。

    “抬起腰。”

    顾闻山在耳鬓边亲吻,他克制着自己不想让她疼。

    他在香栀腰下垫上枕头,一点点煎熬着向前。

    如绸缎般的秀发摊在床单上,像一朵盛开的妖冶之花。

    从细腻的肌肤中侵染出的馥郁栀香,让顾闻山沉醉其中。

    他咬紧牙关,面上显得游刃有余。

    可额角上蒙着层难耐的汗珠。

    汹涌澎湃的性感,让香栀着迷。

    不断地摩挲着俊美的脸颊,用牙齿啃咬着上方的下颌

    漫长的交融终于在顾闻山的怀抱中结束,没等她吁出一口气,又被他翻过身,欺身上前:“继续抬起来。”

    香栀揪着床单,手腕被他狠狠攥住,明明人是好的,泪珠却砸落在鸳鸯戏水的花纹上晕染开,炙热的仿佛马上要融化了

    顾闻山扶着眼神湿漉的小妻子饮下半杯温水,他把人放到浴缸里清洗,转头先把潮湿的床单换掉。

    再进到浴室里,绝美诱人的春色在正在水中楚楚可怜地凝视着他。

    顾闻山坐在浴缸边,与刚才的两次急切不同,握着她的脚踝亲了亲小腿侧,又将视线放在那里,想知道接下来是否还能应付得了。

    香栀怀上强悍的腰身,蹭了蹭脸颊,不管自己的姿势与露出水面的身段多么诱人,斑斑点点宛如桃花瓣落在身上,羞涩地试探着:“洗完澡,是不是可以睡觉了?”

    顾闻山笑了笑,勾起她的下巴说:“现在不就在睡觉?”

    香栀知道他最喜欢撩拨自己,结婚以后把正人君子的表皮剥了个一干二净,还要把她剥个一干二净。

    顾闻山对一览无余的景色颇有兴致,打湿的秀发贴在脸颊与颈侧,他一边抚弄着一边挑开:“怎么不说话?让我看看,肿了没有?”

    香栀抱着膝盖,不给他看。

    对于力气强大的人来说,她这样的行为是可爱的。

    顾闻山就着这样的姿势,把她抱在身上,低头要看。在他这里,相互身体没有任何藏匿没见过的地方了。

    香栀蹬着腿就是不给,她浑身绯红,羞得要爆炸。

    “我有三天婚假。”顾闻山跟香栀说了一遍。

    “我知道。”香栀眼神防备地看着他。

    顾闻山又说:“现在是第一天晚上八点半。从进婚房开始,刚过去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很短吗?!香栀瞪向他。

    顾闻山轻轻笑了笑,心情非常好。抱着小花妖往卧室里去,刚洗好的香栀楚楚动人,让他的视线更加热烈。

    顾闻山哄着她说:“不愿意的话,用我教你的办法,帮我。”

    香栀的腰身被大手控制住,她无法往后退,只得讨好地立起上身抱着顾闻山,胡乱的舔舐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我手酸刚刚到一半,你就挤进去了。我不想上当了。”

    不想上当,还得警惕被强制上当,小花妖饱满的身体贴合着他的胸膛,亲了亲,试着商量着说:“还有两天呢,我、我——”

    “我看你精神很好。”

    顾闻山检查过那里,知道她还能承住,压下身把人囚在身下,**低声说:“你不馋我馋,你把我馋坏了,你要负责的。”

    小花妖无力的控诉着,可顾闻山手段多,香栀被拆骨入腹

    新婚第二天她昏睡到中午才醒。

    顾闻山今日没出操,独自买了早餐回来,等新婚小妻子醒过来。

    香栀披头散发地醒来,觉得腰酸的厉害,还有那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蹑手蹑脚地站在卧室门边,趴着门框往客厅看去。罪魁祸首又恢复成人模狗样,坐在茶几前翘着二郎腿看书。

    见到卧室有动静,顾闻山放下书,温和地说:“给你晾了温水,先喝点?”

    香栀受够动不动给她喝水了,还不如让她嗓子冒烟,再不跟王八蛋说话了。

    然后抵不住顾闻山今天容光焕发、秀色可餐,穿着居家白衬衫,扣子解开三颗,衣袖整整齐齐挽在臂窝上,露出富有力量感的小臂。浑身上下,吃过禁果后,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舒爽过后,懒散松懈的荷尔蒙。

    尝过滋味的小花妖不由自主地被他勾引,三步两步走到客厅。没发现顾闻山眼眸微微沉下来,张开手要抱着她。

    她感觉身上凉爽,肌肤被搔得痒。低头看到自己穿的居然是小狐狸送的线条裙,身上顾闻山失去理智掐弄的指痕若隐若现,羞愤欲绝地往卧室跑!

    她反手关上门,想锁。

    它没锁!

    “不许进来!”

    “好。”

    顾闻山推开门,抱臂在门边欣赏着小妻子羞恼换装,津津有味。

    冤家小狐狸知己知彼,选得新婚礼物深得顾闻山的心。

    缀着花朵的裙摆,极大展现出酮体的曲线美。随着走动,红色线条衬得肌肤更加妩媚,让他流连忘返的花蕊若隐若现。

    他深刻认识到,三天的假期绝对不够。

    香栀随手捞上一件衣服穿上,低头发现是顾闻山的白衬衫。她再往衣柜里翻,居然没有自己的衣服!

