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顾清霜的记忆断断续续, 很多都是闪回的片段。
这次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明骊。
在她们的逃亡过程中，有个小女孩沉默不语地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有一条腿受了伤, 但她仍旧顽强地跟着。
以往顾清霜只能想起一双眼睛，如同狼一样的眼神。
这些年她所有对那场绑架案的记忆都像是拼图，一块块拼接，偶尔还会出现拼接错误的情况。
所以她会下意识将跟着她们的那个小女孩跟背着她拼命往前跑的人混在一起。
以至于她认为当初只有她们两个人。
可这张照片的出现让她的记忆再次混乱。
混乱过后，顾清霜想起来了大半，但她并不确定她的记忆有没有欺骗她自己。
是的，自我欺骗。
关于那场绑架案，顾清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 总是半信半疑的。
毕竟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就连沈梨灯都不记得。
是顾清霜上门去找沈初的时候看到站在一旁的沈梨灯, 状况有些糟糕的她忽然崩溃，而后跟沈梨灯核对她们逃亡的细节。
沈梨灯只会摇着头跟她说：“我不记得。”
眼神茫然地不似作假。
但她的手腕上分明还有尚未愈合的伤口, 那是给顾清霜割腕喝血的证明。
沈梨灯只会将手背在身后说：“不痛。”
那时的沈梨灯像一只惊弓之鸟，顾清霜亦然，两个人相约好不提那些事，慢慢走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清霜也很少去想那场绑架案了, 可这件事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痛, 哪怕只是看见一张照片…… 她的精神便崩溃了。
顾清霜跟卫医生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对话, 顾清霜仍旧无法将自己的记忆完整地拼凑完整。
从最初的信誓旦旦到后来的将信将疑, 再到最后的自我怀疑。
顾清霜不确定了。
可突然出现在明骊那里的照片又该怎么解释呢？
卫医生建议她直接询问明骊。
顾清霜晚上在病房里却不敢联系明骊，对着会话界面发了许久的呆。
半个小时后才发出一条信息：【忙吗？】
明骊很快回复：【有事？】
顾清霜深呼吸了几下, 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关于那张照片，我想和你聊聊。】
明骊：【聊。】
明骊的回复简明扼要, 这倒让顾清霜放松不少。
顾清霜斟酌用词，询问她这张照片的来历，又问她当年有没有经历过绑架。
明骊恰好从明女士那儿得知了真相，对她来说这些年并未被绑架案的阴影折磨，所以心理接受良好，甚至因为知道真相后睡得更香了，连那个让她恐慌的梦都没做。
明骊从容地跟她说明了当年发生的事，也特别说明自己并不记得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记得一直在跑。
隔着屏幕，明骊发来的语音措辞严谨，语气温柔，似是简单地给顾清霜讲了个故事。
顾清霜却在听完之后更加确定自己的记忆。
【当初你跟我和沈梨灯一起逃出来的。】
明骊看见消息后微怔，很快坦然道：【所以呢？】
顾清霜：【……】
明骊：【听说当初是沈梨灯救了你？】
顾清霜：【是。】
明骊：【所以你跟沈梨灯才好了这么多年？】
顾清霜：【……】
顾清霜不太确定，起初见到沈梨灯是觉得她可怜，在沈家被排挤欺负，而沈梨灯救过她，自然不想让沈梨灯如此受委屈。
所以她便帮了，一帮就是这么多年。
如今明骊问她，顾清霜倒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了。
隔了会儿，顾清霜谨慎道：【不单纯是。】
明骊：【所以你爱她？】
顾清霜：【不！】
看见这句话的时候顾清霜脑海警铃大响，立刻否认，又补充道：【以前我不确定，但现在不爱。】
明骊：【就算爱过我也不会说什么。】
明骊：【谁不知道你爱的是她，我一直只是个替身。】
顾清霜只能看到文字，无法穿过屏幕看到明骊的表情，所以不确定明骊是以什么心态来说这两句话的。
但顾清霜知道肯定不能承认这点，不然她在明骊那的印象会更糟糕。
再说，她确实从未将明骊当做沈梨灯的替身。
顾清霜摁着语音键，仔细又认真地解释：“我从没把你当做谁的替身。在我这里，从头到尾都是明骊。”
明骊：【那你当初为什么一直喊我阿li ？】
顾清霜：【你的朋友和家里人都那么喊，我……有时想跟你亲近点。】
其实顾清霜已经很克制自己的行为了，大多数时候她喊的都是明骊的全名，以此来拉开她和明骊的距离。
但偶尔，她会不由自主地喊一些亲昵的称呼。
顾清霜这会儿想起来，或许很多事从那时就有迹可循。
这世上的事从没什么突如其来。
并不是明骊决定跟她离婚，突然离开了她的生活她才发现自己爱明骊爱得无法自拔。
大抵是从那时就已经习惯了明骊的存在，喜欢跟明骊相处的点滴，所以明骊离开，她难以接受。
顾清霜是个别扭的人，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尤其在她的十八岁以后，连跟谁说心里话都不曾有过。
所以让她表达真实的情绪都有些难，此刻她无比庆幸，两人之间隔着屏幕，明骊看不到她窘迫的表情。
对着屏幕表达和对着真人表达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即便是这样的话，顾清霜都觉得自己像被剖开了一样，脸色微赧，抱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手指来回动着，看起来忙碌得很，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等消息而已。
这次明骊的回复有些慢。
顾清霜一直在想要不要发些什么补充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一会儿，病房的门被推开，顾清霜下意识便认为是卫医生，温声道：“我的记忆应该没有问题……”
一抬头就看到了明骊温柔又平静的脸，顾清霜慌神两秒很快变得平和，扯出一抹笑跟明骊打招呼：“你来了。”
“嗯。”明骊把带来的餐盒放在一旁，拉了张凳子坐在病床旁，“来看看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顾清霜合上手机屏幕，略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尴尬几秒后问：“你刚才就来了吗？”
“在病房外坐了会儿。”明骊也没隐瞒。
明骊是被明女士催着来的，准确来说是提醒。
明女士提前准备好了餐盒，让她来探望这个在她家出事的病人，顺带人文关怀一下。
明骊还有些忸怩，先说不愿意，明女士嗔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担心啊？”
明骊便坐在那嘴硬：“不担心。”
明女士无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自己这一天放心不下的事，一边说明骊心思太重想得太多，车轱辘话说了个遍，大致意思就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明骊还喜欢顾清霜，但明骊就不愿意承认，非要闹着跟顾清霜划清界线，要是真到了划清那天，肯定又很伤心。
明骊理直气壮地问她为啥，明女士啧了声：“咱们家啊都是情种，基因已经决定了你是这种人。”
明骊：“……”
后来被明女士说得烦了，明骊说自己想想，拎着餐盒出门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院。
正好看见了顾清霜给她发来的消息。
明骊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算过去她被绑架，有着跟顾清霜、沈梨灯一起逃出来的“革命情谊”，又怎么了？
明骊不会被这种感情裹挟。
当初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执着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明骊觉得顾清霜太重情意，所以才会执着，还会混淆自己的感情。
所以在顾清霜说那些话的时候，明骊带着点赌气的成分想确定她的感情，之后话赶话地就把那些亘在她心里的事儿问出来了。
得到的答案是她前所未料的。
但看见以后也没质疑过。
因为明骊想起了春柳依，当初春柳依说过顾清霜不是这种人。
是她当时没信。
明骊心思很乱，坐在病床旁也不知该说什么，便看见了一旁的苹果，伸手拿了一个过来：“你吃吗？我给你削个苹果。”
顾清霜不是很想吃，但看明骊兴致勃勃的模样，点头说好。
明骊削苹果的动作并不熟练，她的刀工都点亮在了切菜方面，削的皮薄厚不均，模样也不太好看，一边削一边想事还差点削了手，顾清霜看得胆战心惊，“我来吧。”
于是从明骊手中接过了削苹果的“事业”。
顾清霜的手很稳，从头削到尾不断，低头给苹果削皮的时候专注又认真，就像在给这个苹果做手术……不知为何，明骊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在手术台前，顾清霜大抵也会这样认真。
哪怕脸色苍白，也很迷人。
“好了。”顾清霜用刀削了一块下来递到明骊嘴边，四目相对的那瞬，明骊意识到自己盯着顾清霜的动作走神了……顾清霜明显也发现明骊在盯着自己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你吃吗？”
明骊的喉咙微动，垂下眼低头咬掉那口苹果。
顾清霜也给自己切了一块。
一时间，病房里只有两人吃苹果的声音。
等明骊吃完，顾清霜已经又切了一块递给她，很有眼色。
明骊还第一次吃顾清霜削的苹果，竟有种很欣慰的感觉。
……明骊想，她还真好哄啊。
但这个苹果好吃。
明骊跟顾清霜分食完了一个苹果，大多是明骊吃的，顾清霜投喂她很及时，上一秒刚咽下去，下一秒就递了过来。
等吃完后，明骊才想起带来的餐盒：“喏，我妈给你带的。”
“晚饭？”顾清霜问。
明骊点头：“不知道做了什么好吃的，怕你在医院饿着。”
顾清霜打开后，明骊也跟着看，这菜色一看就知道是明女士从家附近的饭店打包来的菜。
“谢谢。”顾清霜说。
明骊摆手：“谢我妈去。”
顾清霜说等她出院就去谢，明骊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看她吃饭。
顾清霜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些，吃完后见明骊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温声询问：“在想什么？”
明骊有些纳闷地看着她：“在想我们竟然能和平地同处一室，真神奇。”
以前她想过很多次这种画面，都会觉得自己很滑稽，竟然敢想这种事……顾清霜就不是这样的人。
但现在竟然真的发生了，明骊倒觉得有些不真实。
顾清霜眨了下眼，想了想以后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想的话，以后随时都可以。”
明骊望着她的脸微怔几秒，下意识地问：“那沈梨灯呢？”
明骊忽然想起沈初婚礼上那幕，顾清霜为了在台上摔倒的沈梨灯把她一个人丢下……顿时就有些心酸，别过脸去不看顾清霜。
顾清霜说：“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如果她拿救命之恩威胁你呢？”明骊说：“你还是会为她丢下我的对吧？”
顾清霜认真思考起来，良久才道：“我不会，明骊。”
明骊反问：“我该怎么相信你呢？顾清霜，你有给我再信你一次的信心吗？”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明骊没想过会得到答案，问出口的那瞬间就后悔了，又在期待什么呢？
明骊闭了闭眼，深呼出一口气：“我失态……”
站起身来就要离开，那瞬间顾清霜抓住她的手腕，“我会给你的。以后你可以对我要求任何事。明骊。”
顾清霜语气诚挚又认真：“她的救命之恩我用了十四年偿还，往后不会被她再牵着鼻子走。你没有失态。”
明骊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冰凉，且颤抖，似乎说这些话用尽了她的力气。
明骊余光看到她的脸，顾清霜就连嘴唇都在颤抖，“我喜欢你问这些……骊骊。”
这个称呼出口的瞬间，明骊脸色微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32章
猛然被顾清霜叫这么亲昵的称呼, 明骊特别尴尬。
“别这么叫。”明骊搓着胳膊制止道：“就喊我名字吧。”
顾清霜却一怔，刚才积蓄出的巨大表达亲近的勇气在此刻土崩瓦解，苍白的脸顿时染上绯红, 从耳朵蹿到脖子根，像一只被烤熟的螃蟹。
“啊…呃…好。”顾清霜手忙脚乱地应答，眼睛乱瞟，根本不敢看明骊。
明骊亦是一阵尴尬的慌乱，察觉到顾清霜的困窘后，跟被她传染似的，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而后才意识到……没必要啊。
她只是正确地修正一个称呼而已。
是的，正确。
不然往后顾清霜都用这个称呼喊自己……明骊不敢想象。
想明白后, 明骊低咳一声：“我先走了。”
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先逃离这个环境, 顾清霜分明没说什么话, 明骊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大抵是被她那样一个陌生的称呼给影响了。
……顾清霜的杀伤力可真大啊。
明骊拎着包离开, 不一会儿顾清霜才像回过神来一样，赤脚下地就追了出去。
“我送你。”顾清霜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却根本感受不到地面温度，眼睛全是明骊的背影。
明骊一回头就看见了她的脚, 白皙却透着不安, 十根脚趾都无措地翘来翘去。
“回去。”明骊皱眉道：“穿鞋。”
顾清霜却没动：“你会等我吗？”
“不一定。”明骊说。
顾清霜往前走了两步, “我送了你再回来。”
“我不用你送。”明骊眉头拧得愈紧, 眼看着顾清霜暴露在空中的脚红温起来，“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送你”顾清霜执拗得很。
哪怕眼神里有几分试探和犹疑, 话却说得格外坚定。
最终明骊没拗过她。
明骊站在明亮的走廊里，看她逆着光影, 固执又认真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眼坚定不移地望着自己。
那是明骊从未看过的眼神……被顾清霜坚定选择的眼神。
明骊想，她跟一病人计较什么呢。
于是，明骊回头往病房走，让她穿上厚衣服，又在一旁等她穿上袜子和厚衣服。
等待的过程明骊佯装低头玩手机，实际余光还能扫到顾清霜。
顾清霜动作没以前利落，在明骊的记忆里，顾清霜无论是化妆还是穿衣服都干脆利落，十分钟能昨晚一整套流程。
但此时她动作又快又慢的。
穿衣服仍旧挺快，但做一步就要看一眼明骊，生怕明骊不等她，下一秒就走了。
明骊看得无语，又有几分好笑，干脆低着头继续装模作样玩手机，把嘴角的笑意完全压下去。
不知顾清霜是不是因为刚受完刺激，她的所有举动都像是个笨拙的小孩。
总给明骊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明骊觉得，可能是知道了幼时的事后，潜意识里的联想。
并肩出门的路上，明骊不知道聊什么，干脆沉默不语。
两人也曾无数次并肩出门，路上几乎都会是明骊在找话题。
但现在明骊懒得找，不一会儿顾清霜低声问：“冷吗？”
明骊摇头。
她穿得比顾清霜厚多了。
