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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1 章   甜蜜之家06

    好消息是,阿喜也并没有追问路回是不是。

    那边寿寿调了台,电视播放起了动画片,她也高高兴兴地去看动画片了。

    路回想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你们知道小福和小禄在哪儿吗?”

    寿寿回头回答:“他们俩总是神出鬼没的,你要找他们的话就得大声喊他们。”

    路回觉得这个更奇怪了。

    这什么召唤灵吗?

    路回没有喊小福和小禄,他和明照临往后院走,出门的时候,明照临说:“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动作都是有动静的,和活人没区别。”

    洞穴内,篝火跳跃,烤肉飘香。

    路回抹了抹嘴角心满意足地吃上了穿越以来的第一顿饱饭,野猪肉虽然没有调料只用野草简单腌渍过,也让他品出一番滋味来。

    反观明照临,全程吃得眉间的皱痕越来越深,满眼的凶狠似有若无,让路回一时之间很难揣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表弟到底是爱吃还是不爱吃。

    如果是前者,为何脸上的戾气越来越重,若说不喜欢,按照明照临的性格只会将肉丢在一旁,完全没有自己递给他后全盘收下的道理。

    最后一根骨头甚至被啃出“咯咯”的磨牙声,路回太阳穴轻颤,他张嘴,声音也软软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嘎嘣”一声,骨头被啃碎。

    少年压着眉眼,目光森寒地看着人鱼欲言又止。

    最后脸色绷得不能更紧,说出口的却是郑重其事的一句“还不错。”

    至于对方为什么一副咬牙切齿的口吻,路回不清楚,

    但他想了想,就当明照临接受了自己的歉意,整颗心再度变得轻飘飘的,眼里的笑意更盛。

    人鱼全然不知,自己这样的笑脸,轻轻巧巧地落在少年眼里,有叫人心跳加速的功效。

    明照临咽了一口骨渣,眉头蹙得更紧。

    视线里,是对方被油渍浸亮的嘴唇,少年听着自己越发混乱的心跳声,脑袋里某根弦“砰”地铮然断掉

    等不及养肥

    突然就很想把这个储备粮,吃掉。

    路回瞬间满脸通红,眼神有些尴尬地乱瞟,明照临喉头微动,一双眯起的眼睛被黑长的碎发挡住了。

    前者反应更快,慌乱地用手背往嘴上使劲擦了擦,再一抬头,明照临早已撤回了视线。

    路回:好险。

    差一点,就丢了‘为人兄长’的体面。

    直到临近入睡,少年背对自己,路回才发现气氛仍有一丝诡异的尴尬,好在对方没有抗拒用盘绕的蛇尾给自己做靠枕。

    自从上次鸭掌草事件后,这种一个不动如山,一个‘依山而卧’的睡姿仿佛约定俗成。

    人鱼闭眼假寐了很久,始终感觉的到两道游走的眼神。

    他憋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明照临,你是不是也还在想之前的事情?”

    少年即便身处坍塌之后的洞穴,又将蛇尾盘起,沉默中始终保持一种丛林之主的威严。

    路回习以为常,自问自答:“我也觉得奇怪,狼群的首领竟然能够听懂我们说话。”

    就在这时,总算从身后传来的动静。

    “不过是群不自量力的东西。”

    路回:

    他努力找回重点:“明照临之前有发现其他动物能够听懂我们语言的吗?”

    这次,明照临沉吟了一下:“没有。”

    人鱼正费解地皱眉,下一刻又听明照临声音不悦:“就算有,表哥你是不是忘记我失忆这回事。”

    路回紧了紧手臂:“明照临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感到.身.下蛇鳞不耐烦的收缩,路回立刻噤声,乖乖躺好,全然没有意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自己压根儿就不存在什么‘身为兄长’的体面。

    很快,明照临结束对人鱼的审视。

    他面不改色地闭上双眼,在对方舒畅而平缓的呼吸声中阖上双眼,却忍不住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雨后空气里那些属于人鱼的气味变浓。明明只是被少年秉入鼻腔,但直蹿颅内,又顺势深入肺腑,在他心肝上不住地抓挠。

    一直到后半夜,明照临才终于压制住眼中可怖的猩红,沉沉睡去。

    只是藏在他体内那些尘封了千万年的东西突然一遭被凿开道缝隙,那些白日里困惑、烦恼他已久的情愫都被悄无声息地吸进那道裂缝中,汇合成越来越清晰的,人鱼的摸样。

    路回又在看他。

    神态之专注,眸中含光、脸颊泛红,整条鱼的气质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明照临全身.略.微.下.压,眸子里墨色汹涌,全身上下写满抗拒与防备。

    当人鱼那张面露旖旎的脸庞真正靠近的一瞬间,他并没有躲。

    两人之间距离近到几乎失焦,眼前的人鱼嘴唇动了动,嘴里嘟囔着模糊不清又软绵绵的音节。

    少年因为扑面而来的温热鼻息神经末梢一抖,仔细辨认,才听出路回在唤他。

    对方多一个音节吐出,明照临眼神就黯上一分。

    “明照临我”斑驳树影下,人鱼饱满细嫩的嘴唇泛起.诱.人的光泽,每一寸吐息都交织着向往与.渴.望:“我其实有话想对你说。”

    浅色的发丝从少年的胸膛扫过,掀起能摧枯拉朽的战.栗,将胸口那点未知的、静谧的、让人烦躁不堪的情愫彻底搅乱。

    明照临死死盯那人一双嘴唇,目不转睛。

    他脸上的肌肉统统绷紧,唯有嘴角压不住地上扬:“人鱼,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回唇齿几度开启,又看看合上。

    他的眼神越是闪烁,睫毛越是扑朔,明照临越是看得呼吸不畅。

    忽地,人鱼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猛地仰起头,不等对方反应就将双手放在少年的胸膛上,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能够撤离的余地。

    一时间,世界的喧嚣被按下暂停键,明照临只能听到胸膛中异常清晰的跳动声。

    他额角抽动,本能地想要推开人鱼,却又心甘情愿地沦陷在对方水汽蒸腾的浅栗色瞳孔里。

    漫长的对视之后,明照临听见人鱼终于出声。

    路回羞赫地望着他,说:“烤野猪好香”

    “明天能不能,再捉一头?”

    明照临:“”

    人的期待值一旦被过分拔高,在巨大落差感的驱使下极容易失去理智。

    明照临身为丛林之主,目光在一瞬间暴露出森寒到能够摧毁切的恐怖。

    他敛着眼思考让野猪这个物种在丛林中灭种的可能,手指顺势攀上人鱼纤巧的脖颈,然后一言不发,狠狠将其握住。

    少年任由指腹下传来跳动的温热脉搏,耳边是人鱼的惊呼,他却将手指的力度加重、按.压.摩.挲,显然是还没尽兴。

    明照临气场全开:“给你个机会,重说一次。”

    命门被人掐住,人鱼浑身上下隐隐透出一股极其招人的脆弱感,夹杂着冷意的视线拂过脸,他嗫喏地噙着泪,睫毛上几滴颤巍巍的水珠摇摇欲坠,这个画面落在施暴者眼中再度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路回满眼委屈,喊出了声:“明照临,我疼。”

    目光相接,少年手上一僵,仿佛听见了血液瞬间冲刷过心室的响动,狂嚣而决绝

    时间流淌。

    自从狼崽事件之后,路回莫名其妙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

    除了拖着大尾巴不能上岸太久,以及每天都需要到河水中泡一会之外,现在的生活几乎到了衣食无忧的程度。

    他那个表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性,或者说捅了野猪窝,每天一睁眼洞口毫无例外地——都会放上一头新鲜捕杀的野猪。

    如果明照临这张行走的饭票收起时不时审视的目光,路回的状态还能更加放松。

    雨季之后,河水猛涨,波光粼粼。

    人鱼惬意地眯着眼睛,他的尾巴浸没在水里,上身枕在河岸丰沛的草甸上,手边是摆脱明照临去到密林深处采的野果。

    此情此景,说是鱼生巅峰也不为过。

    唯一的代价是,他需要偶尔防备少年冷不丁的突袭。

    就像此刻一样。

    路回手里的浆果还没有落进嘴里,一晃神儿,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擦过指尖,电光火石间,人鱼眼睁睁看着圆滚滚的果子滑落到少年的口中。

    被抢得多了,路回也就麻木了。

    他甚至懒得回头去瞪对方:他虽然不明白蛇类为什么会对浆果感兴趣,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连吃带拿的,感激都来不及。

    下一刻,又觉肩头一重——

    明照临那张表情恹恹的脸落在人鱼的颈旁。

    冰凉的吐息扫得他有些发痒。

    盛夏闷热,路回习以为常地挪动身体打算给少年腾个位置,结果直接响起一阵水声。

    明照临维持将下巴抵在他肩头的姿势,没让他动,自己顺势将蛇尾泡进了水里。

    这样亲昵的姿势前所未有,路回心口短暂地卡顿了一下。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这个表弟稀里糊涂地揽进了怀里,从前也没有想过能够和丛林之主兄友弟恭到这种程度,只是觉得尾鳍被蛇尾划过的一瞬间,连带着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跟着颤抖起来。

    路回两只耳朵嗡地响了,喘着大气闪躲起来。

    下场却是整个人被对方按住肩,沉声警告:“安分点。”

    路回:“”

    这段时间明照临的乖顺果然是种错觉。

    他总算察觉出一点异样,自以为巧妙地指着不远处的水鸟转移话题:“明照临,这片雨林里真的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会说话的动物吗?”

    其实话里话外,路回更想问的是,眼下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人类的存在,到底是否和自己之前的世界处于同一个时空。

    身后的少年保持沉默,他的眼神看似冷静深沉,实则透出一种晦涩的不满。

    他的视线像绳索一样缠绕着人鱼的尾巴,用尾巴付诸实践——勾着玩。

    很快,明照临暗色眸光里掠过一线贪婪。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人鱼的尾巴随情绪紧绷或蜷缩的时候,银色的鳞片会析出淡淡的粉色

    看得他心痒

    也看得他心烦。

    就在此时,河面上的水势越发湍急。

    “明照临!”路回在被勒紧的前一秒,破天荒地挣脱明照临的掌控,猛地游向河流中心模糊的黑影:“你快看,这是什么?!!”

    少年黑着脸抬头,用眼神凶狠地逼近。

    下一瞬,只见人鱼猛扎进水中,再露出头的时候,肩上扛着黑乎乎的一团。

    等看清人鱼的咧到耳根的傻笑,以及那团浮物底为何时,明照临的眼神骤然染上一层寒霜。

    他的蛇尾倏地收紧,骨节处发出森森的“咔嚓”响。

    ——视线锁定之处,人鱼单薄的肩膀之上。

    紧靠着的,是一张和二人无异的,双眼紧闭的脸庞。

    而其他小孩也是这样,从寿寿到小禄,一个个都毫不犹豫地抱着零食离开了饭桌。

    小福也看着他们,眼巴巴地,直到齐白从烤箱里拿出奶油蛋糕,她就怯怯地笑了一下,端起了托盘,跟他们说:“谢谢。”

    然后也跑出去了。

    他们走了后,几人才揉耳朵的揉耳朵,捏眉心的捏眉心。

    明照临意味不明地喊了声:“阿满。”

    路回应声,皱起眉:“嗯,不对劲。”

    “是挺不对劲的。”

    朱绿淡淡:“这个时候‘好孩子准则’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第 212 章   甜蜜之家07

    路回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说可不只是这样啊。

    不过他暂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他还想看看下午的过家家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路回就没说话,先吃饭。

    他拿起筷子的时候,又顿了顿。

    路回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刚才四胞胎都吃了一口菜,那么他们的目的会不会不是为了让闹腾显得更真实,而是给一些过于谨慎但没有那么多思考能力的玩家造成一种错觉就是“他们都吃了,应该没有问题”这种想法?