    “我的衣服呢?”香栀被气的气若游丝。

    感觉自己上了贼床。

    顾闻山笑了笑指着客房说:“我去给你拿?”嘴上说,他还不动弹。

    香栀闭了闭眼:“我谢谢你。”

    见小花妖如此,顾闻山不想把人真欺负恼了。反正还有时间,到底在床上想要解馋的她是乖巧投入的。

    顾闻山去了又回,递给香栀一条内裤。

    香栀惊呆了:“衣服呢?”

    顾闻山恬不知耻:“在家里你穿我的就够了。”

    香栀没说话,这让顾闻山觉得诧异。

    穿好内裤,顾闻山看到香栀头也不回地往厨房去,到了厨房柜子前蹲下来撅着屁股从里面掏出一个眼熟的罐子。

    顾闻山:“”

    他已经在搬家的时候特意将它“遗忘”在平房里了。

    “咱俩搬家差点把这个忘记了。”

    香栀拍了拍香油罐罐说:“多亏你岳父看到亲手给我。他说了,你要是欺负我,他支持我往里面加香油!”

    便宜没好货。

    便宜岳父糊涂啊!

    顾闻山眼睁睁看着小花妖从一瓶香油里倒出三分之一加进香油罐罐。

    顾闻山僵硬在一旁又问:“那你的香油又从哪里来的?”照理说,花房没有香油票这项福利啊。

    香栀如今大大方方地说:“尤秀呀,她发工资给我换了半斤呢!谁让我馋你呢?”

    这下轮到顾闻山闭眼了。

    幻想的三天没羞没臊的新婚生活,真不会中道崩殂吧

    香栀不看他,光着两条长腿坐在餐桌边,晃荡着吃着饭。

    被顾闻山热过的饭菜还有余温,他早早把清蒸鲈鱼的刺儿剔出来,给小妻子吃。

    顾闻山坐在餐桌边看着她吃饭,猫似得的一个人,不,应该是一朵小娇花。在他的一夜滋养下,眼眸流转越发的明媚动情。

    香栀得“尚方宝罐”在手,顾闻山老老实实拄着胳膊看她吃饭。本想着把人哄着吃完饭在餐桌上消消食,试试餐桌结实不结实,现在也只能放后放一放了。

    香栀吃完饭歪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编着辫子,顾闻山腰身上不再挂着小花妖的腿,系上围裙端着碗筷贤良淑德地进到厨房刷碗。

    门外传来小郭的敲门说:“首长,在家吗?”

    顾闻山拉开厨房窗户:“到了?”

    小郭兴奋地说:“对,知名品牌金星牌!大号14寸的!”

    顾闻山闻言从厨房出来,先把小祖宗抱到客房关上门,再去打开大门让小郭把抢到手的电视机抬进屋里。

    “还有个12寸的,被隔壁孟副营长抢走了。”

    小郭擦着汗说:“幸好你提前打了招呼,要不然14寸的保准被他抢走。他媳妇太厉害了,跟嫂子差不多的年纪,泼辣极了。”

    孟副营长这人是年初刚调过来的干部,文质彬

    彬、机械操作水平高,还有一定的俄语水平。

    就是没想到他能住到隔壁,还让妻子这么快随军过来。

    顾闻山不会在背后说别的军嫂,指挥着小郭和别的战士把电视机放在柜子上,客房里找到裙子的香栀推门出来。

    她穿着荷叶领鹅黄色细棉居家连衣裙,光着脚哒哒哒跑过来看个新鲜。早就听说有电视机,里面能看到奇奇怪怪的景象。

    顾闻山忙把拖鞋拿给她,蹲下来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掌心擦了擦脚心,再套上拖鞋,也不嫌弃什么。

    小郭用胳膊肘怼了怼边上的小战士,朗声给香栀打招呼:“嫂子好!嫂子辛苦了!”

    顾闻山瞪眼过去,小郭忙说:“不是不是,结婚繁忙,嫂子受累了。”

    香栀红着小脸,礼貌地从柜子上取出核桃酥,递给小郭和另外的小战士:“谢谢你们帮忙拿电视机,先吃饼干,我去给你们倒杯麦乳精。”

    小郭喜笑颜开地说:“别人都说有了嫂子好,一来嫂子家,嫂子给吃又给喝,有嫂子真好!”

    顾闻山失笑着说:“我看你嘴皮子也挺好。”

    “再好没有首长眼光好!”一句话赞美了两口子。

    小郭身材矮小偏瘦,人却机灵。跟在顾闻山身边三年,上刀山下火海,哪儿都闯荡过,说几句讨喜的话手到拈来。

    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小郭带着他的小徒弟京儿跟香栀告别,随便把他首长带走了。

    顾闻山走在门口跟香栀说:“我很快回来。”

    香栀理解嘛。军务轻重缓急,不能说你休婚假,局势就能安宁。

    她正好坐着电视机前面摆弄着电线和开关,摆摆手让他走。

    顾闻山关门时深深地看了眼她,随后好生生地把门锁上。

    香栀把说明书展开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听到关上门了,吁出一口气。

    她腰是真的酸啊。

    男人结婚都这么磨人吗?她刚才拿核桃酥,小腿肚子都在抖!

