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有琴明月次日醒来时,林燕然已不在身边了。
她怅然若失,抱着被褥,落寞地坐在床头。
早春的天,仍是比较寒凉的,被褥里很暖和,很温馨。
散发出一股睡眠过后的温暖气息。
可是,没有她的味道。
王首春轻手轻脚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女皇陛下拥被而坐的画面。
乌发雪肤,墨眸朱唇,钗横鬓乱。
软白的颈项,弯成一个慵懒的弧度,失神地瞧着被褥,像是初初醒来,又像是呆坐了许久。
她没敢多看,恭声问道:“陛下可要起床?”
有琴明月幽幽回神,懒洋洋地靠向床头,那一抹瀑布似的乌发,立刻随着这个动作倾泻满肩头。
“阿然呢?”
王首春道:“回陛下,郎君辰时起床,早膳吃了一个馒头,一碗肉羹,一个咸鸭蛋,半碟青菜,去地里转了一圈,现在正在陈小花家中奋笔疾书。”
有琴明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王首春所答,正是她想听的。
她很快收回目光,没有就此有所表示,语气平淡地道:“洗漱吧。”
王首春应声:“是。”
她出去吩咐两个坤泽端了热水和洗漱用具进来。
本来这些事,无需她来安排的。
有琴明月堂堂皇帝,还缺人伺候吗?不可能的。
但是——
昨日归来,她先去见了林燕然,而后去见了有琴明月。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太具体的事,但是她知道,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女皇陛下有备而来,主母派头十足,来了就住进了郎君的屋子,郎君自己反倒是搬出去住了。
她暗暗叹气。
郎君恐怕要逃不掉女皇陛下的攻势了。
以她的聪明,她想摆脱谁,早就摆脱了,另一个女皇陛下多好啊,可是郎君说走就走了。
这就是活生生的对比。
王首春心底暗暗心疼,动情之人,就是容易心软,容易被拿捏。
又暗暗庆幸,幸而自己,未曾对人动情。
她左思右想,决定为长久之计,不能什么都不做。
方才之举,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试探。
有琴明月没什么表示,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寻常的管家或者仆从。
这正是她想要的。
被完全无视,才是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应有的态度,要是被她惦记上,那才是可怕。
不多时,两个坤泽出来,告诉她,女皇陛下传她进去。
王首春便利利落落地走了进去。
有琴明月已下了床,穿戴整齐,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她立刻很有眼力劲地走过去,拿起红漆桌上的木梳。
“陛下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
有琴明月看了镜子一眼,语气平平道:“随意些吧。”
王首春自然不能随意,女皇陛下如今正在找郎君和好呢,自然是希望自己越美越好,她便给她梳了个端庄美丽又不失风情的朝云近香髻。
发髻成,有琴明月随口问道:“王管家以为,朕今日宜何为?”
王首春立刻吃了一惊,有种压力扑面而来。
她思索片刻,答道:“陛下和郎君是夫妻,自然是夫唱妇随。”
有琴明月略略满意,凝了她一眼,吩咐道:“朕记得前年起,阿然便提议要翻修旧宅,择日不如今日,王管家去安排吧。”
王首春立刻道:“陛下说的是,我这便去安排。”
她出来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之前说了女皇陛下不少过错的事,算是揭过了。
她行动极快,不到三刻钟,便安排好了人,一批是自己带回来的亲信,负责搬运家具,一批是镇子上的泥瓦匠,负责翻修房屋。
有琴明月站在廊下,看着众人开工,而后漫不经心地交代了一句。
“朕和阿然都念旧情,这宅子虽则老朽,却是旧物,嘱咐他们,翻修时且用心些,无需赶工,力求尽善尽美。”
言罢,便带人出门去了。
王首春思索了半晌,才悟出其中用意。
不由地暗叹,妙啊,郎君不肯回来住,女皇陛下就拆了宅子。
只有陈小花有点不高兴。
厨房被烧的乌漆嘛黑,到处都是烟灰,她洗了两天还没洗出原样,早知道要翻修房子,她就不费这个功夫了。
不过想到冷寒,她马上又咧嘴笑了,当即决定出门寻人,结果发现冷寒护送着有琴明月,径直朝着玉米地走去了。
陈小花好奇极了,女皇陛下不会又要祸害玉米地吧?
她赶紧溜过去看。
前日,有琴明月让人在玉米地旁边搭了个凉棚。
此时,凉棚中摆了桌椅,茶水,她坐在桌边,正在写写画画。
陈小花本来想看点热闹的,可是偷看了半晌,女皇陛下都只是沉浸其中,无有其他动静。
好生没趣。
自己的俊俏郎君,站姿笔直地守护在凉亭外,任凭她怎么偷喊,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陈小花气得将面前的草拔了个精光,而后又跺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可饶是如此,也没惹来冷寒看她一眼。
好好好。
陈小花负气跑走了,结果跑下山坡,就遇见了最讨厌的人——姬越。
她看也不看他,从他身边跑过,被姬越一把拎住衣领,像是抓小鸡一样将她捉住了。
陈小花不住扑腾,可是人矮手短,根本打不够姬越。
“放开我!”
“那个小白脸根本不喜欢你,别做梦了!”
“你放屁!”
陈小花本就伤心着呢,闻言立刻扑上去咬了他一口。
临近晌午,王首春送来饭菜,同时告诉林燕然。
“家中正在翻修旧宅,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入住。”
林燕然讶异地道:“怎么突然翻修旧宅子?”
王首春一本正经道:“是女皇陛下吩咐的。”
林燕然便哦了一声,埋头吃饭。
王首春自然不会多说,往她桌上,放了一只折起来的纸鹤。
小巧玲珑,还用笔点了黑色眼珠,涂了朱红的喙,甚是可爱。
“这是干什么?”
王首春道:“女皇陛下说她今日中午不能来陪郎君用餐,所以送此物相伴。”
林燕然没作声。
王首春暗暗摇头,可惜了自己梳出来的漂亮发髻,女皇陛下居然不来找郎君,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走后,林燕然瞅了纸鹤一眼,继续扒饭。
扒了几口,又忍不住瞅了一眼。
最终拿了起来。
小把戏。她心道。
她又放了下来。
下午,她本来要去看看玉米的,或者出去转转,可是想到王首春告诉她,有琴明月去了玉米地,出去也许会碰到她。
她便又不打算出门了。
这一下午,有琴明月没来打扰她。
夜间,也没出现。
林燕然吃罢晚饭,收拾笔墨纸砚,又看见那只纸鹤。
她又忍不住拿了起来。
等到躺在了床上,手里还在漫不经心地把玩。
然后她发现了纸张背后透出的墨色字迹。
心里便痒痒的,忍不住拆了开来。
“今日甚想阿然。”
林燕然看的两眼发怔。
片刻后,她默默将纸鹤复原,蒙被,躺好。
闭眼,但是脑子不听使唤,恍恍惚惚都是这句话。
林燕然翻身,再翻身,换了好几次睡觉姿势。
最后暗叹:不该看的。
次日下了场细如牛毛的春雨。
她将桌子搬到了堂屋,临窗书写。
雨声淅沥,甚是宁静。
忽而门开,一阵风来,伴随幽香阵阵,她抬头望去,有琴明月打着油纸伞,从屋外走来。
风鬟雾鬓,素裙袅娜,款款而行,分外动人。
在门口合了伞,玉白的手,捋了捋打湿的发丝,忽而抬眸,朝她望来。
林燕然一时失神,再察觉,已被她走来面前,倾身,满头乌发倾泻下来,覆满她肩头。
暗香拂面,耳鬓厮磨。
她的唇,停在她耳畔,若即若离。
“阿然,人家为你磨墨可好?”
林燕然定了定神:“我已经磨好了。”
有琴明月轻声道:“那可有人家能为你代劳的?”
林燕然神色不变:“无有。”
有琴明月没说话,偏脸,静静凝视她。
林燕然和她距离极近,立刻从这种凝视中体味到一股微妙的气氛。
她想躲开,却又不肯泄露这种想逃避她的心思,便也回望过去。
现场一时静寂无声,唯有春雨淅沥。
有琴明月一直这样静而深地看着她,某一刻,她的手伸来,盖住她握笔的手背,那软白的掌心,柔柔软软,温温热热,覆盖下来时,林燕然握笔的动作立刻颤了一下。
她强自稳住,没动。
有琴明月的掌心从她手背抚过,慢慢捉住她的笔杆,轻轻一旋,便将笔从她手中接走了。
而后直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了她身边坐下。
那双墨色的眸子,凝视过来,波光潋滟,眼波似水。
停在她脸上,直视着她。
“有的,阿然口述,我为阿然书写。”
林燕然的理智拼命想拒绝,可竟因为此情此景,拒绝不出口。
有琴明月便那么凝望着她,似水的眸光,含着柔情,无声无息地将她的心软往外勾扯。
林燕然僵持了片刻,很为自己这种被动懊恼。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背过身去,口述起来药方。
身后果然传来笔尖书写的声音。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交织成一曲初春的乐章。
姬越淋着雨,浑身湿透,找到王首春。
丝丝细雨中传来他冷硬的声音。
“王管家,陛下不来找主人了吗?”
王首春先是疑惑,接着意识过来他问的是柳蓁蓁。
“姬越,这是郎君的私事,我们做属下的,不得干涉。”
姬越拧着浓眉,眼神如刀:“既是属下,便为主人计,神瑶国就是个无底洞,哄骗主人回去,不过是为了继续利用她罢了。”
王首春喝道:“姬越,你知道郎君重情重义,并不在乎身外之物,这才是我们这些人跟随她的根本原因,你少把自己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但是她还没说完,就被姬越冷漠打断:“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也这般愚蠢。”
说完飞身而起,消失在雨中。
王首春跺了跺脚,被这句话气得不轻。
林燕然停下来时,有琴明月的笔也停下来了。
她转身,她恰好抬眸望来。
林燕然有些不适应这个场景,打算出去透透气。
有琴明月哪能容她走掉,冲她招手。
“阿然,你且来看。”
林燕然走过去,背着手,站在距离她三尺远的地方。
有琴明月侧身,将写满字的纸书展示出来。
“人家这手字可还入眼?”
林燕然挑了下眉尖,语气平平淡淡:“女皇陛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暗指她以前多次夸过她的字。
有琴明月听出她话中的一分怨念,伸出手去,捉住了她的指尖,慢慢捏紧。
而后仰面瞧着她。
“阿然,我在学。”
这句话,很突兀,可是林燕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她之前说过的那句“阿然,明月不会爱人,也不会做妻子,但是明月愿意学……”
她的心,被这些字眼温柔地撞击。
可滋味并不好受。
一面她的心理防线变得岌岌可危,一面又想起以前被她百般冷落,两重滋味交汇在一起,像是两条麻绳不停地拧紧,纠纠结结,闷闷涨涨。
她神情冷清了下来,抽出手:“女皇陛下的御笔朱批,还是留着批改奏折的好。”
有琴明月仍是凝望着她。
她能感觉到林燕然对她心软了,若是不喜欢她为她书写,这一下午,又算什么?
她默默品味着,忽地觉到她这幅言不由衷的样子,实在是和以前的自己如出一辙,霎时间芳心柔软,又扯了扯她衣袖。
“阿然,当皇帝是我的责任,但并不是我心之所向。”
“阿然——”
她轻轻拖长了音调。
林燕然的心跳倏地加快,暗道了声狐狸精。
面上却是蹙着眉,镇定如初。
“天晚了,你该走了。”
她将衣袖扯掉,背过身去收拾书桌。
后来又去厨房烧水洗漱。
等她收拾完进去房间,发现有琴明月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对镜卸妆。
她轻垂螓首,手捧秀发,透过镜面望着她。
“阿然,这支珠钗,你帮我取下好不好?”
林燕然一时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请她出去,就在这一思索间,有琴明月又软软地央求道:“阿然,快点嘛。”
林燕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走过去,默默为她取下了那支玉钗。
她发上便再无配饰,发髻高耸而蓬松,如入云端。
她又央求:“阿然,再为我散发好不好?”
