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医院病患七天体验卡(三)
“贝尔摩德!?”
灰原哀和刚到门口的工藤新一异口同声道:“怎么会是她?”
加拉赫:“看来你们都很熟悉, 那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这怎么可能?”灰原哀愣愣地坐回椅子,双眼霎时没了高光,“如果这样推断, 前几天的实验室事故,就是因为黑天鹅染上病毒传给了她……”
她下意识看了眼办公室角落的银色保险柜,那里储存着那一张给科员们带来祸患的错误数据单,好在自第一天上锁起,一种隐秘而神奇的心理防御机制就使自己再也没有记得打开过它。
“我以为的数据篡改和偷窃, 难道也是因为【模因病毒】……嘶,头有点疼……”
加拉赫上前帮她按揉太阳穴,温声纠正道:“准确的说,应该是【模因污染】, 这种污染悄无声息, 感染性极强。【模因】作为一种信息载体, 以文字为传递媒介,使看到的所有人也感染上病毒, 这就是它的恐怖之处。”
灰原哀自觉缓的差不多了,记忆总算找回了七七八八, 她谢过了加拉赫, 然后说:“我当时虽然仔细检查了一遍, 但没有和其他科员一样直接按照这张纸的内容进行实验研究,恐怕这就是我受感染程度较轻的原因。”
工藤新一面色难看地走到众人面前, 深感懊悔:“原来如此, 我们的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个潜入者并非置身事外的安全人, 相反,她也是受害人之一, 贝尔摩德……现在她人应该还在医院。”
家入硝子:“听你们说来说去,我还是搞不明白,既然你们这么熟悉那个拿酒当名字的女人,为什么还会让她混进来了呢?”
五条悟打岔:“贝尔摩德居然是一种酒?我还以为真有这个外国名字呢……”
夏油杰:“悟,你得承认,在这方面,你跟我加起来都比不上高专知名女酒豪。”
工藤新一回忆道:“贝尔摩德本人精通易容术,足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很多时候如果不是她主动揭开伪装,根本没有人能察觉。她大概是取代了一个生物学家的身份,所以从始至终都没能让我发现前后不一致的异样。”
“如果贝尔摩德真的就在我的实验室里,她潜伏这么长时间,是要干什么呢?”
灰原哀摇着头,失神地喃喃自语。
家入硝子给出一个思路:“既然她藏在你的实验室里,那肯定就是盯着你的解药了。”
灰原哀明悟地锤了一下掌心:“对,硝子,你说的没错……就是解药。”
“我曾在一个组织前辈那里听说,组织的很多高层,包括琴酒和贝尔摩德在内,都在许多年前接受过boss安排的一场秘密手术,在那之后,很多高层因此获得了天大的好处,比如容颜不老……贝尔摩德的具体年龄成谜,但始终保持着姣好的外表,肯定是因为这场手术的缘故。”
“类似于【丰饶】?”
东大三人组都在列车组那里听说过“丰饶”的鼎鼎大名。
“不,当然不是,那时候的技术,怎么能让人毫无代价的实现长生不老呢?”宫野博士摇了摇头,“贝尔摩德溜进我的实验室,大概率是想要找到相关解药,毕竟ATPX4869和返老还童有很大关系。而我居然一直没发现她,可恶,都怪我长期沉迷于实验,自以为签了保密合同就万事大吉……”
她愤恨地咬破了下嘴唇。
加拉赫递来一张干净的纸巾,示意她擦擦唇瓣上的鲜血:“好了,后悔无济于事,不如我们现在就行动起来。”
“不如去医院去找那个女人当面对质?”
“正有此意。”
一行六人说走就走,五条悟租了一辆座位多的面包车,由诸武精通、且外表一看就是成年人的加拉赫大叔负责担任司机。
引擎发动,“嗡嗡”两下,车子便稳稳当当跑了起来。
老旧的车载电台也随之开始播报新闻,浑厚的人声夹杂着吱吱呀呀的嘶鸣,回荡在窄小的空间里,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前第一波联觉信标注射工作基本完成,日本全国98%的人口已经接种完毕。根据其他国家媒体报告,Z国接种率为99%,欧洲平均接种率为90%,米国接种率为82%……负责人在发布会上表示,公司将会持续推进接种工作,并为一些极度贫困国家和边远地区的原始部落提供帮扶,尽快消除所有可能的交流隔阂。”
“信用点和日元最新汇率已发布,各大银行发生挤兑现象,财政部提醒各位市民,新一轮财政改革已在稳步推行,预计宇宙商业市场的接入将会为日本经济发展带来新的增长点。”
“日前,地球联合政府的提案获得高票通过。发言人透露,地球联合政府将一改以往所有国际组织的现有形式,采取更加公平合理的民主制度和民主程序,公司将在必要时刻发挥监督作用。”
“巡海游侠波提欧已于昨日下午五点押送进入公司地球分部,约有12000名日本国民联名上书抗议日本公安,要求释放这位‘东京英雄’。”
热点新闻一条接着一条,直到电台进入广告环节,安静的车里才终于有了动静。
“我这辈子听的新闻,都没有今天听的多。”
五条悟抱着耍帅用的盲杖,靠在椅背上,叼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含糊的说。
“要是这个时候都不关心新闻,那你可真的是心太大了,都能装得下太平洋,不,太阳系了。”夏油杰回嘴道。
“总感觉好不真实,明明年初的时候,我和灰原还在考虑如何对付黑衣组织……而到现在,黑衣组织不仅覆灭了,连外星人也来了,地球就要迎来大宇宙时代了。”
工藤新一陈述道。
加拉赫笑着说:“感到不真实才是正常现象,因为历史就是这样。哪怕亲身经历剧变,由于时间跨度的巨大,由于自身存在的渺小,芸芸众生也很难与宏大的现实有所共情。”
“确实是事实。”
夏油杰回想起这几天背的文学史,一种文字和现实之间的神奇共鸣使他情不自禁有感而发:
“欧洲历史上有一位作家,在他的一篇日记里这样写着——今天,两个强大的国家打响了战争;下午,他去游泳了。”*
五条悟:“听上去挺荒诞的。”
夏油杰仿佛一瞬间打通了文学的任督二脉,侃侃而谈道:“正是由于荒诞不经,才很有趣,不是吗?”
“在那篇文章里,评论家这样解释他的行为——个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但我们每个人至少保留了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坚持自己的日常节奏,足以使我们的精神摆脱虚无的焦躁,心灵得到暂时的慰藉,也许……这就是个体价值的意义所在。”
五条悟做作地哇塞了一声:“杰,你现在给我的感觉,简直不像你。唉唉,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比如文娱系统、天才作家的灵魂……”
家入硝子也附和道:“夜蛾老师当初给你做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夏油杰收回了到嘴边的话:“……也许吧,我会试着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句话是回答硝子的。至于你,悟,你闭嘴。”
加拉赫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专心开车的司机把电话放在醒目的位置,目不转睛,打开免提,“喂,穹,是你吗?”
“加拉赫,怎么样,人找到了吗?你那边进展如何呀?我好久都没看见眠眠了……”
加拉赫一个一个认真的回答:“马上就要找到人了,进展很顺利,眠眠也很想你。”
坐在副驾驶位的五条悟也凑到听筒前,问:“穹,你们现在在哪儿?怎么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空灵?”
坐在希世难得号里的开拓者往外扭头,只见红沙漫天飞舞,地表沟壑崎岖,百里外荒无人烟,放眼望去,唯有一艘孤独的银色雕花飞船靠在一面背风的红色山坡前,于一片朦胧烟海中散发着动人的微光。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我现在离你们挺远的,这儿环境不错,没啥活人,连微生物都看不见,干净原始,没有人为开发过的痕迹,就是空气中的氧气浓度有点低,昼夜温差挺大的……”
电话那头的众人一齐沉默了。
工藤新一:“你这是把自己干到哪儿来了?还是地球吗?”
“害,我们收集了高专那块地上的【虚无残秽】,此等极端危险之物,当然不能在地球处理啊。”
“所以你就跑到太阳系的其他行星去了?”
不愧是开拓者的优秀脑回路。
夏油杰思索:“按照公司颁布的文明领土划分标准,整个太阳系的恒星、无主行星和卫星,应该全部属于地球人的集体财产,等到人类不久后有了载人航空的完整能力,大概会开飞船过来开发这些星球……”
五条悟打断了他:“但现在的政府又管不着,穹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支持你。”
“你们准备用什么办法销毁?”
“丹恒在苍龙濯世,要是不行,三月会用六相冰把它们封印起来埋到地下,银枝说他非常愿意花费百年时间用纯美的训诫感化虚无……我拒绝了他。再不行的话,直接把这玩意儿丢到公司的船上,让他们帮忙解决也可以。”
“哈哈哈,最后一个方案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我是真想这么做来着……哎呀,丹恒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口嗨了……啊,好好好,用球棒敲碎三月失误导致的冰面对吧,没问题……咳咳,那个,我还有事儿,先挂了啊。”
滴滴的忙音从挂断的电话里传来,众人面面相觑。
“难怪列车组这几天都没什么音信,感情是跑到外星球去了。”
“不愧是他们。”
加拉赫踩下刹车,“我们到了。”
众人下车,跟在脚步子快迈出火星的灰原哀身后,很快找到了安置受伤科员的精神科住院区。
大概是精神科的缘故,走廊冷冷清清,白色的灯光打在地上,印下一个个影子。
路过的一个个病房房门紧锁,漆黑无光的窗户像是幽灵一样盯着他们。
一个身穿病服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唱着别人听不懂的儿歌,一转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众人没有多加在意,只有工藤新一在墙上的一张住院区地形图前驻足了片刻:“这座医院的住院区一共两条相连的走廊,尽头都是电梯,从401到444,再从445到490……”
灰原哀说:“我记得他们的病房分别在445,446,447,当时为了方便,专门把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这里是444病房……”
紧接着,她的话音没了下文。
看不见东西的五条悟没搞懂:“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了?是不是到了?”
他听见女孩细如蚊呐的声音在猛烈打颤:
“我们又回到了刚刚的401。”
一首诡异的童谣又被细嫩的童音哼唱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快自如的脚步声,如同暮日的楼鼓,重重击打在每个人的心灵上。
第102章 无限副本七天体验卡(四)
鬼打墙。
不管往前怎么走, 最后都会回到最开始的起点。
再往后面电梯的方向走,经过空无一人的住院前台,扑面就是一团化不开的黑雾, 发现自己又站在了444的病房门前。
“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都没用……”
“好端端的一家医院,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刚进大门时还挺正常的。”
“要说精神科住院部的特殊之处,就只有加拉赫提到的那个【模因病毒】了,”灰原哀按上自己心跳过快的单薄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暗忖道:“看来那些患病科员感染的病毒,已经蔓延到了整个精神科住院区。”
她深感自责:“是我疏忽了,当初就不应该把他们送到大医院来……”
加拉赫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小哀, 这不是你的错。病毒过于棘手, 不是对其认知不足的地球人能对付的。”
他翻出手机, 看着999+的网速:“这片区域没有信号,看来只有靠我们自己出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和通信设备, 果然,半点消息都发不出去。
“如果病毒连接了一群人的精神领域, 很有可能营造出类似于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鬼打墙场景, 但我相信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也许就藏在这个场景之中。”
五条悟抬起下巴,指了指走廊正前方:“比如, 那个唱歌贼难听的小鬼?”
那个穿着病服、身形瘦弱的小男孩又蹦蹦跳跳地小跑了过来, 嘴里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天使在微笑,狱火在燃烧……angels, angels……我注定通向彼岸,托举你的光芒……”
这次所有人齐刷刷站在廊道一边, 紧紧注视着的五双眼睛恨不得放出X光,不敢有一丝疏忽大意。
“奇怪,我怎么看不清他的脸?”家入硝子小声说道。
除了不能视物的五条悟,其他人也是如此。
小男孩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团白气,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五官。
他好似感受不到众人的灼热目光,欢快地从众人身边跑过去,橡胶拖鞋踩在坚硬的瓷砖上,一声接着一声的踢踏清晰可闻。
五条悟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手指,卡准时间,长腿一迈,正好抵在男孩即将迈出的一只脚前。
要不是男孩紧急刹住车,势必得摔个大马趴。
其他人:……
男孩像个木偶一般卡嚓卡嚓转过头,歌也不唱了,死死盯了他半晌,然后又扭过头,绕开了那条故意作乱的大长腿,一溜烟跑走了。
最危险的情况没有发生,紧张到差点忘记呼吸的夏油杰为挚友抹了一把汗,冲上去揪住他的耳朵,沉下了脸:“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悟,你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一个空有蛮力的普通人,而且还看不见……这种危险的尝试,以后不要再做了。”
“哎哟!杰,轻点儿轻点儿……”
五条悟怪叫连连,双手护住自己的宝贝耳朵,生怕被人直接拧掉:“你不懂,就是因为看不见,我才不怕他嘛。”
加拉赫上前劝架:“你俩别斗嘴了,我不鼓励和五条一样的大胆尝试,但不得不说,他的这一次尝试还是很有价值的,起码证明了那个小男孩疑似感染,但有一些知觉和思维,没有彻底沦为傀儡工具。”
工藤新一出声:“白雾把他的脸遮住了,我没有在那个男孩身上发现有用的线索。”
“我也是……”
“我顶多能看出对方的身体不太健康,都瘦成皮包骨了……”
“要不直接抓起来审问审问?他方才就瞪了一眼五条悟,也没做别的,也许没啥战斗力?”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孩听到了他们的大声密谋,不管怎么呼唤也不出来了。
“好像把人吓跑了。”
线索暂时中断。
工藤新一提议道:“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还没有进走廊边的两排病房里看过?”
“你说的倒是简单,”灰原哀不安地抓着加拉赫的衣角,把衬衫都捏皱了,她摸了摸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这些病房的窗户黑漆漆的,窗户甚至有的还装了铁栏,大门更是紧闭,鬼知道里面住着些什么东西,直接让人丧失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一个不小心,解谜游戏秒变逃生。
更何况他们的队伍里还带着两个小孩和一个残疾人,负面buff拉满了。
医学生家入硝子虽然也极度不情愿,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总得进去一趟吧,目前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些病房了。啧,等出去以后,我恐怕就要对医院有阴影了……”
“一间一间来?”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夏油杰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忘了,眠眠不是比较擅长搜寻吗?也许它能带我们找到出路。”
加拉赫摇了摇头,遗憾道:“很难,我在这里不能把眠眠放出来。”
“对哦,沉眠是【模因生命】来着,放出来岂不会也感染上病毒?”
“是这个道理没错,【模因病毒】防不胜防,我们都有感染的可能。”加拉赫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恐怖的话,“根据小哀的描述,科员所感染的病症表现为无精打采、胡言乱语、宛如丧尸,好在现在看来,我们中应该暂时没人感染。但是在这里待越长时间,风险就越大,我们还是尽快行动起来吧。”
他和夏油杰互相点了点头,全场战斗力最强的两位男士站在门前,将众人护在身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把手。
“咔咔。”
没按动。
“门好像锁了……”夏油杰皱眉,这不太对吧?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加拉赫已经转身走到另一间病房前:“那就下一扇。”
从401试到443,四十多个病房,全都上了锁,没有一道能打开。
其他人也从一开始随时准备跑路的紧张状态变成了麻木,甚至有些百无聊赖。
“最后一道门了,要是这扇门再打不开,我们只有再找找其他线索了。”
他们停在了444的房间门前。
夏油杰按上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掰,“咔嚓”一声,不同于以往四十多道上锁门的触感让他不觉一愣,从脚底升上一股寒意。
“444……没有上锁。”
他缓缓推开房门,一间干净明亮的病房映入眼帘。
整个病房空空旷旷的,桌椅上摆放着几张病历单,一张孤零零的白床挤在角落里,最里面的帘子遮挡的是卫生间。
加拉赫率先挤进去,粗略地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招呼众人:“进来吧。”
家入硝子拿起那几张病例,和灰原哀一同凑上去查看:“这是……躁郁症?病历的主人名字被涂掉了……”
工藤新一翻箱倒柜地寻找着有用的信息,其他人也没闲着。
盲人五条君派不上用场,只能找了张柔软的病床坐着,嘴上不忘说着风凉话:“感觉在玩儿无限副本,我们已经找到boss的老巢了,boss本人该不会一会儿就要找上门来了吧?”