    顾闻山是厉害,他怎么能如此厉害

    小花妖对后面两天如何度过陷入沉思。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香栀喃喃念叨着,这是昨天酒席上,老嫂子们跟她开的玩笑,叫她悠着点。

    她悠着?

    香栀干笑一声。回想到昨天没羞没臊的运动,咽了咽吐沫。

    解馋呐,一顿顶饱。

    她正在胡思乱想,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她还以为顾闻山忘带东西,哒哒哒跑着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女子,看样子有二十七八,或者还能再大一点。

    碎刘海在眉毛上面,麻花辫搭在肩膀两侧,挺会捯饬自己的,穿着红白格子连衣裙,领口也是个流行的荷叶边。

    不等香栀问她找谁,女子身边的十岁冒头的男孩忽然冲出来要往屋子里跑:“爸爸,爸爸!!”

    香栀飞快地堵着他,不让他穿着满是泥泞的鞋在屋里乱跑。家里地板都是顾闻山收拾出来的,干净着呢。

    她被养的娇气,虽然不会做卫生,也晓得维护顾闻山的劳动成果。

    “你们找谁?”

    香栀想到昨天顾闻山也是听到有人喊“爸爸”,估摸着是昨天的母子,顾闻山已经不让他叫爸爸,还这样叫着上门,不知想做什么。

    “你好,同志。我叫杜小鹃。是过来给你送新婚贺礼的。”

    杜小鹃提着从湖南带过来的臭豆腐,看到香栀捂着鼻子往后让了让,笑着说:“这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你不懂这个,顾团长知道,他最爱这一口。”

    “那你放鞋柜上吧。”

    香栀被臭气熏得闻不到女人身上的味道,既然人家来送贺礼,她拿出待客的拖鞋给他们换上:“进来坐坐?”

    杜小鹃也不客气,圆蛋的脸上像是没有下巴,笑起来像一块月饼。也许是带孩子不方便,碎刘海略有点油。

    男孩换上拖鞋,露出脏兮兮的脚指头。

    香栀看了眼,没说话。

    杜小鹃反而瞥过香栀,果然如传闻的一样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听说文化程度不高,素质也一般般。

    这也最好不过了。

    她坐在沙发上,任由男孩大口大口吃着核桃酥。碎渣落在地面上,被脚碾过,一楼住房也不知道会招来多少蚂蚁。

    香栀最讨厌蚂蚁,特别是红蚂蚁。

    “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男孩又盯上黄元帅苹果,也不顾没洗,用前面的大板牙磕着果皮,想要往地上吐,香栀伸腿把垃圾桶踢过去接着。

    “谁是你爸爸?”香栀问他。

    “顾团长是我爸爸啊。”男孩理所当然地说。

    他妈来之前交代过,让他多在新娘子面前叫顾团长爸爸,男孩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却愿意听从他妈的教导,在香栀面前,一口一个的叫顾闻山爸爸。

    杜小鹃在一旁静静地观察香栀的脸色,见她对此无动于衷,没有她想象的气急败坏,或者将他们扫地出门,顿时有些纳闷。

    香栀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话?

    顾闻山干净体面又漂亮,是个卓越的雄性伴侣。他要是种下小种子,怎么可能会长出个瓜儿苗来。

    嘁。

    “你乐意叫你就叫吧。”香栀素然无味地说:“反正我知道不会是他的种。”

    杜小鹃一怔,没想到香栀能马上戳破,还当着她和苕儿的面说出来。

    她也曾在家属区待过,过来时听到不少赞扬顾闻山新婚妻子美貌的声音。在她看来不过是空有皮囊。

    她此刻眼泪忽然涌在眼眶里,掏出手绢象征性地擦了擦眼尾说:“苕儿他爸死的早,当初为了给顾团长挡刀,躺在医院里把病床都染红了。后来顾团长——”

    “他给顾闻山挡刀?”

    香栀扫视着瓜儿苗,不相信产出劣等种子的雄性能比得上卓越的顾闻山。

    “是啊,挡了三刀,全在要害位置上。可惜孩子爸英年早逝。”

    提到丈夫,杜小鹃当真流了两滴眼泪出来:“没了他在前面流血,哪有如今风风光光的顾团长。娶了个漂亮妻子跟着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顾闻山用他挡刀?”

    香栀又说了一遍,板着小脸说:“你丈夫平时训练成绩如何?全军比武排第几?带过几个徒弟?有多少功勋在身上?”