    路回停在那儿时,他旁边的明照临就慢悠悠地夹了块糖醋排骨,直接吃了。

    少年的声音如同暗无天日地狱中无机质的闷响,在路回空白的脑海中回荡了好一会儿,又有种彻头彻尾的森寒蔓延开来,让他觉得身上重得仿若压了座山。

    人鱼愕然地看向明照临,无数情绪在眼中翻涌、纠葛。

    直到硬质的鳞片随蛇尾肌肉缩张缓缓划过,路回才骤然清醒过来,想起初见时那双隐在洞穴深处的毫无温度的绿色竖瞳,也像现在这样冷漠、决绝也许更甚。

    几乎同一时间,他认知中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碎裂。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从来不看出身,不论年纪,只以实力轮生死。

    路回终于意识到壳子里套着人类灵魂的自己和明照临有着本质的不同——

    明照临身为丛林之主,即使是失忆了也可以睥睨所有、为所欲为,而自己不过初来乍到连实现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上加难,如果不是对方好几次临危出手,恐怕已经死得不能更死了。

    他一回神,对上明照临回望过来那双半眯的眼眸,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

    路回能察觉到少年无言的嘲讽,也能感受到被对方紧缠的尾巴上每一处神经都重重地跳动起来,仿佛遭受着一种更为隐晦的告诫或者说,警示。

    但路回罕见地不为所动,他轻轻垂下眼睫,眼睛往小狼身上看过去,视线里是伴随皮毛浅浅起伏的微弱呼吸。直觉告诉他,哪怕明照临放任这只狼崽的死活,眼前的小家伙也不一定能活着睁开双眼。

    这片丛林里危险古怪的东西实在太多,这种被抛弃的下场几近于死亡。

    想到这里,路回的身体有些不自觉的痉挛。

    他先是愣了一会,记忆深处某个画面与蜷缩的小狼逐渐重合,有种强烈的孤独感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被无限放大,像瘴气,也像浓雾,不断在路回的脑海中蒸腾,在触动一根尘封的弦。

    下一瞬,弦断了。

    路回看向少年:“可是,我不想它死。”

    明照临眉头一皱,将人鱼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在眼里,发现对方的眉眼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笼罩。他目视着对方浅栗色的瞳孔,眼神更加摄人,不明白这句突如其来的忤逆。

    明照临:“告诉我一个理由。”

    少年语调低沉、眼神幽深,似乎并不是真心的发问。

    不知道为什么,人鱼对那个小畜生越是偏袒,明照临心中揪得越紧,他不明白留着这么只弱不禁风的幼崽到底有什么好处,毛多肉少,连做储备粮的资格都没有。

    顷刻间,明照临的眼神变得凶残至极,仿若下一秒就要将狼崽生吞活剥。

    但他真实的意图明显更加恶劣——

    他在等待,等待人鱼编出理由、期待被拔高到顶点时,给与那只碍眼的小畜生致命一击。

    令明照临意外的是,路回一反常态,非但没有立即辩解反而紧闭嘴唇,甚至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脸色有隐隐的泛白。

    看得少年没来由地呼吸一窒,胸口上像是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上不去也下不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心中的烦躁感嗖地蔓延开来。

    这种烦躁感驱使明照临将蛇尾箍得更紧,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鱼从地上托举起来。一时间,颜色不同的两种鳞片之间摩.擦.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碰撞出微弱的火花。

    少年有意再收紧肌肉,诚心想看对方退缩或求饶。

    在看到人鱼额头上满布的汗珠后,明照临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得到满意的答案,有意放轻缠绕的力度。未想对方始终保持清亮的眼神,说话带着嗡嗡的鼻音。

    “它还小,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就算生死有命,也不应该是现在。”

    明照临眼神骤变。

    漆黑的蛇尾跟随主人心情的变化绞动、收紧。

    路回明明吃痛,依旧毫不退缩地回望他,眼睛眨也不眨。

    明照临:“”

    他试图再次用手指钳制住对方的下巴,却有几滴汗珠滚落到手背上,又滑又凉。

    少年被这种湿润的触感闪电般击中,抬眼触及到人鱼嘴唇紧咬到失去血色的模样,突然出现一瞬间的恍惚,把什么戏谑狠毒的话都吞下了。

    明照临忽然发现,以往狩猎时百看不厌的虚弱表情出现在这人脸上,居然有叫他心跳加速的功效。让他有那么一度的

    心慌。

    “小东西的性命,你想留就留着吧。”明照临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明照临眉头拧紧、烦躁加剧,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轮到他去哄一尾可有可无的储备粮了!

    路回因为突如其来的妥协愣了愣,眸光被重新点亮:“明照临你说的事真的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应该收养它?”

    树影下,明照临脸色沉得不能更沉,没想到对方会得寸进尺到这个地步。

    他看到人鱼不等自己点头就兴奋不已,顿时间思考收回承诺的可能,却因为怕错过人鱼脸上那点生动轻盈的笑意舍不得撇过脸。

    明照临深吸了一口气,用余光把那只仍在昏迷的狼崽刮了无数次,心里堵得慌。

    路回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敛住:“它怎么还没醒,是不是——”

    “放心,死不了。”

    秉着见好就收的道理,路回即可闭嘴,他轻轻拍了拍缠在自己身上的尾巴,乖巧得像只鹌鹑,意思是既然达成一致能不能先把自己放下来。

    他想凑近去看一眼小狼现在的情况怎样了。

    明照临眼波微阖,缓缓地将蛇尾抽离,眼底有暗影掠过。

    下一秒,泛着冷光的蛇尾先人鱼一步来到狼崽身边,尾尖高高抬起,极不情愿一般往幼崽身上戳了戳。

    路回好几次想提醒少年控制一下力度,又因为对方古怪的脸色没好意思出声。

    “”明照临来回拨动昏迷的一团,冷着脸明显是不耐烦:“再不醒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举动看得人鱼彻底心惊胆战,丛林之主怎么个不客气法,他根本想都不敢想。一时间,竟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明照临眨眼间用力过度将小狼捅个对穿。

    明照临若有所感地冷哼一声,忽地,一直控制得当的蛇尾调转方向在小狼身侧不过几厘米的地方划出一道利痕,发出令人为之一震的砰响。

    狼崽被震得浑身抖了抖。

    明照临直接忽略它,冰冷的视线重回到人鱼身上。

    路回还没来得及反应,再度被调度方向的蛇尾腾空托起。

    这次他背对着少年,给人一种被少年环在怀里的错觉,只是背后传来少年胸膛低于常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织物,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蕴藏在胸腔里层层跌宕的愠怒。

    路回浑身战栗,险些叫出声。

    到底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个祖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一动不动,完全不敢挣扎,但身后人身蛇尾的少年似乎并没有一点满意的意思,伸手把玩着人鱼落在耳侧的碎发,话音却是说不出的森寒。

    “人鱼,它身上有你的味道。”

    路回听得一头雾水:“可能是最开始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后面的话尚来不及说不出,少年的下颌架在了他的颈侧,有冰冷的吐息擦过肌肤,引起一阵过电一般的酥麻。

    在路回看不到的角度,明照临藏在暗影里的目光是连他本人都不曾察觉的晦暗和复杂。

    人鱼来不及多问,又听少年低声自言自语:“到底还有没有作为储备粮的自觉。”

    他愣了一下,觉得像是漏掉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问:“什么什么自觉?”

    明照临维持眼眸半眯,并不打算回答。

    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依稀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脏在紧贴着自己的胸口跳动。路回终于忍无可忍,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不适感轻微挣扎了一下。

    几乎就在一瞬间,随着少年冷不丁倾身向前.

    猝不及防地,路回脖颈处就被一丝不可思议的湿凉触感轻拭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明照临低哑的声音:“管好自己,不要轻易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靠近你。”

    路回头脑懵懵,思绪繁杂,下意识反问:“管管好什么?”

    转头的瞬间,他蓦地发现,明照临一双竖瞳尽显的眼睛,深沉而危险地凝视着自己。

    紧接着,他又见对方欲言又止。

    少年的目光停驻在人鱼脖子内侧亮晶晶的水渍上,像是正式确保了什么,这才勉强开口:“不必了,现在应该也没动物还敢贸然接近你。”

    对方前言不着后语,路回一个头两个大。

    但很快,又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好在明照临这次很快就撤身离去,松开所有的桎梏,然后路回听见少年轻飘飘地说,他在他身上留下了气味标记,让他不要妄想抹去。

    “”路回回忆起刚才的湿冷触感,马上顿住。

    脑海中闪过为数不多的生物常识,他伸手捂住刚刚被触碰过的地方,眼前微微发黑。

    随后,颈侧那点残留水痕的地方像是有火苗燎过,肌肤底下密布的神经被倏地一下点燃。

    顷刻间,路回只觉一颗心脏以某种发疯的速度撞击在胸前的肋骨上,不可思议和强烈的惊恐涌现不断,数不清的纷杂思绪在脑海中错综交织,激烈碰撞。

    被捂住的地方变得又烫又痒。

    人鱼恍惚间惊觉,刚刚划过皮肤微凉触觉的来源是——

    少年沁凉湿滑的蛇信。

    就这样死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副本的死亡率会很高啊。

    路回微垂眼帘。

    早知道他就写升位赛淘汰就是淘汰,不涉及死亡了。

    ——路回没写升位赛淘汰会死玩家,这是世界衍生出来的规则。

    路回走进屋子里,试图寻找线索,但未果。

    而刚好电梯门开,就见四胞胎站在电梯里,阿喜蹦蹦哒哒地走出来:“午休结束啦!你们该陪我们玩过家家啦!”

    她高高兴兴道:“正好你们有六个人,两个两个一组,就是三对爸爸妈妈!”

    第 213 章   甜蜜之家08

    阿喜这话一出口,直接让空气变得凝固起来。

    路回没说话,明照临倒是抬抬眉,饶有兴致地问:“六个人?”

    阿喜点点头:“是啊,六个人。”

    她还很认真地点着他们再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六个!没错!”

    不需要路回他们说,齐白自己发动了能力:“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数过了吗?”

    阿喜点头:“数过了呀,也是六个人!”

    路回疑惑的目光在少年和碎石间反复横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重伤未愈就重伤未愈吧。

    他合计着换个别的什么话题将这件事彻底翻篇儿,又不禁咋舌——

    貌似每次明照临屈尊降贵地叫自己一声表哥,说话的神态和说话内容本身总有种生硬的别扭感。

    想到这里,路回目光一掠,在黑暗中,和一道隐忍、戏谑、火药味十足的视线撞个正着。

    树影底,明照临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转过头来,又以更快的速度转开。

    路回微微一怔——竟然觉得少年脸上一闪而逝的神情有些眼熟。

    他还真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发现了其中的原因。

    这种心口不一的别扭和生硬感,他还在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身上见过。

    想当初,那孩子肉眼可见地对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喜欢得要命。临到递给他时,两只小短手条件反射撤回,礼物被拒绝,一双圆眼睛眼睛却滴溜溜偷瞄个不停。

    路回重新打量了一遍明照临,几乎更确定了:

    看似凶残的丛林之主也有孩童一样幼稚赌气的一面。

    小场面,不慌。

    他缓缓挪动行走不便的大尾巴,试图靠近盘尾于树下的少年。

    两人的距离越是缩短,明照临身上的气压越低。

    路回目光坚定,竭力让自己忽略掉那些乌压压的威压,又不由得在心中默念:

    少年心性其实完全可以理解。也怪自己,傻了吧唧的以为人家丛林之主看得上几根酸溜溜的野草。活该明照临面色铁沉,连个正眼都不给了。

    想起自己那副恋恋不舍的傻样儿,人鱼的脸蛋忽地一烫,语气更软:“撒明照临。”

    下一瞬,有股劲风骤起。

    一整棵树高大的针葵树就这样被蛇尾撼动树干的力量将所有树叶震落。

    那些硬质的粗重叶柄就落在路回面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吓得路回整条鱼尾后怕地拍打地面,心想:但凡走快一步,真的会被这些玩意儿砸死。

    这算什么?恼羞成怒前的警告吗?

    分别见识过蛇尾碎大石和蛇尾撼树之后,路回耳朵里回荡着对方那句“重伤未愈”,突然又有些心梗。他看着满地的落叶觉得自己这个表弟不愧是丛林之主,气性很不一般。

    短时间相处下来,他虽然因为心虚或害怕一度认为自己和明照临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但两人早已经建立了好几次的‘过命的交情’又实在让他无法忽略掉对方的反常。路回偷瞟了一眼,只见少年的蛇尾不耐烦地掸去落在身上的碎草——明显心里有火。

    路回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

    ——觉得那股压抑着的邪火让人身蛇尾的少年越发生动、真实起来。

    “明照临,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

    明照临蹙蹙眉心,显然没有料到人鱼还有胆子继续向前。

    他终于懒得掩饰,阴恻恻地转眸,瞥见路回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根树枝,一边拨开成为路障的针葵叶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朝自己靠近,笑容比以往更谄媚一些。

    最初因为足够养眼而留下性命的储备粮,现在,却怎么都看不顺眼。

    明照临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记忆开始倒带。

    如果不是一醒来就失去了记忆,如果不是身边只有这么个探头探脑的蠢东西,仅凭那点虚无缥缈的血缘,他并不认为对方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更何况,常识告诉他,人鱼的栖息地应该在海湾深处,自己这个表哥究竟为何来到雨林腹地,又是如何恰巧在自己失忆时刻出现的想到这里,明照临眼底的戾气和血色又显。

    明照临的思考并没持续太久,一不留神,人鱼已经蹿到了他的身边。

    “明照临,我向你保证,明天一定有肉吃。”

    少年眼神里的犀利还没来得及隐去,就觉得尾巴上忽地一烫,有温热汗湿的触感覆上来。

    下一瞬,狂暴翻涌的怒意漫上四肢百骸。

    ——除了绞杀猎物和交.配,任何一种蛇类都不喜欢和其他物种的触碰。

    明照临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这个蠢货上手就摸的还所谓的“三寸”——整条蛇尾上最为脆弱,连接人身和蛇尾脊椎骨的部位!

    明照临面部的肌肉出现一瞬间的痉挛,转头看向路回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格外恐怖,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折断这只一再僭越的右臂,却在看到人鱼一副鼓囊着腮帮又势在必得的坚定眼神之后莫名其妙地忍住了。

    他并非没有见识过路回拙劣又滑稽的捕猎方式,纯靠运气几乎没有技巧,甚至差点被反杀。

    他留下一句让人鱼捕猎,并非真的想靠其饱腹,只是想再满足自己恶劣的嗜好——看路回被猛兽鸟禽吓到屁滚尿流的窘态。现在,眼看这条没用到需要挖野草充饥的人鱼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明照临紧皱眉头,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毒虫咬到,意识不清发了癔症。

    两人目光对接电光火石一刹那,路回心中闪过一丝窘迫。

    但他强作镇定、微仰起脸,直视起对方的眼睛:“我说的都是真的,明天一定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仔细思考过了,仅凭暴力和经验来获取猎物的几率几近于零,可他虽然拖着条鱼尾双手却依然能够使用——而人类在地球上繁衍壮大、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地方就在于不断进化的大脑和灵巧的双手。

    他觉得自己多研究研究,做个陷阱什么的用来挽救自己在这个‘表弟’心中的形象应该不算太难。

    明照临拧眉看着路回脸上的表情变化了好几轮。半晌,不知道又找到了什么恶趣味,眉头渐渐舒展,突然嘴角一勾,笑得有点邪性:“是吗?”