夏油杰敷衍回应。
病床还挺暖和,他一坐那儿就觉得不想再动弹了,秉持着不躺白不躺的原则,快要一米九的身板一个后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便靠上了枕头。
夏油杰偏头看过来,瞳孔紧缩:“悟,不要随随便便碰房间的东西,你那些恐怖游戏都白玩了吗……”
“啊嘞?对呀,我怎么这么松懈?”
五条悟呆呆地抬起头,就在这时,本来坚固稳当的床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动,几条束缚带如同毒蛇般从床下哗啦啦钻了出来,几息之间便将男大瘦瘦长长的四肢扣在床上,力道大得几乎要箍断骨头。
“我去!什么东西?”
不幸中招的五条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急调动浑身上下的力气,与一副不勒死他不罢休的束缚带展开顽强对抗。
放在以前一发“苍”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却成了生死攸关的拉扯。
其他人匆匆放下手中之事围了上来,满脸急色。
加拉赫牢牢抓着脖子处的束缚带,确保他还能喘气,粗糙的手背上红光微亮,冒出一小撮火苗,作势要烧断束缚带,却仿佛触碰到了水一般,转眼即逝。
“这东西能吸收并且无效化我的力量……莫不是【虚无】之力的造物?”
夏油杰一边额角青筋冒起,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下吃亏了吧,下次还让你到处犯贱!”
五条悟白嫩嫩的脸皮都憋红了,干涩的喉咙更是咳嗽不止:“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咳咳……*日本粗口*……女鬼,你也别光站在那儿不动啊,不想我死就过来搭把手……”
家入硝子大喊道:“你俩别贫嘴了,把力气用在正事儿上!我感觉这玩意儿快要把他五马分尸了!”
工藤新一和灰原哀因为个子和力气差异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名侦探的脑子疯狂运转,到底是怎么回事?房间怎么突然活了过来?但为什么我们刚才翻箱倒柜就没有触发陷阱呢?
一瞬间,福至心灵。
他马上蹲下身子,探头看向床底。
漆黑一片的床底,一双咕噜直转的红眼珠子和他悄然对上了视线。
仿佛蜘蛛盯上了猎物。
工藤新被吓得一下子坐倒在地。
灰原哀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忙问道:“怎么了?工藤?床底下有什么吗?”
他艰难地开口道:“是……那个小男孩。”
五条悟闻言大叫:“不是吧?小屁孩儿还挺记仇的,我不也没把他绊倒吗?”
工藤新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看见那个扒在床板下、身体倒悬的男孩冲他张开一口尖利的牙齿,桀桀直笑。
他的头顶仿佛有一道惊雷霹雳而下,工藤新一这才猛然发现——那个男孩儿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模样!
一条突然窜出来的束缚带绑上了他的脚踝,把他往床底下死命拉。
灰原哀立即抓住了他,但女孩的力气怎能跟一只力大无穷的鬼相比?
两人被拉得一倒,两颗小脑袋磕上硬邦邦的地板,发出“碰”的两声巨响。
正在忙着解救五条悟的三人一时半会儿松不开手脚,生怕一松开床上的人就没了,但又不能忽视那边的情况:“糟了!工藤,小哀!”
就在两个小学生即将被拖入未知的床底之际,房间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把高速旋转的手术刀径直飞了进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缠住工藤新一的束缚带应声断裂。
夏油杰眼前一亮,伸脚,踩住地上的那把手术刀的刀柄,将刀身弹了起来,一手接住,哗哗几下,也将五条悟身上的束缚带尽数切除。
“没事了!”
加拉赫低头看向床底,犀利的眼睛扫了扫,“那个小鬼不见了,应该是跑了。”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家入硝子腿软得很,想找个地方坐,腿碰到了椅子,又立马精神起来,压根不敢坐下去,生怕重蹈五条悟的覆辙。
五条悟大汗淋漓地爬起来,咽不下这口气:“下次再让我遇见他,我一定要把那小鬼绑到火箭炮上发射到火星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危机,他们一齐看向门口。
穿着一身白大褂、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站在逆光的地方,单手叉腰,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
“你是谁?”
金色长发的美人轻点朱红的唇瓣,暗示道:“你们不认识我了吗?刚才不是还想找到我吗?”
工藤新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是你……贝尔摩德。”
“你竟然醒过来了?”
贝尔摩德将几缕碎发别在耳后,关上房门,正色道:“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总而言之,整栋精神科的楼层都变成了一个恐怖游戏副本,副本的NPC就是那些病人。自从我醒过来后,我一一把他们关进了病房里。只剩下一只还没有关进去,就是那个小鬼,他在现实中有多动症和躁郁症,攻击性很强,我也不敢跟他硬碰硬。”
她说得有条有理,逻辑清晰,被她救下的众人很难不交托信任。
工藤新一无言沉思片刻,突然说:“贝尔摩德,你在撒谎,你不想让我们查明事情的真相,对吗?”
贝尔摩德的笑容一僵,“为什么会这么想?柯南?我们都是受害者,理应团结一致才对。”
她主动示弱:“黑衣组织已经覆灭,我的身份也已自由,如果你想和我计较那些恩怨情仇,我悉听尊便,但……不是这个时候。”
昔日敌人的真诚以待让灰原哀有些动容,“工藤,要不……”
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几近落泪、请求垂怜,钢铁直男新一君丝毫不为所动:“我当然不是因为过去的事质疑你。而是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
“巧合?世间的巧合多了去了,你就要怀疑我?”
“不,我如果只是单说这个事实,远不足以构成逻辑链条。”
个子不高的小学生一步步上前,挺胸抬头,气势却仿佛有两米八,他直视女人的一双幽深瞳孔,说:“贝尔摩德,一个巧合不能解释问题,但无数个巧合下来,你的小把戏也暴露了。”
贝尔摩德也不甘示弱:“说来听听。”
“你暴露的第一个破绽——连加拉赫都烧不断的束缚带,为什么你能用手术刀轻易切开?”
她镇定地解释道:“因为手术刀是这个副本自带的道具。”
“是吗,”名侦探不置可否,“我要质疑你的第二点,为什么你口中那个得了躁郁症的小鬼,他的长相和我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他还未来得及告知,所以剩下的人一时皆有些惊讶。
贝尔摩德:“这说明不了什么,柯南。”
工藤新一反驳道:“不,当然不对。结合加拉赫和灰原透露的信息,感染上病毒的人的精神世界会连接在一起,而那些患病的科员,表现的第一症状是心智被夺走的痴傻状态,而你,却还能和我们正常交流说话……”
“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并且它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你所谓的‘副本’,实际操纵者其实就是你,贝尔摩德,对吧?”
金发女人的身躯一震,干笑两声,“无稽之谈。”
“你先别急,我还有一个推论——这层楼反映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现实,而是你的记忆和现实的叠加状态。病床上的束缚带捆绑住的,恐怕不是那个有躁郁症的孩子,而是那场手术结束后的你。”
贝尔摩德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紧捏着的手术刀一下子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刚才想要用束缚带杀死五条,后来我发现了床下的小鬼,所以你又临时改了主意,想要借此机会博取我们的好感。”
他淡淡地说:“试图杀死五条,是因为他是我们这些感染者中,最有可能威胁到你所编织的谎言的人,对不对?”
灰原哀惊诧不已:“什么?我们都被感染了!?”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没错,事实上,从回到实验室开始,所有人,只要是能看得见东西的人,病毒顺着视觉媒介,进入了我们的精神,我们其实都是感染者。”
“但,有一个人例外。”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啊?我吗?”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是很想承认:“没错,就是因为五条用绷带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只靠耳朵来行动,反而避开了病毒。因此,只有他能听见那道贝尔摩德不想让我们听见的声音。”
夏油杰后知后觉:“是悟说的那个女鬼?”
莫名其妙成了全村希望的五条悟嘿嘿傻乐,用两个鼻孔对着他:“我早就说过有个女鬼在我耳边嘀咕了一路,是你自己不信!”
夏油杰:“……参考你的为人处事,我哪儿分得清真实和谎言。”
家入硝子陷入思考:“我也没把悟的玩笑话当真,但没想到新一你竟然这么敏感,把这些细节都记在了心里,不愧是职业侦探啊。”
加拉赫抱胸站在一旁,嘴角含着笑,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正在激情发言的名侦探,而后垂眸,不动声色地瞟向五条悟的身边——那个众人都未曾亲眼看见的、穿着旧式和服、神情恍惚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你耳边说过什么?”
“她平时不怎么说话,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喊我俩的名字,说什么守护世界,保护人类……现在想想,不就是天元那个老古董的理念吗?”五条悟凝神去听,“她这会儿又在说虚无……等等,【虚无】?”
“我们不是在谈病毒吗?怎么又扯到虚无上面去了?”
贝尔摩德苦笑一声,自觉接过话茬:“……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让我告诉你们吧。”
“那个女人自称天元,曾经是一位咒术师,你们应该彼此认识。”
咒术组三人发出一声衷心的疑惑:“啊?天元怎么还没死?”
加拉赫:“……她现在应该是处于被【虚无】浸透的【模因生命】状态,没那么容易死,也正是由于虚无,病毒反而对她不起作用……呃,这些都是我猜的,我其实也看不见她,真的。”
贝尔摩德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模因,我只知道她找上我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沉默寡言的状态了,丝毫不受影响。”
“宫野博士,我确实从一开始就化名为玛丽莲,加入了你的实验室,但我自认我的平时表现,对得起那张简历和合同,从未在研究上有半分马虎。”
“你居然就是玛丽莲……”
现在的贝尔摩德展现的是她最真实的样貌,和伪装成玛丽莲时的外表截然不同,也难怪灰原哀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即便是公司来到了地球,我也始终坚信以你的才华完全可以研制出ATPX4869的解药,因为当年的那场手术……我也正好需要它,这本来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但是……”她从牙缝里哆哆嗦嗦地挤出话来:
“就在三天之前,我和往常一样正在书写实验数据,马上就要开始第二次药物测试时……就在某个时刻,我并不知晓的某个时刻,我清楚地感受到,胸口那一枚散发着微热的【记忆】,正在朝我倾吐着刻骨铭心的思绪,我坐在那儿,只觉得心跳停止,视线天翻地覆。”
一向优雅的千面魔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看到了——天地只余黑白两色,死亡都在这里迷了路。只有她,也只有她,那个拿着武士刀的紫发女人,她似有所觉,朝我回眸,只是那么一眼,啊,我瑟瑟发抖,灵魂都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她的瞳孔是不可揣测、不可直视的深渊,将一切虚无的阴影吸入其中,捣成粉碎……”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吞没了我,我还在机械性地动笔……而等我回过神来,实验室的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和我先前一样的症状,失去意识,神智全无。”
“天元那时就飘在我的身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她说我已无可救药,那个恐怖的女人,穿越时空的限制,于遥远的星河外察觉到了我的偷窥,很快就会赶来。”
“她期望那个女人让她脱离苦海,但我却恐惧她的到来,不全然是一种实力不对等导致的害怕,而是一种更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你们不会明白的,就像一个为了活着苦苦挣扎的重症患者面对一个执行安乐死的医生,那种绝望,癫狂……”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贝尔摩德脱力地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自嘲道:“但至少,我的angel还在微笑……这就够了,我坦然面对,身心湮没的【虚无】结局。”
在风和日丽的外界,阳光正好。
医院负责咨询引导工作的前台护士今天见到了一个奇怪的来客。
一身成熟飒爽劲装的紫发女人迈步走来,一开口,音色淅淅泠泠,如一轮锋利的弯月银刀,微微弹振。
“你好,我来找……”
美丽动人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稚子般的懵懂迷茫,黄泉歪了歪头,声音忽然顿住:
“……我要找谁来着?”
第103章 虚无令使七天体验卡(五)
“女士, 不好意思,您要找谁?”
护士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眉眼如画的清冷女人轻轻摇了摇头, 向来沉静幽深的冷眸染上了一丝细微波动,她忽地抬起了薄薄的眼睑,隔着繁多密集的人流,精准地锁定了一个方向。
护士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您在看那里吗?那里应该是外科住院区。”
黄泉看了她半晌,低声自语:“整座医院都已经被感染了吗?”
“女士, 您在说什么?”护士微笑问道。
“不,没什么,谢谢你。”
黄泉改口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她了。”
护士不明所以, 但还是按照工作习惯传达了祝福:“好的, 女士, 希望您看望的病人能早日康复。”
“病人吗?”
独行于银河的【自灭者】垂眸淡道:
“不,她不是病人。”
“我与她之间存在的唯一关联, 大概就是——我们都以【黑洞】为太阳,不论是过去, 现在, 还是未来, 将一同跋涉于,那条淙淙河流中。”
俳句短诗般的袅袅余音消散在了消毒水味的空气中, 当护士猛然间清醒过来, 却发现眼前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通常意义上,医院是最能见证生离死别、人情冷暖的地方。
人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 是物理上的死亡。
病床上的老人身上插满了管子,身躯早已瘦若枯骨, 只剩下一口气在苦苦吊着。
病床旁,男人红了眼圈,女人在抽泣,年幼无知的孩子尚且不知道何为死亡,依偎在父母怀里,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四处张望,无知无觉地经历着人生的第一场告别。
见惯了生死的医生推门而入,看着心电图归于一成不变的寂静,听着病人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冷漠地宣布:“家属记得来填一下表。”
如天使羽翼般洁白无暇的红十字建筑内,每日回荡最多的,不是上帝的殷殷救赎之语,而是死神镰刀锁链的嗡鸣。
每一个悲伤的故事,每一个绝望的前奏,如无孔不入的涓涓细流,渗透进有机生命的人生。
第二次,是在熟人的记忆里死亡。
当孩童长大成人,这一场悠久古老的告别,注定只能埋藏于记忆废墟,就像渴望飞行的鸟儿,注定要脱下那件无用的黄金衣。
“你觉得他们可怜吗?”
墙影交错,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飘在半空中,向她发问。
正在研究医院地图的黄泉抬起头,即使大白天面前出现了一道没有影子的孤魂野鬼,她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意外之色,仿佛对她而言再正常不过。
她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觉得,你呢?”
天元回答:“我曾经觉得人类很可怜。我们被迫与异族相恨相杀,撕扯千年,我因此立下抱负,要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我和友人渐行渐远,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现在回想,我又何尝不是呢?当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过也是一介可怜之人。”
黄泉认真地倾听着。
天元又说:“我的灵魂漫无目的地漂泊着,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我很快就要消散于世上。可我仍然痛苦不堪。”
“渐渐褪去自身的色彩吗……在我残存不多的记忆里,我还记得一位优雅端庄的忆者,她和你的生命状态几乎相同,只是她没有失足跌落那条河中,我给不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可以给你一个确凿无疑的回答。”
黄泉问:“你的诉求是什么?”
“我吗……”
天元说:“沉眠之主的使者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你,褪下你的刀鞘,结束我的苦难。”
黄泉却避而不答:“能让我拔刀的理由,从来只有一个。”
“武士挥刀的理由……”
天元有所明悟,转身抬手,指向斜后方的不远处,被虚假笼罩着的那一层病房:
“你看到了吗?新生和死亡交织之所,也纠缠着分辨不清的谎言和迷雾……”
“一个自知可怜的女人,一道无妄之灾,引来了你的瞥视。她以为此身泯于寂灭,但当我真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却生出一股怀疑——也许,你不会那样做。”
黄泉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单纯的困惑:
“瞥视一词,用在这里似乎不妥。我从未见过你所说的那位女士,也从未想过要给她带来【泯灭】。”
天元沉默了。
贝尔摩德这是自己吓自己?
“那,您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片弹丸之地?”
“我本游历于千万光年外的一颗无名星球,寻找着祂留下的足迹。就在我即将再次启程之时,从银河那头,一道穿越了时空阻隔的微弱目光,遥遥投射在了我的身上。”
令使级别的感知向来敏锐。
“我隐约间有些熟悉之感——我只在一位忆者那里有过似曾相识的体验。所以,我便来了。”
就这么简单?