顾清霜又问：“你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再回去吗？”
“不饿。”明骊再次摇头。
气氛沉寂几秒，顾清霜再问：“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明骊说：“有新的项目开机，还有舞剧的排演，能应付。”
跟顾清霜比起来的话，她简直像个咸鱼。
“下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顾清霜问。
“下个月初。”明骊翻了下日历，“还有十天吧。”
“到时我能去看吗？”顾清霜问完后便抿着唇，看着有点可怜。
明骊余光扫到她的表情，声音仍旧淡淡：“我只是舞蹈演员，不会选择观众。”
“但……”顾清霜悄悄地看她：“我怕去了以后你不高兴。”
明骊已经走到车边，感觉这段路还挺短的。
“不会。”明骊说：“我在舞台上的时候，看不到台下有什么观众。”
“那我买票去看。”顾清霜笑了：“之前也看过一次，你没准备排演新的舞剧吗？”
“没有时间。”明骊说：“我的主职并不是这个。”
“你不喜欢经营公司吧？”顾清霜忽然问。
明骊一怔，而后坦然道：“跟跳舞比起来，我对跳舞的热爱更纯粹。你不也是吗？”
顾清霜却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道：“我以前很喜欢做生意。”
在她很小的时候，顾柳甫会经常给她讲华尔街的投资故事，一朝间建起高楼，一夕间大厦倾塌，数字世界里的变幻莫测，也是顾清霜生活里的一部分。
在顾柳甫的影响下，顾清霜小时候看的书都是投资经，还曾大言不惭说要将顾氏集团带向新的高度。
然而……后来对顾柳甫的厌恶连带着厌恶了整个行业。
卫医生说这也是一种应激反应。
顾清霜从没跟人说过自己的理想，在所有写理想的作文里，顾清霜写得都很模版化。
所以大家都以为她的理想职业是医生。
明骊听见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听明晞说，你在学校里是传奇。”
“啊?”顾清霜问：“哪个学校？”
“京大。”明骊说：“她们学金融的考试前都拜你。因为你是学神。”
顾清霜挑了下眉，“还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明骊问。
“嗯？”顾清霜轻飘飘地哼出个音，明骊说出她的“战绩”，顾清霜听完后却淡淡道：“我当时没想过那么多。而且我比别人有优势。”
“什么？”
“考试的内容我在高中就自学得差不多了。”
“……”
这个答案被明晞知道大概会被气得吐血吧。
明骊倒是很坦然，冷风阵阵吹过，这环境并不适合再聊下去，但顾清霜似乎还意犹未尽。
明骊上了车，让她回去，顾清霜却朝她挥手：“你先走。”
明骊可没心思跟她上演“你先走。不，你先走。”的戏码，发动车往出倒车，正要开走时顾清霜忽然敲车窗。
“什么事？”明骊降下车窗。
顾清霜弯着腰，半个脑袋探到车窗边，就连简单的动作也做得优雅：“我不想喊你的名字。”
“嗯？”明骊皱眉。
“你还有别的小名吗？”顾清霜问。
明骊摇头：“就叫我大名不行吗？”
顾清霜没回答，但看她那眼神就知道不行。
顾清霜磨磨蹭蹭地，明骊却道：“为什么不能？”
“我想跟你亲近一点。”顾清霜说：“以前一直喊你大名，感觉你每次被我喊的时候都很应激，下意识会讨厌我。”
这点明骊倒是没注意到，但仔细想想，她确实不想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顾清霜嘴里说出来。
因为以前顾清霜的语气很冷淡，清清冷冷的。
若说明骊没见过她在床上柔软如水地喊她那些亲昵的称呼，明骊尚且能忍受，不过是战战兢兢了一些而已。
但见过以后，知道顾清霜还有如此温软的那面，也可以用那清冷的嗓音低低喊宝宝、喊阿骊，那声音嫩得能掐出水来。
明骊就更无法忍受她那冷清寡淡的“明骊”二字了。
然而明骊现在都习惯了，顾清霜又说要改。
明骊不想参与这个决策，“你随便吧。”
好一会儿，顾清霜都在认真思索，风沿着她的侧颈吹入车内，明骊将暖风开得更大些。
“回去吧。”明骊催促：“我要走了。”
顾清霜往后退了半步，眼神仍旧注视着她：“路上小心。”
明骊没说什么，关上车窗踩下油门离开。
后视镜里能看见顾清霜遥望着她离开的模样，慢慢地，缩成了一个圆点，再看不见。
顾清霜则在冷风里待了几分钟，才缓过神来似地慢慢回了住院楼。
窗明几净的医院里没一丝人气儿，跟她们医院一点都不一样，这个点她们医院急诊科正忙得团团转，稍有闲暇也根本不会有人说一句“今晚挺轻松啊”，因为只要一说必然会忙成狗。
还怪不适应的。
顾清霜坐电梯回到病房，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却看见了明骊遗落下的饭盒，拍照给明骊发过去，半小时后得到回复：【先放着吧，改天我让明晞去拿。】
顾清霜：【你不来了吗？】
明骊：【明天出差。】
顾清霜：【去哪里？】
明骊：【乌城。】
顾清霜问她去办什么，明骊只敷衍地回是工作的事。
晚上十一点半，顾清霜给明骊发消息：【以后我叫你明明？】
明骊：【……】
依旧是一个槽多无口的称呼。
跟祝寒星的“小明”有什么区别吗？
明骊没说。因为明骊觉得如果她再不同意，顾清霜会说出更多让人无语的称呼。
但她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明骊：【我觉得明骊就很好，有边界感。实在不行你喊我“喂”“哎”也行，当然，如果你非要用一个称呼来表达亲近的话，想叫什么叫什么吧。】
发出去以后明骊又想到今晚被“骊骊”两个字支配的恐惧。
也是，顾清霜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她。
于是秒撤回，把后边那句编辑了一下：“叫明明也行。”
明骊窝在被子里，望着天花板发呆，心想：人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称呼来回纠结呢？
而她以前偏偏真的因为称呼纠结过很多个日夜。
……
在得到明骊“无奈”的应允后，顾清霜高高兴兴地改了备注。
凌晨一点，她失眠在三人群里发消息：【我跟明骊有进展！】
柳思往和春柳依都是夜猫子，《万物终向》刚杀青不久，两人已经在忙别的事，回消息速度很快。
【春柳依：复婚了？】
【柳思往：复合了？】
顾清霜看着她们的消息，翘起的嘴角又落下：【步子迈太大了吧？】
【春柳依：那你说什么。】
【柳思往：那是什么进展？】
顾清霜：【她来医院看我了，我们聊了长达半个小时！】
【春柳依：……】
【柳思往：你怎么又住院？】
【春柳依：有没有可能她在工作的医院？】
【柳思往：可能吗？】
【柳思往：那除非是明骊重病。】
顾清霜：【呸呸呸。明骊没病。】
【春柳依：所以你又生病了？顾大小姐，你最近有点脆皮啊，隔三差五住院。】
顾清霜：【一点意外。】
【柳思往：还好吗？】
顾清霜：【好了，明天就出院。】
春柳依还问她是不是因为医院和公司两头跑，太忙导致免疫系统崩坏才频繁生病，顾清霜却道：【我从医院离职了。】
她没有说自己因为吃抗双相的药有了副作用，无法站在手术台上保持长时间的精神集中才选择的离职。
春柳依和柳思往对此都表示支持。
三人群里聊到三点多，春柳依忽然感慨似地说：【一看咱们群就知道是单身聚集地。】
【柳思往：如果你不想单身，可以随时结束。】
【春柳依：我啊，似单非单。】
【春柳依：那位说要回家陪小姑娘，留下我一个人跑了。】
【柳思往：我住的酒店离你家不远。】
顾清霜：【咳咳，我还在。】
顾清霜：【思往，你太主动了。】
【柳思往：这都摆在明面上的事儿，又没避着你。】
【春柳依：避着点我吧，你这样我很难做。】
【柳思往：有什么难做的？随心而行。】
顾清霜有点摸不准她们的状态，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戳着屏幕点了好久又删掉。
像她这种在感情方面缺根弦的人似乎不似乎参与这个话题。
顾清霜现在有自知之明，所以安静等她们发消息。
她默默地发了个“乖巧.jpg”表情包。
两分钟后，春柳依艾特她俩：【咱们去泡吧？】
顾清霜：【现在？】
【春柳依：不然中午十二点？】
【柳思往：地点。】
春柳依发了个位置过来，是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酒吧。
【春柳依：病号你能来吗？用不用我去接你？】
顾清霜说自己可以。
但二十分钟后，她刚下楼就看见倚在车边抽烟的春柳依，她走过来，春柳依一支烟刚好抽完，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烟，“不困？”
“还好。”顾清霜说：“白天睡多了。”
……
明骊上午十点的飞机，很早就醒了。
起床之后照例看热搜，看财经新闻，等醒神以后吃了早餐便联系林恂，两人一同前往机场。
安检完以后，明骊收到祝寒星的消息：【来接人。】
明骊：【？】
祝寒星给她发来一张照片，顾清霜、春柳依、柳思往三人在昏暗的环境里，眼前不知道开了多少瓶酒，都喝得晕乎乎的。
“这位喝多还一直喊你名字呢。”祝寒星又录了个视频给她：“明明……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难听的名字？”
明骊：“……”
“我上飞机了。”明骊回复。
一刻都等不及就关了机。
她相信，剩下的事祝寒星会处理的。
但没想到，明骊落地乌城后一开机，热搜和那些信息铺天盖地涌来，看得明骊心头一紧。
“回京安。”明骊颤着声跟林恂说。
第133章
明骊来乌城是见投资人的。
眼看着《罗扇客》开拍在即, 资金却没到位。
明骊联系了对方，那边却说乌城这边有个更大的项目，要是成了别说一部《罗扇客》, 就算十部的资金都能给出来。
听起来像诈骗的，但明骊这会儿搭不上更好的线，只能先来看看。
但明骊一落地就看见#祝寒星被打##祝寒星泡吧##祝寒星春柳依#等词条变成了鲜红的“爆”字。
等她打开跟祝寒星的聊天页面看见的是祝寒星在两小时前发来的诸多小视频。
大多都是为了故意烦她拍的顾清霜，喝得快晕过去的顾清霜小声喊她的名字，囫囵着说什么也听不见。
但最后一个视频的后半程，明骊听见泼水声，然后就是春柳依躁怒的一声：“我去！”
就连在一旁的祝寒星身上也溅了很多水花。
顾清霜睁开眼，只一瞬立刻瞪大了眼睛。
所有的酒都醒了。
祝寒星问：“你谁？”
“你来这里做什么？”春柳依冷声问。
“陆依你答应了我什么！”女声咬着牙质问。
柳思往的酒似乎也醒了, 低声喊道：“阿姨。”
就连顾清霜也低头喊：“阿姨。”
春柳依却冷冷回答：“我答应了, 但做不到。”
话音刚落就是巴掌声。
看得出来祝寒星有种不知所措的慌张, 运镜乱得很。
明骊看不见内容，却能听见那些嘈杂的声音, 尤其之后的镜头里有顾清霜上去护春柳依被东西砸了的视频。
镜头很晃，只能依稀看见是个透明的东西扔过去，但下一秒所有人都在喊顾清霜。
视频就此结束。
但网上流传出来的视频却是另个版本，狗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在混乱的包厢内, 精准地捕捉到了祝寒星的镜头。
祝寒星也被对方随机扔出来的东西给砸了脑袋。
热搜应运而生。
……
从乌城回京安的航班在一小时后。
明骊依次打电话给祝寒星、顾清霜、春柳依、柳思往, 没一个接的。
就连明晞也发消息问她情况, 明骊只能回复不知道。
联系不上她们, 明骊只能先跟投资人打电话解释自己当前的情况，对方态度却很坚决。
电话那端环境嘈杂, 应当是在酒局上。
林恂示意明骊，她可以独自前往。
明骊却摇头, 客套话说了，客气话也说了，对方却不肯松口，说他这边正谈着个大生意，必须得明总出面，只要来露个脸，吃个饭，这桩生意成了，《罗扇客》的资金自然就到位了。
明骊闻言却拒绝，“您可以撤资，我们这边会保留对您追诉的权利。”
“追诉？”对方声音立刻变了：“明骊你疯了吧！你知道你现在说什么鬼话吗？！我他妈……”
“您违约在先。”明骊冷静应对：“之后我们的律师会联系您。”
说完就挂掉，不给他说脏话的机会。
之后林恂低声说：“我可以去跟周总赔罪的，您这样做咱们之后的投资有些危险，周总在这一行话语权很大。”
“他的目标是我。”明骊说：“你去了他们只会给你难堪。”
飞机上，明骊被嗡鸣声吵得头疼，摁了摁太阳穴继续道：“此处行不通，还有别的办法。为了拉个投资低三下四的，没必要。”
“那等下飞机后我再联系一下邬总那边？她很喜欢雪山之巅，应该会对《罗扇客》这个IP有想法。”林恂说。
明骊嗯了声，让她顺带联系下康达公司的刘总，她对影视行业感兴趣。
回程的飞机没有延误，顺利落地后，明骊就跟林恂兵分两路。
但此时的明骊不知道祝寒星的位置，也联系不上她，给祝寒星的经纪人打电话，对方都快气炸了，给祝寒星发了几百条威胁的短信，但祝寒星手机关机，根本看不见。
明骊跟只无头苍蝇似的，飞了会儿后灵光一闪，打车前往华兴医院。
去的途中又联系了顾雪蔷，询问她有没有看到热搜。
顾雪蔷：【看到了。】
顾雪蔷：【一生惹事不肯停的我女儿。】
明骊看她能说出这话就知道她没生气，便问：【您能帮我问问跟顾清霜一起受伤的那个女孩情况怎么样了吗？】
顾雪蔷：【那个小明星？】
明骊：【嗯，她是我朋友。】
不一会儿，顾雪蔷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人确实在第一时间送往了华兴医院。
顾清霜伤得不重，但肩膀上破了很大一道口子，正在缝合。
祝寒星受伤的位置比较特殊，到医院的时候还昏迷着，被送进手术室，现在还没出来。
明骊闻言心都跌到了谷底，庆幸自己立刻回来了，但又后悔当时要是没关机就好了。
那会儿她还没上飞机，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祝寒星算是没家人，明骊是她最好的朋友。
以前祝寒星总开玩笑似地跟她说：“要是哪天我不小心死了，你就是我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只要帮我养好明月就行，我赚多少都是你的。”
所以明骊才那么着急地赶回来。
……
华兴医院，春柳依坐在医院长廊里，眼眶泛红却没泪。
泪流干了。
宿醉并没有给她带来影响，处于高强度紧张的环境下，她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柳思往给她递来瓶能量饮料，沉声道：“霜霜那边没事儿了，我把她摁在病房里休息。”
“嗯，谢谢。”春柳依有气无力地说。
“会没事的。”柳思往看了眼手术室亮着的红灯：“她生命力很顽强。”
“嗯。”春柳依淡淡地应。
昨晚她们还在酒吧里畅谈人生，醉生梦死地喝酒，气氛好到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放下所有的芥蒂，在昏暗的空间里揶揄调侃，久违地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不过几个小时，一切都被打破了。
春柳依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就有种破罐子破摔，但真的摔破了以后又惊惶又放松的感觉。
如果现在祝寒星没躺在手术室里的话。
明骊来时，手术室的灯刚好熄灭。
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宣布了结果——手术圆满成功，已经转入观察室，等过了24小时观察期就能转入普通病房，具体情况还要看她醒来以后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松了口气。
明骊看见春柳依后，目光幽幽直视着她。
春柳依也没了孤高清冷的那股劲儿，眼神淡淡地，有种要死不活的淡漠感。
“能解释一下吗？”明骊还算沉静地问。
柳思往挡在春柳依身前，温声道：“我们到一边说吧。”
春柳依却拨开柳思往，“Geek，这是我的事。”
一句话，泾渭分明。
春柳依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犯了错就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女孩，她将柳思往划拨到安全范围内，从容看向明骊：“到那边说。”
……
春柳依讲述故事的能力很强，并且没有任何隐瞒。
似乎觉得到了这种时候，再隐瞒下去也没意义。