林燕然的理智极度挣扎,可是眼神凝视镜子中那张明艳绝伦的脸庞,那双凝望着自己的幽幽墨眸,总也不能走掉。
就这一次吧。
她叹了口气,随手一扯,端庄的发髻如瀑布似地倾泻而下,铺满有琴明月的肩头。
这时心总算硬了起来,便要转身,却被她又拉住袖子。
“阿然——”
“旧宅翻修,人家睡不惯别处,昨夜还做了噩梦,一整晚都好冷……”
林燕然垂眸,语气莫名地道:“女皇陛下这是要我给你暖被窝吗?”
有琴明月耳根微微发烫。
她此时分辨不出她这话的含义,但是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林燕然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燕然正直善良,重情重义,哪怕她伤害过她,她也不会因此就对她羞辱报复,而她如今一切所为,都是仗着对她品行的了解,以及,她对她那一份深埋心底的心软。
这是她的救命稻草,所以她只能攀着这根稻草,不住往上求索,试图再次闯入她心扉。
她鼓足了勇气直视着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羞赧又别扭,而是极其认真地道:“不是,我是阿然的妻子,阿然是我的妻郎,我想和阿然同床共枕,鸳鸯双宿。”
第172章
林燕然盯了她很久,一直沉默。
有琴明月被这种疏离且冷静的眼神盯的惴惴不安。
但是她知道,她们之间,必有这样的时刻,她想和她重归于好,必要面对林燕然所有的情绪。
对视是可怕的。
因为你并不能确定对方的心思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沉默的每一刻,你的心都要为这种不确定性忽上忽下,像是挂了个秤砣,在不断摇摆。
就在有琴明月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林燕然的回应。
“你为什么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
有琴明月立刻听出这句话中的质问意味,还有一股对她这种行为不理解却又无可奈何的恼怒。
林燕然有些生气,但是并不尖锐。
她紧紧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的语气很坚决,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和决心。
可是林燕然被惹的更加恼怒,神情瞬间变得冷淡起来,盯着她道:“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
有琴明月沉默。
林燕然继续用平静又冷淡的语气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回不到当初了?”
她质问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
本来,她想将一切交给时间,可是有琴明月一步步进逼。
如果她不来找她,她会像现在这样,种田打猎,安静祥和地度过一生,或者等编纂完医书,她会去游历江湖,悬壶济世,以前的一切过往,都会在岁月的流逝中尘埃落定。
可是她偏偏来找她,不止来找她,还一次又一次地撩拨她。
此刻她的心,就像是一根被疯狂拨弄的琴弦,弹跳不已。
想割舍又割舍不了,想原谅又心里有根刺。
这种感觉搅扰的她一刻不得安宁,有琴明月的紧逼更是令她无法再有时间思考,她忽然不想承受了,盯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冷,决绝道:“我们回不去了。”
但是有琴明月没有丝毫的退缩,仍是直直地望着她道:“阿然,没有竭尽全力过,我不会放手。”
林燕然冷冷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就算我愿意跟你和好又怎么样?这世上从没有所谓的和好如初,只有旧账重提!”
“就算和好了,我们的记忆也骗不了自己,日后每一次细小的摩擦,都会掀起曾经的伤痛,让裂痕变得越来越大,直到连最后一点温情都无可挽回!”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有琴明月的两只手越攥越紧,心脏揪扯的仿佛要裂开,一股恐惧的寒凉感正在一点点侵袭身体,可是她仍是凭借着巨大的理智,站的笔挺,稳当,眼神坚决地望着她。
“阿然,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就不会放弃。”
林燕然漠然地看着她。
有琴明月继续道:“阿然,我们曾情意相投,也曾惺惺相惜,我们是有缘分的,我知我晚了一步,可是我现在醒悟了,我在努力,我也在学。”
“不要放弃我。”
林燕然不说话,保持着拒人千里的沉默。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有琴明月的恐惧逐渐堆积,越来越多。
她不敢再等了,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猛地抓住了她双臂,抬起头,幽深如潭的双眸深深望着她。
“阿然,我只能是你妻子,我和你有名分,我的心在你身上,而且——”
“你看过了我全身,你和我同床共枕过,你还吻过我……”
她眼中慢慢噙出泪,眸光变得朦胧凄美。
“你要我怎么忘了你?你要我如何忘了你?”
“我是你的,你要对我负责。”
林燕然的心防本来正在一点点溃败,可这最后一句话一出,立刻令她感受到了一种蛮不讲理。
“你还真是会强词夺理!”
“你……你简直……你不愧是做过皇帝的人,永远这么蛮横!”
她瞪着她,想找合适的词汇痛斥她,可是脑袋气得嗡嗡作响,根本找不到形容词。
忽然一甩袖子,将她双手摆脱,转身便往外走。
就在这一瞬间,有琴明月扑进了她怀里。
“阿然——”
她抬起头来,眼中噙着的泪珠,一颗一颗坠落下来,顺着她雪白的脸颊,流淌出两条晶莹的水痕。
“你要原谅我!”
“你必须要原谅我!”
她说的语气很重,伴随着泪珠的坠落,每一个字都发出了颤抖,可是声音却又斩钉截铁。
“我从未对任何人这般动情,我所有的好与不好都给了你,我的情绪只会为你波动,便连对我母后,我都未曾这般亲近过,依赖过!”
“阿然,不要走!”
她将她抱的生紧,双手攥捏着她的手臂。
林燕然甚至感觉到皮肤正在被抓疼。
她几乎克制不住地想伸出手去为她擦拭泪水,那晶莹的泪珠缀满她的睫毛,令那双墨色的眸变得凄离绝美,也令她的心痛苦挣扎。
曾经,她想方设法,只为博她一笑,如今她泪流满面,她的难过丝毫不比她少。
可是,有过裂痕的感情,真的可以重归于初吗?
而且,她要是和她在一起,她真的忍心让她放弃皇位吗?不可能的。
那就意味着,她还是会回到那个权力的旋涡,做她的左臂右膀。
以前义无反顾,因为爱意满怀,如今瞻前顾后,因为痛彻心扉。
林燕然的心,悬在一个关卡上,极限跳跃。
有琴明月压根不容她有任何思考的机会,双眸紧紧地盯住她,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的眼神中。
那深邃的眼神,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令林燕然不禁也看向她。
“阿然。”
她重重喊了她一声。
“爱我。”
她的双手抓紧,在她胳膊上勒出疼痛之感。
这两个字仿佛有魔力,如锤头敲击在心脏上,令林燕然沉寂的心,焕发出一丝强行激发的活力。
“爱我!”
她又一次重复,语气斩钉截铁,无可阻挡。
可是又霸道的离谱。
一如她身为九五之尊的命令,却又饱含着浓烈的情意。
林燕然的理智异常排斥这种感觉,可是情感上却偏偏感受到了一种被她极度需要的情绪。
那是一种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倔强,也是一种压抑隐忍过后的爆发。
更是她一直以来都渴望得到却又没得到过的强烈反应。
这种感觉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就像是她曾经被她深深吸引一样,她在她身上感受到冰冷外表掩盖下的浩瀚世界,深邃、危险又迷人。
她定定站在原地,默默闭上眼。
有琴明月感知到此刻是极为关键时刻,她遏制不住地啜泣起来,泪珠不断线地坠落,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林燕然的胸脯上。
“阿然。”她哽咽地唤了一句。
“我纵有千般不好……你也不能丢下我。”
她凝望着她,泪水将脸庞染湿,泛着清冷的水光,眸中的泪,更是凄婉无比。
“因为,你曾对我珍爱无比。”
“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林燕然挺直的身姿轻晃了一下,慢慢抬起僵硬的双臂,将她抱住了。
有琴明月将脸埋在她怀中,身躯轻轻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浸透衣衫。
她知道,她赌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燕然叹了口气。
而后将她轻轻推开,语气平静道:“去睡吧。”
有琴明月抬起头,泪眸盈盈地望着她:“阿然陪人家。”
林燕然只觉她的泪,分外扰人。
但是她此刻不想帮她擦拭。
忽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丢在床上,胡乱扯过被子盖住。
“别得寸进尺。”
她丢下这句话,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有琴明月倍感失落,她刚才明明感觉到林燕然的心和她靠近了,可是却不肯来抱着她睡。
她往被子里缩去,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味道,就像是在她怀抱中一样,而后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林燕然站在窗外的阴影中,瞧着这一幕。
有琴明月真的是她的劫。
次日,两人同桌而食,谁都没有说话。
吃完她穿上蓑衣出门,有琴明月给她整理了秀发和衣裳,叮嘱她早些归来。
她嗯了一声,提上鱼篓去了河边。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中午也懒得回。
有琴明月冒雨去给她送饭。
她也不想说话,将鱼竿插在岸边的沙土中,默默往嘴里扒拉饭菜。
有琴明月也没用餐,默默坐在她身边的木凳上,小口吃着。
她的余光觑见她缩着肩,雨水从斗笠的缝隙中渗漏进她碗里,心情蓦地难受起来。
她停下了筷子,道:“在家里吃饭不好吗?非要来这里。”
有琴明月侧眸,看了她一眼,而后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了口饭菜。
“我妻郎在这里。”
林燕然为之语塞,心里暗暗纳闷,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能说会道?
呵,可见以前就是不肯对她说。
她心里又有些气。
吃完饭,她看着她将碗筷收拾进食盒,转身离去。
片刻后,她忍不住回头,瞧见她正在爬坡,雨水淋漓,路面湿滑,她居然也没带护卫。
爬了好几次都滑了下来。
身形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跌倒。
林燕然心头一紧,丢下鱼竿,飞跑过去,将她提溜住。
正要将人扶稳,便感觉她整个靠在了她身上,语气颓丧地道:“没力气了。”
林燕然觉得她是装的,可是又找不到证据,只好将她抱了起来,施展轻功,飞掠了上去。
她抱着她走回住处,摘掉蓑衣和斗笠,两人身上都湿了。
有琴明月在她怀里打了个抖:“冷。”
林燕然瞥了她一眼。
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垂着眼帘,幽深的眸安安静静,嘴唇被雨水洗的鲜红,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她涌出一股久违的心软,别开了眼睛。
第173章
她涌出一股久违的心软,别开了眼睛。
却马上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人,烧热水。”
冷寒立刻应了一声,亲自带着两个护卫进来烧水。
林燕然抱着有琴明月进了房间。
她走到床边,想要放下她,但是将要松手的瞬间,有琴明月忽地抱住了她脖子。
脸偏着,微低着头,额头抵住她胸口,也没说话,只是依恋地趴在她怀里。
这般小女儿之态,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沉默了片刻,出声道:“你该下来了。”
有琴明月依旧没说话,顺着她的动作坐在了床边。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
有琴明月抬手,轻轻捋着鬓边被雨水打湿的碎发。
本来很寻常的动作,她做起来总显出几分雍容尊贵的美感。
静寂的沉默中,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林燕然鬼使神差地坐下来,伸出一只手去,贴在了她小腹上。
暗中运转功力,一股温暖又舒缓的气流自掌心散发出来。
有琴明月的身体微微紧绷了一瞬,旋即松软下来。
她感受到了一股意外的惊喜,意念被这股惊喜牵引着,全部聚焦在了那只手掌上。
掌心像是一汪热泉,不住散发热量,小腹最先感受到徐徐的温热渗进来,弥漫,扩散,朝着身体其他部位传递。
衣裳并未湿透,只是沾染了雨水的潮气,在热量的熏蒸下,很快散发出一缕缕的水蒸气。
她出神地望着升腾而起的水汽,眼眸也似被这水汽染湿了,变得润润的,盈着有温度的波光。
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她爱的人,还在爱着她。
两人一直都没说话,却又仿佛借着掌心传递的热量在交流。
好一会儿。
林燕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肩头,那里的衣裳变干了,又往上,撩起了她鬓边一缕垂落的秀发。
指尖轻轻摩挲了下发丝,也是干的,还带着些微的温度。
将要松开时,有琴明月凝眸,朝她望来。
这一眼,异样深邃。
林燕然松了手,起身,朝外走去,声音传来。
“你收拾下,去洗个澡。”
门轻轻掩住。
有琴明月偏脸,用余光凝视那缕发丝,指尖慢慢去捉住,捏在指腹间,也轻轻摩挲起来。
林燕然出来时,王首春已在指挥人清洗水房和浴桶,她心里惦记着姬越的事,打算找她说说,可林燕然又走去了厨房。
她只好压下了。
郎君现在明显惦记着女皇陛下,此刻人多眼杂,要不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厨房里,两只铁锅都装满了水,热气腾腾。
一个护卫在烧火,一个护卫在往木桶里舀热水。
冷寒手按刀柄,板着脸站在旁边盯着。
陈小花扒在门框上,朝里偷瞧。
可是冷寒背对着她。
她偷偷喊了一声:“冷寒——”
两个正在忙活的护卫立刻挤眉弄眼,偷笑起来。
冷寒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秀眉紧拧,回头瞪了她一眼:“我在当值,你自己去玩吧。”
陈小花却没听出她话意,仍是眼巴巴瞧着她:“你出来下嘛,我有话跟你说。”
冷寒背过身去:“说了我在当值,你走吧。”
陈小花还要说什么,脑门被敲了一下,扭头看是林燕然,顿时乖乖站好:“燕然姐。”
林燕然瞅了她一眼:“瞧什么呢?”