天元看着有问必答的女人和她那高冷桀骜的外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么现在的您,感觉又如何?”
“现在……包括【虚无】在内,这颗星球给了我很大的惊喜,我并不后悔来到这里。”
她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未来打算:“地球不仅有列车的停靠,还存在着无数繁星般璀璨的秘密。待到解决完这件事,我会在此暂住一段时间,也许我能和他们一起,再次收获一些难以忘却的回忆。”
“……您一定会的。”
认识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宇宙级强者,天元再无遗憾,喟然道:
“我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咒术师们的前路还很长,已经不需要我的守望。新世界,一个不属于我的新世界,比我想象得更早来临,它可能更好,也可能更糟。但无论如何,都已和我没了关系。”
“所以?”
“我是新世界的旧人,请您以您的方式,葬送我的前路吧。”
她的理由听上去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黄泉长叹一口气,右手熟稔地抚上细长的刀柄:
“那么,我会予以见证,行走于这条命途河流之上,你和她的命运。”
晴朗的天空突兀地暗了下来,一片阴云遮蔽了太阳。
路上的行人纷纷抬头,看见银色的雨丝倾洒而下,密密地织着网,如同监狱的铁栏,将世人困在其中。
医院大门即将出行的人群骚乱起来,不少人抱怨天气变化太快,自己出门没有带伞。
嘈杂的人声和保安维护秩序的喊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听不真切。
多次进化的【模因病毒】仗着肉眼无法看见,变成了医院内人人背上的一只肉翼恶魔,不仅狡猾地遮住了负重者的双眼,也自欺欺人地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医院本该是救死扶伤的地方,紫发的高挑女人却站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拔出了腰侧佩戴着的,用于杀人的刀。
锋刃铮铮作响,有如回应主人心头的呼唤。
这把故乡的刀,一度替她背负下无数血债,其上翻滚的离壳灵魂,有恶徒,有路人,有亲人,有同伴。
经常擦拭的干净刀面倒映出握刀者的面庞,恍惚间,一个头顶红色鬼角的人影一闪而过。
长刀出鞘,天地失语,万物静谧,唯恐惊扰。
人的第三次死亡,是在世界的记忆中死亡。
那些留在历史书本上的短短几行字,凝聚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真实坎坷的一生。
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没能留下名字,他们会随着亲人的离去而彻底被世界遗忘。
即便如此,在三次死亡到来前,人还依然要活着。
因为星空绚烂,因为百花缭乱。
因为生命的酒浆浸漏不休,因为欢筵还未到散场的那一天。
跋涉于【虚无】之河的使者低吟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瘫坐在地上的贝尔摩德似有所觉,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加拉赫把两个身板脆弱的小学生抱在怀里,憋得人出不过气来。
灰原哀:“大叔……你的胸肌好闷……”
“……忍忍吧,我感受得到能量的溢散,那位令使恐怕就要拔刀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得保护好你们才行。”
五条悟泪眼汪汪:“我呢,我不算人吗?我刚刚差点就死了唉!”
夏油杰:“别丢人了,悟。”
家入硝子躲在加拉赫背后:“加拉赫,你认识的那个令使,真的不会误伤我们吗?”
“我对她的了解不多,更多是开拓者告诉我的,那位实力强大的女士,并非本性凶残之人——但她的刀确实凶残无比。克劳克影视公园的惨剧至今还记载在猎犬的档案上。为了修复她挥出的那道恐怖的刀痕,担任临时导演的穹投进了无数心血和钱财,上百个工人耗费数月,才得以基本恢复如初。”
“开拓者怎么什么都当过……”
“既然如此,那她真的会选择杀了贝尔摩德吗?”
加拉赫狡黠地眨了眨眼:“答案显而易见。不过我想,有些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心安接受现实。毕竟……那个蒙蔽眼睛和心灵的模因病毒还没有得到消杀呢。”
“你的意思是……”
下一秒,漫天刀光淹没了他的未尽之语。
然而,紧接着弥漫全身的并非深入骨髓的疼痛,而是大脑陡然一轻,好似一种潜藏颇深的禁锢锁链被硬生生砍断了,困于水下的精神得到了自由,飞入高空翩翩起舞。
贝尔摩德怔怔地睁开眼,呼吸一滞。
纯黑的海面之上,一轮白色的圆环散发着微光。
“那是黑洞,亦是解救。”
一只戴着半指黑手套、骨节分明的玉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黄泉看着她,说: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看见了你的记忆。灰暗的记忆深海,始终有一道光,顺着缝隙透了进来。”
黄泉的轻声叙述,和曾经黑天鹅对她心灵的剖析丝毫不差。
“你还在守护他们,就像方才那个自称旧世界、却也拥抱了新世界的女士一般,对吗?”
贝尔摩德已经震撼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想,这样的你不该就此湮灭,不该融没在无始无终的虚幻中。”
“……”
“站起来吧,你我的路,还很漫长。”
她低头不语,像个刚出世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搭上了黄泉的手,一起走向那轮孤寂的圆月,那片未知的海域。
第104章 星际赌徒七天体验卡(六)
令使挥出无想的一刀, 一切躁动,一切喧哗,一切纷繁, 都通通沉寂了。
时间停止了流逝,众人只感觉浑身一轻,身体便回到了现实之中,仿佛一道无形的隔膜被打破了,外界的人声由远及近, 由小到大,摇摇晃晃钻入他们的耳朵。
头顶的指路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精神科住院区”,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走来走去,还不时有穿着黑白条纹病服的病人嘻嘻哈哈互相傻笑, 有些病人则是蹲在墙角碎碎念, 好像把自己当成了蘑菇。
“这才是我熟悉的精神科嘛。”
灰原哀看着眼前与她第一次来医院相似的场景, 欣慰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
“是啊,太不容易了, 副本总算通关了!”
五条悟yes了一声,跃跃欲试, 作势要和挚友对拳。
夏油杰也没多想, 正准备和以往一样来一次默契的庆祝仪式, 结果就眼睁睁地看见一只沙包大的铁拳恰好错开了那么一厘米,直接往自己的胸口袭来。
“悟!”
两个男大又差点打了起来。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站在401的门口, 又是大叫又是拳打脚踢, 虽说精神科住院部本就不怎么安静,但他们的动静未免也太大了。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这边好几眼, 看得剩下几人都有些尴尬,好像他们莫名其妙就成了管不住自家熊孩子的熊家长。
灰原哀:“……明明我和工藤才是小孩吧。”
工藤新一也想说什么, 却没想突然跑过来了一个蛮横的小孩,把名侦探的小身板撞得一个踉跄,他正要发火,眼睛一瞥,看见那个小胖墩儿的病服上挂着自己的病房号——444。
原来是那个有躁郁症和多动症的小孩儿。
他立马熄火了。
被束缚带捆住顺地拖的恐怖体验历历在目,虽然知道不过是贝尔摩德吓唬他的把戏,但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惊险过的工藤新一仍心有余悸,连带着对医院都有了一丝敬畏之心。
灰原哀带着他们去了科员所在的三间病房,果不其然,科员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正常,正被医生拉走办手续出院,偌大的病房很快就没了人。
唯独一个床位上空空荡荡,没有人躺过的痕迹,叠好了的方块被子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
“那个就是贝尔摩德伪装的玛丽莲的床位。”
灰原哀的语气中似有无限的落寞和遗憾:“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我本以为玛丽莲能成为下一个博士,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原来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加拉赫看了一眼手机,“黑天鹅那边告诉我她的病毒也被解除了,我让她去亲自谢谢黄泉。”
“黄泉……这个名字起的可真是到位。”
五条悟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还是总感觉身体哪儿缺了一块儿。
“放心,你身上除了眼睛,没有一个地方有毛病。”
夏油杰揉了揉还在隐隐发痛的胸口。
“胡说!我的牙齿都快被你打掉了!你还整天说硝子力气大如牛,明明你自己才是吧!”
家入硝子微笑:“谁说我是牛?”
夏油杰的小眼睛乱飘,连忙转移话题道:“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宇宙顶尖梯队的实力。【虚无】的令使,对力量的控制堪称恐怖,我们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受到无辜伤害。”
“你们,在叫我吗?”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冷淡低沉的女音,把众人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紫色头发的高个子女人抱着一把刀站在门口,眼神无波无澜,显得不近人情。
她的穿着很有个性,勾勒出女人完美的身材线条,脚踩一长一短的高跟皮靴,露出左大腿上的火焰纹身。
加拉赫率先打破死一般的沉默:“哟,黄泉,我是加拉赫,还记得我吗?”
黄泉沉吟片刻,犹豫着开口道:“匹诺康尼的猎犬……在那时,我偶尔会感受到那座雕像的注视。我还没有忘记你。”
加拉赫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好了,进来坐会儿吧,这里有不少椅子。”
女人果真呆呆的走进来,坐在了加拉赫的旁边,朝其他人点点头,“你们好。”
其他人:“……你好。”
意外的纯良呢。
也难怪加拉赫这么笃定她不会杀死贝尔摩德。
灰原哀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黄泉小姐,请问天元和玛丽莲……贝尔摩德她们去哪儿呢?”
黄泉:“那位以模因生命出现的女士,我以体面的方式厚葬了她的过去。至于另一位……她已经离开了此处,去寻自己的路了。”
“这样吗……”灰原哀笑了一下,又换了一种问法:“那我还能见到她吗?”
昔日组织令人闻风丧胆的千面魔女,到实验室里人见人爱的玛丽莲,再到现在挣脱身份束缚、重获身体和精神自由的她。
宫野志保心想,自己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她的生命历程的完整见证者了。
黄泉回答:“抱歉,我无法给予你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引路人,虚无的河流静默如死水深潭,但我们仍需启程。”
五条悟:“听不懂诶,虚无都是谜语人吗?天元也是……”
夏油杰:“没人和你说话。”
加拉赫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原来她已经踏上命途了吗?【虚无】的命途可不好走啊。”
“没错,但夜色仍需有人来守望。”
在他们闲聊的功夫,灰原哀已经抓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纸笔,哗哗动笔,工藤新一凑过来问:“你在写什么?”
“经过刚刚那一场比药还刺激的清醒经历,我觉得自己的实验灵感又来了,说不定真的能行……”
“你还真是狂热。”
家入硝子伸了个懒腰,说:“我们这次的委托应该算是圆满结束了吧?”
“当然,还要多亏了三位,特别是五条先生。”
五条悟害羞道:“哎呀,当面感谢让人多不好意思。”
“咳,按照之前的委托,你们既然不要金钱报酬,那么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你们提供帮助,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吧。”
地球顶级生物学家自信地说。
女大学生第一个举手:“有没有能让人喝了就不困的咖啡?我现在已经对市面上的所有咖啡有抗体了。”
灰原哀:“嗯……因为你的专业,硝子,很不幸的告诉你,你在未来可能还有很长的熬夜生涯要走。如果我现在给你发明了这种咖啡,你可能过一两年又没有作用了。”
“可恶,学医天打雷劈!”
夏油杰也说:“我自从失去咒灵后,胃里老是犯酸水,吃什么东西也吃不好,一个月下来瘦了有五六斤,比苦夏还难受。医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给你开点儿药,调理一下肠胃吧。”
五条悟最后一个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激动得通红:“我想要一台机甲,就像萨姆那样的!”
灰原哀打出一个问号:“萨姆是谁?不过你说的机甲我听懂了,抱歉,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你应该去问问公司。”
温柔地注视几个小孩互动的黄泉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星核猎手的萨姆,来自覆灭已久的【格拉默共和国】……据我所知,宇宙中尚且活跃的,只有他一个格拉默铁骑了。”
猝不及防吃了一口大刀,五条悟默默坐了回去,“……好惨。算了,我不要格拉默机甲,公司卖不卖机甲,我想开一开。”
夏油杰忍不住一拳捶上他的脑袋:“我记得很久之前穹就给你说过了,你怎么老是揪着机甲不放?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把你的眼睛治好吗?整天装成瞎子觉得很好玩吗?”
“嘿!杰,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我是个瞎子,咱们这把就全军覆没了!”
“都说了只是巧合而已!”
病房很快又闹腾起来,拱火的,劝架的,隔岸观虎斗的,空气里都是快活的氛围。
“没想到时间已经过了快一天了。”加拉赫打开病房的电视,“看看公司整了什么幺蛾子吧。”
“最新快讯,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负责人,利维坦·俾斯近期推出【银河大乐| 透】。根据发言人透露,该商业模式的运作体系为全民皆可参与,只需投入一枚信用点货币,人人都有机会成为中奖的幸运儿,一跃成为宇宙富豪。”
“目前,已有多家地球资本参与【银河大乐| 透】的运作,较为有名的包括米国首富保罗·史密斯的母公司,赤司财团,迹部财团,铃木财团……”
看完新闻,夏油杰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不就是买彩票吗?”
“而且不只是公司,还有这么多家地球资本都参与了进来……”
“显而易见,公司是想用分蛋糕的方式把地球资本都拉入他的麾下,利维坦·俾斯……这家伙可真是不简单。”
政府还要考虑民众的立场和态度,顾虑政治影响,但是资本不一样,资本家只需要盯着金钱,哪里有商业价值,哪里就有这群鬣狗的身影。
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律。*
更何况,和宇宙最大资本家合作所赚取的高额利润,可不只是100%啊。
【三人成猫】
垃圾桶のking:你坏!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亲爱的无名客,何出此言?
垃圾桶のking:你别装傻,我在模拟宇宙中玩了好多次【银河大乐| 透】,这玩意儿的真实运作模式,明明是把许多新世界文明都拉下场,互相接盘,最后喜闻乐见地暴雷,好几次我刚拿到手就炸了……
垃圾桶のking:可是在这个宇宙,只有地球一家文明,所以你要怎么运作下去?
垃圾桶のking:该不会全部由你自己幕后操盘吧?!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您可真聪明。但我想说的是,您现在可无权指出这个事实,毕竟“剧本”需要你我二人的默契维护,不是吗?
垃圾桶のking:呵呵,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等着瞧吧(帕姆邪恶笑)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我拭目以待。
一座金碧辉煌的宴厅里,端着红酒杯的利维坦·俾斯笑着放下了手机,对着面前的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说:“你好,赤司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赤司征臣和他寒暄了一番,措辞老练:“感谢利维坦先生愿意为赤司集团提供一个宝贵的合作机会,我们感激不尽。”
他把身边和他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异瞳男生拉了过来,“这是我的儿子,赤司征十郎,他仰慕利维坦先生许久。”
赤司征十郎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说:“您好。”
利维坦·俾斯也对赤司家的独子继承人点了点头,但态度比起他的父亲冷淡了不少。
自家父亲借着小孩的名头顺利搭上了线,赤司征十郎见自己没了作用,悄悄退下了。
打扮华丽的迹部景吾躲在墙角,看见他过来,招呼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一声,“征十郎,来聊聊天吧。”
厌恶宴会但又不得不来的赤司征十郎走了过去,端起一碟小蛋糕,紧绷的肌肉总算放松了下来。
“你最近还在筹备全国大赛?”他闲聊道。
“冰帝今年招了不少有潜力的新人,我对这次的全国大赛很有信心,就是听说立海大的那个部长出院了,今年的立海大估计会是个强硬的劲敌。”
“立海大的网球部长幸村精市吗?我关注过他,他疗养的那家医院就在赤司名下。”
“不过,无论敌人再怎么棘手,冰帝的华丽网球终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迹部景吾挑了挑眉,“日本高中生篮球联赛应该也快要开始了吧?”
“还有两周时间。”
“你期待吗?”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看不出太多感情:“至少升上了高中后,篮球对我而言,不会和之前在帝光一样无聊了。”
二人东扯西扯一番,迹部景吾终于回到正题:“刚才跟那个公司的人正面谈话,你的感受怎么样?”
赤司征十郎放下碟盘,做了一个隐蔽的嘴型:“利维坦·俾斯……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和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迹部景吾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小角落,于是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你也这样觉得吗?我劝过自家老头子,但他怎么说也不听,总是吵着什么‘要是这次不把握住机会,就要被时代远远甩在背后’。劝都劝不住,哈。在宇宙资本面前,我们像哈巴狗一样凑上去,一点儿也不华丽。”
“我的父亲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外星公司进驻地球让他们有了巨大的危机感。如果不赌一把的话,整个公司的商业前路就很有可能因此断绝。”
穿着一袭长裙的铃木园子突然挤了进来,笑颜可掬:“哎呀呀,两个大少爷在偷偷聊什么呢?可不可以让我也听听呢?”