    人鱼终从幻想中抽出神来,特别乖巧地点了点头。

    自从明照临中毒之后,看他的神情不是斜睨就是冷瞟,这人难得重新展露的笑颜是个再好不过的信号。路回的信心倏地膨胀起来,整个人开始飘飘然,手掌忍不住哥俩好似的在蛇尾上反复轻拍。

    明照临终于不耐烦地抽动蛇尾,将那只手避开了。

    怎知人鱼顺杆儿爬的速度极快,竟然自来熟地靠着他的尾巴一屁股坐到地上。

    夜光下刺葵树影婆娑,在路回看不见的角度,半人半蛇的少年竭力压抑住眼中的怒火,蛇尾上下泛着粼粼的冷光。就在明照临近乎忍无可忍的时候,一道问询声传来。

    “明照临,你喜欢吃什么?”

    人鱼轻柔的声音擦过耳边,明照临却死盯着那截月白的脖颈,好似仅凭目光就能将其洞穿。

    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的路回也并不气馁,他反而向后仰去,细细数来:“锦鸡?鼹鼠?还是更大一点的野猪?”这些都是他能够想到的蛇类食谱。

    全然没有意识到,他每多说一个字,周围的气氛更降低几度。

    路回随后想起了什么,又慢悠悠地来了句:“可是野猪太大了,我明天第一次做陷阱肯定捉不到,不过明照临,要说捕一些田鼠兔子什么的我还挺有信心。”

    或许是接连两天受了太多的惊吓,现在真正放松下来的时候路回连声音都带着一股柔软的惫倦,他见少年无动于衷又接着自说自话。

    明照临全程黑脸,被对方倚靠住的那片肌群早已被触电般的感觉绷紧了,整个人已经忍耐到非常极限的程度。

    路回的语调却越来越慢,渐渐轻得像一根羽毛。

    就在明照临按捺不住烦躁,试图扬起蛇尾将那截尚在吐息、聒噪不断的咽喉紧紧扼住,不再让一丝声音溢出的时候,听清了人鱼接下来的话。

    “之前是我不对,不该给你吃草”

    “明天先捉只兔子赔你,好不好?”

    话音落下,明照临浑身上下所有的暴虐因子统统停止叫嚣,整个人猛然僵住。

    他心里闪过某种奇怪的感觉,几乎是本能地排斥这种超出认知以外的陌生语气。

    这种语气尾调上仰,又软又粘,类似某种鸟雀还巢时安抚雏鸟的鸣叫,又像兽类舔舐幼崽时轻声的低吟。

    想到这里,明照临竖瞳转动。锋利到宛若刀刃的视线冷漠地审视起靠在自己蛇尾上的人鱼。

    直到对方喃喃地又问他一遍,明照临彻底读懂了这句话。

    此时,浑身泥渍的人鱼还靠在蛇尾上,较高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织物源源不断传来。明照临皱眉看着他,心脏匪夷所思地跳重了几下。他发现路回的睫毛低低地垂着,隐约可见眸间薄薄的雾气。

    明照临幽幽地收回视线,仰面望向天际。

    繁星明灭闪烁,世界天旋地转,少年始终沉默。

    他心中原本那些阴暗或荒谬的推论一时间尽数湮灭,真正的答案悄然浮出水面:

    这条自己都狼狈不已的人鱼,正以一种极其迂回而且蠢笨的方式

    在哄他。

    他本来的思路是先开能力挡下来,再解决背后的阿喜,但没有想到的是阿喜的手直接变成了两根月季的枝干,因为前面的大手抓来的速度也太快,完全就是在明照临伸手去拉路回的同时,阿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生生穿透了两人的腰腹!

    路回当场就被疼得五官拧在了一起,有一瞬间脑海都一片空白了。

    而明照临的无痛症让他第一时间就想用身体帮路回先脱身,可他甚至还没动,也就是在枝干穿透他们的同时,月季直接扎根在他们的身体里疯狂生长——

    那已经不是一秒的事了。

    要是有一秒,甚至只要一秒,明照临和路回都能反应过来的。

    就是因为在穿透的瞬间就疯长,所以直接刺穿了两人的心脏!

    路回直接眼前一黑,连半点思绪和反应都做不出来,脑子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草他大爷的好疼!

    第 214 章   甜蜜之家09

    路回睁开眼时,就看见了一个带着庭院的大别墅。

    跟现实世界里的很像,不过院门是铁栅栏门,看上去就比较偏复古的感觉了。

    他们离得不远,所以能够看见从栅栏里溢出来的各色月季,还有庭院里种了开着火红的花的树以及秋千。

    路回揉了一下自己的心脏、腰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有种不太爽利的感觉。

    他回头去看自己的队友们,注意到姚皜皜和朱绿的头发都被变长了,还注意到朱绿戴的面具是之前在《旧城往事》的那个。

    朱绿的隐藏奖励是这个吗?

    道具啊,也不知道除了遮脸不闷声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功能。

    原本还弯腰拨弄柴火的路回心头猛地一跳,条件反射地挺背直身。

    从明照临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人鱼额头上纤毫毕现的汗珠,脸色惨白得仿若脱了水就再也无法正常呼吸的普通鱼类。

    少年瞳孔骤然紧缩,眼底掠过一抹可怖的寒光。

    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条惊恐未平的人鱼拖着尾巴开始踉踉跄跄地移动,却不是朝着逃命的方向,而是明照临这边。

    “我,我能是谁?”路回强装镇定,就差立马拍胸脯保证:“我当然明照临你的表哥。”

    话音刚落,不知是心虚还是后怕,朝少年脸上瞥去一眼。

    这一瞥,瞬间对上明照临审视的目光。

    少年双眼深处那抹冷绿闪现,像枚尖锐的冰棱,即刻刺破了路回侥幸的幻想,寒意涌现,仿佛仅凭一个眼神就能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

    路回:!

    心道不好。

    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脱口的辩解被明照临出言堵住。

    “我可不会生火,更不懂用火驱赶别的动物,”少年深深地看了路回一眼,嘴角的弧度诡异,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夜、行、动、物。”

    随后,明照临的声音截然而止。

    只见他十分恶劣地等着看人鱼慌神的反应,就差直接把这层本就靠着谎言建立起来的亲缘关系捅破。

    可转眼一看,路回整条鱼已经呆住,欲言又止地愣愣望过来。若干思绪在那双浅栗色的眼中翻涌、沉默,汇成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应:“我不是不会夜行,只是只是借助工具,我是说点燃火把的话视野范围内能够捕到的猎物也会更多一些。”

    不像是在正面回答明照临的质疑,更像是在解释最早的那句“你不会夜行”。

    蠢货。

    明照临收回视线,眉眼间的凌厉不减:“所以说,表哥连最基本的夜视能力也没有?”

    出口的是问句,语气确是肯定的。

    明照临其实有的是方法逼迫人鱼立刻露出马脚,可他偏偏要选择循序渐进,慢慢逗弄。

    这是他属于冷血动物的本能,一种纯粹到残忍的恶趣味。

    ——他要亲眼看着猎物一步步掉入口中,细品对方在希望和绝望中沉沦,直至越陷越深直到彻底无法逃出生天。

    然而,“夜视能力”四个字撞进路回脑子里,激起层层叠叠的回声,震得他不知道哪个心房的血跑偏了,突然拔高声调:“难道明照临到了晚上仅靠肉眼就能看到和白天一样的景象?”

    半人半蛇的少年眼神黯了黯,不解人鱼突如起来的兴奋。

    下一秒,路回只把他的沉默当做回答,几乎是本能地夸奖出声:“你你太厉害了。”

    他的眼神炽热,湿亮润泽的眼睛像初生的幼兽一般望过来,有种令人意外的崇拜感。

    明照临很难想象,这种眼神居然是出现在一只濒死猎物眼中的。

    少年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森冷,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漠难堪,但漆黑的眼睫微不可微地轻轻颤了一下。

    此时柴堆里的火苗忽地窜高了几寸,一时间,四周被照得更亮。

    仿若之前剑拔弩张的窒息氛围都是幻觉。

    一朵飘零的火星落在路回的手背上,烫的他指尖蜷缩了一下,忽地反应过来明照临的试探醉翁之意不在酒。

    失策!

    对方明摆着给他挖坑,他自己倒好,帮着把坑越挖越深不说,差点半只脚主动踏进去了。也怪他自己,头发长见识短,怎么听到个夜视能力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撺掇明照临帮自己抓夜宵了,哪能想到丛林之主他只是失了忆,不是失了智。

    路回忍不住探头去看明照临的反应,又下意识立刻找补:“咱们虽然是表亲,但毕竟那个什么物种不同。”

    话说到这里,路回尬得鱼尾扣地,不知道耗死了多少脑细胞才编出个不算太离谱的理由:“不管是夜行还是夜视,就拿蛇类来说,有的昼伏夜出也有的白天觅食行动,我想我自己大概属于人鱼中的后面那一种。”

    他七七八八又圆了几句,明照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回应。

    路回再次在对方的沉默中逐渐不安起来。

    殊不知明照临根本没听他那些七拐八绕的狡辩,皱着眉下意识要将那双泛着星光的眸子从脑海中清理出去,但无比烦躁地一睁眼,那双眼睛的主人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睫下亮晶晶的眸子莹光流转,貌似很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

    ——再度露出那种,我眼中只剩下你、只赞叹你、只崇拜你,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的蠢笨表情。

    却偏偏纯粹干净得看得人心惊,看得人胸闷,看得人杀念又起。

    这些念头闪过脑海的刹那,明照临浑身不可自抑地战栗起来。

    但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一息之后,少年任由额角青筋鼓动,嗓音变得压抑低沉:“表哥虽然捕猎水平不怎么样,但知道的还挺多。”

    路回:“”

    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触怒了对方,明照临语气虽然称得上平静,但浑身上下散发出叫人无法忽视的冷气。

    路回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半步,却生生忍住了。

    下一瞬,他见伏倒在地的少年浑身有轻微的抽搐,突然间觉得自己产生错觉。

    再看一眼,不禁头皮一紧。

    ——明照临身后的伤口逐一崩开,那些好不容易才有愈合迹象的好肉和鳞片因为身体主人强行突破毒药的麻痹而炸裂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明照临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可以自虐到这种程度!

    “看够了吗。”

    明照临声音幽幽响起的一刻,路回再度感到一种瘆人的恐惧感。

    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想起那些黑道片中窥见老大秘密然后被暗地里沉塘的倒霉炮灰,而现在,他与炮灰之间的区别在于前者的下场板上钉钉,而他自己,貌似还能拯救一下。

    随后一个机灵,小心翼翼开口:“别,别乱动我去给你重新采些鸭掌草来。”

    此话一出,少年倏地掀开眼睫:

    蠢货又开窍了,想趁机出逃?

    想到这里,明照临表情轻微地凝滞了一下,彻底沉了脸。

    湿冷的夜风中,再度传来人鱼天真无辜的声音。

    “明照临,我很快回来。”

    你最好知道回来,明照临想。

    少年的余光带过人鱼笨拙离开的身影,阴鸷的双眸中竖瞳闪现,透露出一股的乖戾的残忍,仿若深藏不露的上位者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结束猎物的性命

    路回前尾巴刚离开,殊不知另有一道晦涩不明的冰冷眼神紧随身后。

    湿冷的河岸边,月光猝然泄下。

    如果路回此时回头,将不难发现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些先前被火把驱散的毒蛇。

    在明照临的授意下,它们不仅充当少年的爪牙更是少年的眼睛和耳朵,按照主人的指令——但凡这条呆头呆脑的人鱼有了分毫逃跑的迹象,它们都能毫不犹豫地张开毒牙。

    人鱼采完最后一笼草药,不远处杂草丛中再度传来若有若无的簌簌响动。

    路回还未回过神,周遭再度恢复成一成不变的寂静。

    之前那些东西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吗?

    他紧攥着鸭掌草回望四周,目光飘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确认再没其他动静之后,默默自语:

    别自己吓自己,人往往都是被错觉给吓死的。

    虽然自我安慰的话一套又一套,但路回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只想飞奔回到明照临身边。

    ——明照临有时候确实阴晴不定难揣摩,但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

    反倒是自己一开始就谎话连篇。

    想到这里,不知是不是心虚,路回悄悄朝明照临所在的方向偷望了一眼。

    此刻,他的心中不由得响起两道不断拉扯的声音,全然不知每磨蹭一分钟那些幽影一样的毒蛇就更近一分。

    良心派:“明照临都失忆了,你撒谎骗人家内心过意得去吗?”

    保命派:“那就坦白告诉他,洞穴的坍塌很有可能拜我五音不全的唱腔导致,然后直接嗝屁在他的大尾巴下边?”

    良心派:“可是一个谎话需要千千万万个谎去圆,他今天质疑你会不会夜行,明天可能会问你更要命的问题。”

    保命派:“问题是,你活得到那天吗?你知道怎么在丛林中生存吗?会捕猎吗?上次是谁去抢鹈鹕嘴里的鱼,差点自己葬身鸟嘴的?”

    良心派:“”

    路回深吸一口气,就冲这这张无敌饭票。

    千难万难,他这个便宜表哥也就当定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给明照临把草药带回去,只有他这个表弟养好伤,我这个做表哥的才能真正安心不是?”