大有“反正我这点儿家丑全世界都知道了，还怕多你一个？”的架势。
明骊听完了她的讲述，从十几年前顾清霜找到她母亲，跟她母亲讲春柳依和柳思往在恋爱后，她母亲横插一脚强迫两人分开，再到前段时间她跟祝寒星的绯闻上了热搜，而她又跟柳思往一起拍戏的新闻被她母亲看见，被威胁之后她假意答应，却阳奉阴违，然后就闹出了这一遭事。
别人的家事，明骊不好评判。
但涉及到祝寒星，明骊态度自然一般：“等她醒来以后恢复得差不多你再出现吧，到时你们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目前你不适合在这里，你觉得呢？春小姐。”
春柳依不太在意地嗯了声：“正好我还有事要处理。”
“好。”明骊又顿了几秒：“我能起诉你母亲么？”
似是没想到明骊会这么说，春柳依垂下眼，“随意。”
“等星星醒来以后我会跟她商量的。”明骊说：“她的伤不能白受。”
“随时欢迎。”春柳依说：“热搜上的事是我闹出来的，我会负责平。让她经纪人来跟我商量就行。”
明骊对祝寒星工作方面的事自然不太懂，也没逞强，全都交给了春柳依。
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明骊跟春柳依谈完以后又去看了顾清霜。
在酒精和麻药的双重作用下，顾清霜躺在病床上睡得正香。
顾雪蔷也抽了空来看她，坐在病床旁小心翼翼地翻看了顾清霜的伤口，看的时候眉头都皱紧了。
明骊跟顾雪蔷一起约着吃了中饭，顾雪蔷询问了明骊一些细节。
明骊没敢把祝寒星发给她的视频给顾雪蔷看，囫囵说了些内容。
顾雪蔷问起她的朋友，明骊简单说了说，又问：“您会插手这件事吗？”
顾雪蔷沉默，压住冲动道：“不了吧。”
“她爱受委屈就受着。”顾雪蔷说：“公司里的事都忙不过来，顾不上她。”
明骊看出来她在嘴硬，却也没拆穿，顺着她的话问了几句公司的事。
顾雪蔷神色疲惫，可眼睛神采奕奕，想来快解决得差不多了。
再多的事明骊都能从财经新闻上看到，能问得也不多。
相反，顾雪蔷还关心她那个小公司的经营状况，明骊报喜不报忧地说了，顾雪蔷又说等有空会去看她的舞剧。
明骊当真受宠若惊，想到顾清霜昨天说的，便给顾雪蔷透了个消息，也算是修复母女关系的一个契机。
不知为何，明骊感觉顾雪蔷应当是跟顾清霜吵累了，整个人都柔软不少，而顾清霜现在也不似以往那般，看见顾雪蔷就应激似地竖起保护墙。
还是有修复可能的。
顾雪蔷应了声知道，没说自己去还是不去。
明骊尽了自己的心意，自然也不去管她们之间是否能和好，反倒是突然聊起了春柳依和她的母亲，顾雪蔷想起顾清霜身上的伤口就不郁，平静道：“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明骊忽地打了个冷颤，因为顾雪蔷这么说，意味着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而顾雪蔷刚还说不准备插手这件事，这会儿再聊起来还是忍不住要管。明骊觉得有必要稍稍提醒一下顾雪蔷。
“现在，顾清霜和春柳依还是好友。”明骊低声道：“您要不还是等顾清霜醒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她太心软，最后又是原谅。”
“那也是她的选择。您这样……会让她很难办。”明骊说：“我们都知道您是为她好，但她到时候误会为您想掌控她，再吵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说到后边，明骊的声音都变小了。
顾雪蔷似有若无地扫她一眼，冷声道：“她愿意误会就误会去。”
明骊：“……”
又坐了好一会儿，顾雪蔷说：“等她醒来你跟她说别轻易放过这件事，不然往后还要吃亏。”
明骊一怔：“…啊？”
“她听你的。”顾雪蔷无奈道。
……
顾清霜是在第二天中午醒的，明骊刚开完会就接到了柳思往的电话。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明骊来了医院，先去顺路看了还在观察室昏迷的祝寒星，又去往顾清霜病房。
明骊把买来的花插进花瓶里，病房里多了几分生机。
顾清霜见到她后先是一惊，“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临时回来了。”明骊说：“星星出了事，我待不住。”
见她坐下，柳思往已经识趣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明骊已经从春柳依那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没什么问她的。
但顾清霜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巴巴地望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骊泰然自若地坐着，从一旁拿过苹果来削，人在心烦的时候会想做点什么来排遣情绪。
祝寒星没醒来，她肯定担心。
但削了几下顾清霜就想夺过去，明骊睨了眼她打着绷带的手，“我来吧。”
顾清霜垂眸沉思，终于找到了话题：“祝寒星的情况怎么样？”
“还没醒。”明骊说：“要观察。”
“明月呢？知道这件事了吗?”顾清霜问。
明骊深呼了口气：“昨天我吩咐阿姨了，不给她看手机，然后撒了个谎把她骗过去了。”
“能瞒得住吗？”
“瞒不住也得瞒。”
明骊心不在焉地应答着一边削苹果，削去了大半个。
最后留下的就一点儿，顾清霜也不嫌弃，开开心心地吃了。
明骊看着她的胳膊，沉声问道：“真不准备再做医生了吗？”
顾清霜吃着苹果的手一顿，而后咔嚓一口咬下，“看恢复情况吧。”
这不是顾清霜想就做到的事。
“平时多注意点。”明骊叮嘱道：“好歹是个医生，手对你自己有多重要你自己知道。”
顾清霜低头接受批评，然而几秒后闷声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明骊一怔：“什么？”
“什么都行。”顾清霜说：“我有好多话想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骊望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顾清霜眼里掉下泪来。
过了好久，顾清霜皱着眉痛苦地说：“我不知道她妈妈是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害了依依……害惨了她们。”
语气哽咽到快要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当年她只是一时赌气，想着春柳依说过她妈妈不让她早恋，所以将她们恋爱的事告诉了春柳依妈妈。
可她不知道春柳依妈妈是这样的……疯起来比她妈妈还可怕。
在她的印象里，春柳依一直都是活泼开朗的，跟她们炫耀自己的妈妈有多好，但没想到……顾清霜是真的不知道那一时赌气会给春柳依带来那么大的伤害。
以至于到今天，她妈妈贸然出现的时候，顾清霜都没回过神来。
“跟你无关。”明骊从一旁抽了张纸给她：“她妈妈不接受她们的恋情不会因为由你来告诉，或是其他人告诉就有所改变的。她的性格也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不是你带给了春柳依伤害，从始至终春柳依在意的都是你背叛了你们的友情，但她现在原谅你了。说明她理解你，也明白这件事的因果。”
明骊声音温柔，不疾不徐地安慰：“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呢？”
顾清霜怔住，泪眼婆娑地看着明骊。
明骊看着她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温声道：“顾清霜，我讨厌你这样。”
“什么？”顾清霜愣了几秒后略有些木讷地说：“我也讨厌自己这样。”
“那你会改吗？”明骊问：“不要把与你有关的所有事责任都放在自己身上，这样你累，别人也累。尤其你身边的人。”
顾清霜垂下眼，很认真地承诺：“……会的。”
下一秒，明骊低头看见顾清霜的手握着她的……可能是刚才擦完眼泪后顺手的动作。
明骊缓缓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
顾清霜却仰头看着她：“明明，等我好了，我还能有一个机会吗？我会改好的。”
这个称呼不似祝寒星调侃她的那般，从顾清霜嘴里说出来倒别有韵味，尤其她把后一个字音调往下升了点，听起来很像“敏敏”。
只不过明骊听着不像在叫自己就是了。
明骊恍神的功夫，顾清霜低声说：“你还是有点喜欢我的……是吗？”
明骊闻言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承认。
但这似乎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
然而喜欢和在一起是两回事。
“那又怎样？”明骊反问。
顾清霜压低了声音说：“我会好好吃药，治病，会成为一个可靠的人，然后喜欢你很久很久……要是你还有点喜欢我的话，就再给我个机会。”
顾清霜卡顿两秒，补充道：“我会对你好的。”
这话简直不像顾清霜能说出来的，尤其语速平缓，清冷嗓音却带着几分平和的力量。
明骊垂眸：“你像变了个人 ，顾清霜。”
以前的顾清霜绝对说不出来这种话，别扭得很。
顾清霜苦笑了下：“我昨天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所以……这些话在我脑海里演练了好多次。”
第134章
二十四小时观察期结束后, 祝寒星被转移到了普通VIP病房。
明骊去看她的时候，她脑袋被包成了白色粽子，面容姣好的脸也略显苍白, 明骊给她擦了擦手，看见手背上的针眼低叹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在她脑袋边比个剪刀手。
“咔嚓——”
画面定格，明骊又接连拍了好几张。
照片里的祝寒星没什么生机，明骊却显得过分活泼，比平时开朗，但眼里含泪。
明骊一边把照片传给祝寒星一边碎碎念：“你要是再不醒, 我就把照片发到网上。”
“到时候你醒来一看, 哇, 全是你的黑照！”
“这么美的祝寒星结果有了黑历史，这能忍？”
“忍不了吧！快醒来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会撒谎，连明月都瞒不住。”
“……”
明骊在她病房待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离开时跟春柳依擦肩而过，只颔首打了招呼。
网上关于祝寒星被打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一天之内她的名字被搜索了上万亿次。
但流传的是另一个版本, 有营销号爆料她抢了别人的男朋友, 被某豪门正宫找上门来打了, 编得有模有样。
与此同时, 一大批营销号下场，很快就把她风评抹黑。
而出镜的春柳依和柳思往则被编造为是《万物终向》剧组的聚餐。
甚至有浑水摸鱼的对家开始给《万物终向》剧组造谣, 说她们三个人聚餐不带另一女主秦挽，导演Geek带头搞霸凌。
一时间, 网友们吃瓜都有些吃不及。
秦挽则在看到谣言的第一时间出面澄清：[我在剧组啊盆友！//@小十爱吃瓜：……]
之后的谣言为祝寒星那则插足新闻转移了部分注意力，但很快就有新的营销号出来继续爆料和祝寒星插足有关的瓜，似乎要将她的事业彻底毁掉。
明骊先没管，因为春柳依说这些事由她来处理。
最初是祝寒星的工作室和春柳依发布了联合声明，说她们只是在聚餐时遭遇了意外事件。
祝寒星的微博被管控在经纪人手中，也发微博报了平安。
但这条柳思往没转，似乎对春柳依这样的处理方式不太满意。
没想到在她们刚发完声明不久，一场声势浩大的“抹黑”就开始在网络上蔓延，中途祝寒星工作室发过几次声明，但在某些水军的刻意引导下，工作室的公信力大打折扣。
然后工作室就联合了律师事务所发布声明，点了一些营销号的名准备开始告侵权。
即便如此，营销号仍旧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地继续发布微博。
似乎背后有人给兜底，嚣张得不行，甚至公开喊话祝寒星，让她本人出面澄清，拿出证据来！
这一番操作让人无语，可偏偏互联网上，谁声大谁有理，很多网友都被他诈唬住了，还有不少祝寒星粉丝脱粉的，一时间#脱粉#这个词条在热搜上热度飞涨。
这场来来回回的闹剧在网上持续了近两天。
明骊在办公室翻遍了网上所有舆论，并且迅速整理出了时间线，基本可以断定是谁做的。
这么想搞死祝寒星，还把春柳依从这场舆论里摘出来的，除了春柳依的母亲还能有谁？
明骊担心祝寒星的状况，回家也睡不着，干脆在办公室里待着整理证据，万一祝寒星醒来以后准备起诉呢？
其实明骊也有个办法能帮祝寒星报仇——借力打力。
毕竟那天春柳依的母亲打得人不止祝寒星一个。
祝寒星草根出生没有背景，在这种情况下无力回击，但顾清霜是对方惹不起的。
若不是顾忌着春柳依，顾雪蔷早已出手，这种事都不会发生。
可明骊不想利用顾清霜。
她跟顾清霜之间那根线越来越剪不断理还乱了，再混杂着祝寒星和春柳依的事里，更说不清。
晚上十点，明骊准备从公司离开，收到顾清霜的消息：【祝寒星醒了。】
……
祝寒星刚醒，头疼欲裂，感觉浑身上下骨头都酥麻了。
环顾四周，入目皆白，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和花香味，是她最喜欢的郁金香。
春柳依就定定地坐在病床旁，双眼失神，不知在思考什么。
祝寒星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春柳依才缓缓回过神来，下一秒跟她眼神对上。
怔了几秒，春柳依起身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很快赶来给她检查，祝寒星嗓子干涩，全程依靠眼睛交流。
春柳依问：“怎么样？”
“你……”祝寒星皱着眉，一脸不解地看她：“你……”
“不认识我？”春柳依表情凝重。
医生在一旁温声道：“患者伤级头部，可能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
“认识。”祝寒星笑了下：“大明星嘛。影后，春柳依，是吧。”
医生：“……”
“安排这位患者再做一个脑部CT。”医生吩咐。
春柳依脸色愈发难看，嗓音冷冷的：“你记得明骊么？”
“骊姐啊。当然记得。”祝寒星说：“我最好的朋友啊。”
“你妹妹呢？”
“记得。我可就这一个妹妹。”
“顾清霜？”
春柳依每说出一个名字，心就更沉一分。
但祝寒星说记得顾清霜，甚至连Geek都记得，唯独不记得她。
春柳依问医生这是什么状况，主治医生心有疑惑却也能给出合理解释：“患者可能在遭遇撞击的时候遭遇了刺激，选择性遗忘了一些让她痛苦的事。”
“痛苦的事？”春柳依问。
“嗯。”医生说：“这是人体的心理防御机制，具体的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春柳依扯了扯嘴角，表情苦涩，原来跟她在一起是痛苦的事儿啊。
祝寒星目光落在春柳依脸上，听医生说得有理有据，她自己都快信了。
“哎？”祝寒星及时出声：“我真记得她，不用再查了吧。”
春柳依望过来的眼神十分复杂：“记得什么？我们一起拍的《阔别》？”
“当然。”祝寒星说：“我还记得我客串了《孤独的旅程》，又跟你演了《万物终向》，春大影后。”
春柳依：“……”
祝寒星客客气气请医生们离开病房，要跟春柳依说点悄悄话。
结果医生们刚出去，春柳依就变了脸色：“玩我呢？”
“开个玩笑。”祝寒星仍旧那副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模样：“看你太严肃了，笑一个呗。”
春柳依笑不出来。
“难不成我还当着那么多人说记得你是我情人？炮友？”祝寒星摊手：“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一直经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呵。”春柳依想伸手拍她一把，但看见她裹成白粽子的脑袋，没忍心动手：“终于如你所愿了。”
“什么意思？”祝寒星问。
“你名声彻底毁了。”春柳依说：“现在不少品牌方要跟你解约。”