同为财阀家里出生的继承人,三人又是同龄,所以自小便认识,对于园子这种圈子里罕见的单纯心善大小姐,两位男士向来都是把她当成可以交心的自己人。
但二人刚才的交谈,显然是不能让她听见的。
迹部景吾:“等一会儿宴会散了,跟我去我家打几场网球吧。”
“不用跑那么远,我正想邀请你在街边的篮球场来一次one on one呢。”
铃木园子:“哎?你们怎么就这样直接把我无视了呀!我也会打网球的,篮球虽然说不上厉害,但好歹也会一点……”
两个心理成熟的大哥无奈地附和着她。
位于全场最中央的利维坦·俾斯突然拍了拍手,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银河大乐| 透发行在即,趁着这个火候,今晚我也想和在场的合作伙伴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
众人好奇:“什么游戏?”
利维坦·俾斯微微一笑:“银河大乐| 透的进阶版——由星际和平娱乐公司出版的《银河大富翁》。”
“不玩大的,我来坐庄,一枚筹码10万信用点。”
几个公司职工将一杆游戏桌抬在了大厅的正中间,全息投影、即时验算的游戏沙盘让不少人看的眼热,暗忖着这种游戏投放到市面上能有多大的市场。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陪笑着说:“利维坦先生,我们这些人年纪也大了,玩这种游戏,实在比不得年轻人呀。”
“你说得有道理,在场的年轻人这么多,如果有兴趣的,可以来一起玩上一局。”
有几个纨绔子弟听得两眼放光,刚想冲出去,就被家里人拉住了后衣领,“没本事别去丢人现眼!”
他们心里门清,这盘游戏的实质目的,恐怕远没有利维坦·俾斯嘴里的“玩玩而已”那么简单。
铃木园子看着也心动不已,“我要不要上去试试看?我运气一直不错来着……”
赤司征十郎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铃木园子撅起了嘴,只能遗憾放弃。
她的心眼儿虽不多,但好歹在名利场熏陶了这么多年,在这种场合至少能看懂一些熟人的眼色。
庄家已经坐上了位子,而在场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参与游戏。
赤司征十郎刚劝完园子,一扭头,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对自己暗暗甩眼刀,那意思,分明是让他上去试试。
他跟自己老爹关系一般般,于是淡定地选择无视。
却没想下一秒,利维坦·俾斯直接开了口:“刚才我认识的少爷小姐里有几位很合眼的青年才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愿上台浅尝一番呢?”
这句话撂出来,要是再不登台,就是不给他面子了。
果然,这家伙不怀好意。
精致漂亮的红发少年的唇角小幅度的扯了扯,坦然迈步上前,直视公司使者笑里藏刀的眼睛。
“我来。”
铃木园子还在疑惑:“不是说好了不去的吗?怎么他先去玩儿了?迹部你看他……”
结果她又听见身边响起了一道响亮的男声,“我也来。”
迹部景吾决定为了自己的兄弟拼一把。
他给铃木园子递了一个眼神,走到赤司征十郎的身边,并排而立。
“你们这两个大男人,好啊,合伙骗我的呢!”
铃木园子跺了两下脚,装作气愤的模样,但她不蠢,隐约意识到了二人恐怕是身不由己,迹部景吾的那个眼神应该是让自己快点走,于是趁着众人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提起裙摆小跑出了大门。
因为今天下了点儿雨,地面湿润,她跑得又急,尖细的高跟鞋踩在大门的瓷砖上,一个不留神,少女脚一滑,整个身躯往前栽倒而去。
“啊啊啊啊啊!”
铃木园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摔倒和疼痛没有到来,自己反而跌进了一个满是香水味的温暖怀抱。
“小姐,你没事吧?”
被高级香气熏得晕乎乎的铃木园子愣愣抬起头,看到男人长相的一瞬间,白皙的皮肤瞬间烧成了番茄色,头顶轰的一下冒出了白烟。
好伟大的一张脸!
她活像喝了二两酒一般,颠三倒四地连连后退,捂住砰砰狂跳的心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事,帅哥,啊那个,谢谢你,对,非常谢谢你的。”
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男性,令自认阅男无数的铃木园子一时间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心里咬着手帕尖叫不止,价值千万的裙子都被捏得皱巴巴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穿搭不菲、戴着粉色墨镜的金发男人弯了嘴角,这无心的一笑,竟让他的五官都神采奕然起来。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唇瓣,半长的一缕鎏金发丝妥帖地躺在肩上。暗黄的灯光下,衬得肌肤愈发冷白,只觉这人姿仪矜贵,高不可攀,简直不是地球的风水能养出来的人。
铃木园子被男人的绝色美貌晃得挪不开眼,砂金看她没什么大碍,绕开了正在犯花痴的少女走进大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公司打扮的员工。
天呐,那是哪家的大少爷,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
铃木园子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好不容易从直面美神的惊愕狂喜中回过神,然后立马掉转头,决定回到宴会。
抱歉啊迹部,是帅哥迷了我的眼睛!
一进大门,她便听见那道华丽无比的熟悉声线响彻在安静的大厅:
“我最近恰好来地球度假,利维坦,不介意我也来玩一局?”
利维坦·俾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当然不介意,砂,金,总,监。”
第105章 星际赌徒七天体验卡(七)
【一切献给琥珀王】
爱死公司狗:干得漂亮, 战略投资部的砂金兄弟,我虽然不想夸公司的人,但咱俩现在确实是在一条战壕里的队友。你运气好, 我相信你,你去爱死奥斯瓦尔多那个小蛋糕。
(“爱死公司狗”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万信用点)
垃圾桶のking:感谢波提欧大老爷!
(“砂金”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0万信用点)
砂金:小小礼物,不成谢意
垃圾桶のking:(帕姆震惊)
垃圾桶のking:榜一大哥发力了!
(“托帕”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0万信用点)
托帕:私人名义支持一下
(“翡翠”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000万信用点)
翡翠:同上,不代表部门态度
垃圾桶のking:《在揍完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后,宇宙公民把我捧成了星际首富》
爱死公司狗:喵的, 怎么个个都多了一个零?这不是显得我特别抠门儿。他宝贝的。兄弟,你等着。我再去抢,哦不,借点儿钱过来。
垃圾桶のking:各位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今天不把那家伙揍成猪头, 我就把名字倒着念!
赵相机:哇塞, 这么大的决心!
赵相机:不对, 你名字倒过来,不还是念穹吗?
垃圾桶のking: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七月三
赵相机:(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吧唧的.jpg)
(“爱死公司狗”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516.63万信用点)
垃圾桶のking:巡猎速度!
——————
利维坦·俾斯从庄家位置上站了起来,他用了不到半分钟时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拿捏住了一个P40的中层员工对公司P45的高管的恭敬态度, 又兼顾了市场开拓部和战略投资部素来不和的部门恩怨, 吸血鬼般的男人此刻的笑容是一反常态的殷勤热切:
“砂金总监不远万里来地球度假,不如这个游戏就由您来做庄, 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身形颀长挺拔的美少年停住了脚步。
今天下了点小雨, 天气小冷,所以他没有穿那件花孔雀般的青黑正装, 而是选择披了一件修身的咖色大衣,版型简约, 但如果是识货的人来看,一眼便能瞧出这是奥帝购物中心今年推出的最新高定男装,标价足足有七个零。
头顶正上方的奢华吊灯投下堪比白昼的绚烂光亮,为来人深邃浓艳的五官打上恰到好处的阴影,他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享受千万万人敬仰膜拜。
“不,不用。”
砂金懒洋洋地回答道,凑到两个身体僵硬的年轻人身边,眨了眨透亮的眸子,拖长的尾音听上去低沉又危险:
“……毕竟,比起庄家,赌徒更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蛋在面前陡然放大,赤司征十郎瞳孔战栗,强制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想逃离的视线,迹部景吾倒是还算镇定,但是通红的耳廓也暴露了他的真实心境,一句口头禅极小声地脱口而出:
“……华丽,太华丽了。”
砂金吓唬完了两个小年轻,又不疾不徐地走到利维坦·俾斯的椅子边,抚上对方的肩膀,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写意,就好像一个上司对下属员工的体谅宽慰,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有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自己知道,那放在自己肩膀的五根葱白手指的力道有多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都捏断了。
“坐。”P45的公司高管命令道。
利维坦·俾斯被体型小了他一圈的埃维金人直接按在了座位上,而他自己迫于职权和人设,甚至不能吐出一个反抗的字。
这种职场霸凌的感觉真是稀奇,自从他升上P47后,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有趣……开拓者,就让我看看,你和你的这些伙伴,都有什么能耐吧。
利维坦·俾斯克制住自己猛然粗重的呼吸,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恶念,死死盯着对方。
青年往赌桌的中间走了两步,俯身弯腰,似乎在观察着游戏盘的样式,孔雀羽毛款式的单耳坠沙沙作响。
“唔……”
他摘下了淡粉色的墨镜,一双极致诡谲魅惑的粉蓝重瞳便暴露在了空气中,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好似能抖落出破碎的星尘团雾,引起周围一片猛烈的吸气声。
片刻后,他轻笑了出来:
“星际和平娱乐公司在十个琥珀纪前发售的《银河大富翁7——绝处逢生》,大富翁系列永远的经典,你的品味还算不错。”
利维坦·俾斯回应道:“能得到您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在场的资本家和富家子弟都是极有眼力之辈,不可能看不出这位外表如同金丝雀般脆弱无害的金发青年在公司中的极高地位。
他的美丽如满溢的蜂蜜,却又沾上了神明赐予的剖心毒药,远不是世人凡俗能够轻易染指的对象。
好好敲打了一番隔壁部门心怀不轨的下属,砂金这才坐上了椅子,不高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堂内,却听得不少人的脂肪横肉都冒出一层细密的热汗来:
“贸然拜访,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不才[砂金],隶属于【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不良资产清算专家之一。”
“不用紧张,各位。按理来说,【战略投资部】一般不会轻易出动,如果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往往意味着我们之间——要么有一笔大生意可以谈,要么,就是有一笔不小的账目需要清算。”
砂金耸了耸肩:“当然,地球作为一个不久前才被【开拓】的地级文明,这两条暂且都不满足。我出现在这里,主要是因为休假。”
闻言,众人揪起的那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清算资产”,这个词可谓是踩在资本家的雷点上蹦跶。
一些抱着敲诈公司一笔就跑的人立马收回了小心思。
利维坦·俾斯出声道:“砂金总监怎么会突然大发兴致来了这一颗小星球?我以为您的休假场所,至少会是在艾普瑟隆这种高级别的娱乐场所。”
“艾普瑟隆我去过很多次,纸醉金迷固然令人心情愉快,但偶尔也得换个清淡点的口味,”砂金兴致勃勃的说,“我又恰巧听说【市场开拓部】找到了一个尚未开发的星系,更有趣的是,这里还停靠着【星穹列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不能来玩一局呢?”
“我就随便一逛,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吧?”
砂金斜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低头转了转手腕上那颗全宇宙限量款式的高档手表,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的外形实在出众,不管做出任何动作,都让旁人觉得赏心悦目。
“当然不会,有您的监督,我想必会干得更起劲。”
“那么,两位地球的朋友,请入座吧。”
赤司征十郎和迹部景吾此时心里再明白不过,他们怕不是不小心卷入到公司两个部门的内部竞争了。
但事已至此,无法反悔,两个高中生也只好谨慎地落了座,至此,《银河大富翁7》的四位玩家皆已就位。
利维坦·俾斯说明道:“《银河大富翁》自发售以来便广受宇宙好评,迄今为止已经有139版,我面前的这款,就像砂金总监所说的,是最经典、也是传播范围最广的一款。”
“大富翁游戏的玩法很简单,投骰子,过格子,根据格子的指令行动,投资地产,积累资金,战胜竞争对手。如果资产清零,就算破产出局,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取得游戏的胜利。”
砂金补充道:“比起其他版本,《银河大富翁7——绝处逢生》的突出之处在于,它的玩法更加刺激惊险,玩家就像是在站在刀尖上起舞。”
“决定大富翁游戏胜负的因素有很多,谋划,经营,算计……但归根结底,决定胜败的关键还是在运气。如果命运女神垂青了你,你甚至有可能在第一轮就结束赌局,成为当之无愧的赢家。”
他意味深长地说:
“毕竟……在这个有如野马脱缰的疯狂宇宙中,凡人跌宕起伏的命运,不也正是如此吗?”
“两位朋友,我们可以先随便玩一局,帮你们熟悉熟悉规则,然后筹码再正式入场。”
砂金单手撑着下巴,耐心地说道。
迹部景吾这时才敢呼出了一口浊气。
观战的其他人可能不觉,但同坐在一张桌子上,迹部景吾最能清楚的体会到砂金那一身属于高位者的强势压迫感,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只在赌场的那些疯子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执拗和狂热。
这人,恐怕是个经验颇丰的老赌徒。
赤司征十郎也有相同的感受,他擅长下象棋,判断力和决策力自然不必多说,从小到大更是在各个项目都未尝一败,今天虽然对上的是两个实力不明的外星人,但也不想轻易认输,如果能赢下来那就更好了。
随机分发人物卡后,砂金看着自己手里的低阶“步离人”,和庄家手里的高阶“巡海游侠”,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利维坦·俾斯从容一笑:“看来第一局开始,砂金总监的运气不太好呢。”
【一切献给琥珀王】
垃圾桶のking:奥斯瓦尔多这家伙估计是出千了
砂金:朋友,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运气?
垃圾桶のking:当然了,我每次抽卡前都要摸摸你送的那枚艾迪恩硬币,印花都快被我摸秃了!
砂金:……
砂金:真是拿你没办法
砂金:改天我再给你寄几个幸运硬币吧
垃圾桶のking:(帕姆比心)
垃圾桶のking:放心,就算这家伙出千了,我也不怕他,看我不把他杀个落花流水!
砂金:嗯,记得拍个照给我
第106章 星际赌徒强运续费卡(八)
本该热热闹闹、人影绰绰的宴厅中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正中央的那张未来科技风的全息游戏桌,以及坐在游戏桌上的四个玩家。
坐在首位的是一个吸血鬼般苍白消瘦的男人,利维坦·俾斯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 无时不刻保持着的微笑假面让他看上去像个静止的蜡人,看久了便会让人背后发凉。
他正对面坐的是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的金发青年,砂金漫不经心地玩着那张刚抽到的人物卡,轻薄的蓝色电子片在修长白皙的指尖转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
游戏桌上的阵营直截了当,砂金和利维坦·俾斯背后的两个部门针锋相对, 而同为地球人又是好友的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则是天然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他们两人把局势看得十分透彻,发自内心地不想被卷入这一场无妄之灾中,如果选择在游戏桌上刻意逢迎两位公司高管,自然可以明哲保身, 可二人不动神色地对视一眼, 都从好友坚定不移的眼神里看出了那一份属于少年精英的自尊和好强。
“人物卡已经随机分发完毕, 那么,现在游戏开始吧。”
四位玩家的人物卡分别是:
庄家利维坦·俾斯, 【巡猎】阵营,巡海游侠。
砂金, 【丰饶】阵营, 步离人。
迹部景吾, 【巡猎】阵营,仙舟云骑军士兵。
赤司征十郎, 【存护】阵营, 公司P15临时工。
围观群众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他们如今对宇宙的了解仅限于星际和平公司分发的那部《星际和平指南》,里面对每个阵营派系都有简单介绍, 但仅仅是这些教科书般简明官方的文字,并不足以让刚脱下襁褓、正在努力摆脱摇篮的地球人有一个真实立体的印象。
命途阵营和场上玩家关系无关, 因为这款游戏永远只会有一个最终的赢家。
人物卡有高阶有低阶,直接关系到了各自的技能强弱。
显然,就如暗中出千的利维坦·俾斯所说,放眼四人,砂金抽到的角色卡只能算是中下等,技能的释放条件也极为苛刻,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把他的优势极小,很难取胜。
砂金突兀地停住了指尖如蝴蝶般旋转飞舞的牌面,似掩非掩地挡住了微微勾起的唇边。
但,事实真的会如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所愿吗?