“没,没什么。”陈小花红着脸,支支吾吾,然后跑走了。
有琴明月洗了澡回到房间,林燕然已不在了。
屋内生了炭火,进去便感受到扑面的温度。
身体立刻变得暖和起来。
王首春取了条干布,先给她包住湿漉漉的秀发,而后端起桌上一碗药汤送来面前。
“陛下,这是郎君熬好的驱寒药。”
有琴明月接了来,用勺子搅拌了两下,发现温度正好,便皱着眉喝了。
王首春悄悄打量了她一眼,轻声道:“连着下了两日雨,郎君担心玉米受涝,去地里查看了。”
有琴明月眉心蹙的更紧了些:“如今春寒料峭,她穿的衣裳可还够?”
王首春忙道:“陛下放心,我给郎君找了件大氅套上了,临走时看着她穿了蓑衣,戴了斗笠。”
有琴明月没再说话,放下药碗,懒洋洋地倚靠在椅子上。
王首春便一点一点给她擦拭头发。
这还是她第一次距离这位冷若冰霜的女皇如此之近,而这种近距离的观察,立刻让她感受到一股惊艳绝伦的美色冲击。
手中托着的秀发,乌黑到发亮,擦干后顺滑柔软,轻轻一撩,便如瀑布似地荡漾。
脖颈的线条唯美到让人惊叹,每一寸都是天地造化般的杰作。
肤色胜雪,在乌发的映衬下,细腻如缎,又光洁如玉,真正是冰肌玉骨。
她本已是难得的美人,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引以为傲,可此刻的惊鸿一瞥,让同为坤泽的她都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怪不得郎君心软呢。
她止不住地暗叹。
林燕然巡视了玉米地,又去看望了林大山,老爷子年纪大了,话也变多,拉着她坐在火炉前,很是唠嗑了一会儿。
说来说去,就一个目的,希望她早日成婚,再生一窝娃。
“燕然呐,叔年纪大了,这凤凰镇早晚是你当家,你又是咱镇数百年才出的金凤凰,你可不能耽搁婚事啊,你得早日成婚,再生一窝小凤凰出来,我听说咱们龙渊国女皇钟意你,你以前的娘子也找来了,你要是真的拿不定主意,就都娶了。”
“我看她们两个,都喜欢你的紧,你现在封王拜相,娶两个娘子好得很呐,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燕然呐,不能拖啊,你今年也十九了吧,你其他叔伯像你这么大时,都是两个娃娃的爹了,你是凤凰镇的希望啊,身上有责任有担子,可不敢误了人生大事。”
“早点成婚,早点生娃,叔还等着喝喜酒呢,叔无儿无女,就把你当亲生闺女,攒的银子都留着给你的小凤凰当压岁钱。”
“燕然呐,抓紧啊,抓紧!”
林燕然没想到自己只是慰问下孤寡老人,结果不止被催婚,还被催生。
她无语至极,只能嗯嗯嗯敷衍。
林大山只当她答应了,高兴地合不拢嘴,后来又烫了酒,让镇上的食肆送了炖到软烂的羊肉,拉着她说的停不下来。
林燕然脱身出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林大山硬要送她,她劝回去了。
林峰在前面打着灯笼,给她引路,赤豹走在身边给她打着伞。
其余亲随尾随其后,渐渐说起话来。
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春雨如丝如织,斜飘而下。
黑夜中的镇子,灯火点点,偶尔传来几声欢笑,叫嚷,或者犬吠。
她背负双手,心情平静,慢悠悠穿镇而过。
待走到住处,赤豹等人便自行停下,罗列到了冷寒队伍的对面。
院中的灯火透出来。
茂密的雨丝,被映照,亮晶晶的。
她拉开栅栏,看见了屋檐下的有琴明月。
身披一件雪白的大氅,手里提着灯笼,也不知站了多久。
“阿然,你回来了。”
林燕然点了下头,还未有其他反应,便见有琴明月放下了手中灯笼,走来拉住她的手。
她愣愣地跟着她,两人一起进了房间。
有琴明月转到她面前,给她解大氅的系带。
林燕然有些不适应,也有点不自在,伸手挡了下。
“不必如此。”
有琴明月神情恬静,轻轻抬眸,凝了她一眼。
“阿然须知,我是你娘子。”
林燕然默然,由着她了。
待解了大氅,她道了一声:“你赶紧睡吧。”便匆匆出去了。
洗完澡出来时,房间仍亮着灯。
她没有进去,走到堂屋,在黑暗中坐着。
是原谅她了,也还爱着,可是很难一下子恢复如初,尤其是,她现在不想和她亲近。
之前都是她主动去亲近她,有琴明月从未表示出过情愿,每次都显得那么被动,仿佛她在强求她,而她对她真正的决裂,也源自两人的亲密行为,她需要时,她被允许亲近,她不需要时,她得忍着。
各方面都受到了打击,自尊上的,情意上的,还有发乎于情的那种本能欲望。
现在她不止对亲近失去了期待,还有些抵触。
她撑着脑门,坐了许久,渐渐睡意袭来。
蓦地身上盖住一物,她惊醒,睁眼瞧去,和有琴明月黑暗中的眸子对上。
夜,寂静无声。
两人的心跳,却都清晰分明。
有琴明月将手中的被褥往上提,盖住她肩头。
林燕然皱眉:“你自己睡去,不必管我。”
有琴明月沉默着,没说话。
须臾,她开口道:“阿然,我们分别很久了,至今已有四百六十五日,这些时日,我无一日不在思念你。”
林燕然静默着,没有回应。
有琴明月缓缓转身,离去。
距离被一步步拉开。
林燕然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变得发起疼来。
她看着她走进房间,听见她吹灭了灯,整座屋子彻底陷入黑暗,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这一刻,她的感官异常敏锐,清晰听见了每一个响动。
甚至脑海里还出现了她的秀发在枕头上散开,身体在被褥下蜷缩成团的模样。
确实逃不过啊。
林燕然靠在椅子上喃喃,心情五味杂陈。
次日清晨,凤凰镇来了个长长的车队。
有琴明月翘首以盼的沈琴心来了,还带来了一百车的礼物。
她那日上岸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送了口谕回京。一则请求自己母后继续摄政,二则命令沈琴心准备厚礼,速速送来凤凰镇,而她自己则先行一步,前来追妻。
现在,她要的厚礼,终于送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洪宝,他告老还乡了,本来可以安享晚年,没想到惦记上凤凰镇的风水,决定带着自己的儿子来这里定居。
毕竟,这里可是出了两位女皇和一位皇后的地方。
一百车礼物,堆在镇子中央的校场上,跟座小山包似的。
镇民都被惊动了,纷纷跑去围观,结果被告知,这些礼物是女皇陛下送给他们的。
好家伙,全镇都轰动了,敲锣打鼓排着队去分礼物。
林燕然忙着钓鱼,最后一个才知道消息。
得知真相还是因为林大山又找上门来,抢走了她的鱼竿,一个劲撺掇她赶快成婚,接着又拿出一本厚厚的黄历,当场要给她挑个良辰吉日,劝她早日成亲,早日入洞房,早日生娃娃。
林燕然无语又无奈,很快就从林大山嘴里套出话来,原来自己被催婚的源头是有琴明月给大家伙送了礼,林大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竟然一改前态,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气势汹汹回到家中,决定问个清楚。
有琴明月正坐在桌边看书,仪态万千,风华绝代。
林燕然瞥了一眼,板着脸道:“你给大家伙送礼,是什么意思?”
有琴明月合上书,定睛看她。
“我想嫁的人,迟迟不行动,我只好主动。”
“一百车礼物,乃是纳采之礼。”
“纳采?”
那不是三书六礼中的提亲之礼吗?
林燕然傻眼。
就在她傻眼的瞬间,有琴明月肯定的点头,继续道:“是,纳采,我要嫁给我的心上人,自然要三书六聘,风光大嫁。”
林燕然盯着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心里又气恼,又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滋味,总之一言难尽。
好半天,她语气莫名地道:“女皇陛下这么急着嫁人,真是难得。”
有琴明月心道,阿然又在阴阳怪气了。
她直勾勾地瞧着她,轻而缓慢的点头,肯定了她的话,而后认真地说道:“是的,我急着嫁人,因为我有个天下第一好的妻郎,我要把她抢到手里,任谁也夺不走。”
林燕然脑子一嗡,接着脸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她猛地背过身去,板起脸,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走到栅栏旁,略一顿足,不轻不重地吐出三个字。
“不害臊。”
第174章
有琴明月一直看着她走掉,等她走的没影了,她才徐徐起身,跟出了门外。
林燕然拎着鱼竿和鱼篓,又下到了河边。
凤凰镇位于凤凰山的半山腰,最初是在山腹一块天然的平缓地带形成的村庄,随着人家增多,村庄规模逐渐扩大,房子依山而建,逐渐形成了今日的凤凰镇。
从凤凰镇到凤凰河,是一座长而陡峭的山坡,站在镇子边缘朝下方看去,就像是站在一座高耸的河岸上。
此时,有琴明月从山腰俯视而去,看见的是一条白练似的长河,绕着群山而过。
春雨绵绵,群山在雨丝中焕发出新生的翠绿,层峦叠嶂,连绵不尽,像是一座座神秘又美丽的青纱帐。
河边上有一片柳树林,柳树林外是一片空旷的沙土地,开辟出来的两个码头旁,停靠着三三两两的船只。
此时细雨斜织,渺无人烟,河面上笼着一层轻烟似的薄雾。
林燕然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正在垂钓。
有琴明月出神地瞧着她背影,许久都没有动弹。
冷寒为她打着伞,忍不住低声提醒:“主子,春日尚寒,还是进屋去暖和暖和吧?”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有琴明月,她猛地回神,吩咐道:“立刻支起一个草棚,朕要观赏春日美景。”
冷寒心道,主子你这哪是为了观赏春景,分明是为了观赏林郎君。
她也明白自己主子来凤凰镇的目的,不敢误事,赶紧带人开始建草棚。
护卫们都身强体壮,干活十分利落,只用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将草棚搭建好了,又摆放了桌椅、火炉、热茶和点心。
有琴明月便坐在草棚里,一边品茗,一边赏景。
只是到底是赏景,还是赏人,就没人敢问了。
与自己主子的悠然自得相比,暗星和暗影几乎要疯了。
因为姬越就像是一条疯狗,每天都要找她们拼命。
不是打架,是拼命。
最开始,暗星是不屑对姬越出手的,可是姬越太狠了,他每一次出手都丝毫不留余地,仿佛她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导致她和暗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他的袭杀。
渐渐地,暗影在对抗姬越时,开始变得吃力,男性乾元在力量上,本就具备天生的优势,暗影又和他实力相当,在姬越不顾一切地拼命时,暗影不得不暂避锋芒,渐渐落了下风。
最后暗星不得不出手,再一次将姬越砍了一刀,这次砍在了姬越肩头上,伤口深可见骨,差一点就会砍掉整条手臂。
要是换了其他人,她早就痛下杀手,要了他的狗命。
可是姬越不行,姬越是林燕然的人,而主子和林燕然正处于重归于好的关键时刻。
若是她们这个时候杀了姬越,林燕然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们是受了主子的指使?