“嗯？”祝寒星顿时瞪大了眼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名声能毁，但不能解约啊，我又赔不起违约金。”
春柳依摁住她，声音闷沉：“有我呢。”
那双眼睛坚定而有力，祝寒星仰着头看她，四目相对，祝寒星往前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笑眯眯地：“就知道我们春姐对我最好了。”
春柳依咬了下唇，重新让她安分躺下。
祝寒星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也没主动提及那天被打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春柳依正想跟她谈谈，明骊推门进来。
祝寒星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哎呀骊姐大驾光临，我这儿蓬荜生辉。”
明骊：“……”
“真把这儿当家了。”明骊翻个白眼吐槽道：“你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祝寒星勾唇轻笑：“这才哪儿到哪儿？我那个不成器的爹打我比这重多了。”
明骊：“那也不一样。”
明骊来的时候都带上了整理好的证据，准备观望一下祝寒星的伤势和态度，要是一切都顺利那她肯定要在一边让祝寒星起诉对方，这亏不能白吃。
但春柳依也在，明骊自然不好说出口。
不过她看春柳依没什么好脸色，就凭现在热搜上挂着的那些词条也无法让明骊对春柳依有好脸色。
全都是跟祝寒星相关的负面信息。
明骊带刺地跟春柳依提了一嘴：“不去解决一下热搜吗？春小姐。”
春柳依敛眸，淡淡道：“准备处理。”
“烦请态度快些。”明骊说：“这个点已经不适合再发声明了，还有，网友瓜吃多了是会疲惫的，到时候没人会关心事情的真相，只会把星星的名声毁于一旦。”
这是祝寒星拼尽一切得来的，若是就此毁掉，明骊不敢想象。
当然，祝寒星也不会说什么。
谁让她喜欢春柳依呢？
为了春柳依毁掉事业，她也甘之如饴。
可明骊不能旁观一切，并默认其发生。
“你们说什么呢？”祝寒星伸手问两人要手机：“我也想看看，网友到底怎么编排我。”
“不看比较好。”等春柳依离开病房后，明骊跟祝寒星简单说了下这两天发生的事，关于编排她的那些流言都尽量美化了些，怕祝寒星再气得晕过去。
意外地，祝寒星听完平静地笑了下，“就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炸裂的手段呢。”
“这还不够？”明骊诧异。
祝寒星耸了耸肩：“反正我也准备慢慢退了，就当是预热吧。”
“什么意思？”明骊问。
祝寒星沉默，眉眼间气质沉着，良久，祝寒星说：“我还以为我们春姐有个幸福的家庭呢。没想到也是个小可怜。”
明骊炸了：“事到如今你还在关心春柳依？！”
祝寒星看着她笑，明骊声音蓦地拔高：“你为了做出今天这番成绩努力了多久啊！怎么就不关心一下你的事业，你的粉丝，你的品牌方，还有你的钱！违约以后你要赔多少钱你算过吗？”
“不知道。”虽然被明骊训了，祝寒星心却暖暖的，“我们骊姐真好。”
明骊：“……神经。”
“就算有违约金，春柳依也会帮我还的。”祝寒星说：“她最怕欠人情了。尤其是欠我的。”
明骊咬牙道：“需要我提醒你吗？双向奔赴是爱情，单项奔赴只是舔狗。”
祝寒星眉眼彻底舒展开：“千金难买姐乐意。”
明骊无语，但又没办法不管她，真是个烫手山芋，碎碎念着说了她一通后，准备把自己带来的资料扔进粉碎机，却没想到祝寒星听完以后制止：“为什么要扔？留给我。”
明骊轻嗤：“你都这么为春柳依着想了，还要起诉她妈妈吗？”
“为何不可？”祝寒星勾唇，挑衅似地看过来。
明骊：“……”
几乎是一瞬间，明骊就知道了祝寒星的想法，想说她是个疯子，但明骊又猛地想起来，祝寒星本来就挺疯的。
不然能把她亲爸送进去？
下一秒，明骊就想到了祝寒星如此无所谓的原因。
——祝寒星的父亲快出狱了。
等他出狱后，必然会想方设法毁掉祝寒星的坦荡星途。
病房内的气氛沉寂许久，明骊沉声道：“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
祝寒星打了个响指：“我不会跟你客气，明明～”
那个称呼是故意揶揄明骊的，喊得莫名让人恶心。
明骊朝她挥拳，“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知道了，明明～～”
祝寒星的语气很欠，明骊咬着牙走出了病房，离开前又回头威胁：“等着！”
等下次抓住她把柄，一定嘲讽拉满！
……
明骊离开祝寒星的病房，再次跟春柳依擦肩时仍旧难掩怒气，连招呼都没打。
却没想到刚拐过弯就看见了安静坐在一边的顾清霜。
因为春柳依，明骊连带着看顾清霜也不顺眼。
顾清霜却守在她离开的位置，凑上前来跟她说话。
明骊往电梯里走，顾清霜也跟着，而她仍旧穿着单薄的病号服。
“别跟着我。”明骊说：“我要回家。”
“我送你到楼下。”顾清霜申明：“我不出楼门，就在里边看你。”
明骊这才没有出声，当顾清霜问及祝寒星的状况，明骊一股无名邪火就蹿出来了：“还好意思问？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没及时拦下春柳依的妈？还有还有，春柳依现在这套跟你一模一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出了事儿也不管，你们真不愧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三个字被明骊说得咬牙切齿阴阳怪气的。
顾清霜一怔，错愕片刻后低声道：“抱歉……”
“又不是你的错！”话一出口，明骊就有些后悔。
电梯门正好打开。
明骊无奈又无措，她知道这件事不怪顾清霜，但就是莫名发了火。
走出电梯后，明骊定在原地捋了把头发：“我情绪不太好，对不起，不该朝你发火。”
说着吸了吸鼻子望向巨大的落地窗外，整个世界灯火通明，可她就是很想哭。
这两天为祝寒星提心吊胆的郁闷，寻找投资的不顺利，对顾清霜感情复杂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混乱，桩桩件件堆积起来都让她濒临崩溃。
明骊缓缓蹲下来，脑袋埋在腿间，感觉腹部隐隐抽搐。
顾清霜陪同她一起蹲在原地，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并且像只很可靠的大狗一样挡在她身前，没有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发火就生气，反倒极有耐心道：“没事的，祝寒星没事的。我也没事。让你担心了。”
明骊闻言，蓦地哭出了声。
顾清霜将她凌乱的发丝整得温顺，认真又平静地安慰着她。
五分钟后，明骊吸吸鼻子，抬起头看向顾清霜，眼睛红彤彤的：“我好像来月经了……有卫生巾吗？”
顾清霜看了眼她的裤子，有血渍，但因为穿的是深色牛仔裤，并不明显。
“我去买。”顾清霜说：“你去卫生间等我。”
明骊往起站的那一瞬眼前发黑，还是靠着顾清霜才没倒在地上。
发泄过后，明骊的情绪好了很多，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不少，“谢谢。”
说完后往一楼的卫生间走去，走到一半想起顾清霜没穿外套，回头准备提醒她，却在回头的一瞬看见穿着粉色大衣，双手插兜的沈梨灯站在不远处。
而顾清霜的位置在她们中间。
明骊一怔，沈梨灯从随身包包里拿出安睡裤递给顾清霜，“喏，给你女朋友。”
顾清霜没接：“我自己去买。”
“她还得等。”沈梨灯侧过身朝明骊挥手：“明骊，你介意用我的东西么？”
顾清霜一直没接，沈梨灯干脆走到了明骊面前，把东西递给她：“等会儿买来再还我也行。”
明骊皱眉，正犹豫着，顾清霜走上前来把她的东西塞回她包里，跟明骊说：“你先去卫生间等我，我会给你买回来的。”
沈梨灯啧了声：“顾清霜你真小气啊。”
明骊已经走了，但听见顾清霜跟她说：“你很没有边界感，沈梨灯。”
第135章
听到这个评价, 沈梨灯也不生气，噙着笑和她对视，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
风轻云淡的笑容在顾清霜看来有些刺眼。
因为这意味着沈梨灯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边界感？”沈梨灯不在意地问：“我们之间？”
“是。”顾清霜说：“你过分了。”
沈梨灯笑道：“我想帮你个忙怎么就过分？拜托, 我听到你生病了以后专程来看你的。”
“没必要。”顾清霜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绕过她就走了出去。
沈梨灯站在原地，终于变了脸色。
但并未生气，反倒意味深长地低声说了句：“会疼人了，了不起啊顾清霜。”
往外走时经过垃圾桶，把买来的探视礼物扔进了垃圾桶。
顾清霜用最快的速度在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安睡裤，又走到最近的一家女装店挑了条牛仔裤。
当导购员问她尺码时她又卡壳，干脆买了条不挑身材的。
之后又匆忙回去卫生间找明骊, 通过底下的缝隙把东西递给明骊后就一直在外边等着。
十分钟后, 明骊脸色苍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 买来的新裤子挺合适，旧的被她叠好了拿在手上。
顾清霜瞟了眼, 伸手从她手上接过。
明骊皱着眉没给，反倒望向空荡寂静的大厅：“沈梨灯走了？”
“嗯。”顾清霜解释：“我没跟她说几句话的。”
明骊垂眸，“她来找你有事？”
“不知道。”顾清霜说：“没问。”
明骊身上没劲儿，也懒得关心这些，拖着沉重的脚步要回家, 顾清霜却不同意。
当然, 顾清霜绑着一条胳膊也没法把她送回去, 沉着冷静地给她叫了代驾。
明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刚哭完，眼里的红血丝还没完全散, 声音也闷闷的：“你这样我不习惯。”
“哪样？”顾清霜问。
明骊诚实道：“对我好，我不习惯。还跟以前一样吧。”
如果说前两天明骊短暂地被顾清霜动摇了, 那今天沈梨灯的出现又给她敲响了警钟。
再加上她身上不舒服，心里也乱，就想把所有的坏情绪都断掉。
最快的还属这样——切断跟顾清霜之间的联系。
“不要。”顾清霜眼睛盯着屏幕上代驾来的时间，余光却扫向明骊，趁明骊思考的时候把她手上那条沾了血的裤子抢了过来，“扔掉吧。”
“不。”明骊拒绝：“我回去洗下就可以。”
这属于陌生领域，顾清霜问：“放洗衣机就行？等会儿我上楼去洗。”
“手洗。”明骊说：“洗衣机洗不起莱，要用专门的内衣皂搓，很容易就弄好了。”
顾清霜闻言也没有还给她的意思，“你坐车上就安心坐，带着东西不方便。”
“放上去就行，很方便。”
顾清霜沉默不语，却异常执着。
气氛一时间变得安静，过了会儿顾清霜低声说：“我以前也不喜欢人家对我好。”
明骊：“……？”
“我觉得是种负担，也怕失落，经过了依依和思往的事后，我更加不敢跟人交朋友，背叛的滋味不好受，被背叛的滋味也不好受。但最近我又跟享受跟依依和思往在一起的日子，也喜欢她们对我好，可我总会惴惴不安。我想，我不是不喜欢人家对我好，是怕人家不会一直对我好。”
明骊别过脸：“你是你，我是我。不要用你的想法揣度我。”
顾清霜没理会，自顾自道：“我会对你好。一直一直。”
“从前你还对沈梨灯好呢。”明骊说：“感情这回事儿，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爱的时候是白月光，不爱的时候就是粘在衣服上的饭粒子。”
顾清霜敛眸：“这我无法辩驳，但当下我就是喜欢你，想对你好。”
明骊肚子痛，也懒得跟她再争论，“随你吧。”
代驾到了，顾清霜把她目送上车，这才拿着她的裤子和内内上楼。
回到病房以后顾清霜仍在思考明骊的那番话，想了好一会儿才给明骊发消息：【未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为什么不活在当下呢？】
【还有，我并不觉得现在对你很好。】
【是我之前做得太糟糕，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
【到家了跟我说，早点休息。】
明骊在车上就看见了她的消息，但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等到家以后才简单地回了句：【到了。】
顾清霜几乎是秒回：【肚子还疼吗？】
明骊：【有点。】
顾清霜：【吃布洛芬。家里有吗？】
明骊：【没有。】
顾清霜：【我给你下个单，很快就到。】
明骊推让说自己可以买，顾清霜却已经发来了订单截图。
明骊：【不是说布洛芬有副作用吗？】
顾清霜：【可以忽略不计。你又不常吃。】
两人的聊天就此延伸开，明女士见明骊状态不佳已经给她倒好了热水，又给她弄了暖水袋放进被窝，明骊洗了个澡钻进被窝，就看见顾清霜发来了一连串消息，包括了布洛芬的使用说明，以及询问内衣皂买哪个牌子的问题，但明骊没回复，她便自己回答并且下单。
明骊专门数了下，一共14条消息。
明骊和顾清霜加上微信这么久，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一般来说，顾清霜最多发三条就不会再发了，她会默认对方有事处于无法及时回复的状态，所以觉得发了也是浪费时间。
明骊刚准备回消息，门铃响了，没一会儿明女士把布洛芬给她拿了进来。
明骊洗完澡以后就感觉没那么难受了，腹部的那股下坠感近乎消失，也真是奇怪，她很少痛经，偏偏这次痛得厉害。
可能跟最近压力大有关。
吃个药的功夫，屏幕上已经又跃出顾清霜的消息：【照片.jpg。】
明骊打开看发现是自己的内.酷……淡紫色的飘扬在顾清霜病房的阳台上……
顾清霜：【洗干净了吧？】
顾清霜：【要是不干净我可以重新洗。】
明骊：【……】
这个世界似乎魔幻了，她睡一觉先。
……
顾清霜并不知道明骊在想什么，于她而言，这只是一件事情而已。
虽然她一条胳膊不能动，但单手仍旧灵活，再说，她又不困，于是拎着那两件衣服上楼后先搜索洗衣服的步骤。
只看了一遍，顾清霜就已经掌握，然后先从小件洗起。
在盆里用温水浸泡过半小时后，好洗很多。
如果不是在洗的中途擦干手跟明骊回消息的话，顾清霜可以洗得更快。
即便如此，她用一个小时将明骊的内.裤洗得干干净净，觉得自己也很厉害。
甚至在洗的时候没有觉得脏或是怎样，满心欢喜。
顾清霜洗完那条带经血的牛仔裤将其晾在阳台上时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顾清霜瘫在床上动也不想动，她想，做家务真是一件很累的事。
……
因为祝寒星，明骊来医院的频率变高。
翌日中午来的时候还专门拎了营养餐，祝寒星一份，顾清霜一份。
明骊本不想给顾清霜送的，但想到她昨晚又给她找代驾又给她点药，便“勉为其难”准备了一份。
祝寒星平时身体好，壮得跟头牛似的，这会儿恢复得也快。
不过一天时间，已经闹着要出院了。
幸好，被春柳依压了下来。
网上的舆论仍在继续，不过网友的注意力被新事件转移到了别处。
明骊还以为新引爆舆论的话题是春柳依弄的，春柳依却说她并没做，只是自然发生。
这个世界本来就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很多事。
但祝寒星的品牌方仍在追责，祝寒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和明骊聊天，明骊问她什么打算，祝寒星吊儿郎当：“都交给春柳依了，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唯独一件事，祝寒星绝不让步。
祝寒星联系了律师，将明骊整理好的证据，网上的音频视频全都拷贝下来，要起诉春柳依的母亲。
春柳依的母亲也是一名演员，多年前也曾风靡过大街小巷一阵子，但在如同雨后春笋般明星崛起的时代，春拂晓并不具备竞争力，所以她盯上了陆庭松。
陆庭松出手阔绰，风流潇洒，对当时的春拂晓来说是最佳人选。
春拂晓跟着他出席各大名流场所，得到一些资源，但播出来后反响平平。