    “这他”杜小鹃又愣住了,没想到她如此犀利,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章程。

    香栀在亲近的人们面前是傻乎乎的,奈不住一圈人都是人精,尤为突出的是顾闻山。他们乐意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小花妖耳濡目染学到不少精髓。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麦乳精,也不着急表态。

    对于上门找事的,没必要给对方递台阶。

    杜小鹃想来想去,瞪着眼珠子仿佛亲眼见到:“当时就一个寸劲儿!谁让他比顾团长岁数大呢。”

    香栀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想顾闻山更多的是死者为大。”

    她听过广播里说书人,说到过去有些兵卒为了抢功劳,命都可以不要。

    抢到了功劳,那就是一生的荣华富贵。拿命拼虽然蛮横,但总有人存有侥幸的心里。

    见她不信,杜小鹃眼珠子一转,又说:“抚恤金还是顾团长帮忙申请的,他每个月给我们娘俩汇二十元钱呢。他还让我儿子读书,你别介意我儿子叫他爸爸,他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啊。你别跟顾团长生气啊,孩子没有爸爸太可怜了。”

    香栀往沙发上一靠,也不在乎形象了,嗤笑着说:“孩子已经有爸爸叫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你可以叫我妈妈。你们娘俩这样谁都不委屈。”

    “哎呀妹子呀,你说话也太逗乐了。”杜小鹃

    哭不出来了,她心里很复杂。

    在香栀没出现之前,顾闻山对他们娘俩无疑是特殊的。他身边没有任何异性,唯有对她们娘俩关照许多。她明摆着自己配不上顾闻山,可控制不了有种想法蔓延。

    特别是顾闻山顶替原来丈夫的责任,对他们母子多有照顾,甚至比原来的丈夫做得更好。一连六年,让她产生一种优越的幻觉。

    陡然间,顾团长要结婚了。杜小鹃仿佛被人从梦境里拖拽出来,面前摆放着血淋淋的事实。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来。

    可能再舒服的鞋壳里若是有粒沙子,走起远路来总会让人觉得膈应不适吧。

    她做不了顾闻山的妻子,那就做粒沙子。

    她环视着二套一的新婚房屋,过日子的人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的。不说别的,光是书柜里半柜子的零食能跟顾团长的珍藏书籍放在一块,她其实能明白些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

    还有新型号的金星电视机,那么大。她只听说过,没见过。

    顾闻山会是个爱看电视的人吗?不是。

    那是给谁准备的也不用说。更何况电视机上面的柜子上还放着一台九成新的半导体收音机。

    “谢谢你们过来祝贺我们。”

    香栀摸着手边的电视说明书,里面有几个字不认得,还得等顾闻山回来告诉她什么意思呢。

    她站起来脸色如常地说:“待会我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们了。”

    杜小鹃坐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看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在她脖颈领口的掩盖下,还有半截朱红色的吻/痕露在外面,若隐若现。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落下这个吻的男人是多么动情和炙热。

    她刚起了偃旗息鼓的心,又一次嫉妒起来。

    “爸爸还没给我妈生活费呢,我不走!每个月爸爸都会给,还会问我学习呢。”

    男孩愣头愣脑中有一丝狡猾,他用手背胡乱擦了下嘴说:“我得等我爸回来说说话,隔三差五我们都要过来找爸爸玩。”

    “每个月都要来呀?行。”香栀笑着说:“他人都是我的了,生活费自然要我给。你们等着,我进屋拿。”

    说着,她还真进到卧室里去拿钱了。

    男孩转头问杜小鹃:“妈,她怎么不生气啊?”

    杜小鹃牙齿要咬碎了,她不想登堂入室,只想着哪怕维持表面的虚假的幻觉也好,可香栀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演着一场连男主角都没有的独角戏。

    “给你们,拿着吧。”

    香栀从里面出来,年轻貌美的脸蛋笑颜如花,两指夹着一张钱递给男孩:“大老远不容易,别跟我客气啊。”

    杜小鹃一把扯过两角钱,忍不住失声说道:“两角钱?你把我们娘俩当叫花子?”

    香栀挥挥手,一脸无奈地说:“什么叫花子呀。上次有个老头在商业大楼门口硬是要了五角钱才走呢。”

    “你别想挤兑走我,我儿子说得对,我们每个月都要过来一趟。你当家的不吱声,你也别想撵我们走。”

    杜小鹃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我认识顾团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跟他结婚算什么?谁没结过。”

    香栀说:“可我不像你,你还能再结一次呢。”

    “你我守寡容易吗?”

    “我看也不难。单身母亲带着孩子,走到哪里都是弱势,走到哪里都有人照顾。这些年,理所当然享受不少好处吧。你丈夫在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舒服?”

    杜小鹃眼神畏缩了下。她丈夫在的时候,她没随军,不让她随军。每个月的钱到不了她手里,得伸手向公婆要。

    平日伺候公婆拉扯孩子洗衣做饭,还在田间地头忙碌,衣服补丁摞补丁。就这样,公婆逢人说她是享福的命。

    那是享福命吗?那是牲口命。

    丈夫死了,公婆没熬两年也走了。

    她不用下地干活,整日只管带孩子,每个月粮票抚恤金按时到。顾团长看孩子还小,还会另外找人给她娘俩送衣服、奶粉和钱。一送就是六年。

    村子里谁见了都眼红她,背后又说她享福的命。还有多嘴多舌的婆娘在背后说她和顾团长的闲话。

    她表面是抗拒讨厌的,背地里记得自己多高兴。生活在谣言编织的美好幻觉里。时常想着,要是苕儿真是顾团长的孩子该多好。

    她觉得自己六年日子过得极好,算是养尊处优。

    直到今天看到了顾团长的新婚妻子。天差地别不过如此,她见面第一眼傻在门口,自惭形秽。

    怎么会有人活得这么光彩耀人,像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精心呵护出来的娇花,成长过程中仿佛没遭过一点风吹日晒。