若是因此影响了主子与林郎君和好,她不被剐了才怪。
暗星气得发狂,可是也只能忍气吞声,压下此事。
洪宝来了凤凰镇后如鱼得水,带着自己儿子去找林大山唠嗑,唠着唠着两人就一起说到了林燕然身上。
老人嘛,不可避免地盼着后辈成亲生子。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越说越投机。
洪宝又是个人精中的人精,心里筹谋着为自己的主子助力,便旁敲侧击地撺掇林大山催林燕然早日成亲,如此才能像他一样含饴弄孙,尽享天年。
林大山哪受得住他的言语刺激,很快就信誓旦旦保证,必要说的林燕然尽快和女皇陛下入洞房。
沈琴心忙完送礼事宜,累出一身薄汗,打算来向主子请安,结果发现主子正眼也不眨地瞧着河边垂钓的林燕然。
她再不解风情,也不敢这个时候上前打扰,遂默默离去。
而王首春将沈琴心带来的人马安顿好后,也打算去找林燕然汇报一番,顺便说说姬越的事。
她出来瞧见赤豹等人正在门口站岗,便询问了林燕然的行踪,打算去河边找她,然后赤豹偷偷告诉她:“王管家,去不得,你看那——”
王首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草棚下的女皇陛下。
赤豹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们想跟随郎君去河边,都被女皇陛下的眼神吓退了,她一直坐在那盯着郎君瞧,你要是这时候去找郎君,那准成了她眼中钉。”
王首春扶额:“罢了,改日再找郎君说。”
一转头,她和沈琴心来了个面对面。
王首春的神情立刻变得庄肃起来,客客气气地回以颔首。
“沈大人。”
说罢便要同她擦肩而过。
但是这次沈琴心是带着任务来的。
临出发前,慕容清专门将她召去,说了一番话。
“沈大人,你是跟着陛下的老人,也是陛下的心腹,在她和林燕然之事上,你可有尽责?”
沈琴心惶恐不已,言道不敢逾矩。
可是慕容清接下来的话,直指人心。
“沈大人,本宫对林燕然忌惮警惕,乃是本宫身份使然,但如今吾儿明月对林燕然情根深种,宁愿放弃皇位也要追随于她,你作为臣子,却未能助力你的君王达成所愿,你的忠心何在?”
沈琴心顿时冷汗涔涔,趴伏在地,不敢言语。
慕容清盯了她许久,最后道:“此次仍由你领队前去,若是事不可成,提头来见。”
来的路程十分漫长,沈琴心得以认真思考了自己的心境。
在主子和林燕然的感情上,她确实是处于袖手旁观的姿态。
她对林燕然,从一开始的看不起,到刮目相看,再到欣赏和佩服,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但是这并不能让林燕然的地位等同于她的主子。
从割舍整个家族追随有琴明月之日起,她就孤注一掷,押上了所有,她比所有人都深切地盼着:自己的主子能成为古往今来的千古一帝。
帝王之术,向来是孤独的,也是血腥残忍的。
这是沈琴心从厚厚的史官记载中,从无数先辈的手札中得出的结论。
所以她内心深处,并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沉迷于情爱。
可以有很多人钟情于主子,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这是主子身为皇帝应有的待遇。
主子可以对他们好,也可以格外宠幸某一人。
但是主子的心,不能系在一人身上。
她是帝王,是属于天下的,不是属于某一人的。
林燕然确实很优秀,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是她认识的所有人中,最优秀的乾元。
可若是她害得主子为情所困,那就是给主子的帝王之路抹上了污点,让本该成为千古一帝的主子,有了瑕疵。
但现在,慕容清的话,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有琴明月明显和她心中向往的千古一帝不一样,她为了林燕然甚至愿意放弃皇位。
而她袖手旁观主子独自追妻,未尽全力协助主子,真的算得上是忠心的臣子吗?
沈琴心迷茫着,也惶恐着,最终决定,思主子之所思,忧主子之所忧,尽忠职守,排忧解难,方为臣子之道。
主子追妻,她便要为主子扫清其他障碍,让所有的外力都促使她们和好。
所以她将第一个目标,瞄准了王首春。
“王管家,此前沈某言语偏颇,有失公允,不止误会了林郎君,也误会了王管家的一片良苦用心,此乃沈某之过,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还请王管家见谅。”
她说着,极为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可是王首春飞快地避开了,并不肯受这个礼。
而且她一改往日和她针锋相对的架势,变得客客气气,客气中是浓浓的疏离。
侧着身子,神色庄肃道:“沈大人言重了,我们做手下的,不过是各为其主,又何来对错之分。”
“请便吧。”
说着便离去了。
沈琴心留在原地,十分错愕。
若是王首春和她理论,她还可以借机同她说道说道,也许便能和她缓和关系,但是王首春不止没这个打算,甚至比之前针锋相对时还要冷淡。
这就十分令人费解了。
王首春进了院子,巡视了一番被油布遮住的厢房,确保房子里的物件没有淋湿,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翻修旧宅的,可是第二天便下起了雨,才检修到一半的瓦片,也只好匆匆恢复原样,等待天晴后重新修整。
她怕漏雨,所以来巡视一番。
跟在她身边的坤泽,都是她从那十八个姐妹中培养出来的心腹,平时和她免不了说些体己话。
如今最得力的一个,便是紫嫣,此时忍不住同她悄声道:“妹妹,之前我见你对这位沈大人颇有几分兴趣,怎么如今这般生分?你不是说郎君迟早会被哄回去,所以打算向女皇陛下示好了吗?”
王首春轻轻摇头:“之前有兴趣,那是对她还不足够了解,现在了解了,便完全没兴趣了。”
紫嫣奇道:“了解了什么?”
王首春道:“此人满脑子忠君爱国,天大地大她主子最大,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王首春才不屑搭理这种人。”
紫嫣道:“若要这么说,我们心中也是郎君最大。”
王首春轻叹道:“但是我们和她不一样。”
紫嫣有些不解:“何处不一样?”
王首春思索了片刻,沉吟道:“具体说不上来,但是感觉是不一样的,我还是更喜欢郎君的为人,嗯,真要说的话,那就是有情有义,在郎君面前,不必忌讳,也不必拘束,很自在,不似那个沈大人,从官窝子出来,身上一股子官味儿,你别看她对人彬彬有礼,实际上心里冷漠着呢。”
紫嫣道:“她刚才是不是为此事道歉?”
王首春道:“她行动上道歉了,心里可没有道歉。”
紫嫣咂舌,打量着她神情,窥出一丝遗憾和唏嘘,往昔沈琴心刚来凤凰镇时,她这位好姐妹还暗地对她吐露过心声,说是沈琴心此人挺有意思。
王首春素来自视甚高,能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人,极少。
那时候她便窥出了一丝意味,不过知道自己姐妹面薄,倒是没有戳破,这时忍不住说道:“她既然道歉,想必是意识到了之前言行有所不妥。”
王首春却仍是摇头:“道歉是她的事,跟我没关系。郎君的遭遇历历在目,我可没有她那颗百折不摧的心,我受不得一点委屈,谁让我不舒服了,我不会再给她任何接近的机会。”
紫嫣暗叹一声,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陈小花忽然哭哭啼啼地找来。
“王管家,姬越欺负我!”
王首春一听就怒了,这个姬越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之前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找郎君告状呢,居然又来欺负自己人?!
反了天了!
她立刻气势汹汹地询问起来经过。
陈小花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抽噎着控诉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受伤了,跑来找我给他上药,我看在银子的份上,就给他帮忙了,可是他得寸进尺,又要我给他烧饭,又要我给他端茶送水,把我当丫鬟使唤,我不愿意,他就恼羞成怒——”
陈小花说到这里,哇一声嚎哭起来。
“哇呜呜,他居然说我汗脚味大,没人会喜欢我,冷寒更不可能喜欢我……说我就是自作多情!呜呜我恨死他了,我汗脚又不是故意的,我汗脚他为什么知道……王管家,紫嫣姐姐,你们知道怎么让脚不出汗吗?呜呜呜……”
王首春和紫嫣听完,都是极度无语。
王首春哄了几句,教她道:“既然他这么尖酸刻薄,你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
陈小花泪眼朦胧地问道:“什么意思啊王管家?”
王首春拍了下额头,道:“傻丫头,他说你汗脚,你也说他啊,他一个武者,居然和你一个小丫头过不去,这不是明摆着恃强凌弱吗?而且他不去欺负外人,反而来欺负你这个自己人,这属于什么?这属于窝里横!窝里横的乾元是什么?是窝囊废!”
陈小花一听,顿时眼睛亮了,不抽噎了,也不流泪了,袖子抹了把脸:“哇王管家,我知道了!”
陈小花又问道:“王管家,你可不可以教我一个秘方,让脚没味儿?”
王首春道:“真傻,谁的脚都会出汗,又不是你一个?”
陈小花又瘪了嘴,眼泪又往外冒:“可是你的脚就香香的,一点也没味儿。”
王首春秀眉一拧,恼羞成怒:“尽乱说,再这样口无遮拦,罚你月钱,说,你怎么知道的?”
陈小花吐了下舌头,老老实实道:“姬越骂我后,我去偷偷闻了你鞋子,不臭。”
王首春为之绝倒,可是看着这小姑娘为个汗脚哭哭啼啼,她又觉得很是好笑。
遂教道:“每个人的脚都会出汗,有些人可能出汗多一些,但是只要每日用热水泡脚,再勤快更换足衣和鞋子,便不会有味儿了。”
陈小花瞪大两只眼睛,听得极为认真,一边听一边小鸡啄米:“嗯!嗯!还有呢?”
王首春又道:“你若真想没味儿,便把旧鞋子都丢掉,以后每日勤洗脚,勤换鞋。”
陈小花又是一通小鸡啄米,而后感恩戴德地走了。
她找到姬越就开始一通不带喘气的输出,直把姬越骂的脸色铁青,两只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眼珠子瞪着她,便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陈小花捏紧自己的衣摆,怂怂地往后退了一步,嚷道:“看吧看吧,你果然只会恃强凌弱,果然只会欺负自己人,有本事你去打几个强盗,给郎君挣些银子试试?你不会怕了吧?”
咔咔咔——姬越的拳头发出一连串关节脆响,凶残无比地瞪了她一眼后,便猛地腾空而起,消失在茫茫细雨中。
陈小花得意洋洋,冲着他背影扬了扬拳头。
在雨中狂奔的姬越,肺都要气炸了。
之前在神京城,陈小花就当着自己面维护冷寒。
前往南疆的旅途中,这个臭丫头更是肆无忌惮,不是给冷寒送水,就是送果子和点心,还时不时去找她说话,两人眉来眼去,看的他火气蹭蹭地冒。
到了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才过去一上午,陈小花已给冷寒送了两次茶水,一次瓜果,还掏出手帕给她擦雨水……他和暗星打架受了重伤,本就暴怒无比,见状立刻气红了眼,找到陈小花,让她上药,陈小花做了,又让陈小花给他做吃的,陈小花也做了,但是找她要果子吃时,她将果子捂住,生怕被他偷了一样。
“不行,这不是给你吃的!”
一句话,就让姬越炸了!
他每次让陈小花给他做吃的,都爽快地给了银子。
有时候三两,有时候五两,有时候被她夸两句,一高兴便给十两,五十两。
反正他银子也没地方花,给出去也不肉痛,就这么日复一日,林燕然给他发的俸禄被花了个一干二净,好在四通城又发笔横财,他依旧大手大脚。
结果呢,陈小花不止不给他送水,连个果子都不给他吃!而且花出去的银子,都被她变着法子拿去讨好那个小白脸。
简直是岂有此理!
林燕然直到天擦黑才归来。
饭菜早已准备好,她回来洗漱完,换了衣裳,饭菜恰好摆上桌。
有琴明月坐在她正对面。
亲自取了碗,给她盛了热汤,递过来时,她眼眸异样深邃,凝聚在她脸上,半晌都没移开。
林燕然伸手接碗,恰好来了个四目对视。
那目光,幽深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手便忘了使力,碗差点掉下去,好在有琴明月没有马上松开,而是定定看着她道:“阿然可拿稳了?”