再加上陆庭松这人管得紧，控制欲强，恨不得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渐渐地，春拂晓没了自由，亦没了自我。
早些年的梦想是想拿影后，拍好戏，做好演员，但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迷失了自我，当陆庭松联姻的时候，春拂晓才恍然惊醒，但她已然过气，没了陆庭松的庇佑在这现实的娱乐圈里什么都不是。
偏偏，她又怀了孕。
陆家当然不可能闹出这种丑事，在她大着肚子去找陆庭松的时候，得来的都是白眼和厌恶。
陆家还让她打掉这个孩子。
也不知道春拂晓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悄悄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生下来了，陆家不认，春拂晓也有一股傲气，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接一些不入流的商演把女儿养了几年，因为女儿长得好看，她又有门路，很早就弄去当了童星。
恰好，女儿在这方面有天赋，送去剧组跟天王天后级别的演员搭戏也不怯场，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自然流畅，落落大方。
这便是童星出道的春柳依。
网络舆论持续的第三天晚上，祝寒星平静地听完春柳依说的这个故事，只问她一句：“你不想让我告？”
春柳依扯了扯唇，打开窗任由冷风肆虐。
“告吧。”春柳依语气淡淡：“你应该告。”
“那你还会跟我在一起么？”祝寒星问。
“此刻，我正与你一起。”春柳依闭了闭眼，风拂过她的面颊，吹走她的眼泪：“这一次，你是祝寒星还是沈言？”
祝寒星带笑：“拜托，我们都拍完《阔别》多久了？我出戏了春柳依。”
春柳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就好。”
晚上20：30分，春柳依发博：【是的，我们相爱了。@祝寒星】
祝寒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当时她还在跟律师打电话沟通起诉春拂晓的罪名，等打完电话就发现不停有电话打进来。
她优先接了经纪人的，经纪人声音怒气冲天：“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先跟我沟通！！”
“什么事儿啊姐？我不知道。”祝寒星懵。
经纪人让她自己去看热搜，气冲冲挂断电话。
祝寒星一看先是大喜，后又大惊，疾步跑到阳台，看见正倚在栏杆上抽烟的春柳依，唇红齿白，咬着烟的动作格外有张力，眼尾轻轻上挑，“看见了？”
祝寒星嗯了声，原本想问的那句“你真要退圈？”在说出口前变成了——
“我能不能亲亲你？”祝寒星舔了下唇，眼睛和嘴唇都亮晶晶的，“很用力、很用力的那种亲亲。”
“来。”春柳依放肆又轻佻地站在那儿。
祝寒星疾步上前，把她整个人都箍在怀里，用力地吻了下去。
连带着她尚未吐完的烟雾，夹杂着清香的薄荷味。
春柳依纤薄的背脊倚在栏杆，没抽完的烟夹在指间，烟雾袅袅，被风吹散。
“祝寒星。”春柳依在接吻间隙囫囵着喊她的名字。
祝寒星目光迷蒙地看着她，发现她眼里含着水雾，不自觉地，俯身亲在她的眼尾，又慢慢地挪到她的眼睛上，“别叫我全名。”
春柳依顿了下，声音沙哑：“星星……”
祝寒星勾唇轻笑，呼吸和她的交杂在一起，“说。”
“这次，我们没得退了。”春柳依略带悲观地说。
祝寒星却无所畏惧，吻她的时候更加用力，“那就一起生，一起死。”
第136章
祝寒星和春柳依恋情新闻在第一时间引爆了社交媒体, 热搜词条霸榜一天一夜。
明骊是第二天早上看见的，手机自动推送，于是在睁开眼的那刻发了两秒的呆——
“真好啊。祝寒星终于有名分了。”
明骊的第一念头竟然是这个, 说不上来是悲伤更多还是欢愉更多。
但作为从来不扫兴的朋友，明骊给祝寒星发了微信：【恭喜你恋爱了。/爱心】
祝寒星秒回：【红包红包。】
明骊：【你不忙？】
发了个红包过去，表示对她们恋情的祝贺。
当时她跟顾清霜结婚后，祝寒星也补了来着。
明骊记得特别清楚，祝寒星在比赛结束后拿到手机先得知她家破产的消息，除了给她转账比赛的奖金外，又另外给她转了两笔钱。
一笔祝贺她恋爱，一笔是结婚礼金。
祝寒星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 虽然你潦草地做了这个决定, 但我不能让你这么潦草度过。
明骊刚睡醒, 迷迷糊糊的，刷了几下热搜发现网友对这段感情并不祝福。
除了她们在《阔别》积攒下的CP粉在狂欢外, 基本都是恶毒的诅咒，尤其是春柳依和祝寒星的唯粉，一副恨不得把对方撕碎的样子。
明骊扫了几眼顿觉头疼，立马关闭微博。
祝寒星美美收了红包，给她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大清早, 我要享受美好的阳光和空气, 忙什么啊。】
明骊：【那你好好休息。】
明骊：【我要去搬砖了。】
明骊：【打工.jpg】
发完以后明骊就把手机扔在一旁去洗漱了, 昨晚虽然睡得早, 但她睡眠质量一般，手表显示她昨晚醒过三次, 深度睡眠时间只有四十分钟，所以整个人都有些浑噩, 干脆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勉强醒神。
等她吃早餐时才看见祝寒星发来的图片。
是明骊的牛仔裤迎风飘扬的照片。
明骊：“……”
祝寒星在语音里吊儿郎当地揶揄：“这是你昨天穿的那条吧？”
明骊：【嗯。】
祝寒星：“这裤子洗得挺干净啊。你这新找的保姆不错。”
明骊无语，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又发了个晕倒的表情。
祝寒星却没放过她：“顾大小姐为你洗手作羹汤，什么感想啊？”
明骊：【很复杂。】
祝寒星笑嘻嘻地：“听说你跟对门掰了？怎么样？有没有想试试露水情缘的念头？”
明骊：【大清早的你想点红的。】
祝寒星：【这不红？】
明骊：【有点黄。】
祝寒星发了一连串哈哈哈，说明骊的冷笑话太冷了。
明骊急着去公司，也没顾得上看消息。
等到了公司才发现祝寒星给自己发了十几条。
【总得多试试才知道什么好。】
【还是说你跟顾清霜已经又确定关系了？】
【以前觉着顾大小姐又高冷又精明，现在感觉她有点笨。】
【就那种不开窍的笨拙，但还挺真诚的。】
【……】
【忘了跟你说，那天顾大小姐是替我挨的打，特有气概地挡在我面前，差点把我给感动了。】
【……】
哪怕明骊不回复，祝寒星也会自顾自说完自己想说的。
明骊坐在办公椅里，不疾不徐一条条回复她的信息，回得都很简短，却并不敷衍。
全部回复完后补了句：【最近我工作有点忙，露水情缘的事儿先不考虑了。】
明骊：【以上。】
办公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明骊这周在医院、公司和家三点一线，连舞蹈练习都荒废了，为此孙兮涵抱怨过好几次。
但《罗扇客》开拍在即，投资商临时毁约，资金没到位，就算开拍也很勉强，如今的资金最多够一周的运转。
《罗扇客》是个含有奇幻元素的故事，后期都得不少钱。
要是后期没有足够的资金，也就意味着前期投入都打水漂了。
这是「星晚」第一部自制剧，明骊不敢冒这个险。
可是跟那个投资人闹掰以后，明骊让林恂联系的其他投资人也都表达了无法投资的意思。
一时间，资金成了难题，公司却不能因此停止运转，明骊的事儿也堆得越来越多。
整整一天，明骊都在处理公务和打电话聊家常找投资中度过。
但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有用的，哪怕搬出了「雪山之巅」的名头也没用，明骊一无所获。
林恂都有些丧气，傍晚给明骊送来热饮，询问明骊后续该如何处理，导演一天问了林恂四次什么时候能正式开机，剧组班底已经筹备完毕，要是定了日子，选角导演就可以跟演员沟通档期。
导演虽是刚入行不久的新人，但审美在线，以前拍作品时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此次拿出了自己最大的热情来拍摄《罗扇客》，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应对，所以想找圈内一些大咖来特邀出演。
林恂都不忍打击她的热情。
明骊摁了摁太阳穴，“我跟她交流吧。”
最终版剧本已经在前天发到了明骊的邮箱，明骊抽空看完了，写得确实很好。
洛朝雪在写作方面的天赋毋庸置疑，哪怕她初次写剧本，在台词把控和节奏转换方面都有非常明显的优点。
明骊也很想看这个剧本被呈现出来的样子，但现在没钱，什么都是百搭。
林恂下班后，明骊又给导演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导演沉默片刻，“最迟还得等多久？”
明骊思考后回答：“两天吧，给我两天时间。”
导演也说会找一下她认识的投资人，想办法搞定这件事。
明骊道了谢，这才挂断电话。
良久，不自觉叹了口气。
生活真难啊。
工作真难啊。
……
即便明骊抱怨，也没停下前进的脚步。
两天内她接连参加了两场晚宴，白天找投资商，晚上混在娱乐圈某明星的生日宴，或是某老总举办的宴会，但仍旧没找到合适的投资商。
要么是对剧本指手画脚，改得一塌糊涂，要么是提出无理要求，譬如见明骊长得好看就想动手动脚，甚至是想包了明骊的，明骊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心想她是长了张适合被包养的脸吗？怎么谁都想包她。
这么一看顾清霜简直就是神仙金主，不仅给钱还给名分，最多也就是人冷漠了点。但至少长得好看啊。
起码她跟顾清霜走在一起，路人说不准还会以为是她包了顾清霜。
明骊“礼貌”拒绝了那些丑人，跑到角落里休息几分钟，转头又换上一副温柔笑脸去找新的投资人。
但最终除了那些老板的大饼外，一无所获。
晚宴结束后，明骊接到了顾清霜的电话。
顾清霜出院，要把明骊的裤子还给她，因为之前明骊没接电话，所以这会儿她正在明骊家小区外等着呢。
明骊一噎，翻看通话记录发现她两个小时前就打过一通，惊讶道：“你又在我家外等了两个多小时？”
“嗯。”顾清霜说：“也没有单纯在等。”
明骊想着自己忙到脚不沾地，脸快笑僵了，嘴皮子快磨破了，被生活磋磨，但顾大小姐却闲得厉害。
不像以前，她经常连顾清霜人都看不见。
这极致的对比让明骊语气冷淡：“你没工作吗？”
顾清霜：“……”
“你不高兴？”顾清霜察觉到了她语气的异样，平静询问：“谁惹你了？”
“没谁。”明骊仰头望了会儿月亮，情绪平复许多，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刻薄，也可能是大姨妈导致激素变化，这才让她变得如此易怒，“我现在回去。”
没拿到投资的事让明骊有些郁郁，但在开车途中已经缓和很多，并且她在开车时也同时启动了备案计划。
一一给洛朝雪和导演打电话，讲述她们目前遇到的困境，尤其是对洛朝雪，在这个项目上她亦倾注了很多心血。
洛朝雪表示理解的同时还愿意再多拿些钱出来，但对于这个剧来说，并不是三五百万就能解决的，哪怕请的演员薪资不高，但布景之类的都需要钱，尤其是后期，贼烧钱。
明骊不想让洛朝雪平白蒙受损失，所以最好及时止损，也不是不会拍这个项目的意思，如果资金到位，明骊一定第一时间重启这个项目。
洛朝雪建议她可以找钟离书，她们公司跟影视行业的关联很多，也曾投过几个项目，都赚得不错，想必钟离书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洛朝雪想到的，明骊早已想到，但钟离书之前请秦挽代言了她们家的产品，如今还投了两个剧组，秦挽的影视剧并不在她们的计划之内，所以得到了婉拒。
一阵沉默后，洛朝雪安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哪天就有投资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明骊心有惴惴，却故作轻松地笑道：“希望如此。”
回到小区外，明骊见到了顾清霜的车，上前就看见顾清霜坐在车里开着暖风，车里的夜灯亮着，顾清霜则打开电脑写着什么。
明骊弯腰敲了敲车窗，顾清霜立刻降下车窗，明骊不经意扫到她电脑上的文字：「人事部门调动申请意向书」。
顾清霜喊她上车，明骊却让她把东西给自己就行。
明骊有点累，想回去早点洗澡睡觉了，通过睡眠来缓解自己的疲惫。
顾清霜看到她一脸疲态，温声询问：“公司的事很多吗？”
“还好。”明骊报喜不报忧，也不愿意跟顾清霜分享自己公司的事，转移话题道：“你要调部门？”
“嗯。”顾清霜说：“公司运营方面我已经了解，感觉我没那么适合，准备调到投资部。”
顾清霜没说的是她也并非自愿调动。
如今因为顾征博被刑拘的事，公司内外动荡不安，已经革职了好几位高层，下面人惶惶不安，而顾梦蝶之前所在的位置就是顾氏集团投资部总经理。
这是顾氏集团经过顾柳甫变革后发生的结构变化，投资部如今是顾氏集团最核心的部门。
而昨晚顾雪蔷来探望过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她能去投资部。
顾雪蔷难得示弱，却在她面前表达出最近太忙太累，有些力不从心，希望顾清霜能帮她。
顾清霜思考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要空降成总经理？”明骊问。
顾清霜摇头：“总经理的人选我母亲另有想法，我应该是平调成组长，投资部要成立新的小组，但具体的工作内容还没安排。”
“从运营到投资，算是升职了。”明骊说。
顾清霜不想仰着头看她，干脆从副驾拿了外套穿上，下车跟明骊聊天。
“也可以升。”顾清霜说：“毕竟现在全职了。”
以前要在医院和公司两头跑，就算升职也没办法应付那么多事，她准备发表的SCI都是熬夜写的，甚至于以前一个月能写完的内容，现在得用三个月。
但现在她的重心放在公司，升职以后也不怕加班了，自然能升。
工作方面，顾清霜的能力很强，用不着明骊替她思考和操心，关心的事已经问完，明骊问她要裤子，准备回家。
顾清霜磨磨蹭蹭不愿意给：“要不我们散会步？”
明骊：“……我走了一晚上。”
明骊给她看自己的步数，两万三。
就在小小的晚宴会场里，她来来回回走了两万三千步，结果连两万块钱投资都没拉到。
这么一想，明骊更想回去睡觉了。
“那在车里坐会儿？或者我们找个地方喝几杯？”顾清霜继续邀请。
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回家。
“我有点累。”明骊直白地说。
顾清霜盯着她看了几秒，小心谨慎地问：“要给你个抱抱吗？”
明骊：“啊？”
顾清霜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莫名紧张。
察觉到明骊眼里的误会，顾清霜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前我上班很累的时候回家你抱我一会儿，我会觉得……很舒服。”
顾清霜说这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太敢看明骊，以前她从来不敢表达出自己的真实诉求，甚至不敢出现这种想法。
一旦出现她就会故意疏远明骊。
最近做过的心理诊疗让她开始回忆过去，并且有所反思。
不敢直面自己的诉求是一种回避型症状，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在一段感情里亦是致命伤。
卫医生是个非常成熟的心理咨询师和精神科医生，她同时拥有两类资格证，并且在这领域深耕多年。
在国内心理疾病初步建立起体系时，卫医生已经赴美留学。
顾清霜在面对她的诊疗时，总是一次次崩溃再修复，颇有种脱敏治疗的既视感。
但卫医生说，这并非单一的脱敏治疗，至于中间还有些什么，卫医生便没有说了。
而顾清霜同时在看精神类疾病的书籍，以前不愿意去接触和面对的东西陡然都进入她的视线里，她的视野顿觉开阔，但要说出这些话对她来说也并非易事，都是背地里练习了好多次的成果。
这才有了在明骊面前对答如流的状态。
然而……从未经过练习的话在说出口时还是有些卡壳，“当时，我喜欢你抱我。”
明骊闻言却觉得错愕，因为她从来都没觉得顾清霜喜欢她的拥抱、亲亲，最多可能是因为生理需求才做/爱。