    此话一出口,路回自己都怔愣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戏颇深,一股脑将心声全部道来,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这般大义凛然。

    倘若不是知道真相,只怕连他自己都要感动哭了

    但路回并未注意到的是,他的话音未落,一只躺在原地不动的明照临耳尖猝不及防地跟着颤抖了一下。

    “当务之急养伤安心”

    人身蛇尾的少年瞬间眉宇紧皱。

    明照临头一次生出无比的震感,难以置信除了外表一无是处的蠢货竟然真的和自己存在亲缘关系?

    随后,视网膜上倒映出的景象似乎再度印证了他的想法。

    只见尾巴上裹泥的人鱼抱着一堆草叶竖在河边,脸上不知道在哪里蹭到脏污,又呆又愣。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丛林里活过三天的蠢笨样子。

    可就是这样的蠢货,满心满眼想着给自己疗伤。

    明照临:“”

    明明所谓的误会化解,谎言不证自清。

    可他偏偏烦闷更甚,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耐和抗拒。

    少年冷眼望向越来越近的身影,身体深处的烦躁决堤一般弥漫开来。

    下一秒,带有几分病态的心声陡然响起:

    蛇类自相残杀,吞食近亲的行为并不罕见。

    思及此处,明照临偏执阴鸷的面庞扭曲了一瞬。

    杀掉人鱼,杀掉自己的表哥

    自己就能彻底从这种诡异的烦躁中解脱出来,是吗?

    [白雾第二天?]

    [年凭初的存在被抹除?]

    [没有日历?]

    路回错愕地看着本子,站在他身边的明照临自然也有看见这几行字,微微眯眼和路回同时一起锁定了那一行——

    [白雾第二天?]

    这个字是路回的字。

    路回认识,明照临也认识。

    所以两个人一起开口道:

    “我们一直在不同的时间点重开!”

    “阿满,看样子我们是在不同的时间点经历相同的事啊。”

    第 215 章   甜蜜之家10

    什么意思?

    其他人皆是一怔,但又在把这话问出口前,迅速反应了过来,明白了他俩是什么意思。

    一是本来也只是被这话弄得懵了一下,二是路回把本子打开给了他们看。

    他还没动笔,但上面已经有了字迹。

    是路回那手丨狗丨爬丨字。

    这下无论是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路回的理智其实也还是在线的。

    他很清楚地知道,明照临为什么想要他用这一款香水。可他也知道,明照临完全可以用契约压他,强行让他听他的安排,但明照临每一次都会问他可不可以,会顺从他的想法。

    尤其他现在微抬眼,就能够看见那双晦涩的眼眸里,还带着期待和说不尽的温柔。

    一个香水而已,对路回而言并不影响什么,尤其反正明照临会给他安排司机,他也不用考虑自己闻到这样的香水会不会构成酒驾风险。

    “……好。”

    路回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很多很多,比如此时的答应,也是想要满足的占有欲与控制欲。可路回到底不是,他至今没有意识到,会被人狼塑或狗塑是有原因的。

    训狼或是驯犬,有一条是最为重要的——不能纵容。

    要一手链子一手奖励,日后才能很好共处。

    一味的给予奖励,只会让其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也会被骄纵到无法无天,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难满足。

    明照临这一次就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起已经放下了香水瓶子的手,朝路回伸了过去,同时抓着他的手微微将人往自己这里带了带。

    他没用多大力,但路回还是往前走了半步,凑得离明照临近了些,也隐隐能够嗅到今天陪伴了他一下午的味道。

    他的神经本能绷起,还没动作,就先被捧住了脸。

    明照临的掌心是真的很烫,他的手习惯了他的体温,但他的脸没有。

    屋内的空调开得有点低,所以路回睡醒后换了长袖,可脸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吹得有点冰。

    完全不一样的温度贴上来时,直接让路回的脊背炸寒,细微的电流不知从何处窜起,奔着他的天灵盖而去,电得他头皮发麻。

    而且和属于两种体型骨架,尤其明照临还是超S级的,他的手掌很大,四指穿过他的发丝扣在他的脑后不说,掌心也压着他的耳朵,托着他的脸,将他的头捧起来,大拇指指腹还抵在了他的颧骨那一块儿。

    路回被捧住的是左脸,所以他的左眼在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很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是抗拒的信号。

    明照临知道。

    路回是,不是和他拥有高契合度的,他不会受信息素吸引法则本能地亲近他,所以他会排斥这样的举动。

    明照临也知道自己该收手,可他就是难以自抑。

    想了七年的人,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了,触手可及的距离不说,甚至就被他抓在手里,总是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明照临的喉结微微滚动,嗅不到的烈酒信息素酝酿出了临险的气息,像是欲望的分身,在明照临的耳边低语,压着嗓子扭曲的嘶吼,不断蛊惑也是叫嚣着,催促他快点将面前的人从里到外彻底打上他的标记,彻底占有他、得到他,将他关在自己身边,用最简单的办法束缚住他让他永远像是菟丝花一样只能以自己为生——

    “…抱歉。”

    明照临低下眼,慢慢松开且放下了手,连路回的手腕也一并放过。

    但他的手才从路回身上挪开,就紧紧攥成了拳头,修剪得刚好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明照临的声音更是沙哑得像是刚被砂纸狠狠磋磨过一般,甚至带着血腥气在说话。

    “阿回…你别怕。”

    他低着头,耷拉着眉眼,甚至弯下了脊背。

    明照临没有去看路回,而是垂着眼帘,盯着路回的手,说出这句话后,就再没别的话了。

    路回其实也没有很怕,他就是不想…加上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看明照临……明照临明明那么大只,那张脸并非向着柔和生长出来的,平时即便是笑着的时候,如果不做出温柔的姿态,都透露着攻击性和压迫感,甚至还有点说不出来的讥嘲感。

    路回看过那些网友对明照临的评价,说得很准确——“他就算是笑着,我都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把枪毙了我”。

    可他和明照临“重逢”后,明照临在他面前很少会给他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临险,也是带着暧昧的那种。而且更多的,是“耐心”。他总觉得明照临似乎很耐心,无论是看他的目光,还是对他的态度,都透露着十足的耐心。

    这说起来有些奇怪,可确实如此。

    然而此时,明明他也没有笑,没有什么表情,就是那样站在那,本该是冷寂又瘆人的,路回看着,却无端品出来了点让人难受的沉默。

    明明明照临那么大只,在契约中似乎也占据绝对的主导权,可他就是觉得……

    他好像很卑微。

    所以路回眼睫微动后,主动冲明照临伸出手:“我没有害怕。”

    他轻声:“二哥,我说过的,如果你需要的话,牵手和拥抱我都可以,但是…我可能不行。”

    明照临是个好人。

    这是路回的想法。但目前也仅限于“好人”了,他可以跟明照临做朋友,但很难接受接吻。

    明照临没有问路回那以后呢,他只是动了动手指,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握住路回的手,而是低声问:“我现在想抱你,也可以么?”

    路回稍顿,然后抬起了另一只手,将伸手的动作变成了敞开双臂,他才点头,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有风拂过,然后他直接被明照临勾住了腰身,揽在了怀中。

    连同他的双臂一起被困在了明照临的臂弯中。

    明照临的体温是真的很高,哪怕隔着衣物,路回都感觉到了炽热,像是一团火包裹住了他,非要将他烧成烟灰,湮灭在火堆里才肯罢休。

    而且他抱他的姿势都不能说是抱了,那完全就是禁锢。

    路回不是没有和人抱过,礼节性的拥抱有很多次,朋友间表达庆祝的拥抱更是不少,可像明照临这样的,绝对是第一次。他的身躯都被明照临圈在他的怀中,横在他腰后的手臂、斜着穿过他肩胛骨的另一条手臂和扣在他肩头的手……

    根本动弹不得。

    明照临的臂弯还在一点点收紧,像是不动声色地试探着路回所能承受的范围——承受他圈禁的程度的范围。

    路回却并不知晓,他只以为是有点失控,所以在感觉到疼了时,才微拧着眉,被挤压得有点变调的声音泄出:“二哥……”

    他挣动不了一点,也担心明照临又像刚才那样误会,所以开了句玩笑:“你再用力我就要骨折了。”

    明照临稍微松了松,嗓音还是那样又低又哑,要不是听着太过干燥,都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哭了:“抱歉。”

    他闭上眼睛,低头埋进路回的发间,借着这个动作偷吻的同时,也是深深地吸了一口。

    路回身上的味道,能够让他狂暴的信息素安定许多。

    尤其这一次他身上的味道夹杂了点他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闻着就感觉他俩的关系似乎亲密无间了,更舒服了。

    路回瞬间一僵:“……”

    他当然能够感觉到啊!

    明照临就埋在他的脑袋顶上呼吸!

    路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想让明照临松开他,他知道明照临会听他的,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明照临又魇住般低低呢喃了句:“要是抑制剂有你身上的味道就好了。”

    路回:“……”

    他又直接安静了下来。

    路回就这样在沉默中任由明照临这样抱着他吸了两口,才问:“二哥,抑制剂对你没用吗?”

    “别担心。”

    明照临轻描淡写道:“有用的,不然我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实在是控制不住的时候,打个十几支就好了。就是这些年有效果的时间越来越短……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闻你,以后我每天早上打些抑制剂。”

    已经不是打“一支”了,而是打“些”了。

    路回闭了闭眼。

    明照临当然比他更清楚抑制剂的副作用,他也不用问明照临难道不知道抑制剂打多了带来的副作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轻则信息素紊乱变成疯子,重则直接没命。毕竟抑制剂,都叫“抑制”了啊,那是靠药力强行抑制镇压一个人的身体性能的东西。

    “…我没有不喜欢。”

    路回不可能看着明照临真的每天打十几支抑制剂度日:“二哥你需要的话,找我就好了。”

    他说完,又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和明照临的关系定位。

    其实他把自己当做明照临的药就好了,明照临可能是没有契合的,加上喜欢他,所以可以靠他身上作为一个生物会有的、天生自带的味道舒缓;而作为交换,他想要的东西,明照临都会给他。

    多完美。

    想到这里,路回心里最后那一点别扭和不自在也消散了。

    所以他跟明照临说:“抑制剂…副作用太大了,你还是少打一些比较好。”

    不用问也知道,路回估计明照临恐怕已经有一些信息素或者腺体上的问题了。

    他六年前分化至今……始终是靠抑制剂度过的啊。

    路回被明照临抱在怀里,下巴搁在明照临的肩膀上,所以自然看不见,压在他头上的无声地勾了下唇,眼里闪过得逞的愉悦,但声音还是那样:“好。”

    “阿回。”

    明照临轻轻柔柔道:“你真好。”

    只要他醒着。

    显然,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睡觉。

    所以白太行当场就完成了变身,在【七魄灯】的【雀陰】一开,震慑住那些疯狂朝他们涌来的花枝的刹那,他的个头就长高了一个头,身形也变得魁梧了起来。

    他的眼白变成了黑色,原本黑色的眼瞳则是变成了猩红,配上变得漆黑尖长的指尖和一张嘴暴露出来的獠牙,哪还有半分林妹妹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他扫了眼自己掌心里的字,直接吼了一声,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一大片黑雾就在他身侧出现,缠绕着那些花枝侵蚀!

    但重点是小福根本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看着没有回头没入白雾中的路回,低了低头,肩头的长发滑落,缓缓勾起了个诡异却又分外温柔的笑。

    就好像……猎人看见了猎物落网。

    第 216 章   甜蜜之家11

    路回他们冲进了白雾里后,并没有走散。

    其实进入白雾里时,路回看不见周围的一切,甚至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不知道明照临在哪儿,也听不见明照临的动静。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明照临行动起来真的像猫一样,哪怕体型再大,刻意放轻动作时也很难让人捕捉到动静。

    所以路回在写小说的时候,也总是喜欢用“天生的杀手”去描述他。

    因为不确定雾里有什么,所以路回很谨慎地一步步慢慢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在迷雾中就和两眼抹黑在迷宫中探索一样,可见度低到双手抬起来就不怎么看得见自己的手了,整个人都感觉像是被白雾覆盖了一样。

    路回攥着口袋里的蝴蝶丨刀,冷静地继续走。

    也不知道是在白雾中行走了太久还是怎么,反正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舒服,逐渐有点睁不开的眼睛,所以他半耷拉着眼,还特意抬起一只手搭在自己的眉骨上,像是遮阳一样遮了遮。

    少年声音清冽,和洞内巨蚺的低沉的声线重合了七分。

    路回突然打了个冷战,表情一言难尽地扭曲一瞬,好不容易才将内心的不安按下。

    明照临的摸样几乎和十七八岁的人类少年一样,明明喊着亲昵的称呼嘴角也翘着,可一双被寒光淬得铮亮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看猎物一般犀利又专注地盯着他瞧。

    路回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好不容易厚着脸皮在这种喘息不得的气氛里缓过神来,没绷住,弱弱地冲明照临“诶”了一声。

    后者收敛了表情,眉头微乎其微地跳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

    明照临的长相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他不做表情的时候面部线条更显凌厉,再加上一双兽性未泯的眼睛,无论心虚与否,路回都不是很敢与他对视。

    在路回喉头发紧眼神乱飘的时候,明照临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目光所及全是洞穴坍塌后的断壁残垣,他盯着这堆熟悉的乱石看了片刻,突然将视线移回到路回身上,睫毛在眼底留下一轮暗色。