林燕然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气氛也有些古怪,唔了一声,飞快接过碗,埋头干饭。
有琴明月吃相极美,每吃一口,便要来看她一眼。
林燕然本来是若无其事的,可是渐渐地有些不自在起来,总觉得她目光带着钩子。
那种默默的,又专注的凝视,不发一言,却又具备着分量。
让她很难不去在意。
饭后,她坐在桌旁奋笔疾书。
今日又想起了几道配方,打算记录下来,编纂医书非一朝一夕可成,需要长时间地补充完善。
有琴明月去了水房沐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听见她出来了,木屐踩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还有衣裙摩挲的细微声响。
有琴明月打堂屋经过,带来一道幽香袅袅的轻风。
她人进去了房间,可是香风一直萦绕在鼻尖。
林燕然搁下笔,合上医书,待要起身,忽地发现桌上放了一副画卷,信手拿起。
画卷徐徐展开,一副雨中独钓图跃然纸上。
群山、长河,细雨如丝,烟笼雾罩,寂静的码头,停泊的船只,还有岸边垂钓的背影。
所有景物都是黑白色,以极其凝练的笔触,刻画出了精髓,点到即止,又极具神韵,可见画师功底之深厚。
唯有一处亮色,便是垂钓之人。
这抹亮色,犹如画龙点睛,又如整幅画的焦点,让人一望之下,便不由自主将目光投注其上。
她出神地瞧了许久,忽听见房间传出脚步声。
竟有点慌乱,匆匆将画作卷好,刚放回原处,有琴明月便走出了房间。
脚步声,一步一步临近。
林燕然仓促地捉住了毛笔,又翻开了医书。
香风袭来。
有琴明月站在她背后,慢慢倾身。
她清晰感觉到她幽香的气息笼罩过来,身体也仿佛将要挨上自己。
感觉停留在某个临界点,若即若离。
就在这一瞬间,耳畔传来幽幽的声音。
“阿然,夜深了。”
有些低沉,却又动听异常,还蕴着一股未尽之意,停顿着,仿佛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林燕然等了一会儿,身后却没再开口。
她感觉到深深的凝视,那目光仿佛带着温度,在她的身上停留着。
而后脚步声缓缓离去。
林燕然的心情,像是经历了一场波澜起伏。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却无法平静下来。
更怪的是,她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想到了昨天她趴在她怀里说冷,想到她小腹上的温度,想到她在深夜来给她盖被子,还有刚才看过的画卷。
这些画面,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不住地闪现。
就连鼻尖上的幽香,也变得扰人起来。
林燕然终于有些受不住,猛地合上医书,大步走进了房间。
灯还亮着。
有琴明月已经躺下了,身体蜷缩在被子下面,脸庞也被遮盖住了,只露出一抹乌黑的秀发,散在枕头上。
她刻意睡在了床里面,留出了大半的空间。
林燕然盯着看了一会儿,忽地走过去,掀开了被子。
有琴明月睁开眼。
两人默默对望着。
林燕然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有琴明月白日里,还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她一缕心思,这时却又因她的沉默不安起来。
这种有时候感知到她心思,有时候又触摸不着的感觉,十分难受。
她坐起来,伸出手去捉住了她指尖,而后慢慢握住整只手。
仰脸瞧着她。
“阿然不来抱抱人家吗?”
林燕然真心觉得她是红颜祸水,她心气还不顺呢,她就想她去抱她。
“不想。”她很干脆地说道。
有琴明月怔了一瞬,而后神情慢慢黯然下来,接着默默背过身去,一只手可怜兮兮地揪住被子,努力往身上盖。
她的身体也像是失去了力气似的,伏下来,往被子下缩。
一点一点的,缩成一团。
脑袋也藏了进去。
林燕然本来面无表情的,这时神色微变。
心,像是塌方了一小块,接着从塌方的地方,一寸一寸地塌陷。
狐狸精。她咬牙。
随手一挥,打出一道气机灭了灯。
跟着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直挺挺地躺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接着她侧过身去,拿背对着她。
有琴明月将被子掀开一条缝,偷偷冒出头来。
转身,和她同一个方向侧睡着。
她没闭眼,一直瞧着她。
总算把她勾到了床上。
第175章
她有信心,林燕然只要愿意和她同床共枕,就不会再丢下她独自成眠。
以前她为了谋夺皇位,夙兴夜寐,殚精竭力,穷尽自己所有的智慧和手段。
那时候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人,动用了比谋夺皇位还要多的心力,只为了让她回心转意。
这一刻,很想被她抱进怀里,很想很想。
想被她的胸怀紧紧包裹,感受周遭都是她的体温和气息,那种紧密的拥抱不止可以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还有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有些滋味尝过后,真的忘不掉。
但是她没再有其他动作,安安静静地躺着。
她很贪婪,她要的太多,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乘胜追击。
有些感觉是需要酝酿和发酵的,她愿意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体会和她从疏远到极致亲密的全过程。
这种体验,于她,像是一次新生,是她之前错过的从头再来。
她很珍惜,她想细细地品味,体验,感受和她重新一次的爱恋。
哪怕这个过程是煎熬的,不安的,甚至有时候会带来恐慌,但因为是林燕然,她心甘情愿。
林燕然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后背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在拱着自己。
她还没完全清醒,睡眼惺忪地扭头望去,眼睛顿时瞪大了些。
有琴明月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腿并拢弯曲着,双臂抱在胸前,像只团成球的猫,脸庞紧紧挨着自己背后,就这么睡着。
模样恬静,乖巧,静美如画。
清晨的时光本就容易让人心情放松,这一幕更是冲击着她心中柔软地带,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拂开了散落在她脸上的秀发。
卷翘的长睫浓密乌黑,肌肤被被窝烘的白里透红,活脱脱就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她的指尖停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没动弹。
这一幕有些久违,触及了某些尘封的记忆。
以前,她们比现在还要亲密……
须臾,林燕然像是惊醒一样,缩回了手,从床边坐了起来。
接着动作飞快地穿衣裳、鞋子。
等她掀开门帘走出去的刹那,有琴明月一直阖着的双眸,悄然睁开了。
她刚才感觉到,林燕然差点就来抚摸她的脸了,可是不知为何突然止住。
她有点失落,但是又因此觉到期待。
罢了,再等等。
这天,连绵的细雨终于停了。
天色放晴,出了太阳,草木清新,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林燕然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早饭,就赶去了玉米地。
她想看看玉米苗的生长情况,并记录下地里的潮湿度,如果积水太多,那就得及时挖出排水沟。
有琴明月在被窝赖了许久才起床。
随着沈琴心一起赶过来的叠翠和湘雨暗暗咂舌不已,主子一向严于律己,做公主时每日卯时起床,做皇帝后更是自律到每日寅时起床,从未有一日例外。
没想到现在来了凤凰镇,主子竟然辰时才起。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们真的不敢相信。
有琴明月起来后,神情显出几分慵懒,施施然站着,任由两人伺候穿衣,而后随口问了句林燕然的去向。
叠翠抢着答了,她也没什么表示,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少倾,穿戴整齐,梳洗完毕,沈琴心赶来请安。
君臣寒暄了两句,有琴明月命她共进早餐。
沈琴心从叠翠和湘雨的暗示中,得知帝后二人昨夜同床共枕,不由地大喜过望,暗道帝后回宫指日可待,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册子递过去。
“主子,这是微臣按照太后娘娘的嘱咐,特意整理出来的朝政要务,都是需要主子亲自过问的,还请主子过目。”
孰料有琴明月看也未看,闲闲散散地道:“朕有要事在身,这些琐事就别来烦朕了。”
沈琴心的眼睛瞪大了一瞬,要事?是指昨日和林皇后同床共枕直至辰时方起吗?
她正胡思乱想,忽地发现有琴明月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赶紧低下头去,将脸上的震惊神色收敛,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主子有何事烦扰,不知微臣可能为主子分忧?”
有琴明月沉吟道:“朕欲钓鱼,恐不能上钩。”
沈琴心心中怪异极了,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钓鱼,她忙道:“主子,只要准备好上佳的鱼饵,就没有不上钩的鱼儿。”
有琴明月“唔”了一声,未再回答。
她要以身为饵,钓一条大鱼,也不知几时能上钩,唉,真是好生愁人。
沈琴心惦记着将帝后早日哄回宫中,见状赶紧自告奋勇道:“主子,微臣今日便去采买些上佳鱼饵,为主子分忧。”
有琴明月本来提不起什么兴致,可听罢又生了心思,遂懒洋洋道:“也罢,你便去替朕买些鱼饵,顺便再挑些话本子回来。”
沈琴心偷偷抬头,偷看了自己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一眼,心里暗道,主子你此前,已经看了不下六十本话本子了,还不够?
她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委婉地道:“主子有没有特别指明的类型,微臣好针对性采买?”
有琴明月闲闲散散地瞥了她一眼:“不必拘泥,尽可买来。”
这是要来者不拒了。
沈琴心不由地腹诽,林皇后这么难哄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好,多多买些话本子回来,正好将自己那份册子塞进去,以主子心怀天下的胸襟,若是看到了,定要忍不住拿起来翻阅。
如此一来,自己便算是如愿了。
饭后沈琴心便赶紧告辞,打算早点启程去石门县采买,没想到王首春也在吩咐人套马车,同样是要进城采买。
她忙过去道:“王管家,还真是巧了,我也正要去石门县,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捎带我一程?”
王首春掀了掀眼皮,眼神往她脸上觑去,忽地展颜一笑。
“不好意思,我介意。”
沈琴心顿时被噎住了,这个笑容衬托这句话,实在太过违和。
这一次,她总算察觉出了,王首春有点针对她。
想到此行的任务,她赶紧压下心里的不舒服,诚恳地道:“不知沈某哪里得罪了王管家,我愿向你道歉。”
王首春仍是面带微笑,不咸不淡地呵了一声。
沈琴心看似诚恳,可是这句话说的却一点也不诚恳,什么叫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我?这不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还有故意让人觉得我心胸狭窄的嫌疑。
她脸上仍是带着笑,眸光却十分冷。
“沈大人言重了,我一个草民,哪有资格让沈大人得罪?至于道歉,那更是万万不敢,还请沈大人不要信口开河吓唬民女。”
沈琴心:“……”
她所有的话,就被这么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
而且因为身负皇命,还不能怼回去。
刁民啊,真是牙尖嘴利。
没办法,她只好让人套了马车,跟在了王首春马车后面。
林燕然从玉米地回来,打算去钓鱼,结果发现自己的鱼竿和鱼篓都不在了。
一问得知,都被有琴明月拿走了。
她忙跑出去瞧,果然,河边坐着一道美丽的身影,正在垂钓。
看了一眼,她就果断进了屋,决定继续编纂医书。
小把戏,都是小把戏。
谁知写了两行字,思绪就走神了。
之前拔了我的玉米苗,烧了我的厨房,现在不会来毁掉我的鱼竿吧?
不是,她会钓鱼吗?
她可别甩鱼钩时钓到了自己。
她想七想八,一上午也没写完一个配方。
中午吃饭,有琴明月也没回来。
到了黄昏时,门外传来响动,她扭头望去,有琴明月一手提着鱼竿,一手提着鱼篓走进来。
她瞅了眼鱼竿,还好还好,完好无损。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有琴明月翕动了下红唇,却没说话,神情间很是有些沮丧。
林燕然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很是随意地问道:“女皇陛下今日钓鱼,必定收获颇丰吧?”
有琴明月瞧了瞧她,又低头瞧着鱼篓,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让阿然失望了,一条也没有钓到。”
林燕然心道,真厉害。
有琴明月又道:“一整天,都顾着想阿然去了。”
说的甚是自然,随意,仿佛她真的想了她一整天,所以才没钓到鱼。
林燕然的脑海先是一懵,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接着就感觉到一股又舒服又不自在的滋味。
她很快恢复镇定,不冷不热地道:“女皇陛下油嘴滑舌起来,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守口如瓶的模样。”
有琴明月哪能听不出她在阴阳怪气,尤其是“守口如瓶”四个字咬字略重,明显是在怪她以前什么真心话都不肯对她说。
她故意眼神幽幽地望着她,流露出一份委屈,还有一份恰到好处的羞涩。
“阿然是承认喜欢我了吗?”