“你确定吗？”明骊反问：“你喜欢？”
“嗯。”顾清霜抿了下唇，“我只是不敢抱得太久。”
怕自己产生依恋，也怕自己真的喜欢上她。
明骊却扯了扯唇，带着几分赌气地说：“为什么不敢？我是你花重金买回去的妻子，你可以享受我的服务。”
顾清霜闻言怔住，良久才道：“我跟你之间的合约止于纸面上的那些，并不包含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好和包容。”
明骊看向她，“所以你知道？”
“什么？”顾清霜问。
“我喜欢你的事。”明骊说：“因为喜欢才对你无微不至，想抱你，想亲你，甚至超过了想做/爱的程度。”
顾清霜的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下，指甲狠狠掐住掌心，缓缓摇头道：“当时不知道，现在知道。”
不仅知道，还很能感同身受。
因为她此刻对明骊，就是那样的感受。
想抱抱，想亲亲，想共处于同一个空间下窝在一起，光是想想顾清霜都觉得美好。
顾清霜垂眸，怅然道：“早知道我当时多抱抱你……”
话音未落，明骊抱住她，脑袋埋在她颈间，“抱一下吧，给我充个电。”
明骊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茶香味，是她最喜欢的那款沐浴乳的味道。
第137章
五分钟后, 明骊往后退了一步，结束了这个拥抱。
单纯的一个拥抱，并未夹杂任何旖旎的心思, 就像是短暂地给自己找了一个避风港，在这五分钟内，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令自己心安。
结束后明骊的眼眶微红，但心绪平复很多。
顾清霜低声问她：“发生什么难事了吗？你可以和我讲。”
“没事。”明骊并没有准备请求她的帮助，跟顾清霜再牵扯上利益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也习惯逞强，深呼了一口气后让她早点回去, 而她也转身回了家。
回去路上没再回头, 怕自己再陷进去。
所以也没看到顾清霜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直到消失。
不知为何，顾清霜心里泛酸, 看着明骊那样很想让明骊把所有不顺心的事儿都告诉她，不管多难她都会想办法去解决。
这还是明骊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脆弱的情绪，估计是工作上的事。
明骊的生活简单，交际圈也简单，所以并不难猜, 但具体是什么事顾清霜就不知道了, 除非问林恂, 但林恂是明骊的助理, 必然不会告诉她，且会让林恂为难, 顾清霜兀自思索了一阵，仍觉得是个难解的命题。
冷风瑟瑟, 顾清霜在小区外站了好一阵才上车，打开暖风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明骊发信息：【洗个热水澡，听点轻音乐，如果还觉得很累可以喝一点酒，祝你睡个好觉。】
顿了几秒后又补充道：【你想跟人说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发完以后才启动车子离开，但明骊刚才略带脆弱的眼神始终在她脑海挥之不去，拥抱的温度也让她有些贪恋。
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清香，纤瘦的腰抱在怀里，恨不得能疯狂收紧，但她又不敢。
于是拼命控制，眼睛一直盯着颈间那一小片露在外的白皙肌肤，想要轻轻将嘴唇贴上去，吻在肌肤上慢慢摩挲。
更恨不得瞬间化身吸血鬼咬在她的颈间，可一切都只是想想，她只能安静地抱着她。
即便如此，也已经很高兴，内心被巨大的欢愉充斥着，一路上都放着歌，节奏欢快，歌词直白——
“看窗外霓虹的光线流淌在你微醺唇边
一个吻或许直白但能解”
顾清霜跟着哼唱了一路。
……
回家之后明骊洗了个热水澡，温度调到她能接受的上限，直到把自己皮肤都烫红了才出来，终于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从浴室出来后看见明女士正对着电脑一脸愁绪，明骊顺口问了句怎么了，得来的答复也是“没事”。
明骊猜测：“创业的事不顺利？”
明女士摇头，又点头，顿了几秒后说：“你别管了。”
“你自己有数？”明骊问。
“嗯。”也不知明女士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明骊：“眼前这点都是小风浪，肯定会过去的，没有人能阻挡我成功的步伐！”
明骊莫名喝了口“鸡汤”，扫了眼明女士的策划案，有模有样的，比她们公司那些实习生做的好多了。
而且明骊把手头宽裕的钱都给她了，能做成什么样明骊也不在意，只要明女士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充满斗志就行。
明骊也没心思跟明女士聊，她自己手头也一团糟心事，回房间后看见顾清霜发来的微信，想着回一句，但又不知道回什么。
想到刚才在楼下的拥抱，有冲动的情绪在，但她也在那个拥抱里清晰地意识到顾清霜对她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她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顾清霜，顾清霜给她的远比她失去的更多。
所以她潜意识里信赖顾清霜，甚至依赖。
这个认知让她心情复杂。
半小时后，明骊发了句晚安便把手机扔到一边睡觉了。
顾清霜还在做新部门的入职规划，手机响了以后立刻拿起来看，发现是明骊的消息，又高兴又失望。
高兴是收到了明骊的消息，失望是明骊只给她发了晚安，并没有要跟她说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盯着屏幕好一会儿，顾清霜才郑重地发了：【晚安。】
……
顾氏集团的跌宕持续了一周，终于尘埃落定。
经过新一次的董事会选举后，顾雪蔷从临时董长事变成了正式董事长，二姑是集团内部也颁布了诸多人事调令，公司内一时间成为了八卦的聚集地。
顾清霜也在被八卦之列，但公司里比她还劲爆的八卦太多，关于她的调令就无人在意了，甚至连办公室婚外情都不属于劲爆的八卦。
顾清霜偶尔去卫生或是茶水间的时候能听见一些，譬如X总在公司同时跟五个女生交往，并且这五个女生互相都知道，还有两个甚至是恋爱关系，共同从X总那里套钱在外买了套房子，炸裂又杂乱的感情线令人咂舌，且津津乐道。
但更多被提起的还是公司里的天之骄女顾梦蝶，学历不凡，家世不凡，所有人都默认了顾梦蝶会是顾氏集团下一代的掌权者。
但没想到顾雪蔷上位，顾梦蝶的解聘公告同步被发在了公司内网，尽管公告上刊登的十分体面，说明顾梦蝶是跟公司理念不合，自愿离职，但公司里早都传开了 ，说顾雪蔷此举是为了给自己女儿铺路。
这流言传了一天后又有了新的版本，说顾梦蝶在职期间私吞资产上千万，还做了假账避税，害得顾氏集团如今光补税就补了三千多万。
流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人知道，大多是听个乐，顶头大老板的事儿跟她们这些基层员工没什么关系。
顾清霜则在听到这些信息后跟顾雪蔷求证，顾雪蔷回复说跟外界传言不符，但顾梦蝶也确实做了难以原谅的事，并非是因为顾雪蔷跟她的私怨。
但具体是什么，顾雪蔷没跟顾清霜说，只让顾清霜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顾清霜在运营部的最后一项工作是跟进秦挽的广告拍摄。
情人节在即，顾清霜之前负责的那个项目要拍摄情人节专属广告，顾清霜负责跟进。
在拍摄现场见到秦挽，顾清霜跟她颔首打了招呼便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秦挽虽入行不久，但以前兼职做过模特，又在多个大剧组里打磨，拍广告又快又好，不到两个小时已经完成了所有拍摄。
这对顾清霜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秦挽拍摄完却没走，径直走到顾清霜身边问：“顾梦蝶被你家公司开了？”
顾清霜眉头微皱，心想她俩应该没这么熟吧……？
“不清楚。”顾清霜语气淡淡，在文件上签了字。
“刚才去了趟卫生间，八卦相当精彩。”秦挽笑笑：“也不知道顾梦蝶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顾清霜沉默不语，只听她说。
秦挽对顾梦蝶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也是事出有因。
顾梦蝶之前要结婚的那位是秦挽的亲哥，订婚宴都快办了，结果最后闹出了悔婚的事。
秦挽比她们小很多，顾清霜别说跟她，就连同龄人都不熟，还是上次拍摄广告的时候，秦挽上前跟她打招呼她才慢慢想起来有这么号人。
但当时秦挽是以为顾梦蝶是她大嫂，才上前来跟顾清霜打招呼的。
在顾清霜沉默的情况下，秦挽笑着地跟顾清霜说了好多她们家的事。
顾清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记得她说了什么。
她对顾梦蝶的婚姻并不关心。
顾清霜还以为秦挽会像上次跟她事无巨细地讲秦家的事一样去吐槽顾梦蝶，没想到刚说了两句话就去一旁接电话了。
“《罗扇客》不能拍了？那我之后档期做什么？”
“那投资人真不是东西啊，说好的事怎么还变卦呢。”
“明总肯定很难受……不拍就不拍了呗。”
“要不我去零零散散接个综艺过渡一下，说不定明总什么时候就拉到投资了呢？”
“……”
听到明总两个字，顾清霜的耳朵一下就支棱起来。
秦挽是「星晚」的艺人，所说的事必然跟明骊有关。
果不其然，是工作出了问题。
没一会儿秦挽又走到她身边，淡定地喝着温水，顾清霜佯装不经意地询问：“你们公司有项目停拍了？”
“是啊。”秦挽眯着眼睛笑，她笑起来有个梨涡，眼睛弯弯的，“顾总想投资一下？”
“具体是什么项目。”顾清霜表现出不太感兴趣，但你要是说我也可以听听的姿态，“要看能不能赚钱。”
“肯定赚啊。”秦挽对公司为自己量身定制，且她已经看了五集剧本的女主剧非常自信，“我们编剧可是大名鼎鼎的「雪山之巅」，这个名字意味着爆剧！”
“那为什么没有公司愿意投？”顾清霜问。
秦挽一怔：“……”
“她们瞎。”秦挽自信开口：“搞投资的老板看不出影视作品的好坏，只知道用流量。”
顾清霜闻言嗤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我要不投也是瞎子？”
“我可没这么说。”秦挽微笑：“但我觉得你了解一下我们项目肯定会投。”
顾清霜：“我还在运营部，不涉及投资业务。”
“我刚在卫生间都听见了，你已经被调到投资部了，还成立了新的投资小组，这点钱对你们顾氏集团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秦挽待在卫生间十分钟都不愿意出来，八卦太精彩了，让她都想动笔写一部狗血职场剧，就怕写出来以后观众都觉得“假的吧”“哪有人会这样”。
秦挽冲她讨好地笑笑：“您不考虑一下吗？顾姐。”
为了自己必爆的女主剧，秦挽能屈能伸。
顾清霜见鱼上了钩，不疾不徐道：“让你们能主事的领导跟我聊吧。”
半个小时后，明骊收到来自秦挽的微信：【明总，咱们《罗扇客》能拍了！】
明骊：【？】
秦挽：【我刚给咱项目拉了个巨巨巨有钱的投资商，只要咱们的项目能入她的眼，多少钱都能批得出来。】
明骊有点不信，【你别是遇到了骗子。】
秦挽：【放心，知根知底，包是富姐。】
明骊：【……】
秦挽说把微信推给她，让她去聊，只要把项目包装得出彩，不担心她不出钱。
明骊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同意了，但秦挽微信名片推过来的时候，明骊觉得眼熟。
点进名片后下一秒脸色有点难看。
明骊：【这就是你说的投资人？】
秦挽：【是啊是啊。】
秦挽：【悄悄告诉你，她是顾氏集团嫡长女。】
秦挽：【未来顾氏集团的继承人，现在的顾董是她妈。】
明骊：【……】
嗯，她竟然被人科普了顾氏集团和顾清霜。
明骊摁着太阳穴给顾清霜发了个问号，聊天页面还停留在她俩昨晚发的那句晚安，但顾清霜非常公事公办地回复：【您好，我是顾氏集团投资部17小组组长顾清霜，合作的话请将项目报告书发至邮箱：<a href="mailto:261739@163.com">261739@163.com</a>">261739@163.com">261739@163.com</a>
，我们团队会对项目书进行评估，预计1-3个工作日后告知您结果。】
明骊：“……”
两秒后，顾清霜又发：【鉴于你情况特殊，1个工作日内可以约见。】
顾清霜：【也就是今天。】
第138章
两个小时后, 明骊带着项目报告书抵达咖啡厅。
顾清霜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杯里的咖啡喝了没几口。
明骊在她对面落座，顾清霜抬手要了杯拿铁, 明骊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顾清霜也堂堂正正地跟她对视，但其实她掌心出了汗。
良久，顾清霜先开口：“一切要等我看完项目书再说。”
明骊将项目书递过去，嘴张了张又闭上，不知该说什么。
喉咙里堵了好多话，上面又堵了层棉花的感觉，心里闷闷的。
顾清霜翻看着项目书，看得出来是下了心思的, 项目优势写得很明白, 除却预算那栏留的空白比较多外, 没什么缺点。
堪称完美的项目书。
但干她们这行的都知道，越完美的项目书越是骗局。
要不是认识明骊, 她绝对不会投这项目。
这可能也是很多投资商的想法。
顾清霜翻阅完之后，再抬头又看见了明骊有些幽怨不解，但又无奈的眼神。
对视几秒，明骊先移开目光。
“怎么样？”明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心里不停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工作而已……但仍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还要跟她扯上金钱关系吗？”“这笔钱是非要不可吗？”“甲乙双方的相处模式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念头太多太纷乱无序, 明骊的脸色非常凝重。
顾清霜看着她的表情, 开始斟酌语言, “还不错。”
明骊表情仍旧不太好，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始质问顾清霜, 为什么要插手她工作上的事……于是顾清霜决定先发制人：“你可以单纯把我当成投资人，我们见面也只是为了工作。”
“如果你是单纯的投资人, 会投吗？”明骊直击要害。
顾清霜沉默两秒，明骊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顾清霜只是在为自己想个合理的借口：“最开始不会，因为你们的项目书太完美了，看起来几乎是稳赚不赔，且投资回报率很高的项目。”
如此说着，顾清霜也更深入去思考，那份项目书上的文字重新进入她的脑海，一连串数字在她脑海里中进行推衍，最终非常有底气地说：“但在进行专业的评估之后，会投。”
“确定专业？”明骊略带讥讽地问。
分明就夹带了私人感情。
“投资，一方面是投人，一方面是投专业度和市场。”顾清霜说：“我对目前的影视市场并不了解，但在等你来的过程中搜索了一下编剧的过往作品，从她的过往履历来看，具备一定的市场影响力和敏锐度，从导演的过往作品也看得出来，重质量，口碑好，而选择的女主角也正处于上升期，贵公司对于成功的热忱比我更强烈，所以对我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不过……我并不满意现在的卖断模式。”
顾清霜一开口，便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明骊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谈判的模样，最开始语气还算温和，但逐渐变得凌厉，有了锋芒。