    路回被他看得心里有鬼,条件反射地咧嘴傻笑。

    明照临转动眼珠,冷淋淋的视线游移于乱石和人鱼的嘴角之间。

    气氛瞬间跌入冰点。

    路回不自觉地连呼吸都谨慎了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生怕对方误会自己:“我醒过来的时候洞穴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少年单手撑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冷眼盯着他。

    路回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促。

    他不知所措地转开头,余光却发现少年借由蛇尾站起,冷不丁朝自己靠近——

    速度之恐怖,凌厉带风。

    路回一下子心凉了半截,几乎以为明照临片刻间恢复了记忆要向他问罪。

    可下一瞬,少年的蛇尾划过他的身侧,重重地砸向身后的草丛。

    “砰——”的一声,草丛里尚来不急蓄力出击的巨蜥轰然倒地。

    路回见识过巨蚺的实力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少年形态的明照临一击致命又是另一回事。

    而后令他诧异的是,明明巨蜥已经没有了呼吸,明照临依然没有罢手。

    他用蛇尾箍住对方的身体的同时,幽冷漆黑的鳞片瞬间收紧,伴随噼里啪啦”的骨裂声传出,蜥蜴在他的绞杀下成为一包被表皮兜住的软肉。

    整个过程简单而粗暴,仿佛对于少年而言简单的杀戮还不够。

    他不仅漠视生命,更乐于将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路回眼皮重重跳了一下,觉得自己浑身僵得像掉进冰窟。

    遍体生寒。

    明照临看向他的时候瞳孔里弑杀的暴虐还在,或者说眼睛的主人根本不屑于掩饰。

    路回的心脏猝停一瞬,如造遭蜇刺,一个无比危险的信号在他脑海中炸响。

    路回本能地别过眼,想逃。

    却来不及了。

    明照临的尾巴擦过他的鱼鳍,将早就没气的巨蜥重重摔到他面前。

    一连粗暴到近乎无礼的动作落在路回眼里成了赤裸裸的警告还有蔑视。

    少年眼皮一掀,似笑非笑:“警惕性还是不够啊,表哥。”

    许是被戏谑的眼神烫到,又或者是杀戮之后的一声表哥过于惊悚,以致于人鱼的呼吸节奏都被打乱了,一颗心七上八跳地乱蹦。

    虽然明照临很快收敛起暴虐的一面恢复冷淡态度,路回却不敢顺着对方的话继续。他随口一诌的表哥身份尚未坐稳,现在只会多说多错。

    腹中一响,路回计上心来。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地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巨蜥,转移话题:“明照临,这是我们今天的食物吗?”

    明照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其微妙。

    毫无疑问,路回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左思右想也不太明白自己惹对方不快的原因,虽然这只蜥蜴卖相惨是惨烈了点,但丛林当中自然淘汰的法则众所周知,难道,惹得明照临不高兴是因为一句“我们”?

    看不出来,这个丛林之主还挺小气。

    他心里默不作声地吐槽,转眼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明照临你杀死的猎物当然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

    话音刚落,黑发少年忽地抬头,眉眼间覆上一层寒霜。

    “你再说一遍?”

    路回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这么大一只蜥蜴难道你吃独食还不够?

    他脑袋发懵,肚子又饿,情急之下火气蹭地一下子窜起来了,咬着牙反问:“咱俩一起吃不行,你一个人也不行?就这么一只蜥蜴,你来说说怎么办。”

    话说出口路回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额头上瞬间渗满汗珠。

    他浑身的鳞片一下子都收紧了,下意识去观察明照临的反应。

    人身蛇尾的少年再次逼近路回,这次他那双暗流涌动的眼睛眯起,视线仿若探照灯般一遍遍从人鱼脸上划过。

    路回被他看得浑身一颤。

    鬼使神差地,内心惊讶的情绪将恐惧压下一头。

    他整个人被来者的身影整个笼住,哪怕再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挺尾直立的明照临竟然比自己高出一头有余,这还只是这条巨蚺的少年形态。

    要是成年了想都不敢想。

    明照临因为路回的走神微微皱眉。

    撇开对偷袭无感不说,这个废物竟然连紧张的时候都能走神。

    结果就是,他俯身迫近,用手掰过路回的下巴。

    二人的距离近得视线几乎失焦,路回彻底清醒了。

    他绞尽脑汁正准备开口辩解,下一瞬间,明照临手下的力道更重。

    路回吃痛,彻底哑声。

    他维持着下颌被少年制住的动作,连挣扎都省了。

    果然是废物。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路回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直到路回脸颊上再度出现绯红一片,明照临才慢腾腾地放手。终于在对方惊魂未定的眼神里冷笑出声:“你猜这东西为什么叫吉拉毒蜥?”

    路回这才反应过来,手指一偏:“因为有毒?”

    明照临这才正眼看他,冷淡反问:“所以,你是觉得它的毒素不足以毒死我们两个人,所以选择单独迫害我一个?”

    “不!明照临,我不是这个意思!”路回慌张到差点咬到舌头,“我只是不知道”

    “哦,原来不是故意下毒。”

    路回:“”

    “明照临,我怎么可能要害你!”

    “真的!不然最开始的时候也不会提议我们一起吃。”

    “好吧,我承认我刚刚从海洋洄游到雨林不久,根本不熟悉陆地上的生物”

    然而这些辩解对于明照临而言,似乎毫无作用。

    对方始终用那双幽幽的眼睛不含任何表情帝凝视着他,让路回后脊发凉。

    他急忙别过视线,却意外与惨死的蜥蜴对上。

    冷血动物的竖瞳与少年的一样没有感情,死亡的冰冷令路回不由得浑身一颤。

    难道,现编的借口得不到明照临的认可,让他发现了自己身份的纰漏

    自己也会被绞杀致死吗?

    路回捏紧了拳头,情急之下竟然意外发现自己指甲的下有更锋利的尖甲隐约显现。

    突如起来的“武装”给了路回勇气,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况且他这么大一条人鱼。

    但路回很快又将那些利甲收了回去。

    上一秒还在审视自己的的明照临突然撤回视线,一眼也不看他。偏长的黑发遮住他凌厉的眉眼,少年把脸转向别处,神色看不出喜怒。

    在路回额头快被冷汗浸湿前,才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哦。”

    路回原本还有些恍惚,目光突然对上明照临隐在长发中的一小截下巴。

    和对方七分清冷三分野性的外表截然相反,明照临的下颌并不宽厚也不锐利,反而线条更偏柔和流畅。中和掉轮廓的凌厉冷峻,抿嘴不语时甚至显露出与本人气场不和的脆弱感。

    至此,路回才真正觉察眼前半人半蛇的怪物不过是个少年。

    还是失忆的那种。

    仔细一想,算上灭掉巨蜥和阻止自己中毒,明照临已经救了自己两次。

    路回终于牵动嘴角,彻底放下心中的芥蒂。虽然也会因为这张撒谎才到手的长期饭票而心虚,但路回自认是个懂的感恩的人,他现在只盼跟着少年版的丛林之主捡漏,以后有机会自然能够回报对方。

    将思路捋顺之后,路回目光游移到明照临强壮有力的尾部,轻声旁敲侧击:“明照临,快中午了,你肚子饿不饿?”

    明照临幽幽地反问:“这是又想给我吃毒蜥蜴?”

    路回:“”

    电光火石间,他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又和死神擦肩了一次。

    他心有余悸地解释自己除了关心并无恶意,然而明照临收敛杀意不假,却始终神情恹恹。

    路回突然有些慌了,他初来乍到不过一两天,尾巴才使利索一点。

    得罪了明照临这张蛇形饭票,即便勉强留得住小命也难逃被活生生饿死!

    对方的嘴角每抿紧一分,他的心脏就下坠一瞬,其间还时不时想象自己饿死后被动物蚕食的惨状。当他正犹豫要不要打打“亲情牌”的时候,一直缄默的少年转身看了过来。

    路回竖起耳朵,偏偏就遭遇了晴天霹雳。

    “我受伤之后又中毒,现在动不了了。”

    路回灵魂出窍似的愣了好几分钟,终于回魂:“是巨蜥的毒吗?”

    明照临瞥了他一眼,沉着张脸表示默认。

    显然这次中毒也是在意料之外。

    少年再次背过身,脸上的神情又冷又狠。

    其实话一出口,明照临就开始后悔了。

    不轻信暴露自己的弱点是刻在每一个生物骨血里的丛林法则,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把实话告诉这个连蜥蜴靠近都察觉不了、遇到危险只会等死的废物。

    还是说,自己真的认可了和对方的血缘牵绊?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将受伤和中毒的事告知人鱼无异于活生生将最脆弱的脖颈亲自送到敌人的嘴边,这样的决定和向丛林里所有虫蚁猛兽示弱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之前的动作,明照临背后伤口处开始有鲜血源源不断地外渗。

    明明很痛,他却越发冷静下来,脑海中闪过一万种方法将这条无知、无能又无畏的人鱼置于死地。

    几乎同时间,人鱼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掺杂着不自知的孤勇。

    “不用担心,我应该也能捕猎养你。”

    少年哂道:“就你?”

    “就我!”路回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心里无比犹豫,冷不防被明照临戳穿,心里瞬间憋了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表面自告奋勇背地鱼尾战战,两眼有神眼角却不自觉带点泪光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可笑还可怜。

    路回来不及细想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履行承诺,心慌了许久终于发现明照临无声无息地看了过来。

    丝丝缕缕的寒意在空气中蔓延。

    路回倒吸一口气,只觉冷淡的、带着微不可察杀意随眼神席卷过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洞悉了一切谎言,喘息间就要直取自己的小命。

    然而,在缓慢凝结、仿佛降至冰点的空气中,战战兢兢的路回听见了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

    “嗯。”

    “靠你养我了。”少年戏谑的眼神望过来,“表哥。”

    明照临扬眉,看了他一眼:“比花瓶好看。”

    路回轻啧:“你别装傻。”

    明照临歪了下脑袋,笑得有点恶劣:“阿满,你就这么在意我扶你一把的事儿?谁在《444疗养院》时还装柔弱要我背呢?怎么现在扶一下都跟黄花闺女似的了?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路回:“?”

    他呵呵,但学会了明照临的那一招:“你还说我呢?你还没玩腻么?这招对我也没用了。”

    明照临轻嗤,和他对视,电光石火①一触即发——

    “还说歇战呢。”

    路回收回视线往里走,又是那句话:“到底是谁不想停啊?”

    明照临笑起来,慢悠悠跟上他,语调也有几分散漫:“这说明我们之间就不可能有停战的那一天。”

    路回心说你最好真的是这样。

    ……他也最好真的是这样。

    第 217 章   甜蜜之家12(4w加更)

    路回他们站定在别墅门前面,在明照临一脚踹开门前,路回还飘到旁边,扒拉了一下爬到别墅上了的藤枝,看了看里面。

    灰扑扑的,也没什么光,看不清楚有什么。

    路回后退了半步,明照临就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然后抬脚一踹——

    很帅。

    路回在心里鼓掌。

    但其实不用这么大的架势的。

    门上的锁早就不行了,明照临可能手用力推一下就能开了,反正他的力气现在因为副本奖励加成到已经有点“怪力”了。

    但——明照临是他写的bking嘛,总是有点爱装的啦。

    路回勾起唇跟上明照临,心说而且也确实很帅。

    空气中水汽更重,周围一度重回寂静。

    明照临没有再说什么,静默地站在那里。

    他顶着张桀骜英俊的少年脸庞,抿紧的嘴唇像是在回味着什么,淡定的表面下,又似有有一丝不解。

    事到如今,只有一点可以确认,在明照临眼中杀戮是家常便饭。

    他动动手指想要杀死谁不一定是为了果腹,有时候是为了泄愤,更多的时候纯粹只是觉得好玩。

    即便是失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止杀并不是他的风格。

    但此时,让明照临不得不侧目的原因当属人鱼的反应——

    不过是被简单标记了一下,竟然跟丢了魂儿一样。

    明照临沉着脸,用眼神一下接一下地往对方白皙的脖子上面描摹,看到已经消失的水渍突然生出点儿莫名其妙的不满:用标记猎物的方式有很多,他不过是选择了代价最小的一种,所以,眼前这条人鱼到底为什么还不知足?

    又因为人鱼浑身上下全都是自己的味道,少年不情不愿地承认:

    居然有一种控制不住的高兴。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照临才舒展开的眉头再度蹙紧,他察觉到路回发呆的时间长得过了头,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现在更像一截被抽了魂儿的木头。

    看对方的样子,怕是连地上那只狼崽子什么时候翻了身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路回都知道自己神经粗、心也大。

    他上辈子虽然年纪小小就遭遇父母离婚,又两度重组家庭,好在不靠谱的爹给了他钱,留不住的妈遗传给他一副好皮囊。路回从小到大身边围着的男孩女孩只多不少,只是他再迟钝偶尔也会有一瞬间的敏锐——好比部分男生玩笑一般的告白,并不像假话。

    路回从小到大,不叛逆、不早恋,将自己养得很好。

    他总听别人说一个小习惯往往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眼下的情况是,自己虽然谎称是明照临的表哥,但是自然而然地带入了为人兄长的自觉。

    明照临之前那些动不动就用尾巴卷人的举动暂且不说,现在直接用舌头,哦不,用信子舔人了,舔的还是个公的

    想到这里,被舔舐过的地方突突直跳,路回心道不好,必须找个时候和对方好好谈一谈。

    再说,气味标记又是什么情况?

    唯一能猜到的可能还是明照临先自己给他丢脸,路回吸了吸鼻子、脸颊一烫,感叹,自己的丛林求生之路果然道阻且长。

    “表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路回一下子从思考中抽离出来,小心翼翼观察撒琉的表情,看到有一丝微妙的不爽。

    他不由得心虚:难道自己想要找机会‘教育’对方的样子很明显吗?