    就连客气的笑容也比她的要高级许多。

    她在开门的那一刻,嫉妒蔓延了。

    香栀走到鞋柜,嫌弃地提着臭豆腐推开大门:“下次来带个酱板鸭,你这臭豆腐放了几天,实在拿不出手。再说把我家顾闻山吃坏了,你又没个男人赔我。你还是拿走吧。”

    杜小鹃气得哆嗦,走到门口扯过臭豆腐说:“我是来祝贺你跟他结婚的,不是被你挤兑的。”

    香栀说:“你祝贺的很好,我俩一定会白头偕老。”说着看着苕儿,强调说:“还会早生贵子,用好种子生贵子呢。”

    杜小鹃一把拉住儿子,推搡着他往门口走:“走走,我们去找王会长,让她给咱们评评理。”

    香栀笑盈盈地说:“那赶紧去吧,不用守着墙根等刘师长走了再进屋,你带着孩子大大方方地去啊。抓紧噢,再晚她该开会去了。”

    香栀正要关上门,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往外跑。

    小郭怎么在这里?

    第30章 第30章什么东西

    家委会会长是个繁琐又具有重任的工作。

    114属于师级军区,常年处于备战状态。

    军纪教育、思想宣传、政策解读、育儿教育等等,其中重中之重是军嫂们的表现出来的个人素养,也间接地表现出军区面貌和风纪。

    部队常年有军务,出去执行任务短则几日、长则几年。有的甚至刚结婚,丈夫在外面光荣牺牲留下孤零零的妻子。

    遗留下来的伴侣与子女部队都有优待政策会负责到底,让冲锋陷阵的英雄们没有后顾之忧。

    而在家属院的军属们,自然要互相扶持,守好后方的小家庭。

    而随军家属们数量大,素质参差不齐。每次有口角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到家委会找干部们评说。

    “她也太不尊重我们娘俩了。自从孩子爹死了以后,我们娘俩从没没遭过这样的委屈。”

    杜小鹃到了家委会会长办公室,坐在沙发上。

    把两角钱放在腿上,新做的的确良手帕擦着眼泪,怎么也不吸水。真真假假的委屈,确确实实的嫉妒,眼角发红、眼睛也是红的。

    王会长掏出玫红色皱纹纸给她擦:“给你,你慢慢说。”

    杜小鹃看了眼皱纹纸,小声地说:“您怎么用春风纸,我用的都是白卫生纸。”

    王会长向来节省,也不在意:“用完就扔,比手帕方便。”

    杜小鹃曾经在农村用的都是这样的纸,还得叠成月事带用。见王会长就这样掏出来用,她觉得丢人。

    她胡乱擦了下就扔到一边,把刚才的经过说了遍:“臭豆腐是顾团长最喜欢吃的,每次我来找他都给他带。我大老远从老家过来恭喜他结婚,哪知道被人当成乞丐赶出来,东西也扔了出来。”

    苕儿在边上嚷嚷着说:“我没爸爸了,我喊一声爸爸怎么了?”

    王会长颔首说:“她和小顾刚结婚正热乎着,贸然有半大小子叫小顾爸爸,换成谁心里都不得劲。”

    “孩子还小,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杜小鹃耷拉着唇角说:“我看就是嫁给顾团长,她觉得光宗耀祖了,看我们都是高人一等的样子,还挤兑我能再嫁,我守寡这么些年要是有再嫁的心思早就嫁了。还用得着一个人苦苦拉扯孩子么。”

    要王会长说,这件事两边都不对。

    小顾的妻子挤兑人、撵人走,的确不像话。

    杜小鹃让孩子给刚结婚的男子叫爸爸,这、这也有点过了。

    苕儿感知到杜小鹃缺点道理,学着农村婆子的样子,坐在地上双手蹭着眼睛说:“呜呜,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王会长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她最近安顿新随军家属的事情,已经三四天没好好睡过觉。

    被他这样闹腾,不免心烦:“好了,都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犯不上这么大的孩子坐在地上哭闹  。艳儿,你来,带他去买个冰棍。”

    家委会干事冯艳从门外进来,眼睛不大,笑得弯弯的:“走啊,阿姨给你买冰棍,你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

    “我就哭,我偏哭。”苕儿打掉她的手,在地上蹬着腿说:“我妈是寡妇,她带我不容易,你们必须给她出气。”

    艳儿捂着手背,她对香栀记忆深刻。昨天婚宴她也在现场,感受得到两位新人相互的爱慕与眷恋。

    人家刚新婚第二天,这位忙不迭地过去找存在感,图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艳儿问了一嘴也就不再多说,离得老远站着,想听王会长怎么办。

    王会长跟艳儿说:“你去找香栀同志了解一下情况,这件事情她也不占理,要是可以——”