明骊不自觉被她吸引，代入到谈判桌上的双方。
双方对峙，明骊有些处于下风。
但明骊不卑不亢地应对，“你想要什么模式？”
“分成。”顾清霜说：“除此之外，预算给不到这么多。”
……
明骊从来的时候心情复杂，到交谈结束后的心情复杂，两者完全不同。
最开始带着对顾清霜的埋怨来的，但这会儿彻底被工作中的顾清霜折服。
顾清霜让她相信，她们是真看上了这个项目，并非是顾清霜假公济私。
两人坐在气氛融洽的咖啡厅里，交谈却有来有往，锋芒毕露。
等到谈完，明骊喝了口咖啡，平静地温声道：“我又对你刮目相看了。”
顾清霜眼睛一亮，还没从工作的状态中走出来，嗓音略沉：“彼此彼此。”
说完后不自觉看向明骊，对视片刻后默契移开目光。
明骊调节好心态，就听顾清霜道：“项目书可以重做一份吗？”
“具体点。”
“预算，还有风险评估。”顾清霜淡淡道：“当你站到甲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时，你就赢过了90%的乙方。”
说白了就是客户需求。
但很多人为了让自己的项目书好看一点，胡乱吹项目优点，说的时候天花乱坠，实际上烂得要死。
顾清霜见明骊的态度并没有最初尖锐，尝试引导她往自己需要的方向走，又说了几条需求。
明骊表示都能满足。
顾清霜把她那版项目书留下，并保证周一拿去过会，过会之后会跟她再约见面的时间，拟定合同后双方无异就签约。
明骊闻言，虽见她笃定却还是心有惴惴：“确定是你们公司要投影视项目？”
顾清霜摇头：“不。”
“那你……？”
“我只投能赚钱的项目。投资部新成立的小组自然要做点跟以前不同的事，不然怎么能叫新呢？”
顾清霜有理有据，“我倒要感谢你，先为我提供了一个契机。”
“可这个项目的资金……”明骊皱眉：“似乎超出了你这个位置能提供的……对顾氏集团来说，你还很新不是么？除非你用你另一个身份，不然……”
话没说完就被顾清霜打断，她呷着笑道：“你觉得我在为了你走后门？”
明骊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坦白：“不是么？看起来似乎就是你为了让我开心，专门来为这个项目投资。”
这话听起来有点自恋，但明骊觉得自己的怀疑也有几分道理。
“我不想欠你，顾清霜。”明骊深呼了一口气：“从前我欠你，导致我在你面前很自卑，但现在……如果一段关系要重新开始，我不希望再牵扯上这些。”
顾清霜思考几秒，捕捉到的重点却是：“一段关系重新开始？”
“……嗯。”
明骊没有隐瞒，垂眸看着氤氲着热气的咖啡杯，怕看着顾清霜，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了，所以只能低低地说：“先从做朋友开始吧。顾清霜。”
顾清霜有些失落，但没一会儿就高兴起来：“好啊。”
起码明骊愿意给她和平相处的机会，不再像之前那样竖起高墙，带着刺，恨不得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这并不是亏欠。”顾清霜说：“合作是基于对你能力的信任，难道你对你的项目不自信？”
“那倒没有。”明骊说：“我往后的十年都押在这个项目里了，所以我肯定是有绝对自信才展开工作。”
“这不就得了。互惠互利的事儿，何来亏欠？”顾清霜勾唇，看着眼前自信坚定的女人，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目光。
欣赏，比喜欢更高一层-
顾清霜很快搬了办公室，在投资部最角落的地方给她辟了几张桌，手底下的组员经验并不丰富，但学历不差，过往的实习经验较多。
不过跟其他的小组比起来就是十足的草台班子。
顾清霜在组内过会，组员们都很年轻，甚至有一个「雪山之巅」的书迷，看见要拍的是《罗扇客》，并且由「雪山之巅」亲自操刀当编剧，就觉得这项目差不了。
但影视行业的项目危机与收益并存，说不准一下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但也一下全亏掉。
说不准的事儿。
于是组内出现了不同意见，一部分人觉得刚成立的小组不要太冒进，但另一部分觉得是个机遇，可以搏。
但最终投票还是决定投，因为顾清霜在会议上提了一句：“如果跟广告部联合呢？集团旗下目前有自营的家具、彩妆、食品等品类，每年的广告费用高达十几亿，从这部分里拨出一些来投这个项目，可相当于完成了一部集团的内部剧，并且一部长尾效应好的电视剧带来的连锁反应是请多少明星代言都换不来的。”
顾清霜之所以敢一口应答明骊这件事，完全捏准了顾雪蔷让她来投资部成立新小组的意图。
所有人都认可了顾清霜的说法。
之后便是去找广告部和营销部的负责人谈，采集集团内部意见，说服她们的负责人，顾清霜为此重新做了项目书。
尽管在小组内部过会前顾清霜就已经修改过明骊递来的项目书，但之后她又修改了几版，一些细微之处的差别足以让整份项目书焕发出新的生机。
最终顾清霜给明骊发邮件，约她周一到集团面谈，并且让她带上公司法务。
因为可能会直接签订合同，达成合作。
明骊没想到让她惆怅了近半个月的事，短短几天就被顾清霜搞定了，看着顾清霜的消息不由得想，怪不得大家都想傍大佬呢，有钱确实方便很多。
这大佬也是让她给傍上了。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事情发生了，明骊就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周一，明骊带着公司法务以及《罗扇客》导演和全新的项目书去往顾氏集团。
签合同的流程很快，因为顾清霜那边已经出了合同，除了分成的条件和要求的场景布置物品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要都用顾氏集团旗下产品外，明骊都很满意。
但明骊知道这已经是对方给出来的最大让步，她现在去找其他的投资一定不会比顾氏集团更好。
只能签约。
签约完成后，明骊问资金什么时候到账，顾清霜说：“可以先开机，第一部分的资金会在3天后到账，之后的全部按照合同日期来。”
明骊彻底松了口气，朝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顾清霜的手和她握在一起，触及到久违的温度，轻轻捏了下，“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后边还有人喊：“顾总您不能进去……”，转眼间，顾梦蝶已经走到了顾清霜面前，不由分说就是一拳。
第139章
顾清霜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嘴角渗出一抹血丝。
办公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有人跃跃欲试想拦, 却又被身边人拦下，示意她不要参与这种“夺嫡之争”。
明骊亦愣怔几秒，然而就在此间隙，顾梦蝶已经再次挥起了拳头，凌厉的力道似要把顾清霜的鼻梁骨打碎，下一秒，顾清霜抬臂挡住。
顾清霜皱眉：“你发什么疯？”
顾梦蝶闻言冷笑， “我发疯？顾清霜你可真无耻！”
顾清霜的目光扫过门口看热闹的众人, 众人神色一凛, 即刻如鸟兽一般散了。
“梦蝶。”明骊扫了眼顾清霜的脸。
幸好, 只有嘴角破了点皮，脸没破相, 即便如此，她不满道：“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大庭广众闹一场，让所有人都看笑话？”
语气凌厉，很像顾雪蔷会说的话。
在顾家时, 明骊跟顾梦蝶亦有所交际, 不过不熟。
用顾雪蔷叮嘱过她的话就是, 顾梦蝶这人城府深, 且对她们这一门抱有敌意，不可深交。
通过明骊的观察, 发现顾雪蔷说得基本都对。
不过顾梦蝶伪装得很好，无论什么时候见了她都挺客气, 但从不过分亲近让人反感。
“笑话？我现在不就是个笑话么。”顾梦蝶张扬地笑，那笑里带着几分恨，“顾清霜，你赢了。”
顾清霜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良久，顾清霜挑眉道：“你喝了酒？”
“有哪条规定我不能喝酒？”顾梦蝶扯了扯唇：“我被开除了，凭什么不能喝酒？”
“所以你来打我，为什么？”顾清霜问。
明骊下意识把顾清霜往后拉了下，免得她和顾梦蝶离得太近，再次打起来。
经过那一拳，顾梦蝶似乎也冷静了下来，甩了甩胳膊斜睨顾清霜一眼：“想打你就打你，没有为什么。”
话音刚落，顾清霜挥手一拳打过去，正好在她脸上同样的位置。
顾清霜不吃这种闷亏，在顾家还没谁能这样欺负了她去。
顾梦蝶同样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瞪着猩红的眼就要反抗，但并不是顾清霜的对手，光在力量上就被压制得死死的。
顾清霜冷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顾梦蝶说：“我讨厌你！非常！”
顾清霜沉默地听她说完，执着道：“理由。”
“有个屁的理由！”顾梦蝶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高亢：“顾清霜！你不是说不稀罕公司么？不是要学医吗？！为什么还是进了公司！又为什么进投资部！哈哈哈你可真伪善啊。为了给你铺路，姑姑把我给一脚踢出去，我他妈是什么？！我这么努力就只是你人生的炮灰是吧？！凭什么啊！我不服！”
明骊见顾清霜不会再被揍，默默往远走了些，假装没看见顾梦蝶失态的模样。
对于顾氏集团的事她了解并不多，但也关注了最近的内部人事调动，尤其顾清霜到了最知名的投资部。
前三年的投资部是被顾梦蝶掌在手中的，不管她性格和人品如何，工作能力有目共睹。
在投资部的这三年，顾梦蝶的业绩都是稳步上升的。
想来是被开除后忿忿不平，来找顾清霜的茬。
但问题是——顾清霜现在只是个小组长啊。
还是个新成立的小组，跟顾梦蝶之前的职位比起来，简直是顶头boss和新员工之间的差距。
天壤之别。
尤其，顾梦蝶当初是空降投资部，直接担任了投资部核心第7组的组长，还拿了几个前组长的项目。
跟顾梦蝶相比，顾清霜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连顾雪蔷对工作那么挑剔的人，在跟明骊聊起顾清霜的工作表现时都说不出个差字。
顾清霜或许不是完美情人，但一定是完美职场人。
她目前所得到的一切职位都属于合理范畴，并未出现德不配位的情况，至于就让顾梦蝶恼羞成怒到这种地步？
明骊不理解，但顾清霜也没问，只沉默地看着顾梦蝶。
五分钟后，顾清霜低头将桌上的文件收拾好抱在怀里，“不服就用你的工作能力来证明，而不是在我面前大吵大闹，这并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草！”顾梦蝶恶狠狠地骂道：“你装个der，这样只会让我更恶心！”
“等你酒醒了再谈。”顾清霜越过她就要往外走，迈了一步忽地想起来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回头看向明骊：“明总，我们走。”
明骊闻言立刻起身，“来了。”
顾梦蝶却拽住了顾清霜的手腕，用上了全身力气去捏，仿佛要把她骨头捏碎一般，顾清霜却连表情都未变。
“顾梦蝶。”明骊率先开腔，拧着眉道：“再闹就过分了。”
“现在还不算过分？”顾梦蝶张扬地笑，手上力道不减，“我不明白，你们不是离了吗？怎么又搞在一起了？暗度陈仓？”
“嘴巴放干净一点。”顾清霜冷声道：“一切等你酒醒了再谈。”
“谈什么？！谈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付出了一切结果被公司开除，还是谈你春风得意马蹄疾，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给你捧上一切？”顾梦蝶冷笑，“你越是这样，我越讨厌你。伪善的人。”
“有话可以说。”明骊终于忍不住，伸手把顾清霜的胳膊从顾梦蝶手中拽出来，只见腕上一圈红痕。
话说到这份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梦蝶嫉妒顾清霜，一直都嫉妒。
不过从前伪装得很好，如今顾清霜到了投资部，而她却因为顾征博被刑拘，顾雪蔷担任董事长重新肃清公司高层时被开除，心有不甘，却又不好直接去找顾雪蔷，便喝多了酒来找顾清霜发泄。
说白了，还是欺软怕硬。
……顾清霜就这么好欺负吗？
明骊眸中染上愠怒，将顾清霜护在身后，冷声道：“你再动手我会报警。”
“那就报好了。”顾梦蝶嗤笑：“把顾雪蔷给她女儿做的那些事都公之于众好了。想方设法拿我给她女儿铺路，真是恶毒。”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顾雪蔷出现在门口。
“顾梦蝶，我给了你机会。”关上门的那一瞬，顾雪蔷声音像啐了冰一样冷：“如果不是我网开一面，现在你应该像你父亲一样被刑拘。”
顾梦蝶身体一僵。
顾雪蔷却道：“经济犯罪也是犯罪。”
……
这场闹剧最终以顾梦蝶的退却而结束。
顾清霜心情不好，跟顾雪蔷颔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明骊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陪着她在路边走了二十多分钟。
终于，顾清霜坐在路边的一条椅子上。
长椅很冰，明骊坐上去那刻被冻了下，顾清霜温声说：“你可以不用陪我的，我自己消化一下情绪就好了。”
“真的不用我陪？”明骊低声询问。
话音刚落，顾清霜便道：“想让你陪。”
声音闷闷的，并未从顾梦蝶的那番“痛斥”中走出来。
也可能是单纯因为顾梦蝶打了她。
明骊不知道顾清霜在想什么，也没问，就安静地陪她在长椅上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顾清霜缓缓道：“小时候，我和梦蝶的关系很好。”
“舅舅以前跟父亲关系很好，哪怕他不学无术，父亲也尽心尽力地教他，说实话，舅舅没什么从商的天赋，经常把事情办砸，父亲会给他善后，所以舅舅那时对我很好。梦蝶出生的时候是我第一个妹妹，我们两个经常穿同样的衣服，出门都会被人以为是双胞胎。”
“……”
顾清霜的语言组织能力还不错，简明扼要地讲完了她跟顾梦蝶之间的事。
从前，明骊不知道她们家姐妹之间关系为何如此糟糕。
尤其是顾清霜、顾梦蝶和顾清枝之间，年龄相差不大，应当很有共同话题。
但顾清霜通常都不怎么跟她们说话，反倒是顾安和顾乐两个经常调侃揶揄顾清霜。
原来中间经过了那么多事，但最绕不开的还是那场绑架案。
顾清霜说，被绑架时，顾梦蝶被一个绑匪看中，竟然对她起了那种心思，顾梦蝶试图挣扎却被扇了耳光，听见声响的顾清霜立刻跟只豹子一样上前护住她。
也因此成为了绑匪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时那群绑匪只要钱，不干强女干幼女的勾当，那个绑匪只是例外，并且，那个老大怕坏了规矩，还严惩了那个绑匪。
但这并没有改变顾清霜之后的命运。
顾清霜的行为是在挑衅那群绑匪的威严，再说他们绑了那么多小孩，有年纪稍微大点的，比如沈初和钟离书，肯定心思不安分。
所以为了震慑她们，顾清霜就成了“靶子”。
顾清霜并未详细给明骊讲她被虐待的过程，但顾清霜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浑身发抖，明骊犹豫几秒，握住了她的手。
从温暖的手心里传递出了力量，顾清霜得以详细地讲完这件事。
她们被救出来后，顾梦蝶说自己忘记了这些事，顾清枝年纪小，又实诚，把自己看到的跟顾雪蔷说了，说完后又瑟瑟发抖，后经过心理医生的诊疗，这段记忆也遗失了。
但顾雪蔷知道了顾清霜为救顾梦蝶被虐待这事儿。
顾雪蔷起初并未说什么，但顾梦蝶没跟顾清霜道过谢，反倒在顾雪蔷询问她时摇头说不记得了。
所以顾雪蔷对她颇有微词，后来便让顾清霜离她远些。
顾清霜说从那之后她跟顾梦蝶的关系就疏远了。
然而……
“你这么听顾总的话？”明骊笑着说：“不像你啊。”
“确实。”顾清霜平静片刻后敛眸，那段痛苦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但顾清霜深呼吸着将恐怖的情绪压下去，缓缓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不会就此疏远她。”