    与此同时,视线中有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抖动——

    路回松了一口,可怜的小东西总算是醒了。

    目光与一双浑圆的小眼睛对视,人鱼浑身都松弛下来,再也管不了其他,几乎一个箭步上前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的沉默。

    毫无征兆地,河畔起风了。

    路回下意识想要伸手把蜷缩成一团的小兽抱起来,又有些后怕对方初露锋芒的牙齿——他幼时被邻居家的小狗咬过,看似战斗力不强实则能连皮带肉撕掉一小块。人鱼左右打量试图找个什么东西防止小狼的撕咬,谁料他只是动了一下,狼崽就惊恐万分地哆嗦着往后躲。

    路回一个愣神,对方逃得更远。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正在砰砰打鼓,明照临先前那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语再度回响在耳边。

    “管好自己,不要轻易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靠近。”

    “不必了,现在应该也没动物还敢贸然接近你。”

    路回:“”

    少年所谓的标记落在他的耳边有了另外一层解释,不过是对方阻止自己收养狼崽的又一种手段。

    可一旦下定决心,路回就不想放弃。

    他不信邪地俯身蹲下,伸出手招了招,试图让自己和对方保持平视。

    但显然路回这些看似友好的举动非但没有起效,反而惹得不远处的小狼两股战战,缩成更小的一团。这种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感觉并不好受,人鱼从头到尾肉眼可见地蔫儿了起来。

    就在这时,明照临无声无息地靠近。

    他抱着手臂一阵打量,在看清楚人鱼眼底的失落情绪之后下意识抿唇。

    随后,眉头朝另一个方向动动,几乎一眨眼的功夫,路回怀里一热。

    ——原本害怕得不行的小狼竟然僵硬地爬了回来,钻进人鱼的怀抱。

    仿佛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它遭遇了什么远比忍受巨蚺气味更恐怖百倍的威胁。

    毫无防备地,狼崽往路回臂弯里扎得更深,惹得人鱼受宠若惊地长大了嘴。明照临转头,看到人鱼傻气扑面的笑脸以及狼崽因为示弱不断摇摆的尾巴,面上的肌肉不被察觉地扭曲了一下。

    他凭空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错觉。

    少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等视线撤回时开始有密密匝匝的雨点落下来,紧接着他听到人鱼惊呼一声,说要重新回到河对岸坍塌了一半的洞穴里,还将小狼揣得更紧。

    明照临没有说话,只是视线死死地盯着路回怀里那团灰色身影上,下一秒,瞳孔看似不经意的一缩,眸底有道森寒的光芒闪过,差点就把原本就瑟瑟发抖的狼崽吓尿了。

    直到回到洞口时路回还在担心小家伙为什么抖个不停,完全没意识到罪魁祸首就在身边。

    路回用手替狼崽擦了擦沾湿的绒毛正准备仔细检查一下对方是否受伤,背后突然蹿起一股熟悉的凉意,那是一种低气压的的来自丛林之主的凝视。想到这里,路回的的表情有瞬间不自然,他万般小心地转过头去却意外地没有和对方视线相撞。

    只见少年半垂着眼睑,毫无表情,似乎刚才的凝视是人鱼单方面的错觉。

    路回惯来心大,不再多想。

    这个时候明照临终于掀开眼帘,视线在他脸上停驻了良久,突然开口。

    说今天由他捕猎。

    路回一脸骇然地看着他,没有想到梦想已经的饭票会兑换得如此之快。

    “我来捕猎很意外吗?”少年的声音在洞穴中发出回响,伴着雨声人鱼都能听出对方的不满。

    明照临这样主动的捕猎行为见所未见,还是在这样大雨瓢泼的鬼天气里,路回睁大了眼睛更惊讶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发问:“可是下雨天的话动物们不都躲起来了”

    下一秒钟,他的声音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劲风打断。

    等人鱼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一空,根本不见小狼的踪迹。

    路回:!!!

    他浑身微颤抖、后脊一凉,后知后觉那道劲风正式来自明照临的蛇尾。

    蛇尾的主人站在距离洞口不远处略略抬着下巴,冷笑着看他。

    路回被雨水淋湿的身体此刻凉得更加彻底,在逆光的反衬下,他清晰地看到少年蛇尾最末端处卷着的正是上一秒还在自己怀中的小狼!

    刹那间,洞外的雨声和洞内的风声都仿佛停止了,路回只听得见自己重重的心跳。

    眼前一幕的惊悚程度不亚于他之前遭受的任何一种惊吓,路回想到自己和少年之间的力量悬殊,心情瞬间变得沉重无比,更有一种浑浊而复杂的背叛感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明照临原本兴致满满地等着看人鱼惊慌失措的反应,见状,恨恨地“啧”了声,瞳孔里的颜色暗得厉害。

    “捕猎总得有个诱饵,”对方自顾自地转身走向洞外,背对着路回说:“这个小东西先借我用用。”

    少年的声音并不高亮,反而带着些许沙哑。

    他故意顿了一顿,强调:“会还给你的,表哥放心。”

    外头的天光一下子恢复明朗,那些墨泼一般的云彩无形地散去。

    独留路回额头汗湿地留在原地。

    就为这吗?

    真的,无事发生吗?

    不知为何,他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反而心跳开始莫名加速,整个人都被快速奔涌的血液煨得热了起来。

    下一瞬,路回又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冷战,恍惚间觉得少年这种捕猎的做法有几分眼熟。

    捕猎诱饵

    人鱼全身的热气还没有褪去,又结结实实地遁入一个更大的冰窟。

    之前河边、岸上,种种画面走马灯一样重演,路回回想起越来越多的细节。

    他看见人身蛇尾的少年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看自己在各式各样的怪物面前挣扎、逃窜。他后知后觉,冷漠、戏谑、恶劣、嘲讽各种阴暗的神情在对方脸上展露无遗。

    等答案浮出水面之时,路回整个人脸色苍白。

    他好像知道——自己也曾是明照临口中说的那只

    诱饵。

    丛林深处,树叶齐震,鸟兽窜飞。

    身形巨大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明照临将半死不活的狼崽挂在尾巴上,雨水混着汗水顺着脸颊留下,他心中那团闷气才终于纾解。

    少年看着断气的野猪,嗤笑了一声,别脸看向洞穴的方向。

    他隐约记得那人好像例举过一大堆的猎物,只有提到眼前这个玩意儿的时候眼睛最亮。

    忽地又想起来临走前人鱼看着宛如割肉的神情,再度冷了脸。

    沉默之后,明照临拧紧的眉头终于展开,决定将野猪拖回洞穴。

    脸庞沾湿也好、浑身泥泞也罢少年似乎毫不在意。

    只见他有些不屑地翘了翘嘴角,眸光里多了几分罕见的情绪:

    储备粮什么的

    果然先还是养肥了才好。

    路回叹气。

    就不该看乐子人。

    他把这页残缺翻过,就见下一页已经是十一月中的事情了。

    【11.13,白雾第三天】

    【今天的白雾又很浓很浓……我感觉不太好……小福找到我,想让我跟她讲故事,但我很难集中注意力,我自己也知道我一直在看白雾……这不好,这不好,这不好这不好这不好……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白雾里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

    我想…我想进去看看。】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第 218 章   甜蜜之家13

    虽然后翻就是空白了,但路回还是往后扫了一遍,确认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后,就把日记本放回了原处,再开下面那个抽屉:“你怎么看?”

    明照临看着他动作时小臂薄薄的肌肉绷起一点,眸光也扫过了那上面看上去有不少年岁了的旧伤:“……你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明照临和路回是一样的想法。

    要么是孩子中有谁有问题,从白雾中带回了污染,而现在路回倾向小福和小禄中的一个,也有可能是他们两个;要么就是彤彤作为妈妈有问题,然后影响到了孩子们。

    路回猛地把底下那个抽屉扯开,淡定地看着抽屉里的虫飞出,用蝴蝶丨刀在一堆东西里扒拉了一下:“我有一个比较黑暗的想法。”

    明照临扬眉:“你怀疑是彤彤被污染了,然后占据了小福的身体,想着要保护好这个家、守护好四胞胎,所以在那边的世界,四胞胎还在?”

    路回打了个响指:“没什么东西……”

    明照临醒过来的时候,依然动弹不得。

    但身上的剧痛已经缓解了很多。

    空气里弥漫着鸭掌草捻碎后难闻的草腥气,半人半蛇的少年维持倒下的姿势,静候着余毒的眩晕和麻木感慢慢从身体剥离。

    这个过程不知道还要多久,但身后淅淅索索的响动声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明照临用力地拧了下眉,眼皮都懒得掀,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心烦。

    他并不知道自己失忆之前是什么样的,但自遇到这条自称是他‘表哥’的人鱼起,身上的伤痛就只增不减。

    最近一次袭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就以失败告终。

    更可耻的是,身体疼痛缓解的迹象证明——他作为掠食者,竟然被自己的猎物救下了。

    一想到这里,脑海中人鱼那副傻了吧唧的样子又有冒头之势,明照临牙关紧闭着,呼吸骤然变得又重又急,仿佛每一次吞吐都带着火星。

    河畔夹杂着湿冷水汽的晚风拂过,瞬间也将空气中的烦躁稀释。

    少年维持僵直的姿势不动,眼皮底下眼球转动的频率却增加了。

    明照临紧闭着眼眸开始期待,期待行动自如之后,让那条自以为是的人鱼后悔。

    后悔没有趁机逃走,后悔犯下他生命中最错误的决定——救下自己。

    也将会是路回鱼生中的最后一个决定。

    想法刚刚成型,草丛中传来簌簌声响。

    有人在向他靠近。

    是路回。

    明照临一个“滚”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尾巴就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住了。

    少年那双阴鸷的眼睛骤然睁开,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灌顶而下。

    此时,尾巴上那点沾湿的触觉竟然绕开刚刚最初接触的那片蛇鳞,转向其他地方。

    明照临只觉浑身的毛孔一瞬间炸开,异物摩擦身体的诡异触感过于僭越,在人鱼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竖瞳已经因为充血而变得异常狠厉吓人。

    偏偏他此时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哑着嗓子恶狠狠地训斥:“别来碰我,滚——”

    按照之前,往往只是少年的一个冷眼路回就要抖上三抖。

    这次他只是略微紧张地咬了下嘴唇,反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我叫你滚,听到没有!”

    因为强行调动浑身肌肉,明照临浑身上下的骨节传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他浑身的鳞片肉眼可见地闭合、紧绷,折射出森冷的寒光。

    要不是重伤未愈强行显露原型而导致完全脱力,只怕人鱼在已经在他的震怒下化作一滩碎肉。

    路回突然打了个冷战,方才短短的一瞬他简直像在冰窟窿里面浸过一回。

    但他的目光总是不听使唤地聚焦在少年蛇尾的伤疤和泥渍上,胸口处不断腾起出的沉闷和歉疚竟然将恐惧压下:“明照临,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但是这些伤口要是被继续污染的话可能一直都好不了。”

    明照临厉声打断:“不用你管。”

    路回不明白少年置气的原因在哪,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找来柔软度适中的叶子,反复在河水中清洗过很多次才用来给对方擦拭,明明自己是出力的一方反而被莫名其妙的怒火燎到,喉咙突然也跟着发干。

    他深吸了一口气,反倒是加重手上的力道,脱口而出:“我是你表哥,我不管你谁管?”

    话音刚落,明照临发出一声冷笑。

    路回的脸色瞬间变白。

    他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却从这声冷笑中读出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鄙夷,心道不好。

    莫非,明照临这是又想起来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以为明照临要发出什么关乎自己生死的结论了,手上还得继续擦拭的动作以掩盖内心的惶恐不安。那片沾了水的叶子好几次险些滑落,路回都力挽狂澜地将其捡回来,生怕被少年发现自己的失误。

    然而,好几分钟过去,明照临始终也没有开口。

    对方猝不及防的乖顺让路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仔细想了一下,明照临要是真的想起点什么来又怎么会三番四次救下自己,更不可能放任自己活到现在。又犹豫着盯着明照临的背影看了好几眼,确认再无异常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将少年的阴阳怪气归结于二人首次‘近距离接触’的尴尬和别扭中。

    少年人,哦不,少年蛇嘛。

    做事横冲直撞,说话口是心非,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路回忽地生出一种都是过来人的释怀和坦然。

    但凡他绕到另一个方向看清明照临的正脸,只怕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醒。

    ——明照临低头不语的表情堪称恐怖,一双绿色的竖瞳升腾起缕缕杀意。

    冷血动物在发起攻击之前,往往都沉默冷静得要命。

    潮湿荒芜的草丛中,危机蛰伏。

    在路回看不到的角度,绿色的竖瞳寒光一现,一道道鬼魅般的细长黑影便齐齐顿住,随后仿佛接受到了什么无声的指令,顺着少年的视线改向人鱼身后曲折滑行。

    路回低头看着少年,以己推人,如果换做自己受伤有人帮忙擦拭伤口,肯定也是藏藏掖掖、别扭至极。又难得从实力强悍的明照临身上看到这种反差,突然就觉得有点可爱。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重新扯动,手下的动作较之前更加卖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所在的空地已经被数十条蠢蠢欲动的毒蛇包围其中,随时都可能被那些淬毒的獠牙一击致命。

    机械性的揩拭仍在继续,人鱼的动作已经称得上熟练。白皙修长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沿明照临的腰侧穿过,带着湿凉的树叶一点点向下向前,从某个角度更像是兄友弟恭的亲昵拥抱。

    突然之间不知带过什么,路回呼吸突然停了一拍。

    ——手下鳞片的触感坚硬异常,却远不及其他部位僵硬冰凉。

    路回:“”

    他瞬间联想到自己腰线三寸以下,某个隐藏在鱼鳞重难以启齿的地方,难道

    他的脑子来不及从排山倒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身体就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随后,路回倒吸一口凉气,心脏一阵阵发紧。

    “明照临,我不是故意的。”路回本来就心虚,更无意于冒犯对方。

    可现在已成事实百口莫辩,眼下他又羞又愧,恨不得被蜈蚣一口咬死都好过现在。

    晚风更盛,路回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见少年始终没有说话,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我、我去河对岸把火种拿过来!”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便一溜烟儿朝河边蹿去。

    直到人鱼入水的噗通声响起,明照临才彻底从错愕中回神。

    他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刚刚被触碰的地方,仅一瞬,又快速移开。

    明照临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彻底狰狞。

    他的手背和颈侧的青筋暴起,双颊微微颤抖,满腔的愤慨和怒火混在一起,汇成一句无声的指令:

    杀掉那条人鱼,马上,现在!