    杜小鹃在一边插嘴说:“让她给我道歉。”

    艳儿皱眉说:“刚才那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苕儿又在地上喊道:“我爸爸死了,你们就都欺负我们!我要爸爸,我要顾闻山做我爸爸。”

    杜小鹃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也哭起来,这次用的是她自己的的确良手帕。的确良的衣服做不起,铰块碎布做手帕还是有的。

    这些年,她别的没练出来,把单身母亲带孩子的弱势姿态练了个一等一。

    门口逐渐聚集了一些家属,她们听着顾团长的新婚妻子把杜小鹃给欺负了,好奇的不行。

    她们听过花房西施的称谓,还有的人说,花房西施脾气坏,素质低,爱翻别人白眼。

    虽然是周老的女儿,那也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少不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举动,可顾团长求娶她可谓是尽心尽力,跌破不少人眼镜。

    但也有的在家属区待得久的军属,一般伴侣级别比较高。她们也不说话,相互递着眼神,彼此自己品味。

    王会长对香栀没多少印象,但结婚那天秦芝心叫她多关照过。

    但话怎么说呢,老姐妹一场的确是该多关照,然而哭泣着离开的小颖,是她侄女。还有被开除的吴莉莉与吴招娣,让她先入为主觉得小丫头片子有些手段在身上。

    杜小鹃是有些心思在身上,她一眼能看穿。但这次不免要委屈下香栀,毕竟死者为大。不能让人寒心。

    王会长想到顾闻山对香栀的呵护,还有周老这座大山在后面镇着。想到个折中不失颜面的做法,再次叫来艳儿说:“我这里事情忙,你去顾团长家里把军属思想学习的内容跟她解读一下,再告诉她写封检讨给我。”

    杜小鹃听了满意,写检讨就是对方错了,她在理!

    艳儿也很想翻个白眼,这岂不是坏人让她来做。

    她屁颠颠过去批评教育人家,得罪了人。转头王会长会不会继续追要检讨都得两说。

    艳儿没办法,望着地上滚了一身灰的苕儿说:“多大的人了,有本事战壕里打滚去,在娘们堆里打滚算什么好汉。”

    她也是带着气,说完走出会长室,从自己抽屉里拿出资料,打算去顾团长家。

    她听到隔壁杜小鹃和苕儿因为她刚才的话又哭闹起来,嗤笑一声。正好跟她一个办公室的洪旭过来,压低声音说:“冯姐,这母子俩眼皮子够浅的。”

    洪旭是家属区里为数不多的男军属,他三十出头,主要在家委会负责书写工作。也就是帮不认得字的家属们写家书、念家书、写美化字美化宣传栏和墙体。

    冯艳面无表情地说:“贪心不够早晚有报应,可惜顾团长照应多年,养出俩白眼狼。看她家孩子,用我们湖北方言说,‘苕儿’就是个大傻瓜。”

    洪旭跟她相视一笑,冯艳心里舒坦了些,出了门心里琢磨着怎么婉转地让香栀同志写检讨呢。

    她刚下楼,天有点阴。

    空气里弥漫着食堂传来的粽子香气。

    自行车车座上有了浮灰,抽出抹布掸了两下,塞回到车座下面,正要骑车看到一个毛头小子往这边走。

    “京儿?”冯艳记得这是小郭的徒弟,顾团长身边的小警卫员。

    京儿是个方脸,额头上有道疤。据说十四五岁的时候为了不饿死想当兵,在后面追顾团长的吉普车磕的。血溅当场,被随队军医缝了五针。拆了线下了病床便站到了顾团长身边。

    重要的活儿干不了,跑腿送信一点不偷懒。

    这样想来比楼上在地上打滚的大不了两岁,但勤快多了。

    “冯姨好。”京儿最近经常往这边跑,军属安排要跟前面部队有沟通,还有一些别的杂事接洽。这种事小郭是不干的,都分配到他头上,他也乐得东奔西跑。

    “你要做什么去?”冯艳掏出手纸递给他:“出汗了别着急脱衣服啊。”

    “我会注意军容军貌。”京儿接过来擦擦汗,憨憨着说:“是去找首长报告事情。”

    冯艳眼珠子一转说:“那我交代你个事儿,你顺道给我办了。”

    京儿说:“行啊冯姨,顺路的事。”

    顾闻山忙完公务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京儿跑得飞快,找到他把冯艳说的事一字不漏的跟他学了。

    石志兵也在一边,无奈地说:“我就说让你不要揽这种事,别人倒还好,你肯定不行。”

    玉树临风的气质、貌若潘安的长相、高级干部的身份。最关键的——单身。免不了遭人遐想。这不,结婚了就被找上门了。

    小郭抱着重要资料,嘟囔着说:“但是我也在啊,是苕儿爹求着首长照顾他们娘俩的,还说他儿子三代单传。死之前都是求首长照应着呢。”

    石志兵说:“可惜啊,孩子都叫别人爹了。”

    顾闻山直接给家委会办公室打电话,点名要求见杜小鹃一面。

    杜小鹃哭累了,正在小会议室里守着睡着的苕儿发呆。

    王会长听说家委会接到顾闻山的电话,心想坏了。怎么这么快就兴师问罪了?