林燕然又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脸皮快速发起烧来。
心里跟蚂蚁在爬似的,根本不想承认。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把住笔,在指尖上旋转着,语气平平道:“怎么可能,你听错了。”
有琴明月凝视着她,好一会儿都没吭声,就在林燕然开始有点不安的时候,她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然后便进去了房间。
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一丝声音。
但是林燕然心里,像是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晚两人仍是睡一个被窝,却是各睡各的,相安无事。
次日,有琴明月又去钓鱼了。
王首春总算找到机会和林燕然说姬越的事,她将姬越的话复述了一遍,而后忧心忡忡地道:“郎君,我觉得姬越对女皇陛下有敌意,此一点,不得不防。”
这句话让林燕然霍然变色。
姬越正在自己房间睡大觉,他被暗星一刀砍在了肩头上,肩胛骨直接裂开了,没有十天半月根本好不了。
忽然间,他汗毛倒竖,一个跟头翻了起来,但是他的拳头还没轰出去,就被眼前一幕吓得遍体冰寒。
林燕然站在墙角的阴影中,神情莫名地看着他。
他心中惴惴不安,有种阴暗心思被窥破的骇怕,慌忙躬身下去:“主人,你怎么来了?”
林燕然这才开口:“你去找暗星和暗影打架了?”
姬越知道瞒不过,干脆利落地承认:“是。”
林燕然语气越发平静,淡淡道:“为何?”
姬越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妙,这个问题看似很随意,但是一个答不好,林燕然肯定起疑心。
他果断回道:“主人,我想晋升,需要找人对练,她们身手出众,是最佳人选,此事是我擅自为之,请主人责罚。”
林燕然对此没有任何表示,继续问道:“玲珑阁阁主买走的那粒脱胎丸,你吃了?”
姬越心头大惊,冷汗飞快地冒了出来,他没料到林燕然不止知道,还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主人对他所有小动作了如指掌。
他此时不敢有一丝隐瞒,双膝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是,我向往力量,向往强大,恰好玲珑阁阁主昏迷了,我不想主人的脱胎丸便宜外人,所以我就趁机抢了回来。”
他说到这里,只感觉到头顶的目光冷的可怕,后背冷汗涔涔,有股凉意在飞窜。
林燕然的神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继续问道:“你不止喜欢强大,你更喜欢掌权的感觉,喜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不是?”
这句话一出,才真的叫姬越骇然失色,因为这句话道破了他内心最阴暗的心思。
不过他低着头,林燕然看不见他的表情。
房间陷入了死寂,这种死寂是可怕的,对姬越来说,是一场生死考验。
林燕然不动则已,动则让他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但是很快,他的心情又从惊惧状态变成了疯癫和狂喜。
这是应该的,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是主人,她是他心中的神,所以她本来就能轻松发现他所有心思。
这才是正确的!
姬越越想越癫狂,眼神从骇然失色变成狂热的崇拜,猛地抬头看着林燕然:“是,没错,我喜欢权力,喜欢强大的力量,但是我永远会臣服在主人脚下,只有主人才配拥有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这句话让林燕然本能反感,这句话看似忠心,实则在扭曲自己的意愿。
怪不得现代社会对于异教徒都是人人喊打。
姬越就像是一个异端,走了岔道的异教徒,而且还想用他的思想绑架自己的那种狂热分子。
林燕然在这一刻真正生出了杀意,她轻轻眯起了眼,冷淡地盯着姬越。
未发一言。
而姬越虽然癫狂,其实理智丝毫不落,甚至可以说他的癫狂有演的成分,为的就是保命。
当他感知到一股淡淡的杀意正在房间弥漫时,他忽然双目狂热地盯着林燕然,语气崇拜地道:“主人,你在我心里就是神祇降临,你不止是来救赎我的,还是来救赎世间的!”
“能作为神的追随者,是我姬越此生最大的荣耀,所以我绝对不能给你丢脸,我要不断变强,成为真正的顶级强者,如此才配守护主人,做主人忠心耿耿的随从!”
“主人,请让我永远追随你,我要见证你的光辉传遍天下!”
他的语气越来越癫狂,越来越歇斯底里。
他感觉到,自己的癫狂虽然能让林燕然生气,可是却也能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思,想杀掉有琴明月的心思。
要是这个心思暴露出来,那才是真正的死期。
林燕然一直表现的无动于衷,忽然一掌拍出去。
大宗师的掌风,雷霆万钧,凌厉无边。
姬越亡魂大冒,身体本能地弓起,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还手,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他死死忍住了这股冲动。
硬生生地跪在那里,任由林燕然的手掌轰击在胸膛上。
他感觉的出来,林燕然在试探自己,要是自己此刻还手了,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斩杀自己。
而且暗星和暗影在,他不可能逃得掉。
而这种感觉,让他窥出了林燕然心底的那丝柔软,她并不想杀人,只是在为杀他寻找理由。
所以他乖顺的像是一条狗。
此刻越是不还手,林燕然便越是下不去手。
“轰——”
姬越的身体倒飞出去,像是一条破抹布一般摔在床上,接着又翻了几滚,从床上跌落在地上。
嘴角流出血丝,显然受了重伤。
林燕然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但是心里的杀意已减轻了许多。
她本就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何况姬越跟随她很久,多次危险时刻都舍身救过她。
“为什么不还手?”
姬越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目光仍是充满了狂热崇拜地望着她。
“主人,我说过了,我永远会臣服在你脚下。”
林燕然没说话,一直冷冷盯着他。
这种冰冷的审视,再次让姬越提心吊胆,他乖乖地低下头,表现的异样顺从。
林燕然叹了一口气,终是下不去手,不过她不放心姬越留在身边了,更不能让他闲着没事干。
“立刻收拾东西,滚去西斯朗边境探查军情,不得泄露身份,不得与对方有任何接触,每三个月回来向我汇报一次。”
姬越没料到会等来这个命令,他先是一愣,接着陷入狂喜,司马胜带着林燕然去西斯朗边境时,他是跟着的,清晰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西斯朗远比蛮族强大,对神瑶国和龙渊国都是巨大的威胁。
主人让自己去探查军情,莫非竟是动了兴战之意?
要是打仗,便可掌兵,主人是异姓王,执掌天下兵马,手下可堪造就之材不多,届时主人必然会重用他!
他低着头,没有流露出自己的心思,恭顺地道:“是,主人。”
说完起身往外走,连包袱都没带,他害怕林燕然改变心意,必须马上走。
林燕然打着马,目送他离开镇子,姬越出了镇便开始狂奔,但是跑到镇子的山坡下时,居然撞见了陈小花。
陈小花昨日跟着王首春去采买,不止买了新衣裳、发饰,还买了新鞋子,她被姬越的话深深伤到,一口气扔掉了家里所有旧鞋。
小姑娘今日特意梳了个漂亮发髻,换上新衣新鞋,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陈小花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冷寒。
她今日总算等到冷寒不当值了,死缠烂打将人拐出来,打算来个郊游踏青。
冷寒带了马,却没骑,一边牵着缰绳,任由马匹吃着路边才长出来的青草嫩芽,一边扭头同陈小花说话。
主要是陈小花在说,叽叽喳喳,那眼睛就没离开过冷寒脸上。
姬越狂奔的马蹄声惊到了二人。
陈小花和冷寒一起回头,瞧见是他,神色都变了一变。
更可气的是,陈小花竟然立刻挡在了冷寒面前,还伸出了双臂,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姬越,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恃强凌弱?”
姬越的眼睛立刻红了,狠狠一甩鞭子,马匹冲过去,吓得陈小花大惊失色,冷寒一把抱住她,朝山坡窜去。
但是她哪里快的过姬越,姬越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拳轰出去,砸在她后心上,当场便将她砸的栽倒在地上,陈小花被压在身下,尖叫起来,接着迅速爬起来,抱住她不住呼喊:“冷寒,冷寒,你怎么样?”
冷寒吐出一口血,陈小花吓得脸色惨白,姬越一步步走近,像是抓小鸡一样要去抓她,被她一耳巴子扇在脸上。
“她要是出事,我和你拼命!”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姬越,又伸手去扇他。
姬越脸色铁青,揪住她双臂,不管不顾将她拎起来,接着一把将她丢上自己马背,竟是要掳走她。
冷寒攀着一棵树干,挣扎而起:“你放开她!”
姬越眯着眼,冷冷回头盯去,忽然当着她的面,朝陈小花凑近,要去亲陈小花。
他心中充斥满怒火,自己犹如落水狗,被赶出镇子,陈小花居然在自己面前和别人卿卿我我,他现在只想发泄。
而且他要当着这个小白脸的面,在陈小花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
可是他完全低估了陈小花的烈性。
她早已不是他当初见到时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不待他亲来,竟然猛地偏脸咬住了他耳朵。
姬越立刻痛的惨叫起来,伸手去拨拉她的脸。
陈小花双臂摆脱束缚,左右开弓,像是炸毛的野猫一样,拼命朝他抓挠。
“你个臭流氓,你敢欺负我,我咬死你,我挠死你,我陈小花就是死也不会受你的羞辱,我要和你拼了!”
“啊啊啊——”
她尖叫着,状若疯癫,对着姬越又是抓挠,又是打耳光。
姬越忍无可忍,一巴掌将她拍下马,陈小花被摔的七荤八素,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那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王八蛋,昧良心的狗东西!“
“我真是瞎了眼,我当初就不该给你送饭,让你饿死算了,省的被你这个白眼狼欺负——”
这话将姬越骂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想强吻她的心思也没了,咬牙切齿地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这个小白脸继续往来,我回来便折断她的四肢!”
说着一勒缰绳,打马要走。
陈小花一骨碌爬起来,跳着叫骂。
“你个王八蛋,你凭什么打人,你不准走,你必须赔偿,冷寒要是出事,我恨你一辈子!”
姬越不为所动,骏马撒开四蹄。
“你个孬种,倚强凌弱,不是好汉,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打比你厉害的人,你就只敢欺负弱小,你永远是个孬种!”
这句话简直是往姬越心里捅刀子,他猛地调转马头,又狂奔了回来,马蹄在陈小花面前砸落,吓得她直往后退。
“你想干什么?”
姬越双眼喷火地瞪着她,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过去。
陈小花手忙脚乱抢在怀里,仍是警惕地瞪着他:“这是什么,你是不是又耍手段?”
姬越冷冷盯了她好一会儿,忽地道:“神仙笑,吃了就能保命,这是我还你的,下一次就没这样的好事了,我姬越说到做到,下次我要是看见你和她在一起,我就折断她的四肢!”
说着扬长而去。
气得陈小花破口大骂。
“你个狗东西,你将人打的吐血,好意思说还我的恩情,你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
姬越的马越跑越快,他要是再不快点离开,他怕真的会忍不住杀人,那颗神仙笑还是临走时他死皮赖脸找林燕然要的,没想到又便宜了这个小白脸!
他气得发疯。
陈小花小心翼翼打开药瓶,闻到一股心旷神怡的清香,连忙跑到冷寒身边,搀扶住她。
“冷寒,你看看这药,能吃吗?”
说着又掉泪:“你怎么样?你是不是好痛,你别出事呀!”
冷寒知道神仙笑的厉害,观察片刻后吞服了,等到好转后,陈小花又破涕为笑,紧紧抱住她:“冷寒,你没事太好了,我吓死了!”
冷寒沉默着,心里为刚才的遭遇沮丧不已,她不止打不过姬越,还要靠陈小花保护自己,她心里很受挫,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为二人的未来感到有些迷茫。
可是陈小花的想法和她完全不一样,她觉得二人刚经历过患难,感情更深了,她红着脸,依偎在她身旁,忽地偷偷看了她一眼,扭着手指小声道:“冷寒,你娶我过门吧。”
冷寒没反应过来:“啊?”
陈小花凑近去,飞快地亲了她一口。
接着趴在她耳朵上道:“我说,娶我,我要嫁给你!”
冷寒呆若木鸡,傻眼地看着她。
陈小花以为她不肯,瘪着嘴道:“你是不是害怕了,被姬越吓住了,不敢娶我了?”
“你说话呀?”