    路回拿着火把回游的时候,便在岸边感到浓烈到无法掩饰的杀意。

    火光之下,他脸色煞白,僵在水里犹豫了足足好几分钟才想到鼓起勇气,缓慢地向前挪动。

    姣好的面容将视死如归四个字演绎得酣畅淋漓。

    另一边,明照临半敛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起初还竖起耳朵关注河岸的风吹草动,直到有水声响起草丛中杂音鹊时,反倒刻意转移注意力,不去关注那场一触即发的杀戮。

    雨林里,偷袭和围猎随时都在发生,而眼下的一切,都是那条傻鱼自找的。

    明照临垂下眼睫,无视胸腔中无端腾起的烦闷。

    草丛中,淅淅索索的动静由远及近。

    明照临原本并不在意,直至那阵动静在距离他不过半米的地方,顿住了。

    ——这并不是那些四处游蹿的毒蛇敢靠近他的安全距离。

    少年不能动弹,下意识拧着眉之际,猝不及防对上一片跳耀的火光。

    紧接着就是一张被放大的,被火光烤得红彤彤的俊脸。

    “明照临,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人鱼一边上下打量确保少年身上没添新伤,一边平复自己激烈的心跳,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明照临沉默了一下,低垂的睫毛掩饰住眸中的诧异:“你怎么”

    没死?

    路回见少年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以为之前那点误会和尴尬彻底翻篇,这才卸下心里的包袱将上岸时的惊现遭遇全盘道出:“我刚从对岸回来就察觉到不对劲,草丛里面窸窸窣窣,肯定有东西!”

    “还好我不仅会生火,还知道大多数夜行动物其实都怕火。”他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长吁一口气:“这不,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

    明照临闻言,冷冷看他一眼,目光正好撞上前者关切的眼神,胸口突然被猛地一戳。

    随后只见路回将火把插在距离自己更近的地方,略微后怕地说道:“好在你没事,我原本害怕你身上的血腥气会引来更多危险,好在现在咱们有了火种,等我再去多捡一点干柴堆一个篝火,今天晚上一定能平安度过。”

    两人的视线相接,少年能直接从路回的瞳孔中看到暖融融的火光,眨眼间,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忽地别过眼。

    他皱着眉头,又压低嗓音说了句:“随你。”

    这条笨鱼能躲避开毒蛇着实令他意外,但兽类的本能告诉明照临对方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古怪和不同,保持警惕,永远是生存的第一准则。

    这捧火炬有没有可能烧到自己

    这是不是人鱼对他的另一种挑衅?

    但路回的望过来的眼神实在太蠢、太直白了,明照临仅凭一眼就知道这个傻子心里装的什么。他无声地看着遍地搜捡树枝的路回,不知为何,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抗拒。

    他不禁反复琢磨人鱼说过的话,瞳色猛地一深。

    于是,当路回心满意足地抱回一大堆干柴的时候,对上的就是明照临复杂的眼神。

    心说,他这个便宜表弟该不会是终于开窍,看到自己忙上忙下,感动坏了吧?

    怎料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一声炸开,在烈烈晚风中愈烧愈旺,毫无征兆地,不适感瞬间爬满路回全身。

    “你,不会夜行。”明照临肯定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路回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隔着火焰依然能感觉对对方身上的愠怒。

    夜行……

    那不是所有野生捕猎者夜间摄食的本能吗?

    这个回答闪过脑海的刹那,他不由得头脑一懵,后脊发寒。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紧接着,一道属于少年的声音低低传来。

    明照临沉沉的视线紧紧地锁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说谎的人鱼扼杀于此。

    刺骨般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是谁?”

    路回:“?你别恶……”

    路回的话还没说完,明照临的手就突然覆盖在他脑袋上,然后就这样摸了一把。

    也不是第一次被明照临摸头了,但是路回还是一顿,再度看向了明照临。

    他望着笑吟吟的明照临,咬牙:“你一手灰。”

    上次拿他衣服擦血这次拿他头擦灰是吧?!

    他觉得他现在不能为明照临熬一夜了。

    而明照临放下手,看着路回有点凌乱的头发:“哪有,刚刚明明摸彤彤头骨上了。”

    路回:“……”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第 219 章   甜蜜之家14

    不过话说回来,明照临说的话确实有点道理。

    如果那个头骨真的是彤彤的,彤彤现在还真有可能在哪儿看着他们探索她的秘密。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了。

    路回心说出来了的话,就直接让明照临用能力抓了然后问问题,这样所有的故事都能清楚了。

    不过……这个副本是打结局的副本,和《卷娄村》那个只要探索到了副本大概的故事就能结束副本不一样,他们还得打出结局。

    路回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仰头的瞬间,他的视线冷不丁触到穹顶的两点冷绿,四目相对的时候,好似被一副利齿卡主脖子

    完了,死定了。

    路回仿佛听见巨口之下自己浑身骨骼被嚼碎的声音。

    他不是没想过找机会逃入水中,只怪巨蚺的威压太强,鱼尾刚刚触到水面仿若陷入漆黑粘稠的沼泽,瞬间无力、动弹不得。

    路回索性瘫坐在河边,心情复杂地仰面等死。

    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黑暗中,巨蚺湿凉的吐息喷薄在他的头顶,冷冽沙哑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

    “人鱼,既然到来,为何还不吟唱?”

    这个声音落入耳中的一刻,路回瞬间感觉到一种被巨蚺缠绕的窒息感。

    片刻反应之后,他的胸口中又腾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

    那颗停了一瞬的心脏重新充血、跳动,他在即将死掉的瞬间得到一个赦令,于是硬生生被大难不死的幸福感拍傻了。

    在巨蟒不耐烦发出第二遍质问时,路回终于抽出一线神智来思考。

    ——哎,歌唱?谁唱?

    沉默间,答案呼之欲出。

    路回一个趔趄,差点尖叫出声。

    他唱起歌来五音不全,嗓子像是被卤过……

    就算有命唱,还有命活吗?!!

    巨蚺的五感灵敏异常,人鱼的迟钝加剧了他的不满。

    “轰隆——”一声,接连有滚石坠落到水里,河面炸开的水花令路回惊得大气也不敢喘。究竟是怎样的巨物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扫落这些石块。

    水声停止之后,四周再次陷入死寂。

    路回眼眶发酸。

    真的……要唱吗?

    因为过度紧张,他的唇色越来白,独属人鱼的精致脸庞却并未因此有所折扣。

    恰好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咕噜”的巨大响动从腹部传来。

    路回迅速捂住闹事的肚子,一脸尴尬地赔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打安洛离开之后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过。

    他尴尬地抬头去看巨蚺。

    后者不明所以:“有问题?”

    腹中的鼓叫再次应声响起,路回一梗脖子,腆着脸朝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心中尚存能拖一时是一时的侥幸。

    漆黑穹顶处,巨蚺不再说话,鳞片划过岩石的摩擦声响起。

    路回耳鳍蹭地竖起,满脸激动地循声望去。

    丛林之主声音冷淡中透着不耐烦:“时间所剩不多,人鱼,唱歌。”

    路回:“可是”

    他剩下的借口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身边的温度降低。

    对方音色更低,似有不屑之意:“想要填饱肚子的前提条件是,肚子的主人还活着。”

    路回:“”

    他捂着肚子忽然觉得,距离饿死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着,但是这条巨蚺想要弄死自己完全就是瞬间的事情。之前还头脑发热地奢望对方尚存一丝心软,现在看来蛇心险恶,天真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不知是不是错觉,巨蚺再次擦蹭山洞的时候,浑身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颓然和虚弱。

    路回大着胆子试图仔细观察一番,下一秒痛感袭来,连续滚落的石块从他的手臂处擦过。

    他总算看清,那条通体黑亮的大蚺蜷曲于穹顶,硕大的头部每前进一点,粗壮的蛇身便紧贴着岩石蠕动,如同丛林中那条黑水河一般绵延不绝。

    仔细看,对方的鳞片伴随每一次呼吸缩张,紧贴岩面的身体却叫路回窥出几分隐忍和难耐。

    “看够了没有?”

    低沉阴冷的声音再次阴恻恻地响起,惊得人鱼浑身一哆嗦,他在狂风骤雨般的坠石中芦苇似的摇摇欲坠,只能用双手抱头以减少最致命的撞击。

    电光火石间,两点阴鸷的绿光居高临下地逼近。

    窒息感再现,路回顿时如临大敌。

    令他没有想到的到,巨蚺只是探头过来并没打算咬他一口。

    对方三角形的头部将路回整条人鱼托起,将他带到溶洞高处一块突出的平地上,堪堪避过那些还在不断坠落的碎石:“这里是洞内最安全的地方,坐稳了,掉下去一定尸骨无存。”

    路回正纠结巨蚺究竟为的哪一出,下一秒,巨蚺给了他一个痛快。

    “唱歌,现在安全了。”

    语气较之前更加阴郁狠厉,路回毫不怀疑只要现在摇一下头,这位丛林之主定会不加犹豫地杀死他。

    原先找的那些借口直接被咽进肚子,路回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一条丛林巨蚺如此热爱音乐的原因。其他人的爱好或许要钱,但这位大爷的爱好可能真的要命。

    路回的尾巴微微打着颤,唇齿几度开阖,又生生忍下。

    心情之复杂,一时间难以言表,最后终于吐出几个字:“您确定要听?”

    转眼一看,视线范围内再寻不到漆黑巨蚺的踪迹,只剩坠石源源不断地落下。

    但他知道,对方一直都在。

    天要亡我啊

    路回清了清嗓子迫使自己淡定下来,整个人都被愁云笼罩,他在黑暗中淡淡看了一眼,已经生出和世界诀别的苍凉。

    很快,断断续续有荒腔走板的歌声从他的嘴边溢出。

    两三句唱罢,巨蚺没有叫停。

    一小节过去,反倒是轰隆隆的巨石坠落声愈演愈烈。

    跟伴奏似的。

    歌唱到一半,无事发生,反而叫路回有点没底了。

    他算比较有自知之明的那类,知道就算变成人鱼自己音痴属性也改不了,除非丛林之主他,口味清奇?

    唱完,路回终于忍不住了:“还还要继续吗?”

    毕竟再唱下去,他都快怀疑巨蚺究竟有没有听觉了。

    诡异的是,和之前一样,他的问询依然没有得到回答,连落石都停止了。

    路回沉默了一会,就在他马上就要产生自我怀疑的时候,阴暗潮湿的空气里开始弥散出血腥味。

    “”

    人鱼的呼吸骤然停滞。

    难道有谁受伤了,不是,他的歌声最多就是不在调上,杀伤力能有这么强?

    半晌,洞壁上再次传出淅淅索索的响动。

    路回长叹口气,他就说嘛,所谓的唱歌要命本来就是一种名叫夸张的修辞手法。

    他心头微微松了口气,转眼却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听着落石密集砸向水面的巨响,心里堵得慌。

    “哎”路回不自觉出声提醒:“丛林之主,您还在吗?这个洞穴是不是要塌了?”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路回正愣住,几乎怀疑巨蚺是否已经先离开,纠结自己要怎样从这块高地下去。

    可下一瞬,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整个洞穴有坍塌之势。

    距离自己最近的岩壁恰似黑云一样重重压了下来。

    路回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在剧烈的失重感下很快陷身黑暗之中,失去了意识

    一夜过去,终于有晨风顺着水路挤进洞穴,落在人鱼脸颊上留下一丝凉意。

    路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堆碎石上,在反复确认自己仍然拖着一条大尾巴之后他才敢相信自己在昨晚的危机中幸存下来。

    他来不及细想事情的始末以及血腥味的来源,在目光触及到乱石中通体漆黑蛇尾的一刻,睡意顿时散了个干净,紧接着,目光一寸寸往上,在看清人身蛇尾少年全貌的时候路回的大脑彻底放空——

    照鳞片的分布和颜色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正是丛林之主无疑!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条巨蚺的身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暇多想,在察觉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时,路回被一种巨大的心虚笼罩。

    他攀着石块以最快的速度往地下河的方向移去,忽地背后悚然一凉,条件反射回头之际,目光与目光短兵相接。

    几秒钟后,路回败下阵来,偷偷撇开了视线。

    他紧张地背过身咽了咽口水,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一百零一种死法。

    半人半蛇的少年沉默着继续看他。

    这条人鱼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一瞬间,一种条件反射的杀意席卷全身。

    显而易见,他认识这条鱼。

    但不知为何,少年每多看眼前的人鱼一眼,后槽牙就痒得发疼,浑身上下的弑杀细胞紧跟着叫嚣。

    路回踌躇半晌,等了半天没有迎来死亡的他忍不住开口:“你——”还不杀我?