    再一想,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也就叫人去通知杜小鹃到烈士广场等着顾团长。

    六年来,杜小鹃除了因为孩子的事情跟顾闻山交流过,这次还是第一次顾团长主动要见她。

    她拢了拢后脑勺的头发,又放下手把头发稍稍打乱了些,对着镜子把眼睛使劲揉了揉,做出刚痛苦完的悲痛表情。

    烈士广场离家委会不远,在营区与家属区的交界处。前面有便民活动器材,还有个图书馆,平时也有不少人过来。

    她听到消息就到烈士广场前面的花坛坐着,脑子里不断想着一会儿如何跟他哭诉。

    另一边,吉普车停在石头小路上。

    顾闻山从车后面下来,大步流星地往婚房里去。

    他刚进院子,看到栅栏边扔着两双塑料拖鞋,是待客穿过的。

    他不免急躁,拧开门听到一声娇滴滴的惊呼。

    “怎么了?”

    他赶紧往厨房去,一眼看到冒泡的锅底煮着一对露米的粽子。

    铁锅边溅了水出来,小花妖正抬着胳膊吹着气。皮肤微微发红,应当不严重。但顾闻山心疼。

    顾闻山托着胳膊放在水流下冲,失笑着说:“这一天尽跟你担惊受怕的。”

    香栀无辜地眨眨眼,委屈地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顾团长担惊受怕的?”

    这话腔调不对。

    顾闻山关上水龙头仔细看了看胳膊,又在外面拿了小药箱给她涂烫伤药:“

    细皮嫩肉的,怕你磕着碰着。“也怕被人欺负了。

    香栀歪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脖颈蹭了蹭:“不疼了。”

    顾闻山享受小妻子主动的亲昵,捏着下巴亲了下,不满意地说:“嘴张开。”

    不等香栀自己张开嘴,已经被撬开,囫囵地吻了上来。

    一吻过后,拇指擦掉小妻子唇边的湿润:“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香栀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说:“算什么客人,蒙我呢,说你有个儿子。我一眼就看穿了。”

    顾闻山低声哄着说:“不跟我生气?”

    香栀诧异地抬头,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要跟你生气?跟你生气不就中了她的圈套?”

    顾闻山又笑了,在樱桃小嘴上啄了一口说:“对,栀栀英明。”

    香栀又往他怀里挪了挪,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而后说:“我跟你是一家人,跟她又不是一家人。凭什么她说什么我就信呀?我看她脑壳里的种子都没发芽。”

    脑子腐朽了。

    顾闻山明白她的意思,解释给她说:“杜小鹃的丈夫为什么牺牲,我只能说责任不在我。从军十年多,我没必要让手下人给我挡枪。另外,我不喜欢吃臭豆腐,她送过来的我不好拒绝,都给石志兵吃了。他吃一次,闹一次肚子。”

    香栀咯咯笑着说:“你吃了也没关系,但是闹肚子就不成了。对了,我还让她白拿了两角钱呢,本来想找个钢镚儿,咱家没有!”

    抠抠搜搜的小模样融化了顾闻山的心,是他心尖尖的宝贝,他过后要去跟杜小鹃见面,这事得征求小妻子的同意。

    香栀纳闷:“你见她做什么?”

    顾闻山不好说王会长要人过来说教,冯艳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是个聪明人。

    他于是把想法跟香栀说了:“不管结没结婚,我都不允许自己跟异性太接近。更何况她还放任自己的儿子叫我爸爸。这件事情触碰到我的底线,任何影响咱们夫妻感情的事情,我都要处理掉。”

    香栀看到他眼中的情绪,明白就算自己不生气,顾闻山是真生气了。这是对伴侣的珍重与爱护,她没跟他吵架真是太对了。

    “那你去吧,等你回来粽子就好了。”

    顾闻山起身说:“好,半小时之内回来。”

    他走到门口,又转到厨房拿起抹布说:“地上有水,我擦一下免得你滑到。”

    香栀趴在沙发上看顾闻山干活。两条有力的大长腿在眼前晃荡来晃荡去,明明吃饱了,香栀又饿了。

    她舔了舔唇,见顾闻山擦到橱柜下面动作顿了下,接着继续擦。

    擦完以后洗好抹布放起来后,面不改色地走到门口说:“别碰开水,等我回来捞。”

    香栀翘起小腿,来回晃荡地说:“知道啦。”

    顾闻山出了门,坐在吉普车里往后一靠。

    早上出门时,玻璃瓶里的香油还有三分之二。怎么见底了

    小妖精嘴上说着不生气学会骗人了?

    顾闻山哭笑不得,保准杜小鹃出门她就撅着屁股倒香油了。

    顾闻山一路上琢磨着回去怎么诱哄着小祖宗,把香油罐罐倒出来些的好。

    到了烈士广场,车停台阶下面。

    平时在军区顾闻山都以750或步行,今日在小郭看来首长气急了。

    王会长从图书馆出来,正巧遇到顾闻山下车。

    她知道顾闻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没想到处理家务事,也是如此。

    “王会长。”

    顾闻山在昨天结婚典礼上,当着秦芝心的面还笑着叫王姨。

    王爱华也就是王会长眼皮子跳了跳,抱着书走过去说:“杜小鹃这件事,你听说了?其实——”

    顾闻山耷拉着眼梢问:“有人意图破坏军婚,家委会是要为虎作伥?”