第一轮投骰子。
开局之初,棋盘上都是可以自由占领的空地,在携带相同金额的初始资金情况下,四个小人走了一圈,基本上都买下了自己的第一块土地。
全息沙盘就如同被施展了魔法,在小人玩家操作之后,立马升起了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小房子,立体生动,如有实质。
云骑军角色的房产属于仙舟风格,颇为赏心悦目。步离人则是稍有逊色,毕竟他们的文明形态较为原始粗犷,游戏里对应的初始地产是一个丑兮兮的茅草狗窝,令人有些怀疑设计人是否夹带了私货。
还好步离人基本不玩娱乐游戏。
毫无疑问,这款新颖有趣的赛博桌游具有极强的商业价值,甚至兼含了一定的科普价值,放在当前市面上,几乎所有民众都对神秘未知的星际世界抱有强烈的探索欲和幻想,《银河大富翁》绝对是一款点燃人们消费热情的全球爆品。
在场的游戏开发商们垂涎的泪水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如果说第一轮是各走各的相安无事,那么第二轮第三轮就很快展现了《银河大富翁》作为风靡宇宙的冒险游戏的突出特点。
迹部景吾好端端地操纵着小人沿着格子走,结果路上突然蹦出来了一伙半人马军团,乌泱泱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了他的小人。
“你遭到了【反物质军团】的洗劫,存款扣除50%。”
腰包大幅缩水的迹部景吾:……这可一点儿也不华丽。
他的郁闷表情直接写在了脸上。
利维坦·俾斯笑出了声:
“【反物质军团】,【毁灭】星神纳努克的爪牙。它们在宇宙中成群结队游荡,毫不留情地扼杀新生的世界,为文明带来毁灭和死亡,有时就连一些自恃强大的文明也不得不向外界伸手求助。和【丰饶民】、【繁育】的【真蛰虫】一样,是宇宙间最为流行也最为常见的祸害之一。”
然后,他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希望地球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句话活像是给地球人立了什么flag,听得众人心里咯噔一下,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别说是反物质军团了,就算是几只繁育的虫子来了,对脆皮的地球人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紧接着,刚吃了大亏的迹部景吾又迎来了一次意外事件。
“恭喜你来到了【酒馆】,一位【假面愚者】看你囊中羞涩,决定送给你9999万信用点。”
惨遭反物质军团洗劫的账户资金迎来了一次暴涨。
被好运砸中脑门的迹部景吾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表情,下一秒,系统提示又出现变动:
“【星际和平公司】派出舰队逮捕了你和愚者,原来他送给你的信用点属于非法交易的黑色财产,窃取自公司总部庇尔波因特。”
“你将被关入监狱七天。”
也就是说,可怜的迹部,不光没赚到那9999万信用点,在下面的七轮中还将无法行动。
他气笑了,果断扔出人物卡。
“你使用云骑军的人物卡技能——【千秋敌忾】。【仙舟】从中斡旋,你的刑期成功缩短到了三天。”
从七轮禁闭缩短到三轮禁闭,和其他玩家的差距一下子缩小了。
虽然游戏不可避免的带有一些夸张成分,但他的这一番成功操作让不少人都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个指向现实的事实——虽然由公司出品的《星际和平指南》里没有明文表示,也不可能明文表示,但【巡猎】派系的【仙舟】,也许就是宇宙中少数可以与公司展开正面对抗的大势力之一。
砂金真诚地夸奖道:“不错嘛,迹部先生,看来你已经逐渐熟谙赌局的规则,学会使用它来为你牟取最大程度的利益了。”
利维坦·俾斯阴恻恻地说了句风凉话:“只可惜,砂金总监的人物卡需要在极为特殊的场合下才能发挥作用呢。”
“是吗。”
砂金不紧不慢地扔下骰子,十六面滚动,点数让他的小人踏上了利维坦·俾斯的地盘,需要向他缴纳一万信用点的过路费。
利维坦·俾斯做了一个自以为绅士的动作:“承让了,砂金总监。”
“实不相瞒,市场开拓部一直有您的传说,您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赌徒,我想整个公司没人会否定这一点。”
砂金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说什么?”
利维坦·俾斯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真的是一个下属向上司的求教:
“我想向您真诚地请教一下,其中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假如有一天,您的筹码全部被人夺走,我是说假如,那个时候,您又该怎样在赌局上取得胜利呢?您会输掉整个赌局吗?”
砂金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出了眼泪,笑得肆意而张扬,就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几颗涌出的晶莹泪珠像璀璨的宝石般攒在眼角,然后被轻轻抹去。
赌徒笑够了,嘴角依旧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但眼底却是一派寒铁似的冰冷。
他说:
“你的提问毫无意义。筹码筹码,什么是合格的筹码?无可置疑,在由我参与的整场赌局上,我就是最大的筹码。”
“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什么能让这场疯狂的赌局宣告结束。”
砂金接下了下一轮的骰子,之前运气一般的步离人一反常态,居然大跨步走到了奖励格子,资金翻倍。
同时,每月十五号的银河大乐| 透开奖,上百个奖池号码正好和砂金名下的一个号码对应上了,积累三期的奖金池倾泻而下,让砂金账户上的金额节节攀升,达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利维坦·俾斯在心里轻叹一声:“好运的埃维金人。”
【三人成猫】
垃圾桶のking:就这,就这,信用点玩家就这?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无名客,稍安勿躁,精彩还在后面。
【一切献给琥珀王】
砂金:小心,穹,他还藏有后手
见暗中修改游戏数据已经没了意义,利维坦·俾斯干脆放弃这一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转向了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开始了狂轰乱炸。
他的人物卡【巡海游侠】可以对满足条件的对手进行劫富济贫,直接拿走对方账户上的数字,占为己有。
使用这个手段,在搭配上他对游戏的暗箱操作,两个地球人的账户很快迎来一波大范围缩水,而庄家的资金也几乎超过了在场所有人,比砂金的一倍还要多。
知晓自己不幸沦为炮灰,两个头铁的年轻人却不甘示弱。
赤司征十郎虽没了大部分资金,但依靠先前铺设的房产,使自己的人物卡迎来了多次升级。
没错,公司P15临时工的这张卡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对敌人施展的技能,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可以通过不断建设和维护地产来自我升级进化,职工等级越高,升级所需要消耗的资金就越少,回报也会越来越丰富。
他的方向走得很对,如果有人踩到了他的地产格子,就要向他缴纳一大笔路费,而这笔费用作为“房地产资金”,并不会直接被巡海游侠的技能剥夺。
围观的赤司征臣顶着旁人羡慕的视线,得意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
这就是他从小悉心培养的儿子,是他最为成功的投资品。
迹部景吾的人物卡技能主要针对负面情况,次数有限,已经用掉了一次,于是他干脆放弃了在游戏沙盘中获利,转而盯上了每日股票。
砂金看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迹部少爷,忍不住多嘴提醒了一句:
“小心,模拟星际股市不比地球股市的杀伤力低……即使是我玩大富翁,除非万不得已,也不想去碰股市。毕竟,就算有百战百胜的运气和内部市场接头人,如果遇到了扑朔迷离的股市绿海,也很难全身而退。”
利维坦·俾斯罕见地跟着点了点脑袋。
即使人脉资源和信息资源强悍如他,也在星际股市里跌过好几个跟头。
“等到地球的经济改革和发展步入稳定,公司届时会帮助你们进行产业上市操作,但前提是,你们要得向公司展现一定的特殊价值。因为不是每个文明都有资格进入银河投资人的视线。”
自小学习股票专业课程的迹部景吾没有将两个竞争对手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继续手里的加仓动作:
“我相信地球人有这个魄力,感谢您二位的好心指点。”
砂金劝说无果,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过多久,稳步发展经济、在庄家身后紧追不舍的埃维金人遇到了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雷。
资金小幅度减少,砂金没怎么在意,然而,接下来他又遭到了一连串的负面事件,而且付出的代价越来越严重,就好像被象征着厄运的死神给盯上了一样。
穹私戳:“系统,帮我看看这家伙又动了什么手脚。”
系统:“他的手段很隐蔽,但瞒不过博识尊的演算。和第一次暗中修改游戏数据不同,这次他动了真格,居然舍得掏出来自公司的珍贵奇物来对付你。”
【分裂咕咕钟】:为携带者带来负面效应,并且每发挥一下作用,有概率分裂出一个复制体。
显然,由公司创始人之一的路易斯·弗莱明发明的咕咕钟系列不是可以轻易甩掉的垃圾。
穹:“啧,我讨厌信用点玩家。”
遥远的火星之上,开拓者的本体恶狠狠地踢了一脚红色的沙子。
银枝的马甲抱着一个大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之后,里面全都是泡沫一般的虚无物质,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团本来还散发着虚无气息的泡沫迅速聚拢在一起,变成了一副外表古怪的小丑面具。
这才是【虚无残秽】的真面目,或者说,星核的真面目——【欢愉】星神阿哈曾经给他的任务道具,一颗萦绕着星神级别【欢愉】力量的子弹。
这颗子弹曾在剧本里发挥了重要作用,现在就要发挥它最后的余热了。
系统:“还记得真理医生对你说过吗,星空生态学派的寰宇观测系统6.0不久前观测到了不同寻常的现象,而那时宇宙融合度还没有破一半。现在,宇宙融合度已经到了70%,少数的虚数能量甚至可以涌进这片星海……只差一个契机,一个沟通两个世界的裂缝。”
艾利欧说:“是时候,该给这个平凡的宇宙带来一次更激动人心的改变了。”
穹把小丑面具拿在手里,来自星神的蓬勃力量将全身上下悉数包围,五颜六色的烟花在他眼前炸开。
他把自己背包里的那一张吃灰的面具也拿了出来,两幅面具重合在一起,合二为一,面具猛地剧烈抖动起来,上面缠绕着属于【欢愉】的强大祝福让附近的时空都变得不稳定起来,就像要掉不掉的陶瓷片,只要稍稍一碰,就能化为空洞的齑粉。
“很好,就让这个平庸的世界迎来两位真正的【天才】吧!”
“对了,”穹愤愤道:“还有你,奥斯瓦尔多,吃X吧你!”
系统:“……请文明用语。”
数亿公里外的地球,砂金垂下了眼帘。
眼见得账户数目上的资金越来越少,很快就到了百位数,只需要那么轻轻一推,就能从摇摇欲坠的高塔上垂直掉落。
利维坦·俾斯笑意渐盛,宣布道:
“砂金总监,看来您桌上的筹码已经所剩不多了,该你掷下骰子了。”
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公司P45的高管,握紧了藏在桌下的两双拳头。
砂金悠悠抬起头,匿在阴影中的半边脸庞暴露在光明之中,利维坦·俾斯这才发现——他竟然还在笑。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笑的出来?
莫非……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心道不妙。
砂金慢吞吞地说:“比起和你这样目光短浅的人精,我还是更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他们有资本,有决心,有想法。可以随时利用我,也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背叛我,对于二者,我都十分欢迎。”
利维坦·俾斯扭头怒视两个存在感低微的地球人:
“你们!?”
迹部景吾叹道:“砂金总监,总说我们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其实那个最憋不住气、还没完成翻盘就把盟友暴露出来的人,是你才对吧。”
砂金看上去也就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年纪轻轻就混上了公司高管,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迹部景吾不愿和这样麻烦的大人物扯上不必要的关系,但是……
热爱美学的迹部少爷琢磨着,自己勉强同意这一场大逆不道的合作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迹部家夺得好处。
……才不是美色误人呢!
赤司征十郎低声说:“我在国中的球队有一位队友,他十分不起眼,在人群中仿佛透明人。他为此苦恼了许久,是我发现了他的潜能。”
“对他而言无解的低存在感,却在关键的场合可以变成一把刺穿敌人后方的匕首。我让他在球队里扮演一个不存在的‘影之第六人’,国一的全国大赛上,我们将众多强敌斩于马下……当然,那一年过去后,在逐渐强大的我们面前,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强敌了。”
赤司征十郎面带回忆地低喃道。
他看利维坦·俾斯不爽很久了。
就像他之前和好友所说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放心的合作对象,相比之下,连神秘莫测的战略投资部高管都看上去真诚许多。
他听到了父亲对自己在众人前的赞扬,那个抛弃了自己挚爱母亲的男人,全然将自己当成工具的男人,赤司财团的董事长自以为全权掌控了唯一的儿子,实际上,这个倨傲自负的中年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过自己的亲生子嗣。
赤司家流淌的血液让他渴望胜利,但不代表他害怕失败。
因为……在外人眼里的失败,都是在他计算之内的投资,他,赤司征十郎,永远都会是那个留在赌局上的赢家。
这次也是如此。
“道理很简单,因为只要是智慧生物,就非常容易犯下一个错误——你越是忽视不屑的东西,往往越是容易给你致命的一击。”
红发的异瞳少年点开自己的资产页面,在砂金的行动日,他账户上最后的流动资金恰好归零,玩家迎来破产,资产拍卖自动启动,上百亿的房地产全数甩卖给了一家大型银行。
《银河大富翁》的游戏设计基于现实,相当智能,这番操作导致的结果就是由迹部景吾持仓95%的一支股票一路走高,本金叠加利息,甚至赶超了一路烧杀抢掠过来的利维坦·俾斯。
后者双眼瞪大:“不对……”
砂金漂亮的眉眼一弯:
“你看,我的【步离人】人物卡技能,这不就满足了条件,可以释放了吗?”
低阶人物卡【步离人】,技能【同类相残】:当在场一位玩家夺走了另一位玩家90%以上的资产并且让对方破产出局,你可以对前一位玩家施展掠夺,并夺走对方的所有资产。
砂金站起了身,一身黄金珠宝的首饰带出悦耳的响音,优雅磁性的声线沉沉传入所有人的耳畔,他正式宣布道:
“如此看来,胜利的天平,倒向了我这边呢。”
利维坦·俾斯面色一黑。
除了被三人联手暗算一事之外,他留在星舰总部的公司员工马甲也同时传来了噩耗。
——波提欧这家伙,居然在重重加固封锁的监狱里逃了出来。
而且,那个被他用来当做俘虏的土著人,降谷零,此时此刻,竟然操纵着他用来糊弄地球人的公司机甲,杀出了重围。
他是公司高管,对于技术研发部的机甲了解不多,所以在捏造时并没有给机甲加入权限,只要人坐进去就可以操纵,但有哪个外人可以登上公司的四级星舰,抢下一座沉重的机甲?
降谷零偏偏做到了。
没想到这点微不足道的漏洞,竟然给地球人钻了空子。
他小瞧那家伙了,能和开拓者混在一起的人,果然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壳子下是同一人的砂金看了看手机,装作刚收到消息的样子,惊讶地捂住了嘴:
“哎呀,利维坦,有人告诉我,你的下属监管不力,让那位被关押的通缉犯跑出来了。”
现场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砂金看着利维坦·俾斯手里几乎要捏碎了的人物卡,又淡淡地补上了一刀:
“一个虚假的冒牌货,果然还是比不得真正的【巡海游侠】。”
第107章 庸人与天才
【三人成猫】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你是怎么做到的?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罢了, 很漂亮的一次反击。我承认你略胜一筹,这次的交锋是我输了。
垃圾桶のking:就这,就这点儿表示?你难道不得痛哭流涕歇斯底里无能狂怒然后扇自己三个大嘴巴子?你又是恐吓又是作弊的, 我和砂金的精神损失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已为“垃圾桶のking”转账1亿信用点)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我自愿全额承担二位的精神损失费。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穹,我承认是我发难在先,但这也是规则允许下你我二人之间的公平竞争,波提欧脱逃一事也是如此。要是闹大了,对公司在地球人心中的威严和名望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希望你不要把此事扩大化处理。毕竟……不管是砂金还是我,皆同为公司的人。
【一切献给琥珀王】
砂金:暂时听他的,以后算账的机会多的是,不要把他逼急了, 狗急了是会跳墙的
砂金:信用点你收着吧, 我不差这点儿钱。奥斯瓦尔多的羊毛, 不薅白不薅
垃圾桶のking:收到!