她用手捅了捅冷寒。
幽静的山林里,回荡着她稚嫩又娇嗔的声音。
好一会儿,冷寒才语气低沉地道:“娶。”
两人回到镇上,陈小花要去找林燕然告状,冷寒却不肯。
她觉得很丢脸。
陈小花满心满肺都是她,哪舍得违背她心意,便没声张。
*
龙渊国皇宫,深夜。
柳蓁蓁批改着奏折,渐渐困意袭来,趴在龙案上睡着了。
太监刚要去为女皇陛下盖上龙袍,就被突然出现的林凤凰吓了一跳。
她接下龙袍,走上前去,小心翼翼为柳蓁蓁披上。
而后便默默站在旁边,眼神温柔地瞧着她。
太监怕女皇陛下受凉,何况这样睡着,有伤龙体,便偷偷和她打眼色。
林凤凰本就心疼,被太监这么一提醒,哪还忍得住,当即便俯身去,动作轻柔地将柳蓁蓁抱了起来。
柳蓁蓁瞬间惊醒,入目瞧见是她,有些吃惊。
“凤凰,出了什么事?”
林凤凰轻声道:“你批改奏折累的睡着了,我带你回寝宫吧。”
柳蓁蓁感觉到自己被她抱着,顿时有些不自在,低叱道:“你放朕下来吧,朕自己走。”
林凤凰有些舍不得,不过周围都是太监宫女,她还是依言放下。
柳蓁蓁却没出殿,又转身走回了龙案前,林凤凰连忙跟上:“陛下,夜深了,还是去歇息吧,龙体要紧。”
柳蓁蓁扭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凤凰,你如今说话,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林凤凰没吱声。
柳蓁蓁从桌上取了一物,打了个哈欠。
“罢了,朕这便回去寝宫,省的你们啰嗦。”
林凤凰眼睛盯在她手上。
柳蓁蓁特意折回来,是为了拿走桌上一块美玉。
正是林燕然从龙安城买的黄暖玉,送给顾玉婉和柳蓁蓁一人一块。
这些时日,她无论去哪,都带着这块玉,时常把玩,摩挲,失神。
林凤凰默默收回目光,跟在她身旁,陪着她穿梭夜色下的宫廷长廊。
柳蓁蓁出来大殿,先是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
月华似水,浩辉当空。
她轻叹道:“没想到是满月。”
语气颇为唏嘘,言罢又往前走。
走到一半,林凤凰忍不住道:“每月都有满月,每年都有满月,你若是喜欢看,我陪你看遍所有的满月。”
柳蓁蓁瞪了她一眼:“是不是朕给了你胆子,现在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林凤凰抿住嘴唇,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柳蓁蓁见她不吭声,也没见怪,凤凰镇那批人,是她认识的人中,最为真心待她的,都是热心肠,如今偌大皇宫,也就只有林凤凰敢这么和她说话了。
就容着她吧,呵斥也是为了保护她。
走到寝宫门口,她心情又变得低落起来,忍不住又回头瞧了眼天上的圆月,痴痴看了许久,低低道:“也不知燕然在做些什么?”
林凤凰默默听着,心如中了一刀,闷痛闷痛的,可是因为她思念着的人,是她最为敬爱的燕然姐,让她这份心情变得异样黯然。
柳蓁蓁痴痴看月亮,她站在她身旁,痴痴看着她。
某一刻,老太监忽地轻轻咳嗽了一声,想提示女皇陛下该就寝了。
林凤凰醒转,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有我保护陛下。”
老太监虽不情愿,可是知道女皇陛下宠信她,便带着一大帮子宫女太监退到了寝宫里边。
众人一走,周围陷入彻底的宁静。
夜色无边,满月当头。
林凤凰再朝柳蓁蓁瞧去,心跳忽地加快。
她轻轻上前,将披在她肩头的大氅拢紧。
柳蓁蓁这才感知到动静,也感到夜色微凉,伸手攥住了大氅的衣襟。
口中吩咐道:“凤凰,你自去歇息吧,不必一直陪着朕。”
却没得到回应,反而感受到一股热灼的目光,在瞧着自己。
她扭头,对上林凤凰专注的眼神。
柳蓁蓁有些不习惯这个场景,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手旋即被她握住了。
“是不是手也冷了?要不进去歇息吧?”
林凤凰轻声说着,将她两只手都握在了自己手中,包括她手中的美玉。
柳蓁蓁骤然羞恼,感觉被个小妹妹冒犯了,脸色泛红地呵斥出来:“你给朕放开!”
林凤凰却没有及时松手,而是极其凝重地看着她。
柳蓁蓁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是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微妙,心中莫名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林凤凰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蓁蓁,燕然姐离开了,可是我还在,我愿意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无论任何时候……”
“不准说了。”柳蓁蓁匆匆打断她。
林凤凰难过地看着她,却还是鼓足勇气继续说道:“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妻郎。”
“朕说了,不准说了。”
柳蓁蓁猛地拽出手,可是手中的美玉因此甩飞了出去。
“我的玉!”她惊叫起来。
林凤凰一个燕子穿梭,扑出去将美玉捞在手里,又轻轻巧巧落回她面前,手伸出,摊开。
“给你。”
柳蓁蓁接下美玉,揣入怀中。
转身要走。
林凤凰抿着嘴唇,痴痴看着她背影,却见她又停住,慢慢回过头来,她坠落的心又开始往上提,眼中冒出惊喜来。
柳蓁蓁站在她面前,认真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因为方才那番话,骤生波澜,面上却平静异常。
“以后不可对朕说这种话。”
她神情很是认真,不像是交代,反而像是圣旨,说完便盯着林凤凰。
林凤凰抿着嘴唇,不肯吭声。
柳蓁蓁又道:“今日朕听过便算了,只当你不懂事,但是往后,切莫再说。”
林凤凰脱口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喜欢你,很早前就……”
“凤凰!”柳蓁蓁容色严厉地打断她。
林凤凰呆呆看着她,只见她冷静又平静地说道:“你还不懂情,你不会明白,有些事,是没法勉强的。”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凤凰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弹。
林燕然也在赏月。
她背着手,站在山坡上,静静地瞧着月亮。
天色放晴,月亮便显得格外明亮,夜色带着初春的薄凉,似水的月华洒下来,仿佛为群山披上了霓裳羽衣。
她的心情也很不错。
今天,女皇陛下又没钓到鱼。
一条都没有。
她知道的时候,差点笑了出来。
天知道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心情。
赏了一会儿月亮后,她哼着小曲回到了家,一问叠翠和湘雨,得知女皇陛下因为没钓到鱼,心情不佳,已经早早躺下了。
林燕然咧了咧嘴唇,差点又没忍住笑出来。
她赶紧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侧过身去,冲天上瞅了一眼,而后语气莫名地道:“今天的月亮不错,你们可以多瞧瞧。”
叠翠和湘雨纳闷极了,林郎君不安慰主子也就罢了,还要她们瞧月亮,到底是何用意?
两个婢女杵着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
林燕然哼着小曲走进房间。
房间没亮灯,她也没点,摸黑解了衣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有琴明月又蜷缩成一团,黑暗中都能依稀看见她团成了个球,观之真是楚楚可怜。
林燕然顿时有些心疼。
她赶紧打住,背过身去,强迫自己赶紧睡着。
第二日,有琴明月继续钓鱼,又是一条没钓到。
林燕然得知,偷乐了一回。
第三日,女皇陛下锲而不舍,吃罢早饭就提着鱼竿鱼篓去了河边。
林燕然装模作样在玉米地忙活了一通,等她一走,就鬼鬼祟祟溜到了镇子边缘,偷偷张望。
女皇陛下端坐在矮凳上,手持鱼竿,一动不动。
姿态优雅雍容,美丽的不似凡人,她一时看的出神,然后被沈琴心找来。
“林郎君,听说你钓鱼是个中高手,何不去教教主子呢?”
林燕然挑了挑眉:“沈大人,你可不要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主子要真钓不上来,自然会来请教我,没来请教,那必是把握十足。”
沈琴心被怼的哑口无言,暗暗跺脚。
这一天,女皇陛下再次空手而归,睡觉时又团成了个球,也不说话,也不央求,就是默默缩在被窝里。
林燕然的心,被这个画面戳啊戳,差点就没忍住先找她说话了。
可是她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女皇陛下来请教钓鱼技巧。
最后她熬不住,睡着了。
第四日,女皇陛下还是一条没钓到。
林燕然都要怀疑鱼群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跑了,搬家了?
更绝的是,女皇陛下到了这幅境地,依旧没来请教她。
林燕然暗地咬牙,好,你就倔吧。
第五日,女皇陛下黄昏时归来。
林燕然坐在她让人搭建的那个草棚里,磕着瓜子,十分悠闲自得。
等女皇陛下从她面前走过时,她装作好奇地问道:“陛下今儿钓了几条啊,这回可以喝到鱼汤了吧?”
有琴明月脸色立刻一变,神情黯然下来,默默低头,瞅着自己的鱼篓。
然后轻轻放下,轻轻道:“你自己看吧。”
说完便走了。
林燕然望去,那背影,甚是萧瑟,令她心头莫名疼疼的。
等有琴明月走出好远,她才想起来看鱼篓,扒开一瞧,里面空荡荡的,莫说有鱼,连根草都没有。
林燕然沉默了。
第六日,两人默默吃早饭。
饭罢,有琴明月问道:“阿然,你是不是还去地里?”
林燕然点头。
有琴明月也点了下头:“好,我仍去钓鱼,你记得早些归来,我等你吃晚饭。”
林燕然目送她离去,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背起锄头,往外走,等她走到镇子的校场上时,忽地扭头朝河边张望。
有琴明月身影茕茕,走过沙土地,径直来到河边,坐下,甩出鱼钩,然后便端坐不动。
林燕然收回视线,去了地里。
她锄了会儿草,又挖了几条排水沟,期间还喝了那对母女俩送来的茶水。
抬头,日头当空。
半天过去了,也不知钓到没有。
这个念头一生,忽地有些忍不住,起身,扛起锄头,往山坡下走。
又来到了校场。
有琴明月果然还端坐在河边,一动不动。
她默默看了会儿,忽然拐了个弯,朝山下走去。
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河边,一步一步接近那个端坐的身影,她心里竟然有些紧张,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有琴明月发现了她,回过头来,和她四目相对。
林燕然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一回眸压退,她大踏步走上前,接下她手上的鱼竿,收回鱼钩,重新穿鱼饵,然后动作熟练地甩入河水中。
直到这时,她才说话:“看好了,钓鱼需得这么钓。”
有琴明月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便一起坐在河边,等着鱼儿上钩。
林燕然心里期盼着给女皇陛下露一手,可是左等右等,不见鱼儿上钩,她面子有些挂不住,重新换了鱼饵,继续垂钓。
左等右等,还是没有鱼儿上钩。
林燕然傻眼,只好硬着头皮道:“看来今天鱼儿都去串门了,咱们还是改日来钓吧。”
有琴明月乖乖地嗯了一声,很是顺从地随着她收拾鱼篓和板凳,跟着她一起回了家。
因为这个共同的遭遇,两人心情都有点低落。
有琴明月又早早睡了。
林燕然连夜翻书,狂找前辈高人的钓鱼技巧,结果翻了好久也找不到,她只好郁闷地去睡觉。
躺在床上时,她还满脑袋地回想着前世的钓鱼秘诀,不断推理,是这样钓的啊,怎么会一条也钓不上来呢?
到底哪里出错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被子拱动了一下,接着耳边传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她的心禁不住地发了个颤,忙去扒开被子,果不其然瞧见有琴明月团成个球,秀发散乱在脸上,跟只毛茸茸又可怜兮兮的波斯猫似的,窝在那里偷偷垂泪。
林燕然形容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涨涨的,好生难过。
她伸出手去,拂开她的秀发。有琴明月眼睛闭着,眼角流淌着细细的泪痕,在朦胧的夜色中泛着水光。
林燕然心里更加难受起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有琴明月终于等到她问询,立刻发出了可怜至极的哭诉。
“人家钓不到鱼……”
“人家一条也钓不到……”
她抽泣着,说的断断续续,蜷成球的身体还不断抽搐着,削薄的双肩发出轻微颤抖。
林燕然的心被这一幕不住击打,越来越脆弱。
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她捞了起来,等到她和她面对面时,她近距离看清了她的脸庞。
有琴明月仍是闭着眸,泪水从眼角默默流淌,那张脸也被浸染的凄美伤感。
她一下子承受不住了,将她揽进了怀里。
“没事的,会钓到的。”
有琴明月两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慢慢睁开眼,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阿然,人家是不是好笨?”