    王爱华一把岁数,也是伴随着刘师长一路上来,闻言吃惊地说:“她有这样的心思?”

    “当我妻懵懂好欺。”

    顾闻山半笑不笑地说:“今天这遭,我不出面日后免不了有人觉得可以随意拿捏她。我顾闻山的人,您觉得我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吗?”

    王爱华被他说的惭愧,无疑是戳破她的心思。她一面不想让杜小鹃这类军属心里不好想,又顾忌到顾闻山如日中天的势力。

    他妻子自从到了部队传闻好坏参半,免不了担心往后在家属院内拉帮结派,做些违反纪律的事,无论今天对与错,都是提前敲打的好机会。

    “这事的确是家委会处理不当——”

    王会长今年四十八,比刘师长小十二岁。头发缝已经白了。她跟刘师长是二婚,也是因为这个跟顾闻山的母亲认识,平日里姐妹相称。

    顾闻山不想听下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淡淡地说:“刘师长打算两年后退下来。您知道的吧?”

    王会长一怔,脸色不大好看。她笑了下说:“当然,我们两口子什么话都商量着来。他主外、我主内。他要退下去了,我也应该退下去。让你妻子来当——”

    顾闻山又打断王会长的话,嗤笑着说:“她对此不屑一顾。”

    顾闻山离开后,王会长还站在原地许久。半晌后,叹口气说

    了句:“大浪淘沙,人要服老啊。”

    杜小鹃站在广场前面,见顾闻山跟王会长说了好久的话,总算往她这边来了。

    苕儿刚才过来找她要那两角钱买冰棍,她没给,刚闹完,正在单杠上气呼呼的坐着拿眼睛瞪着她。

    杜小鹃赶忙教着苕儿说:“我和你说的话你记得,待会给你喝汽水。”

    苕儿说:“顾团长真能成我爸爸吗?”

    杜小鹃笑了笑说:“这次成不了全部的爸爸,半个爸爸总可以的。”

    “好啊好啊,我要顾闻山当我爸爸!”

    有了王会长的支持,还有儿子在手,她只要争取从县城住到军区来,时时刻刻带儿子到他家里转一圈,她就不信仙女似得新媳妇能受得了这样的膈应。

    她给苕儿递了个眼神,苕儿从单杠上下来,往顾闻山那边跑过去。

    顾闻山身形高大、气场十足。身穿军常服,大长腿一步两个台阶,出众俊美的眉眼,天之骄子的身份,都是她所幻想追求的。

    “爸爸!爸爸!”苕儿要往顾闻山身上扑,顾闻山侧过身体让开,苕儿错劲儿摔在地上,滚下两节台阶。

    他正要哭,陡然听到顾闻山厉声道:“不许哭。”当下把到嘴边的哭声憋了回去。

    “我跟你说过的话,不记得了是吗?”

    苕儿看看顾闻山,扭头看看杜小鹃,小声地说:“是妈要我喊的。”

    杜小鹃上来抓着他的胳膊抽了他一嘴巴:“谁让你喊的?顾团长说过不让你喊,你把人家的话当放屁吗?”

    苕儿捂着脸,脸蛋火辣辣的疼,心里委屈极了。

    顾闻山一路往前走,杜小鹃眼睁睁看他从身边擦肩而过,赶紧跟在后面追上去。

    从烈士广场一路往里走,人烟越来越稀少。

    杜小鹃看到有人路过,腼腆地把头发耳后别了别。

    这些年照顾他们娘俩,没有感情也有恩情,是她唯一见过负责人的男人。所谓的日久见人心就是这个道理吧?

    “你们抬头看看。”

    顾闻山指着前面,转过头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杜小鹃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忽然脸色大变:“这、这是烈士碑。”

    苕儿绕到顾闻山面前想要拉他的手,被顾闻山甩掉:“太久没过来扫墓,是不是觉得很陌生?”

    “是、是太远了。”

    “是吗?”

    顾闻山眼神冷峻,望向苕儿,说话的声音阴沉:“你父亲躺在里面六年,你们只在他下葬的时候来过一次。我问你,你叫我爸爸,是要把你亲生父亲遗忘吗?男子汉为了三瓜两枣的好处,胡搅蛮缠不说,连带着你父亲身上的血和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苕儿顿时记起顾团长昨天已经告诫过他,不要叫爸爸。可他今天听了妈妈的话,不光叫了,还进到顾团长的家里对他媳妇叫了。

    苕儿被顾闻山的样子吓到,跑回去抓着杜小鹃的手,把头躲在她后面,他不敢跟这样的顾团长对视,眼泪马上下来了。

    杜小鹃讪讪地说:“你何必跟孩子计较,他还什

    么都不懂。大不了,以后我们不叫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是个孩子。”顾闻山神情肃穆阴沉:

    “那你呢,痛饮丈夫骨血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