垃圾桶のking:(照片)(照片)(照片)
砂金:哈哈,谢了, 朋友
主人家有事中途离开,一场目的性极强的社交宴会只得不欢而散。
砂金依旧坐在椅子上, 单手支着下颌, 看着公司职工将游戏桌抬了下去, 手里攥着一枚烫金色的圆形筹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赤司征十郎处理完了父亲那边的事情, 身穿黑色西装的俊秀少年走过来, 恭敬的鞠了一躬:“多谢您,砂金总监。”
砂金偏过头, 谈吐自如道:“赤司先生客气了,方才在赌桌上, 还要多亏了您二位舍己为人的仗义相助呢。”
迹部景吾踱着步子走来,白西装胸口插着一朵骚包的红玫瑰,从小作为天之骄子的他说话自带一股咄咄逼人的傲气,不喜欢拐弯抹角,走到二人面前,挺胸昂首,直接点出了这场幕后合作的利益关系:
“我和征十郎尚未继承家业,提前站队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希望砂金总监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砂金柔和地说:“这是自然。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如果你们有更好的选择,我不介意你们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背叛我。不过现在看来,比起不久便会退场离开的市场开拓部,我认为还是战略投资部会更适合几位的未来。”
正事儿说清楚了,两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迹部景吾猛地拍了一下赤司征十郎的后背,笑骂道:“你这小子,早就打算把我给拉下水了吧。”
赤司征十郎没有否认:“迹部,你我都明白,财阀在日本能一家独大,但放眼全球,放眼整个宇宙,我们也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被人捏死的蚂蚁。抱团合作是不可避免的,赤司、迹部和铃木三家彼此知根知底,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他俨然将赤司集团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也难怪,如此优秀卓越的继承人,哪怕这一次的表现并不符合他父亲赤司征臣的心意,也不会轻易放弃培养他。
赤司征十郎早晚有一天会登上那个位置,差的只是时间和资历。
砂金给了他们自己的联系方式,“我随时等候两位的好消息。”
他刚准备抬脚离开,后脚就被一个女孩拦住了去路。
“那个,砂金总监,你好……”
铃木园子紧张得手心冒汗,看天看地看竹马,就是不敢看正在搭讪的金发青年,最后心一横,牙一咬,拼尽全身力气,从喉咙眼里喊出了一句撕心裂肺的话:
“请问……我可以和你拍张照片吗?!”
对于一向性格大方外向的铃木大小姐来说,像个羞答答的邻家少女一般向男生搭讪可是打娘胎里出来头一回,不只是自己都觉得陌生,也把熟知她性子的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雷得不轻。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园子吗?
砂金认出了她:“你是……刚才在门口的那位女士?”
铃木园子站直了,铿锵有力道:“是的,我叫铃木园子,之前多谢您的帮助!”
“希望那场意外没有给你的心灵和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女士。”砂金笑了笑,“至于拍照,没问题,我想我们四个人完全可以留一张纪念的照片。”
铃木大小姐被对方亲切的绝美笑容砸得迷迷糊糊的,找到侍者借了一台拍立得,短短几秒的合影留恋后,她拿着洗出来的合照看了半天,上扬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掉没下来过,活像手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天啦,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存在呢?砂金总监,你好像在发光……呜呜呜……太美了……”
铃木园子突然拉下了脸:“不过,迹部,你也太抢风头了吧?瞧瞧人家征十郎,多低调沉稳。”
迹部景吾:“哈?什么抢风头?本大爷拍照向来都要做最华丽的那一个!”
等到铃木园子从照片里抬起头,失落地发现那个给自己留下惊鸿一瞥的青年已经消失了。
“他走了吗?”
“你还在对着照片犯花痴,人家早就打完招呼走了。”
“唉,人在年少,还是不能遇见太惊艳的帅哥。”
铃木园子收起照片,嘿嘿直笑:“我决定把这张照片回头裁一下贴到我的日记首页,每天不开心就拿出来看一看……女人啊,果然还是得看这些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两个注定被裁的竹马:……你开心就好。
这一夜的宴会过后,企业家们都不是傻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某位p45高管来到地球度假”的重磅新闻不胫而走,而某位巡海游侠窃逃的消息则是听不到一点儿风声。
各个国家的著名旅游景点官号纷纷出动,在社交媒体上发文发图,十八般武艺齐上阵,搔首弄姿,好不热闹,网友留言:“为了拉客,脸都不要了。”
“有人能告诉我这位高管长什么样子吗?我想去偶遇一下。”
“旅游偶遇公司P45高管,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偶遇是你的谎言,想抱大腿就直说。”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咱们这个小破球度假?”
“没准儿就是喜欢咱这一口原始生态呢。”
“你是说环境污染严重,科技落后,民风彪悍的原始生态?”
“楼上好骂。”
“我就一个要求,信用点改革后,能不能快点儿引进外星的医疗技术?我妈胃癌晚期,吊着最后一口气还没走。但我相信癌细胞对医疗发达的外星文明而言肯定都是小case,我强烈要求尽快推广先进技术,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同意,你们想去偶遇结交公司高管,人家还看不上你呢,不如关心点实在的。”
“我也是,除了医疗之外,咱们的教育是不是应该跟上?教材都应该更新换代了,还在用老版的历史书,不觉得很迟滞搞笑吗?”
“我儿子现在每天指着外面的公司飞船,问我能不能带他上去玩,我说儿子,老爹哪有这个能耐?老爹这辈子怕都出不了这颗星球,全看你将来能不能混出点儿名堂来了!”
“经济,教育,医疗,社会保障,治安管理都要跟上。”
“如果公司来了,上层人的楼房越修越高,我全家人还住在阴暗潮湿的城中村,那外星人还不如不来呢。”
“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家乡越变越好,而不是贫富分化越来越大,赛博朋克照进现实吧?”
这层娱乐八卦楼不出意外的歪了。
突然,一个突兀的评论闯进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之中:“大家快去看公司官网,他们又发最新的通告了!”
众人连忙放下噼里啪啦的键盘,点开官网,一行醒目的通知挂在首页,明明白白地写着:
“【星空生态学派】寰宇观测系统6.0已于太阳系附近发现异常数据波动,【博识学会】将会派出相关人士前来实地探查,并计划于最近行星建立观测站点,届时将会有专业人员向地球普及各方面先进技术。预计到达时间为X月X日,接待地点为XXX。”
全网不知道多少次又又又又炸了。(ps:作者使用这个句式已经用到厌烦了。)
“这是什么意思?星空生态学派是啥?博识学会又是啥?”
“好像就类似于咱们的学术界,专门搞科学研究的组织。”
“一旦在太阳系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如稀有矿产,能源啥的,那咱们地球岂不是要跟着飞黄腾达了?”
“看样子是的,人家都要派专门考察队过来了。”
“我最在意的还是那个先进技术,公司来到也才过了一周不到的时间,我们的社会生产力经历了十几年的停滞,终于能迎来一次突飞猛进了吗?”
“我还以为就要卡好几个月呢,宇宙文明的效率就是不一样,建议地球人学学。”
先不管地球人是如何锣鼓喧天、奔走相告,遥远的火星上,高矮不一的岩石山堆一望无际,血红色的风沙把世界都吹得荒凉。
“这就是你给我们找的最佳实验场地?”
长发的少女人偶不满地叉着腰,在天才囊括一切学识的神奇大脑里搜罗了半天,没找出一句有用的脏话:
“穹,你这个,这个……大傻瓜!笨蛋!连佩佩都知道做窝要找风水宝地,你怎么就不知道?奇了怪了,星神当初怎么就选中了你?”
穹吐吐舌头想卖个好,结果吃进了一嘴沙:“哎嘿……呸呸呸!”
站在一旁的机械君王哑然失笑:“逻辑:穹先生此举,定然有他的道理所在。黑塔,既然【宇宙裂缝】开在这里,那我们也不应当过于挑剔,不如现在就抓紧时间开始吧。”
“切……”黑塔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金色裂缝,无神的人偶眸子闪过一丝精光,“螺丝咕姆说的对,我不应该跟你这个大笨蛋计较。”
她嘀咕道:“远程操纵的人偶在这里偶尔会失灵,过一阵子忙完了手头的事,我会用本体过来。”
螺丝咕姆来了兴趣:“关于黑塔的本体,我也许久未见。只可惜阮·梅对这场实验不感兴趣,否则我们三人还能以本体再次举行一场天才间的茶话会。”
黑塔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地走进漫漫沙海之中:
“我可是把我空间站最宝贝的东西都带来了,希望这次的研究项目不要让我太过失望。”
“对了,螺丝咕姆,博识尊把这场研究叫什么来着——”
“答案:生灵禁区,概念独行。于四方寰宇的知识圈层之外,探究两个宇宙交叉碰撞的根本原因。”
第108章 庸众集
和两位【天才】久别重逢, 穹倍感亲切。
在举目无亲的异世界,除了加拉赫和米哈伊尔,他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自家人了, 一时间心绪复杂,泪上心头,那叫一个思乡难解。
虽然和亲友们可以线上无障碍联系,但哪里比得上真实的近距离接触呢?
毒舌高傲的黑塔女士不领受他的心意,嫌弃穹跟在屁股后碍手碍脚, 让他没事就赶紧离开火星,不要打扰他们二人的工作。
哭唧唧的小浣熊转而投向了螺丝咕姆绅士的怀抱。
人情味满满的智械一边用沉稳平和的男低音安慰着一岁大的人类幼崽,一边从自己的折叠口袋里掏出了列车组专门带给在异世界践行开拓的无名客的礼物。
列车组的老幺:“!”
他感动得泣涕横流,在螺丝咕姆的帮助下穿上了列车长缝补的新衣服(款式还是那件雷打不动的开拓者战衣)、狂炫完三月亲手制作的冰淇淋、把姬子和杨叔送的咖啡豆和漫画书暂时压在背包最底下, 然后看完丹恒老师的亲笔信, 整个人像是飞上天的风筝, 飘飘欲仙,恨不得乘风而去。
嘱托两人不要随便掏出大家伙导致整个太阳系热寂焚毁, 心里美滋滋的开拓者踩着星星和月亮,回到地球继续演戏去了。
通知公告都贴出来了, 他还得抓紧时间制造出博识学会的马甲, 和地球的人类联合政府进行交接沟通, 让他们以为火星的这场实验是【博识学会】【星空生态学派】的手笔,而并非两个【天才俱乐部】成员有关“多元宇宙交叉碰撞”的实验项目。
在巨大的信息差下, 毫不知情的地球联合政府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地球将迎来一批科研学者的好消息, 没怎么犹豫或推诿,就全体高票通过了决议, 决定和【星空生态学派】派来的研究小组签订一份长期租赁合同,将太阳系的火星租借出去用于科学研究。
在最后, 这一份地球史上首次跨星际的学术合作在全网予以公示,普通民众们这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外太空科学家已经来到了地球,甚至连官方层面的商业合同都签署完毕。
“怎么是在火星?”
“因为那里距离他们的观测点最近,我瞎猜的。”
“科幻电影里不经常拍什么地球完蛋后全体人类就要移民到火星居住吗,我想火星对地球而言还是蛮重要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租出去?而且一租就是500年……”
“火星和地球的生态结构有很多相似之处,是太阳系目前第二适合智慧生物居住的星球,如果是租借的话,未来应该会还给我们。”
“这不肯定的嘛,人家可是全宇宙最大的学者基地,信誉不用多说。”
“楼上质疑政府决策的,我问你,地球事业刚刚起步,正好需要一笔启动资金,那可是足足250亿信用点!你没看见吗?火星这几百年咱们也用不着,太阳系还有这么多可以开发的行星,也不差那一个!我们缺的是资源吗?我们缺的是钱!!!”
“估计政府也是这么考虑的,万事开头难,学会有钱有技术,没道理不抱上这条大腿。”
“你们就不好奇他们研究的是什么吗?万一是什么辐射武器之类的,我们地球是不是也会跟着遭殃?”
“听上去好恐怖……”
“没看完合同内容的就别跳出来丢人现眼,后面补充条款上白纸黑字写着,‘该租赁行星仅作为观测站使用,博识学会承诺在500年内不会对太阳系生态环境造成任何有害破坏’。”
“啧,就算人家告诉我们观测项目了,你一个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能看得懂吗?”
“别提了,我好不容易大学毕业,该不会又要回去上课了吧呜呜呜……”
“星神是什么?虚数是什么?命途又是什么?傻傻分不清。”
“我都已经上班十年了,现在正在库库研究那本星际和平指南小册子,生怕自己一个高材生变成文盲睁眼瞎。”
“全球居民科学文化素质有待提高,我建议地球联合政府尽快出台相关措施,我们这一代人可以自学,但下一代的教育工作一定要抓紧落实!”
宫野志保实验室。
“博识学会?就是那个科学家组织?本来以为还得花上一阵子时间才能联系上,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来了。”
“宫野博士肯定坐不住了,她之前好多次都提到过想和学会交流技术……”
科员们凑在一起小声交流着,门砰的一声被猛然打开,众人一惊,他们谈论的主角站在门口,面带喜色的宣布道:“化学制剂开发成功了!”
实验室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不少科员看着小白鼠发生注射前后的血液样本对比,一个个都喜上眉梢,有几个感性的人甚至摘下眼镜抹了抹眼泪。
“太好了,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收获成果了!”
“宫野博士,我们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临床试验了!”
一个科员马上响应:“博士,我马上就去向上级部门申报,招募一批志愿者……”
灰原哀却制止了他:“不,不用了,不用招募志愿者。”
闹腾腾的实验室突然寂静下来。
“博士,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个解药本来就是为了我和工藤两个人研发的,不必牵扯到其他人。政府能同意我进行研究,还是有公安为我从中斡旋争取的结果,不能再麻烦他了。”
一个药学专业的科员马上反驳道:“可是不管是什么药物,研发过程都要至少经过三期临床才能使用啊!一期临床至少得选定健康的人类志愿者来检测药品的安全性和耐受性。如果直接在您身上使用,我们并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耐药反应或者不良反应,要是出事了……”
其他忧虑不已的科员纷纷提出反对意见。
灰原哀叹了口气:“既然你们知道解药是为了我而研发的,那你们也应该知道,它本来就不能用在活人身上。药物研发的三期临床试验,二期和三期都需要找到目标疾病患者。但试问,整个地球上,除了我和工藤二人之外,还有哪些人是ATPX4869的患者呢?我们找得到他们吗?他们之中,还有多少人活着?”
众人不说话了。
宫野博士抬头环视了一圈,个子矮矮小小的,气势却像个成熟的大人。
她说:“我知道你们刚进实验室的那段时间,对我的研究课题,更多的是不解、迷惑,感到可笑。为什么会有人选择返老还童这种违抗自然规律、异想天开的课题研究呢?但既然进了我的实验室,我就是那个特例。”
胡子白花花的课题组长回应说:“宫野博士,您说的没错。我干这行有三十多年了,当初辞掉工作,离开上一任诺贝尔医学奖得主的实验室,来到了您这里后,我的第一反应也是不敢置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返老还童的技术,那么上一任诺贝尔医学奖的获得者应该是您,而不是刘易斯·帕西法尔才对。”
他自嘲的笑了笑,“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我错得离谱。”
他紧接着说出了全体科员的心声:
“当我看到外星人那艘突破了相对论的星舰,当我接种了联觉信标,当我早已年迈僵化的认知一遍遍遭受痛苦的洗刷,星神、命途……科学的边界迎来一次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拓宽。地球科学家穷尽一生都解不开的谜团,在其他高等文明面前,就像小孩子咿呀学语一般幼稚简单。”
灰原哀不忍道:“卡尔爷爷……”
卡尔·帕西法尔抢着说:“所以,在这个【智识】包罗万象的宏伟宇宙中,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反倒是您,我为我那时对您的轻视而感到由衷的歉意,您才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吗?