    几乎同时,少年隐住嗜血的欲望直直望来:“你——是谁?”

    路回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依然不敢对视少年的眼睛。

    “我叫明照临。”

    人鱼愕然地闭合住嘴唇:“”

    心头惴惴:巨蚺变成人形的新规矩,杀人之前先自报家门了?!

    人身蛇尾少年原本冷漠阴鸷的眼神忽然变了变,转瞬就多了几分隐忍和无奈:“除了自己的名字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认识我的,对吗?”

    “”少年人上扬的尾调惊得路回心跳都慢了半拍。

    丛林之主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还能不能给将死之人一点人道主义关怀了。

    明照临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他皱着眉从身后掏出一片银白色的尾鳞:“这枚鳞片是你的没错,气味也对,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路回开口回答之前,一阵头昏眼花,在他感觉饿得肚皮快要贴上脊梁骨的瞬间,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少年强有力的黑色蛇尾上。

    应该还是很强吧

    应该能让自己吃上顿饱饭吧

    昨日洞内昏天黑地的动静在脑中再现,路回微微怔住,话到唇边就突然一顿,大言不惭吐出几个字:“我是你哥。”

    只要明眼人都不难看出,他俩虽然都是人身,但一个蛇尾一个鱼尾。

    明照临好看的眼睛眯起来,眉心蹙成一团,青筋鼓动的手掌快将那枚可怜的尾鳞捏碎了。

    就在他快要沉脸发作之际,路回一梗脖子:“表、表的那种。”

    明照临强忍住把他一尾巴扫到地上摩擦的欲望,眼中情绪似乎更加微妙。

    他瞥了眼这条细胳膊细尾巴的人鱼得出结论:

    这样软弱的、没有杀伤力的生物在雨林里基本活不过三天,换言之,这条一无是处的人鱼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而这样的废物竟然声称是自己的表哥。

    明照临眼皮一撩,入目就是路回故作淡定的表情,只是内心紧张引起的连带效应暴露在路回耳根到脖颈的那片难以被忽视的绯红上。

    不愧是世间最美丽的物种。

    那片扎眼的绯红看得明照临很是稀奇,目光一敛,鬼使神差地将废物重新定位成储备粮

    ——足够养眼的那种。

    这样的想法一旦落定,少年的心中蹭地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他突然来了兴致,竟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路回应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堂堂丛林之主这么轻易相信了自己的鬼话。

    却见少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喊了一声:

    “表哥。”

    哪怕是第一次,刚从《我爱上班》里出来明照临提的时候,他虽然震惊,但他没有反感。

    要是他不愿意,那明照临就算当时真的凭借武力逼他就范了,那他之后进副本也定会和明照临来个你死我活。

    ……可能因为他是明照临吧。

    这个角色真的承载了他太多的感情,所以从一开始,路回看待他就是以一个很特殊的感情去看他。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如果可以,他真的更希望和明照临和平相处。

    至于这种“和平相处”会不会能让他接受和明照临做这么多关系再好的朋友之间都不会做的事…路回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靠近明照临的那一刹那,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到像是要挣扎出他的身体飞往哪儿——

    路回闭上眼,在明照临的唇上贴了一下。

    第 220 章   甜蜜之家15

    有点出乎路回预料的,是他贴了一下后离开了明照临时,明照临居然没有伸手捞住他、追着吻过来。

    毕竟想也知道他要是这么做了,他一定会跳脚奓毛,肯定要跟明照临好好掰扯一番。

    ——明照临这样的人,就喜欢干这样的事儿。在老虎嘴里拔牙,他不会觉得危险,只会觉得兴奋。

    可路回都后撤了一步,明照临也没有做什么。

    路回没有看明照临,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看,反正再拿起那一页页日记时,他第一时间也没看进去。

    他和不谙世事的明照临又不同,他知道什么叫喜欢,也知道什么叫谈恋爱,更见过人谈恋爱。

    无论是他父母,还是成非和尹葭……路回都有在他们身上学习到。更别说现实世界是一个很正常的世界,就算他身边没有夫妻情侣,他也能够通过网络汲取这些知识。

    一片空白的只有明照临。

    路回被明照临牵着逛了整个别墅,细致到连咖啡豆的种类都介绍了一遍。

    路回也不觉得繁琐,他就听明照临慢慢与他说话。平心而论,明照临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的嗓音在分化的那一刻就会和与有绝对的区分,像明照临这样的最高位者,声音自然也是最“顶尖”的。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磁性,像是一张绝品唱片,不用刻意拿捏,都透着一股昂贵感,就好像付不起价、请不起的CV。

    所以路回一直都觉得,听他说话是一种享受。无论这人是什么姿态语调。

    ——明照临经常上电视、发布会,路回要关注商圈这些事,总是避免不了会看到他的视频。

    因此路回不免在心里玩笑一句他其实也算是“了解”明照临的。

    和广大金融圈的人一样“了解”。

    明照临最后介绍的厨房,介绍完后,就顺势问路回:“中午想吃什么?”

    路回有点讶异:“你会做饭?”

    “有料理课。”

    明照临偏头一笑:“虽不要求满分,但历代国主都认为,一个好的也得能够在家里系上围裙,为爱人做饭。”

    其实原话应该是“为做饭”。

    路回猜得到,是明照临顺口就改了的。

    他心里更暖:“我帮忙打下手吧?”

    明照临低叹:“阿回。”

    他还牵着他的手,哪怕因为他体温过高,烫得被他握着的路回的手背和掌心都渗出了一点黏腻的汗,他也依旧舍不得松手。

    明照临有意识地用自己的大拇指慢慢摩挲着路回的手背,好似在盘玩一件珍爱且贵重的珠宝。他轻轻勾唇,那双深邃的眉眼低敛着看路回时,带着无尽的温柔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总要给我一点表现的机会吧?”

    路回被他的神情和眸光,还有他的话都烫了一下心脏。

    他记忆里,这样看他的只有他妈妈。

    但明照临和妈妈相似的视线中,还藏着又或者可以说也没有藏,只是路回不明白而已,那些更多的究竟是什么。

    可就是这样,也足够让路回……

    “嗯。”

    路回点头,顺着明照临的意思走:“只要不是西方料理,就都行。”

    他实在是吃腻了。

    明照临笑:“好,那我看着做。”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这个时候做饭刚好。

    明照临又摩挲了一下他的指背,终于慢慢松开了手:“你到岛台那儿坐着等我,好么?”

    路回没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他在岛台坐下后,就看着明照临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路回也是自己做过饭的,虽然味道不太合他自己的心意,但他不是五谷不识的少爷,他认得那些肉和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说句不好意思的,路回其实有些挑食。

    只是在外这七年,实在是嘴里淡得要疯了,才把挑食这毛病改好,但要是有得选,他还是会选自己喜欢吃的,而不碰自己不喜欢的一口。

    路回有点说不出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情,非要他说一两句的话,感慨肯定有,感激也肯定有。

    明照临……明照临这些举止,真的无形给了他找回了许多自信,让他意识到,其实即便他只是个,也没有关系。

    他还是能被看见的。

    路回低头,看了看之前响了一下的手机。

    是华瑭给他发了消息,他回了他恭喜的话,还说以后他回Z国要让路回请客吃饭庆祝。路回稍弯眼,因为心情好,就多回了两句,也惹来了不远处明照临看似随意地一问:“你在跟朋友发消息吗?”

    路回稍顿,的占有欲有多强这一点理论知识瞬间从他的脑海里浮现,路回平静地回复:“嗯。”

    他跟明照临说:“我在国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叫华瑭,性取向是第一性别是女性、第二性别是的人。在国时,他帮过我不少。”

    因为华瑭很小就到了国生活,他对国比路回熟悉,也是因为华瑭,路回才能顺利地在国站稳脚跟。

    明照临当然知道华瑭。

    华瑭并非他安排的人,所以他也想过要不要将其想办法从路回身边弄走。毕竟不是他的人,和路回相处起来会少些分寸。哪怕明照临不确定路回的性取向是否是第一性别为男性的人,他也依旧不想多出意外。

    但……路回总是需要朋友的。

    所以明照临留下了华瑭,而且有些东西可以借华瑭的手去帮路回,这样更加不容易露馅。

    而现在,听到路回这么说,明照临勾勾嘴角,也不是不可以压下那点醋意,轻笑着去问路回:“阿回,你怕我误会么?”

    路回看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明照临,心道这就是的优势么,即便系了围裙站在厨房,也依旧如画报般养眼。他实话实说:“担心你不高兴。”

    这真的不是谎言,路回是挺担心明照临会不高兴的。

    受信息素影响较大,像明照临这样没有的,说一句阴晴不定的暴君都不为过,所以路回现在看明照临,才觉得有几分神奇。

    明照临已经是超出他预料太多的稳定了。

    明照临哪里不知道路回具体在担心什么,可他就是愿意自我欺骗,眉眼的笑也更深:“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不会误会,也不会吃醋。”

    路回停了停,总觉得明照临在暗示什么,但日后也告诉明照临他的交友情况似乎也没什么。反正他这一生注定和明照临绑定,明照临总会知道的,明照临也不是不允许他和朋友玩:“好。”

    明照临看着路回点头,心跳难免又有些过度的起伏。

    他很早就觉得,路回很“乖”。

    那时候他还未分化成,他就觉得路回不太像,因为路回很听家里的安排。他没有的“劣性”。但他又不像那样柔弱,和别的大多庸庸碌碌的也不太一样……

    在明照临眼里,路回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他整个人,只要出现,就永远都会吸引着明照临的目光。

    一如火与飞蛾的关系。

    但,他明知道,只要他提,路回多半会答应,他也还是会生出几分虚幻感。

    就好似,现在坐在岛台那头的路回是他失控后臆想出来的人一般,如泡沫似的,一戳就破。

    所以明照临动了动,朝路回这儿走了两步。

    他个头高,几步就离路回很近了,因为光影问题,长长的影子还拉着,有一些笼罩在了路回身上。

    路回不明所以地抬眸:“?”

    明照临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没事。”

    他微微偏头转身,掩住了自己的神态,继续去做饭:“没什么。”

    他又说了遍,也不知道到底是跟自己说,还是跟路回说。

    幻影就幻影吧。

    总比只能在照片看看要好,戳破了就消失了,倒不如一直沉溺下去。

    如果是有路回的深渊沼泽,他心甘情愿。

    他这两声,弄得路回也不好追问。

    路回再回了华瑭几句后,华瑭也要去工作了,他便放下了手机。

    他不是个有手机瘾的人,比起新科技,更喜欢那些老物件。

    所以格外钟爱纸质书,也喜欢手稿,平日里还喜欢放唱片,闲暇时候,就会去旧物仓走一走,去那些老街旧巷……路回喜欢那种感觉,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没什么事做,路回就只能看明照临做饭。

    说实话,还挺有意思的。主要是人好看,明照临做饭又不是手忙脚乱的,反而有几分游刃有余的闲适,让路回不由有几分感慨。

    是不是没有事是办不好的啊。

    明照临自然能够感觉到路回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微勾起嘴角,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有些愉悦,姿态也就拿捏得更加优雅。

    活像一只将要开屏的公孔雀,抖着羽毛想要吸引伴侣为他侧目。

    明照临做的菜都是路回爱吃的,辣子鸡、冬瓜排骨汤、炒海带、糖醋排骨和清蒸鱼,还炒了一碟胡萝卜丝。

    没有太丰富的摆盘,但光是看着,就叫人直流口水。

    路回接过明照临递来的筷子,并不知晓恶劣的悄无声息地用自己的信息素浸染过将其一番,还道了声谢,再在明照临期待的目光下,尝了一口糖醋排骨。

    “唔。”

    路回发自内心道:“很好吃。”

    大概是因为明照临已经跟他开过几次玩笑了,路回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还反打趣明照临:“二哥,我感觉你做得比五星酒店的厨子做得还好吃。”

    明照临见他是真的喜欢,笑容就又深了几分,他捏着手里的筷子,看着路回低头继续吃饭,哪怕什么都没吃,也感觉自己的空洞到仿佛无底洞的胃终于被填满了。

    路回当然会觉得比五星级的厨师做得还好吃。

    毕竟厨师有自己的手法,但他的厨艺,是完全照着路回的喜好练成的。

    什么菜要咸一点,什么菜要辣一点,什么菜喜欢先怎么弄再怎么弄,什么汤要放些什么调料……全部都是路回的喜好。

    路回在吃这方面有些讲究,他知道。

    所以…如果习惯了他的厨艺,是不是会离不开他了?

    因为他们必须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彤彤的日记里提到过地下室,而且表露出来的地下室还没有那么简单。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就一层,装了灯,橙黄色的那种,也亮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压不稳,还是故意吓他们,有点闪烁不说,还带着时不时响一下的“滋滋”声。

    路回他们没有走得太慢故意在这种灯光下折磨自己,他们直接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走廊也有闪烁着的灯,走廊是细长的,整个地下室隔出了七间房。

    偏偏是七间。

    如果是鑫鑫彤彤一家的话,就多了一个。

    但如果是他们玩家的话……七个刚刚好。

    没有什么多话,路回看着面前的房间,先打开了这个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门。

    门一打开,路回他们就看见了一间和寿寿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要少了一半的玩具,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寿寿就躺在那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