但当时顾清霜逃命时不小心踩空掉到悬崖边，吃力地在悬崖边扒着，拼命地想要往上爬时，顾梦蝶就在上边。
而她只看了一眼，便跑了。
顾清霜至今都忘不了那一眼……带着恨、带着害怕、带着释然和期待。
十分复杂的情绪，顾清霜嗓子干涩得很，喊她的名字，顾梦蝶却跑得更快更远。
最后是沈梨灯把她拉上来，彼时的顾清霜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浑身是伤，两只手上没一块好皮，被沈梨灯背着走了很远很远。
当时顾清霜一度认为，她会死在那里。
顾清霜说起这些又忽然笑着捏了捏明骊的手指：“当时，你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拄着根小棍。我每次回头看的时候，你都找棵树藏起来。”
明骊却缓缓摇头：“我没这些记忆，反倒是总梦见背着个人一直跑啊跑，跑啊跑，我们还一直说，往前跑，别回头。”
顾清霜的身体一僵，“你……会不会记错？”
“可能吧。”明骊没多想，“我从初中一直会做这个梦。”
顾清霜说：“背着我逃命的那个女孩跟我说，往前跑，别回头。”
后半句她的声音蓦地变低，侧过脸跟明骊对视的时候，一时间怔住。
这双眼……似乎跟她记忆里的眼睛重叠起来。
明骊也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相对无言。
几分钟后，明骊问：“当年的事，你确定都记起来，记清楚了吗？”
“并不完全。”顾清霜沉声道：“我可能……搞混了什么。”
“顾梦蝶也知道些什么。”明骊温声道：“有次我遇见顾梦蝶，她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傻子，都被沈梨灯骗了，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气氛变得严肃，两人各自陷入思考。
“或许，当年的事有另一个版本。”顾清霜缓缓道：“我的记忆出了错。而顾梦蝶一直记得，却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说到最后顾清霜都无语笑了，随之淡淡道：“我会查到真相。”
第140章
晚上, 顾清霜回了「顾园」。
跟明骊的对话就像是给她心里的缺口灌进了一阵风，缺口豁然变大，好奇和怀疑自然也生根发芽。
当年的事对她现在来说没那么重要, 但她并不想当傻子。
回去时，顾雪蔷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发呆。
顾清霜很少见到她闲下来的时候，就近坐在她身边。
沙发轻轻塌陷，顾雪蔷侧过头看见是她，转过头就想跟女佣吩咐什么，下一秒女佣已经端着黑漆漆的药过来。
浓郁的中药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散开，闻着很呛。
“你生病了？”顾清霜问。
顾雪蔷淡淡地应了声，“一点小病。”
说完端过那碗中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什么病？”顾清霜继续问。
“胃上的老毛病。”顾雪蔷说：“回来什么事？”
顾清霜问她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顾雪蔷却没回答, 表情恹恹的, 看上去十分疲倦。
顾清霜叮嘱她别太累了，顾雪蔷便问她最近的检查结果。
“还好。”顾清霜也囫囵地回答：“有在按时吃药。”
再多的顾雪蔷也没问了, 反倒直白地说：“是为顾梦蝶的事儿回来的？”
没等顾清霜否认，顾雪蔷便道：“她的事属于公司机密，不能告诉你，不必开这个口了。”
顾清霜摇头：“不是为她。”
顾清霜把今天跟明骊的对话言简意赅地跟她说明，并说了自己的猜测——当年在那场绑架案里, 救她的人并不是沈梨灯。
顾雪蔷闻言顿住, “当初是你亲自指认的人, 沈梨灯也没否认, 会不会是顾梦蝶故意这么说？”
“没理由。”顾清霜说。
“她嫉恨你。”
“那她看我继续被骗下去不是更好？”
“她更喜欢看你痛苦。”顾雪蔷说：“我猜，她是不是在顾征博成为董事长以后才跟明骊说的那些话？”
顾清霜点头：“确实。”
顾雪蔷冷笑：“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顾雪蔷对顾梦蝶的不满由来已久, 顾清霜也没多问，只询问她是否还能查到当年的事。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所有的目击者几乎都失忆了。”顾雪蔷说：“要么你相信自己的记忆，要么你去问顾梦蝶，相信她的话。”
这两个选项都不太值得相信。
顾清霜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了让自己不崩溃地活着，悄悄自我修复了多少，又篡改了多少。
而顾梦蝶的嘴里，能不能有句真话也未可知。
“问问沈梨灯吧。”顾雪蔷说：“她可能也记得。”
顾清霜兀自思索着，顾雪蔷却道：“过去怎么样有那么重要吗？反正你现在很好。”
“记忆缺失了一部分。”顾清霜沉声道：“总是有些难受。况且，很可能我的认知也有错。”
“就算错了，也已经错了那么多年，知道得再多也不过是徒增痛苦。如果你真的查出来，明骊是当年救你的人，你又该当如何？”
“……”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光是被顾雪蔷提出假设，顾清霜就已经有点难受了。
“所以我建议你就当不知道。”顾雪蔷说着笑了笑：“你之前做得挺好啊。不管不问装不知道，就那么糊涂着过了十几年，怎么突然又较真起来了？”
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顾清霜长叹一口气：“不想一直糊涂着过，想认真地过好我的生活。”
顾雪蔷侧眸看向她，发现她不似以往清瘦，脸上稍微长了一点点肉，不过跟普通标准比起来，还是瘦的，心中几分怅然，感慨道：“挺好。”
顾清霜终于不是原来那副带着刺、尖锐到恨不得往谁身上都扎一针的模样，而顾清霜搬出去住以后，她待在家里坐在餐桌前总是会想起以前吵架的日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要面对面坐着就吵，坐在一张餐桌上没事儿就吵，很小的一件事只要她说句话，顾清霜都会情绪激动地反驳。
最近，顾雪蔷才了解到，这种状态叫应激。
顾柳甫死了。
顾雪蔷的心也空荡荡的，她们分居了十几年，顾柳甫病了十几年，但顾雪蔷以往都有个明确的“恨”的对象，但他一死，就像是一段乐曲未能唱到终章，在她的爱与恨尚未完全消散之际，戛然而止。
顾雪蔷一时间有些彷徨，不知该如何继续这种情感。
幸好公司比较忙，她很少有空去想这些琐事，但每次回来都会觉得家里空旷，不似以前还有个人在面前晃荡，即便早上吵得不可开交，晚上顾清霜还会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而顾清霜现在完全做到了她以前要求的事，辞了医院的工作到顾氏集团工作，还进入了投资部，工作做得有模有样，每一项决策都让她挑不出错。
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好了。
但……顾雪蔷却更累了。
并不是身体上的疲惫，公司里的那些事她处理得不算游刃有余，却也能应对，是从心底涌出来的疲惫。
顾雪蔷总觉得，她在失去什么，就像她的母亲在老年时那般，这种疲惫在妹妹顾萤带着双胞胎女儿来家里做客后格外明显，她很羡慕她们母女之间融洽的氛围。
曾几何时，她跟顾清霜也亲密无间，是人人艳羡的母女关系。就像她跟顾柳甫之间的爱情一样。
顾雪蔷最近总频繁地看家庭相册，有很多在当年顾柳甫把柳思往带到顾家以后被她疯狂撕掉、扔掉、烧掉，但顾柳甫留下了顾清霜的成长相册。
相册里记录了顾清霜的成长过程，每一个生日，顾清霜所有的第一次，第一次坐，第一次走，第一次跑……顾柳甫还有个U盘，顾雪蔷最近没事儿把她插在电脑上看。
可怎么样都回不去了。
顾清霜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低落，温声问：“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顾雪蔷不知要说些什么了，“没事我上楼休息了。”
“……”
“最近有好好吃饭吗？”顾清霜主动问，问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并未敢看顾雪蔷的脸。
“有。”顾雪蔷说：“胃不好，一日三餐都吃。”
“嗯，要按时吃。”顾清霜叮嘱道：“饮食清淡一些，最近公司的事多，你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顾清霜的语气真诚，话也说的温情，这种场景在她们家发生的频次太低，以至于让顾雪蔷都恍神了几秒，隔了会儿才低低嗯了声。
气氛难得如此融洽，顾雪蔷也有些不愿打破，温声道：“你变了很多，最近跟明骊的关系怎么样？我看你们签了合同。”
“嗯。她新项目需要投资，我看过项目书以后觉得大有可为，所以决定投资。”顾清霜生怕被顾雪蔷觉得是拿着家里的钱给她做人情，立马道：“那个项目很好，而且我过了会，还跟广告部和销售部达成了协议。”
“我知道。”顾雪蔷说：“我相信你的判断。”
顾清霜惊讶，很久没从顾雪蔷的口中听到肯定的话语，一时间也有些感慨，却又有些害怕……
“你身体真的还好吗？”顾清霜担忧道：“如果生了病，一定要告诉我。”
“……”
顾雪蔷没生病，喝的中药是滋补类，但看顾清霜满满担忧的眼神，就好像她得了重症。
忽然想到顾梦蝶对顾征博做的那些事，顾雪蔷勾唇轻笑：“我死了不也挺好？没人跟你吵，顾氏集团也会是你的。”
“祖母的遗嘱里对我的继承有限制条件。”顾清霜说：“所以我不会继承公司。还有，我现在也没跟你吵。”
“不准备继承公司为什么还有辞掉医院的工作？”
“……”
这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顾清霜不想聊。
气氛和谐，没一会儿有女佣过来低声询问：“太太，外边下雪了，要将您房间的窗户稍微打开通通风吗？”
“可以。”顾雪蔷点头，顿了下又吩咐：“把小姐房间的窗户也打开通通风。”
顾清霜正想说她不在家里住，转头对上顾雪蔷的眼神后心蓦地一软，没有拒绝。
母女两人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会儿，谁也没提上楼的事儿。
良久，顾雪蔷忽地问：“顾清霜，你恨不恨我？”
顾清霜闻言微怔，缓缓摇头：“不。”
“假的吧。”顾雪蔷说：“你跟我都快吵成仇人了。”
“之前有段时间很恨。”顾清霜垂眸，眼里盈满了悲伤，却很共情地说：“但现在我觉得，当初你做那些事也可能是身不由己。”
顾雪蔷倏地笑了：“身不由己？你真会为我找借口。”
顾清霜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把答案说出口，实际上她最近为了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在看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大概猜测顾雪蔷当初的那些行为并非是她故意，而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就像她在极度痛苦时自残一样。
并不是故意要对顾清霜那样，而是她……也得病了。
顾清霜不觉得像顾雪蔷这么强势的人会接受这个说法和结果，所以还是沉默。
就让她不知道好了。
可顾雪蔷聪明得很，也可能是她心中本就有所猜测，顿了几秒后问：“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看个病？”-
顾清霜的房间跟以前的布置完全一样，每天都有人打扫。
在「顾园」住了一夜，雪也下了一夜。
翌日早上顾清霜准时起床准备跟顾雪蔷一同吃早饭，但没想到她起来以后顾雪蔷已经离开了。
桌上的餐品十分丰盛，有好几道顾清霜喜欢的菜品。
顾清霜坐在餐桌前，心里五味杂陈，询问女佣顾雪蔷是否用了早餐。
女佣点头，犹疑片刻后道：“太太说不跟您一起用餐了。怕您走了以后她又要一个人吃饭，不习惯。”
顾清霜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一样，略有些酸涩。
女佣趁热打铁继续道：“太太最近吃得都很少，总望着您的位置发呆。”
顾清霜嗯了声，又问起顾雪蔷的病症，女佣说是滋补类中药，顾清霜这才放了心，但离开「顾园」后心里有些难受。
……
查当年的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周柏当年留下的把柄太多，很容易就查出来明骊也在那场绑架案里。
这点是非常确定的。
顾清霜无法确定的是当年到底是谁救了她？
于是她约了沈梨灯，很认真地询问沈梨灯。
沈梨灯灿然一笑：“我不记得。说实话，我并不记得我是怎么出来的。”
她只记得在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是沈初牢牢挡在她身前，保护着她。
至于怎么出来的，她不记得。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点头？”顾清霜问。
当年顾清霜去找沈初时，见到沈梨灯便以为沈梨灯就是救她出来的小女孩，跟她说了很多话，问她还记不记得。
那时沈梨灯眨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不太确定地点了下头。
这一下，就让顾清霜信了她十几年。
“我记得我说的是，可能是吧。”沈梨灯莞尔：“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说这些事还有意义吗？”
“有。”顾清霜冷脸看着她：“你骗我。”
“与其说是我骗了你。”沈梨灯耸了耸肩：“还不如说是我又救了你。如果当初不是我一直做你的精神支柱，你会活下来吗？”
顾清霜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觉得她越来越陌生，反倒是那双眼睛愈发跟记忆里的小女孩重叠。
跟在她身后不停躲藏的那个小女孩。
“你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我需要一把保护伞。”沈梨灯说：“这么多年我们就这样过来了，现在你再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互相利用的事儿。”
顾清霜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但你骗了我。”
“我没骗你，我确实不太记得。”沈梨灯说：“但我很认真地扮演了你讲述的那个角色很多年，可能那是我，也可能不是我，但我一直演着，顽强、执着、不放弃还坚定有力地鼓励你。顾清霜，你不亏。”
“……”
顾清霜被她的大言不惭震惊到，最终无话可说，只撂下一句我会查清楚的便离开了。
而后顾清霜又约见了顾清枝，顾清枝胆子小，把当年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顾清霜又找了沈初、钟离书，三天时间里见了不少人，试图拼凑当年那场绑架案的真相。
但现实是事情过去太久，大家记忆都很模糊，尤其在最后四散逃出去时都分开了，并没有看到。
只有钟离书感慨似地说：“明骊果然在那场绑架案里，我就觉得她很眼熟。印象里有个很没存在感的小女孩在我身边，在你被绑起来的时候，她试图站起来说话，被我给拦住了。”
钟离书一直都不太敢确定那是谁，而明骊信誓旦旦地说当时她在芬兰游学，钟离书就信了。
没想到，竟原来是周柏运作的关系。
钟离书得知真相以后笑了：“不愧是明公主，从小被宠到大的人。”
像她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家长想到这一茬，而当时的周柏在力所能及地范畴里保护了明骊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