灰原哀想起了政府分发的那本科普小册子,在【智识】的分类下,用于描绘【天才俱乐部】这个组织的语言是如此轻描淡写,但又是如此触目惊心——【获得星神博识尊青睐的人们,汇聚了全宇宙最为卓越和顶尖的大脑。】
全宇宙……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纠正道:“卡尔爷爷,你也知道,我这种程度的学者,根本谈不上【天才】二字,以后这个词,还是慎用吧。”
“唉……”
“偌大的宇宙,能够永葆青春的技术和手段不胜枚举,除了【丰饶】之外,我还曾在朋友那里听说,他认识的一位【天才俱乐部】的成员,仅仅是顺手就将自己成功返老返童……在这其中,耗费了多年心血才得到一个半成品的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拼命自救的人罢了。所以,我不想把其他人扯进来,如果有什么后果,也应当由我一力承担。”
此话说完,摆满了冰冷器皿的房间里霎时没了动静。
许久之后,灰原哀才接着说:“我会考虑你们的意见,在这之前,先在动物上重复测试一下吧。”
说完,她不再停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爬上椅子,将自己的脸埋在毛茸茸的小浣熊抱枕里。
小姑娘回想起了自己两个月前初次遇见列车组时生发的瑰丽梦想。
她想要搭上星穹列车,体验跃迁的颠簸感,想要进入宇宙知名的学府进修,想要倾听那位开拓者盛赞的【真理医生】拉帝奥教授的学术讲座,想要和工藤一起去泰科铵看机动球大赛……想要做很多很多事情。
好像只要公司的舰船到来,航线通畅无阻,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明明实验取得了进展,她和工藤马上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可自己为什么会跟亲如家人的科员会产生分歧,为什么又会生出一种无力反抗的绝望呢?
也许是不甘心吧。她心想。
宫野志保曾经是那么的踌躇满志,挑战未知的领域,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取得一番大成绩,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她不愿意接受外界的施舍,拒绝了穹提出的帮助。但是等到真正开始研究,她却猛然惊觉——自己连研究一项解药都需要耗费上如此巨大的心力,而再看看那些人,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呢?
宇宙,就是这么可怕而残酷啊。
现实的悬崖鸿沟将头脑和身体撕裂,把她夹在中间,来回摩擦拉扯。
她为了化学试剂的最后阶段研发熬夜三天,不吃不喝,身体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疲惫,只想好好躺下来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再管。
一阵嘈杂的电话声突然响起,是她特别设置的关心铃声。
灰原哀顾不上长嗟短叹,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接起电话:“喂,夏油君,有事吗?”
“小哀,波提欧和降谷长官两个人回来了,说实话,他们两人的状况不太好,可能需要专业医生的帮助。”
灰原哀立马头脑清醒过来,去翻找柜子里的医药箱和检测设备:“没问题,我马上过来。”
“姐们,你到底会不会修机器人?”
波提欧呲牙咧嘴地叫出了声。
家入硝子扶住他的机械胳膊,好奇地上下摸索着里面几根断掉的电线和铁丝,咽了一口紧张的唾沫:
“你脖子以下的身体组织竟然真的全都由机械取代,真酷啊,我能再看看吗。”
“难道还有假的?算了,我自己来,快点弄完,我他喵的又饿了。”
波提欧常年一个人行走江湖,平时受了伤都是自己修理身体,这一次如果不是学医学到疯魔的医学生主动请缨,他早就把自己的电线给接好了。
夏油杰靠在一边墙上,好笑地说:“你不在的这几天,东京市民自发筹钱委托建筑商,给你修了一座大型充电站,说是让你尽管敞开了肚皮吃,电费管够。”
“……”
波提欧无语:“真搞不懂你们地球人的脑回路,比我的脑机芯片还复杂……”
“嘶,宝贝,轻点儿,别碰坏我的主电线。”
“原来还真有大动脉和静脉的区别?给你换身体的医生技术可真是高明,介绍我认识认识?”
“……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有机会认识她,换上一个跟我一样的宝贝联觉信标就老实了。”
波提欧扭头看了看:“那个白毛呢?”
“他在隔壁卧室,正和降谷长官交流开机甲的体验。”
说起这个,波提欧猛地一拍大腿:“你还别说!我那兄弟可还真是好样的!”
“他一个人靠着我送他的那六发子弹,一路孤军深入,甚至冷不丁抢到了一架公司机甲!另一边,我掰断胳膊里的电线丝撬电子锁,从监狱杀出来,和他迎面汇合,两个人大爱特爱,把可恶的公司狗喵得灰头土脸……哈哈哈!我嘞个呜呜伯,他要是出来当巡海游侠,绝对能轻松干票大的!”
“先不提钢丝怎么撬开的电子锁……我也挺好奇,公司机甲的防御体系怎么会这么薄弱,是个人都能开?”
“我经常爱死公司的可爱机甲,但还真没开过一架。估摸着那一批应该是刚出厂,还没来得及录入信息,让降谷兄弟捡了个大便宜。”
“我还没问呢,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直接跳下去的呗,还能怎么着?我高空降落的经验丰富得很。”波提欧咧嘴一笑,“我拉着降谷兄弟背面朝下,往海面上扑腾一跳,这不就软着陆成功了吗。再往海里一躲,公司狗瞬间就找不到人影儿了。”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
“难怪降谷长官刚来的时候断了三根肋骨,内脏多处受损,皮肤大面积擦伤,一只耳膜破裂……原来都是你的锅啊。”
波提欧不好意思地说:“我独来独往惯了,当时拉着他跳下去还真没想那么多……都怪我都怪我,不过我这不是把走南闯北多年的宝贝都拿出来将功赎罪了,他现在不照样活蹦乱跳的,比扑满都壮实。”
“全身检查还是要做的,我已经叫小哀过来了。”
门铃声响起,夏油杰跑去开门,热泪盈眶道:“丹恒,你们总算回来了!”
第109章 庸人的剧场
丹恒不知所措的一把接住扑上来的夏油杰,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已经熟练地像照顾小孩一样抱住了身高腿长的丸子头友人,仿佛做过了无数次。
他用手掌轻拍男大塌陷的后背, 问:“怎么了?”
一向以沉稳著称的杰君抹了一把辛酸泪,哭诉道:“最靠谱的回来了,我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两相对视,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成年人的疲惫和无奈。
穹:“……原来我的马甲给杰君造成了这么大的压力吗?罪过,罪过。”
“你们堵在门口干什么?怎么还不进去呀?”
三月七站在门口, 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来自纯美骑士的热情赞颂声已经先于他本人到达:
“啊,丹恒先生!夏油先生!我十分明白你们此刻的心情,多时未见的挚友一朝重逢, 自当高歌一曲……”
穹强势打断:“好了好了, 快进去吧, 我快饿死了。”
出外勤返回地球的列车组一行人前脚刚一进屋,后脚灰原哀就拖着一箱子医用器械和医疗箱赶了过来。
她打了个招呼, 马不停蹄地进卧室给降谷零检查身体去了。
“有人在做饭吗?味道好香呀。”
三月七在玄关上换鞋,鼻翼翕动, 两瓣脸颊泛上陶醉痴迷的红晕, 吧唧了一下嘴:“让我想起了帕姆做的饭, 也是香香的……”
夏油杰揽着丹恒的肩膀叽里咕噜,听到这话, 抬头说:“是黄泉小姐正在厨房做饭……哦, 她就是你们在匹诺康尼结识的那位【虚无】令使。”
“诶?黄泉也来了?怎么都不给我们说一声?”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怕打扰你们的任务, 就想着当面解释比较方便。”
家入硝子向简略地提到了列车组不在时他们几人在实验室和医院的惊险经历,不时夹杂着吐槽和暴言。虽然作为马甲幕后操纵者的开拓者对这些自己亲手设计的剧情早已烂熟于胸, 但还是表现出了一副积极好奇的态度。
“原来是这样吗?”
“真没想到天元的命这么大,不过这次,她也算是有了一个好归宿吧。”
“黄泉在这里要待多长时间呀?”
系着白色围裙、手中端着两个盘子的紫发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将菜盘稳稳当当放在餐桌上,回答说:“我也不清楚。但到了适合的那天,我会独自启程,重新迈入银河。”
夏油杰眉眼弯弯:“但在那之前,请好好享受在地球的每一刻吧。”
“……嗯,我会的。”
“一桌子菜,看上去好丰盛啊,我这几天在火星老是吃银枝的干粮,嘴里都快淡出机巧鸟来了!”
三月七噔噔跑过来,迫不及待地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左顾右盼,这个闻一会儿那个闻一会儿,幸福地眯着眼睛,活像一只嘴馋的粉色小狗。
比起用丰富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喜爱的鬼马少女,古板严肃的苦修者显然更愿意用赞美诗来抒情达意:
“黄泉女士的巧手将平凡的食材点化成艺术品般的佳肴,每一道菜品都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和诱人的光泽。啊!我愿以最诚挚的敬意赞美您的手艺,在漫长的星际旅行之后,能享受到如此精致的接风宴,实为人生一大幸事。感谢您的辛勤付出,我将以骑士的严苛准则,将桌上的佳肴一一品尝,以示对您厨艺的最高敬意。”
黄泉解开围裙放在一边,朝他点点头:
“也是我的荣幸,骑士。”
银枝即便进了房子,仍然没脱下他那副繁重精致的铠甲,体型比旁人大出整整一圈的骑士缩在窄小的四角木椅上,正襟危坐。
“三月小姐,很抱歉,我的长棍面包虽然便于储存携带,但可能味道确实不佳。没有让您的味蕾在红色的荒芜土地上得到片刻的休憩安宁,请允许我向你致以歉意。我已采纳了开拓者的意见,决定携带更多种类的甜口面包,为与我同行的友人提供更多便利的选择。”
三月七摸摸脑袋:“呃,不用这么正式啦,我就随口抱怨一句……”
家入硝子几人也陆续坐上了桌子,幸好当初买下这栋别墅时选了一张能容纳十人的大餐桌,不然还真有可能坐不下。
她好久都没吃上一口如此丰盛的饭菜了,熬夜背书的糟糕心情也不禁舒坦起来:“说起来,黄泉女士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用厨房器材,差点儿把整个厨房炸掉……但熟悉了煤气灶和炒菜锅之后,简直就像有强大的肌肉记忆,不到半小时就做好了一桌子的美食,真厉害啊。”
黄泉抱着盛满了白米饭的饭碗,右手拿着一双木筷子,低头默然了一会儿。
“……我走遍了许多世界,有些时候不得不用当地的食材填饱肚子。没人教我怎么做,但我冥冥中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遥远的曾经,我的身边应该也有一个经常夸赞我手艺的朋友。可惜……我不记得了。”
“那现在我们也是其中一个了!”
三月七高高兴兴地夹了一块肉塞到嘴里,鼓起腮帮子像只仓鼠一样嚼嚼嚼,然后猛地咽下去,摇头晃脑地评价道:“回味悠长,外焦里嫩……一个字,好!两个字,好吃!三个字,超好吃!”
众人都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了。
黄泉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荡漾开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她似乎被少女的青春活力感染了,也夹了一块肉片放到了碗里,细细咀嚼起来。
所有人开始动筷子,五条悟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从卧室飘了出来,“喂,怎么吃饭不叫我?我是眼睛瞎了,不是鼻子堵了。”
夏油杰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身边的空椅子:“给你留着呢。”
“好耶!杰,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给忘了!”
“真是的,每次吃饭我都还要伺候你……我难道是五条家的仆人吗?”
夏油杰不情不愿地给五条悟的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哼,撑不死你。”
五条悟享受着挚友的伺候,吃得比狗还欢快:“波提欧,待会儿让杰带你去那座民营充电站吧,不能我们吃了你还没吃呢。不过得千万小心,在东京你的狂热粉很多的,要是这回电流里真掺和了迷药……”
躺在沙发上正在捣鼓胳膊电线的波提欧恶犬回头:“你个小可爱,又在说什么宝贝话?信不信我一枪爱死你?”
五条悟面朝声音的方向,比了个爱心放在胸口,装作中枪的姿势,尖叫道:“哎呀,我被你爱死了!波提欧sama!”
对这种滑头滑脑的家伙应付不来的波提欧:……
他“腾”的一下站起了身,掏出手枪,说爱就爱。
丹恒用物理手段制止了一场惨案的发生,收获了夏油杰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话说回来,降谷呢?他怎么不出来吃饭?”
“降谷受了不小的伤,虽然波提欧送的仙舟药物帮他治好了大部分的伤口,但现在只能吃一点清淡的食物。”黄泉说,“我之前已经做好给他送过去了。”
银枝放下了筷子:“降谷先生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势?可是那公司的人所做所为?”
夏油杰复述了一遍波提欧的话,“他们强闯了公司的大本营,把星舰翻了个底朝天,但还是没找到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所幸安然无事,都全须全尾回来了……”
银枝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快步走到沙发前,和一脸懵圈的改造人牛仔四目相对,面色似有不虞。
波提欧大感不妙,结结巴巴说:“银,银枝兄弟,怎么不吃饭了?想来找我唠嗑唠嗑?”
银枝蹙着好看的眉,正色道:
“波提欧兄弟,我与你相识时间不长,但我深知你和我一样,孤身闯荡四方,扫除邪恶,乃巡海游侠的独行风范。”
“那可不!”
“然而,我还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如果与同伴一起行动,而降谷先生更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因此,逃脱一计,波提欧兄弟也应当考虑周全,不该如此大意莽撞。今天的降谷先生福大命大,万一有下次,又该如何是好?”
“我心里有谱,而且我不是把仙舟的大还丹都送给他了吗?那东西可不好搞到手……”
“不,波提欧兄弟,事后补偿是事后补偿,而我们要讨论的,是你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应该做的事情。”
众人一边快活地吃饭,一边听着纯美骑士对抓狂的巡海游侠进行着思想教育工作作为背景音,嘴里的米饭都变得香甜了起来。
“诶,丹恒,你尝尝这个,你们龙经常生活在水里,是不是都喜欢吃海鲜?”
“我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但……应该不是所有龙都喜欢吃海鲜。”
“喂,穹,不要抢我的肉!”
“谁夹到就是谁的,嘿嘿。”
“胡萝卜中含有胡萝卜素,胡萝卜素的作用是……”
“硝子,别碎碎念了,好好吃饭吧。”
等他们把碗筷都收拾干净,给灰原哀和银枝的那一份饭菜做好了保温,回到客厅,发现某个骑士还在滔滔不绝,波提欧则是一副快要随时关机的样子,几次想要施展江湖智慧逃走,却总能被机智的银枝一把抓住,不得不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在沙发上,还得附和着骑士的训诫。
“明白了明白了,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做了,饶了我吧,银枝兄弟。”
五条悟没忘记把波提欧吃瘪的憋屈照偷偷拍下来,等到以后他要是再和对方吵架,就把这个视频搬出来一击致胜。
银枝终于止住了话头,“波提欧兄弟,你可知错?”
“我知错,我知错!”
“波提欧兄弟,你可愿改正?”
“我改正,我改正!”
“波提欧兄弟,希望我们二人都能行于坦途大道,莫要辜负了每一个对你寄予众望的人。”
波提欧咋咋呼呼的的声音多了一份认真:“那是当然!”
夏油杰:“好啦,思想工作做完了,该去吃你俩的饭了。”
银枝点点头,钻进厨房,继续清理没吃完的几口米饭,坚决不浪费一粒粮食。
而波提欧也实在不想和给他留下严重心理阴影的骑士待在一个房子里,索性偷偷摸摸跑出门,到夏油杰提到的那座爱心充电站充电去了。
灰原哀这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取下听诊器:“降谷他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那就好,”丹恒说,“不过,小哀,我觉得你现在也需要休息一下。”
灰原哀一愣,嘴角忍不住扬起,眼中似有热意涌出:
“……解药研发最近在要紧的关头,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隙来休息。”
“但你今天得了空闲,不如就在这里稍微躺一会儿吧。”
“……好。”
众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轻了许多,黄泉给她送来一床樱花毛毯,小女孩陷在沙发的一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喂,卡尔爷爷,有什么事吗?”
她猛然坐起来:“什么?您是说……您的儿子刘易斯·帕西法尔去参加了由政府牵头的一场全球科学论坛,主讲人是来自博识学会的一位知名学者!?”
老人哆哆嗦嗦的语调从那边传来:
“没错,宫野博士,我那桀骜不驯的小儿子,在论坛结束后,破天荒地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对您说了什么?”
卡尔·帕西法尔顿了顿:
“他哭着对我说——‘父亲,您知道吗,我们一直龟缩在安全的小岛上,享受着安逸,自以为理性可以战胜未知,可是一旦触及到小岛之外的未知领域,人类的懦弱本能又会挣扎着占领头脑,它告诉你不可直视不可出声不可反抗不可忤逆不可抬头不可动作不可逃离……啊!因为所谓宇宙的真实面貌,就是一头野蛮粗鄙、喘着粗气的公牛!我凝视着它,它凝视着我,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而它践踏着我们这些科学家的无辜身体,直冲冲地碾压捣烂。”
“……他还说——‘原来天才的傲骨是那么不堪一击,从反抗到妥协只需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你彻底打碎了我理性思考的媒介,你将我高贵的尊严和权威贬入尘泥……而我,哈哈哈……我将永远追随在你身后,永永远远……就像一个恬不知耻的混蛋,一个令人作呕的尾随犯,直到有一天我重新拼凑起你所伤害的我的身躯和灵魂。’”
第110章 庸人的棋局
全球科学论坛现场。
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大会堂中, 在偌大的电子屏幕前,密密麻麻地坐着无数科学界的知名人物,他们来自不同国家, 来自不同地域,来自不同人种,来自不同社会阶层,但无一例外,他们因为相同的原因齐聚于此, 共享着两个相同的身份:有着真材实料的学术大能,以及地球联合政府的合法公民。
毫无疑问,这里汇聚了全地球最具有智慧和知识的顶尖人才,囊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这两大人类知识的主要领域, 由于审核的严格性和公正性, 那些所谓的半吊子、关系户、人造“专家”, 没有一个可以钻空子出现在这座庄严肃穆的知识殿堂之中。
地球人最宝贵的财富——这些求知若渴的知识分子们被新组建不久的全球政府召集起来,在【星际和平公司】的牵桥搭线下, 一同倾听那位来自【博识学会】的不知名学者的科普讲座。
没错,公司和学会给出的称呼是“科普”, 而非“交流”。
还是政府担心这样的名称发布出去过于丢人现眼, 于是主动改为了相对而言更好听的“论坛”。
但实际上, 几乎所有参会者的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在“知识就是力量”这一句适用于寰宇诸界的永恒真理面前,知识落后了上百个琥珀纪的地球人没有任何权利对主讲人提出质疑。
学术界也讲究论资排辈, 获得去年诺奖的学者大多坐在前一二排, 其中就包括刘易斯·帕西法尔,年仅42岁的诺贝尔医学奖得主, 他的研究成果在一定程度上找到了缓解抗生素耐药性的方案,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医疗界, 足以拯救成千上万病患的性命。
如果没有外星公司的横空出世,他的未来完全可以靠这项伟大的发现在圈子里横着走。
刘易斯·帕西法尔百无聊赖地坐在第一排,食指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木质椅的扶手,忽地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数学‘隐士’竟然也过来了,他不是连上次菲尔茨奖的颁奖仪式都没来参加吗?”
“公司和学会如此大的声势,哪怕再隐居避世,也根本无法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吧。”
“数学学科的发展已经卡了十几年,就等着这一次的破而后立了。”
“破而后立?说不定是被破得连废墟都不剩了……”
“我都不敢想象,要是他第一句话就指出我们研究了上千年的数学学科从最开始的基础上就是错误的,那该有多可怕!”
“物理学又何尝不是如此……爱因斯坦普朗克薛定谔保佑,我写了足足三年的论文不要还没来得及发表就宣告全盘无效了!”
刘易斯·帕西法尔扭过头,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手心实则已经微微出汗。
他半搭着脑袋,止不住颤抖的视线看向台上——那里只有一把椅子,只有一个话筒,只为一人搭建。
“【智识】……”
五分钟过后,台上的灯一齐点亮,哗啦啦,所有的科学家们都不约而同停止了低声交谈,一个个抬头挺胸,握紧了手中的纸笔和记录设备,几千双焦渴的眼睛紧张不已地盯着讲台。
漆黑的电子屏幕闪动了一下,呈现出追踪摄像头的放大画面。
没有主持人的隆重介绍,没有领导长篇大论的致辞,所有形式主义的不良做派通通省略,简明扼要,直击主题。一个紫色短发的年轻男人拿着一本厚重的书,缓缓走上台。
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头戴金黄的月桂发饰,右肩盘旋着一只象征着思考和理性的猫头鹰纹饰,明显异于常人的穿着打扮,仿佛一位横跨时空的古希腊哲人,松弛而清凉,大方地袒露出一身不属于文弱学术分子的腱子肉。
看得出来,若是这位主讲人在他漫长的学术生涯中遇到了一些固执己见的愚笨之徒,随时可以撸起袖子以理服人。
那双抹了赤红眼影的矜贵眸子如猫头鹰一般犀利地扫过台下,一切试图针对他年纪和身份的质疑声全都在同一刻选择了消失隐匿。
只有学者最懂学者,在产学研普遍结合的教学模式下,如果不是站了多年的讲台,带出了一批又一批大学生,绝对练不出来这样狠厉阴辣的眼神。
主讲人明显很满意安静庄严的现场环境,让他不必掏出石膏头来隔绝蠢人呼吸的空气,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年纪轻轻的银河知名学者拉过话筒,直视台下形形色色的面孔,开口沉声说:
“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博识学会】的学者,第一真理大学的老师,也是一介‘庸人’。”
“但在这种场合,我更希望你们称呼我为——【真理医生】。”
“在座的各位都曾经被誉为各自领域的‘天才’,但既然来到了我的讲堂,你们此时此刻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学生。”
清凌冷彻的男低音回响在空旷的会堂内,平淡易懂的话语间,透着本人严谨扎实的学术作风和博闻强识的学术功底,句句如刀,不容置喙。
“宇宙的结构好比一棵树。无主的虚数能量在星海中奔流,最终在树的末梢形成了我们所熟知的星系……”
当他讲到虚数之树假说和构成宇宙万物的初等物质时,物理学家、化学家、数学家和天文地质学家宣告缴械投降;
“灵质生物界的无形目生物……”
当他讲到物种进化和星域界种的大致分类时,生物学家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纸笔,震撼无言;
“每位星神的诞生都意味着一条命途的开启,星神的陨落不代表命途的关闭……星神拥有对命途的最高阐释权。”
当他讲到哲学法则化身星神和高度凝练的各条命途时,人文社科工作者忍不住掩面而泣。
随着时间拉长,人们放下了高高翘起的二郎腿,不自觉地躬身向前,脸上的虔诚表情仿佛在倾听上帝使者的神谕。
一个小时过去,中场休息,拉帝奥掐着时间点结束,毫不犹豫转身下台——如果忽略仅有3%的超低结课率,他绝对是学生最喜欢的那一类不拖堂的老师——背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即使进入休息时间,全场也无一人脱离屁股下的位子,一些学者火急火燎地整理搜集到的宝贵资料,另外一些人仿佛被抽干了全身上下所有力气,瘫在座椅上静静破防,几个突发心脏病的老者被救护车担架抬走,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多余注意。
头戴石膏头的男人步履匆匆走向幕后的休息室,身后跟着一列好似丧尸般叽叽喳喳的人群。
如果有摄像机对准了他们的脸,人们便会惊讶地发现——他们之中的大部分,要么登上过顶刊封面、要么被主流媒体多次报告,皆是各自领域当之无愧的学术领头人。
而此刻,他们却像路边随处可见的大爷大妈一样,看不出丝毫学界精英的模样,团团簇拥在他们心中的偶像老师身后,每个人多多少少被挤得有些狼狈,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追逐那一道紫色的伟岸身影。
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围成一堵人墙重重拦截,把疯狂的科学家们隔挡在外,却不能捂住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们比鸟雀还要吵闹的嘴:
“拉帝奥教授,根据您的解释,我重新修改了塔罗赫方程的展开,为什么最后得到的是个无意义的参数啊?”
“拉帝奥教授,我想听听您对本体论和宇宙论的看法,有关自然神学的上帝存在的合理性是否可以用星神学说来替代……”
“拉帝奥教授,行星动力和引力真的可以相互转化吗?”
“拉帝奥教授……”
被挨个念叨有如喊魂的拉帝奥教授本人充耳不闻,石膏头仿佛天然隔绝了他的头脑和外界,给热情似火的地球科学家浇下一头冰凉凉的冷水。
路过拐角,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金发青年靠在墙边,明显是在等什么人,他听见脚步声闻声望去,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坦然挡住了拉帝奥教授的去路。
走在最前方的工作人员正要出声呵斥,然后便听见那人用一副熟谙的口吻打招呼:
“哟,这不是我们博识学会最英俊的男人——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吗?好久不见,你的石膏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古板认真的学者并不理会公司高管的调侃挪揄,略带不满地说:“该死的赌徒,什么时候你也能进这种地方了?”
懂得察言观色的工作人员立马闭了嘴,悄悄退后,指挥同事拦住那些疯魔的学者,给二人留下交谈的空间。
宽敞明亮的走廊里,驻足交谈的两人都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哎呀,教授,你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
砂金凑到他的身前,狡黠一笑:“我可是公司的人,这场学术论坛由政府、公司和学会三头联合举办,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他又接着说:“不过真没想到能在这儿也能遇见你,教授,看来我们在匹诺康尼的缘分还没结束呢。”
拉帝奥依旧是那副冷酷无情的语调:“确实不巧。怎么,你的伤已经好完了,这么想回来继续上班干活?”
“哈哈,开个玩笑,教授,我是来度假的,不是来上班的。我可不是托帕那种把工作当成人生全部的工作狂。”
“你们彼此彼此,不用谦虚。”
此话一出,再结合对方自称公司来人的身份,在场其他人的心中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这个同样年纪轻轻的金发青年,就是那位传言中来到地球度假的公司P45高管?!
那个负责开路的工作人员顿时汗流浃背了,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冒犯到对方的举动。
砂金好似没有注意到旁人瞬间恭敬的神态变化,“那么我要问你了,风靡银河的顶尖学者,你应该有很多研究要做才对,跑到这颗偏僻的小星球来干什么?这儿有什么能吸引你的东西?”
拉帝奥一把推开挡路的家伙,双手抱胸,坦诚道:
“我向来如此。不管是高度发达的文明,亦或者是刚刚进入宇宙的边陲星球,所有智慧生命都应该拥有接受知识教育的平等机会。”
“就这么简单?”
“……除此之外,我参与了【星空生态学派】寰宇观测系统6.0的故障排除,系统的最新数据报告很有意思,接下来我还会参与火星的观测站建设。至于其他的原因……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什么要告诉你?”
“哎呀,教授,你这话多见外,这颗星球上可是有不少熟人呢。星穹列车,星际和平公司,现在又多了博识学会……我都不敢想,未来会有多热闹。”
“热闹是你们的,与我无关。”
“别急着走啊,教授,”砂金一把拉住拉帝奥的长袍袖子,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再给我说说呗,星空生态学派……或者说你到底观测到了什么?”
拉帝奥额角突突:“该死的赌徒,没找到你要找的人,就过来祸害我了?”
砂金故作惊讶:“拉帝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愧是第一真理大学空缺了两个琥珀纪的一等荣誉学士!”
“捧杀的话就免了吧,我宝贵的中场休息时间,全浪费在你身上了。”
拉帝奥低头看了看表盘,语气不善,扭头就走。
砂金急忙跟了上去,亲切的笑容中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教授,不介意我也去现场参观一下吧。”
“随便你,我管不到你的头上,但我会记得带上我的石膏。”
万众瞩目的真理医生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课堂,只不过这次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青年,那身华丽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搞学术的,倒像是个走T台的模特。
拉帝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做到观众席上去。
“好吧,听你的,教授,那我的学前教育现在全靠你来帮我补课咯。”
“……认真听讲,如果让我发现你在开小差,就立马滚出我的课堂。”
砂金顶着全场的注视,慢吞吞地挪动步子,在第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了上去,坐姿端端正正,像个小学生一样。
位子还没坐热乎,他便看见一个黑衣黑裤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刚制作的名牌,恭敬地摆放在砂金的桌前。
来参会的科学家的面前几乎都有写着自己名字的名牌,不仅是方便找座位,也方便彼此间进行学术交流。
砂金挑眉:“哦呀,有心了。是拉帝奥吩咐的?”
摄像机镜头也非常给面子地拉近,只见这块不大的牌子上塞着满满当当的字,赫然彰明了这位中途加入的行外人士的身份:
“【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P45主管,[砂金]。”
远近的嘀咕声瞬间烟消云散。
坐在砂金左手边的中年女士身形僵硬,不安地挪了挪凳子,她有点儿想换位子了。
P45级别的高管,甚至远超市场开拓部在地球的总负责人,P40的利维坦·俾斯,根本不是现在的地球人可以高攀的对象,万一是个阴晴不定的主,自己离得太近,还要殚精竭虑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怒对方。
上一任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女士经常没事刷刷社交媒体,各类消息都灵通的很,她想,新闻上不是报告了高贵的“P45主管”是来地球旅游度假的吗?他怎么不去游山玩水纵情享乐,反而来听枯燥乏味的学术讲座?
拉帝奥见人员都已安排妥当,点了点头,面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说:
“很好,我们继续刚才的课题——关于行星勘测的主要工作事宜。”
砂金饶有趣味地听了一会儿,而后实在没憋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滴生理性眼泪。
坐在他右手边的中年男人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嗫嚅了一下,颤抖着问:“……这些东西,对你们而言,都是常识吗?”
刘易斯·帕西法尔的身板早已不复初来时的高傲自信,笔直的脊背像是被人活生生压弯了一截,癫痫发作般抖如筛糠,盯着他的一双赤红眼睛,活像一头愤怒中夹杂着迷茫的公牛。
砂金侧身,对男人的异样没有表达出丝毫疑惑,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
“算是吧,这位……帕西法尔先生,不过我是个特例。我的知识不是老师交给我的,而是我自学的。”
“……为什么要这么残酷的对待我们?”他带着点哭腔地低吼道。
砂金却笑了:“朋友,我没读过书,但我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在一个漆黑的洞穴里,生活着一群原始人,他们从小就住在这洞穴里,因为他们的脖子和腿都被牢牢束缚着,只能看向前方。而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只火把源源不断地发出光芒,将身后的物品倒映在他们面前的墙上。这些洞穴里的囚徒只能看见物体的影子,于是就将虚幻的影子当做了真实的事物,当成了世界的全部。”
“可是有一天,和往常不同的是,一个囚徒突然挣脱了束缚。他顺着洞穴向上爬,一直爬……在他爬到外界的那一刻,耀眼的阳光使他一度无法看清事物,泪水横流,痛苦万分……而等他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这一刻,他才终于认识到了何为太阳,何为真实的世界。*”
砂金歪着头,脸上笑意不变:“朋友,你猜,一旦这个囚徒为了救出仍困在洞穴中的同伴而再次返回洞穴时,他会遭遇什么?”
刘易斯·帕西法尔打了个激灵,牙齿直打颤:
“……他会被嘲笑……被误解……被杀死。”
“你猜的很对,”砂金喟然道,“因为人们就是这样,人性就是如此。对于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总有人得先看见太阳,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就是……”
不知何时,台上的讲话停了,砂金抬头,一道高大的阴影遮住了他头顶的光亮。
拉帝奥黑着脸:“说小话?嗯?”
“冤枉啊!教授!”
砂金双手合十,哀求道:“我在好心给这位同学答疑解惑呢!”
“你们刚才的交流,我听得一清二楚。”
拉帝奥把视线移向砂金的右手边,讲座开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台下的观众。
刘易斯·帕西法尔猛地低头,脊梁越来越佝偻,他为自己绵薄的知识而感到无地自容,为彻底推翻的生物学基础而感到六神无主,恨不得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臆想之中的惩罚没有降临,他听见头顶上的那个男人用一成不变的冷音阐述道:
“没有人生来就是囚徒,也没有人生来就在明亮的太阳下。”
“流通畅行的真理和知识可以扫清愚钝的阴霾,帮助凡人领悟如何在沉痛的跌倒后如何再度爬起。即便大多数人不属于天才,可庸人仍有生存于世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