真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林燕然的心为之揪紧,忍不住又将她抱紧了些。
“不是。”
有琴明月再也忍不住趴进了她怀里,放声哭出来。
哭声低低的,抽噎着,发出难过的啜泣。
断断续续了好久。
林燕然不停地抚着她的秀发,轻声安慰她。
然后她怀抱着她慢慢躺了下来,郑重说道:“明日我陪你去钓鱼,必要钓到。”
有琴明月趴在她怀里嗯了一声,脸贴着她的颈窝,贪婪地嗅闻着她的味道。
泪水还在情不自禁地流淌。
可是心里欢喜的开花了。
她想钓的那条鱼,终于钓到了。
明天钓不钓得到,又有什么关系?
第176章
有琴明月哭泣声停止的时候,房间陷入了安静。
气氛也在这一刻变得异样起来。
两个人的姿势更加重了这种异样的氛围。
林燕然没有再说话,有琴明月也没有说话,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对方还醒着。
可是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好像显得……不合适。
所以两人又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林燕然其实还是有些不太适应的。
人的感觉就像是极端敏锐的触角,一旦发现不对劲,就会引发一系列的反应,滋生出各种各样的情绪,这些情绪会不断蚕食当初的感觉。
本来纯粹的感觉,就会变得支离破碎,不再如当初那般热烈赤忱。
她对有琴明月就是这样。
以前她渴望着和她亲密的拥抱,可是当这种期待被完全破坏后,她就再也没有期待了。
现在这个拥抱,对她来说有些意外,她心理上还没准备好接纳这份亲密。
可是理智上又清楚地明白,她还爱着她,根本不舍得看她伤心难过。
林燕然默默感受着自己的心境,也感受着怀中人,她嗅闻到她秀发上的芳香,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柔软,心情渐渐在这些直观的感觉中,变得越来越细润。
亲密的拥抱带来了无法代替的温情,让她的情绪被融化,变得氤氤氲氲,柔柔软软,化作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
最终她消化了所有的情绪,指尖顺着她的秀发摩挲过去,触摸到她的眼角,轻轻擦拭掉挂在那里的泪水。
“睡吧。”她轻声道。
“嗯。”有琴明月应了一声,顺势往她怀里拱了拱。
她其实一直在感受着林燕然的反应,太清楚这句“睡吧”的份量,这个拥抱对她来说不是目的,只是起点,她想要的是和她拥抱后的长长久久。
现在她终于缓缓松出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心情松懈下来,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真正被她抱住了。
次日。
林燕然醒来时,窗外透出一片薄雾般的晨光。
她略一动弹,发现胳膊麻了,头皮也被扯的微疼。
她的头发被有琴明月枕在了脸庞下。
她依偎在她怀里,睡得正香,乌黑的睫毛整齐排列着,脸颊因为睡眠呈现出甜美的红晕。
她没舍得动弹,静静地瞧着她。
晨光朦胧,这一幕也格外温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琴明月动了一下,接着在她怀里拱了拱,像只小动物苏醒过来,模样慵懒又可爱。
旋即,她睁开了眼。
神情有些迷蒙,还没完全苏醒,发呆似地瞧着她。
林燕然问道:“想起来,还是想再睡会儿?”
有琴明月将脸往她怀里埋,语气有些撒娇。
“那阿然给人家挑衣裳。”
这么个小小要求,林燕然自然不会拒绝,她揽抱着她一起坐起来,而后趁势挣脱自己的头发,将人重新放回去,自己则钻出了被窝。
叠翠和湘雨早已在外面准备好了洗漱用具和今日要穿的衣裳。
林燕然出去瞧了瞧,此时刚出正月不久,早晚还比较冷,她便挑了一件华丽典雅的紫裙,这裙子有夹层,填充了细软的蚕丝,裙面则是最名贵的锦缎,穿在身上飘逸柔软,再加一件雪白的貂绒大氅。
她走进房间,有琴明月半掀被褥,姿态慵懒地坐在床头穿衣,里衣只穿到了一半,露出半截皓雪无暇的肩头,其内是一件百鸟朝凤的胸衣,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轻柔似纱,薄若无物,几欲可以看见内里光景。
林燕然有些脸红,别开了眼,将裙子和大氅放在她身旁。
有琴明月回首叫住她:“阿然,你帮人家系下带子嘛。”
林燕然这才发觉她一只手拢住里衣的衣襟,一只手捉着胸衣的带子,眸光含羞地看她一眼,慢慢背过身去。
她默了默,走到床边,拂开她的秀发,将带子绕在颈后,轻轻系上了。
做完这些,她匆匆出了房间,交代叠翠和湘雨赶紧进去伺候自己的主子。
有琴明月有些失落地倚靠在床头,她性情一向矜庄持重,能喊她来系胸衣已鼓足了勇气,没想到她还是走了。
她其实就是想和她亲密一点,像夫妻一样。
不过她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同她一起吃起早餐。
这是分别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共进早餐。
她给林燕然盛了疙瘩汤,拣了两个肉包,又给她夹了几筷子小菜,期待地瞧着她。
林燕然却惦记着钓鱼的事,同她兴致勃勃地道:“你别担心,今日必能钓到鱼,中午我们便喝鱼汤。”
说完呼噜噜喝了口疙瘩汤,而后一口咬掉半个肉包。
有琴明月有些无奈,往昔一幕幕这时从脑海闪过,更是勾起伤感情怀。
那时林燕然心里眼里皆是她,吃饭时总是会给她盛好,喝汤总给她吹好温度,菜总是夹到她吃不完,便连筷子的方向都会摆在她最顺手的地方。
如今想她帮自己夹次菜,都这般难了。
她搁下筷子,瞧着她道:“阿然,我不想戴这支发簪了,你去为我换一支好吗?”
说着摘下头上的玉簪,那簪子还坠着翠玉,发出叮叮的脆响,煞是动听。
林燕然愣了一下,有心说你的婢女都在旁边呢,怎么又支使我?
不过到底是没说出来,也不舍得在人前驳她面子,便接了进去房间给她挑选。
有琴明月趁机在桌上敲了几下,给暗星传递了消息。
暗星和暗影赶紧飞奔向河边,将她们偷偷埋在河底的几颗药丸收走了。
那药丸沉埋在河底四个方向,刚好圈出一个鱼池大小的水域,凡是嗅闻到药丸味道的鱼儿,全都吓的无影无踪。
能钓到鱼才怪呢。
两人取走了药丸后,便躲进柳树林,开始吃顺来的肉包子。
暗影性子活泼,倒挂在树上荡秋千,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嘟哝道:“统领,主子这般讨好林郎君,那以后岂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暗星翻了个白眼:“什么三千宠爱?哪来的三千宠爱?以后主子后宫只会有林郎君一个人。”
暗影一个鲤鱼打挺翻到树干上:“那太后娘娘能同意?文武百官能同意?”
暗星道:“不同意的话,主子连皇位也不会要了。”
暗影赶紧挠了挠头:“嘶——我以前不会得罪过林郎君吧?我得想想。”
这话说的暗星脸色一变。
她可是清楚记得,林燕然离开皇宫前,专门在主子面前吹过自己的耳旁风。
日后她回了宫,当了母仪天下、独宠一身的皇后,那自己还有好日子过吗?
暗星越想越是发愁,偏生暗影还凑到她面前,炯炯有神地观察着她表情,忽地道:“统领,不会你也得罪过林郎君吧?那可太好了,有你在上面顶着,属下就不那么显眼了。”
暗星:“……”
饭后林燕然拉着有琴明月,迫不及待地赶去河边,誓要洗刷昨日没钓到鱼的耻辱。
有琴明月有点担心药丸的味道没有散尽,不忍她真的钓不到鱼,便提议换个地方,林燕然也觉得有理,便依了她。
提着鱼篓和鱼竿就走。
脚下是沙土地,有琴明月走不快,急得喊她:“阿然,你等等我——”
林燕然回头,瞧见她两只脚都陷在湿润的沙土中,神情慌怕,心里顿时疼的发软,赶紧走了回去,腾出一只手,将她拉着。
那只手很暖和,紧紧包住了有琴明月的手掌,她的心立刻安定了下来,甚至有些舍不得挪脚,只想被她一直拉着。
到了位置,林燕然放下鱼篓鱼竿,又走回去搬来凳子。
用衣袖扫干净,让她坐。
有琴明月穿的是短颈的鹿皮靴,鞋子边缘沾了一层的湿土,看起来很是狼藉。
林燕然看着,总觉得不顺眼,尤其是雪白的大氅摆下来,将那鞋头上的湿土衬的越发刺眼。
她便寻了个削薄的石片,蹲下身去,抬起她的脚,将鞋面上的土细细刮掉了。
有琴明月呆呆看着她,一动不敢动,眼也忘了眨。
林燕然却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直起身来,一下将手里的石片甩入河水中。
哗啦——哗啦——
激起一连串的水花,竟然多达五个。
她止不住地笑了一声,接着回眸,挑着眉尖冲她道:“打水漂,玩过没有?”
说完她忽地哎哟一声:“完了完了,鱼儿要吓走了,还是下次教你玩罢。”
慌忙坐下去,开始套鱼饵。
有琴明月却已瞧的痴了。
她觉得,她的阿然好像回来了,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林郎君,那个神采奕奕,总是脸上带笑的俊俏妻郎。
真的许久,许久没见到她笑了。
有琴明月眼睛有些湿润。
林燕然甩出去鱼钩后,坐在了她身边,她顺其自然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
林燕然也没拒绝,任由她握着。
两人便静静地坐着,等着鱼儿上钩。
等了约莫一刻钟,林燕然开始有些急,嘴里低声念叨。
“不是吧,怎么还不上钩?”
“都换了个地方,我手气不会这么差吧?”
她满心想钓到鱼,一雪前耻,或许还夹杂点想在美人面前找回场子的期盼,心思全在浮标上。
而她身旁的女皇陛下,却丝毫不关心什么鱼儿水儿,她的鱼就在她身边呢,她已钓到了。
慢慢地将头依偎过去,枕在了林燕然肩头上。
周围山明水秀,蓝天像是水洗过一般湛蓝,河面上倒映出朵朵白云,清风扬起她的面纱,那双眸子盈盈似水,痴痴瞧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她的心无比温柔,轻声在她耳畔说道:“阿然,我愿和你这般,永不分离。”
林燕然自是听见了,只是却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心境上还没达到愿和她山盟海誓的地步。
她斟酌着,想说点什么回应一下,就在这时,浮标猛地朝水下淹去,接着又是连续两下。
林燕然眼睛一亮,喜道:“鱼儿上钩了!”
说着飞快地抖动了几下鱼竿,逗弄的鱼儿马上咬住了鱼钩,她一个上提,鱼线迅速飞离水面,一条肥胖的鱼儿弹跳出来。
有琴明月也跟着欢喜起来,忍不住站起身来瞧着。
林燕然将鱼儿提到她面前,用手扣住鱼嘴,给她瞧。
“这是鲤鱼,河里面还有胖头鱼,鲫鱼,都很适合做汤,等中午我给你做个豆腐鱼汤喝。”
有琴明月这几天为了钓到自己的鱼,愣是忍着一条没上钩,这时瞧着稀奇,忍不住伸出指尖,想去戳一戳鱼肚子。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也没提醒。
孰料她指尖刚挨上去,那鱼儿立刻胡乱摆尾,甩了她满身水珠。
“啊哟——”
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往后躲。
林燕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就这么一拉一带,有琴明月径直扑进了她怀里。
林燕然生怕她摔着,想也不想就将鱼儿抛了出去,臂弯快速收紧。
有琴明月被她箍到了胸脯前。
两人四目对视,都被对方的眼神吸引,一时忘了动弹。
须臾,林燕然将她扶稳,推开,走去捡起鱼儿丢进鱼篓。
有琴明月也像是没事人一样坐在了她身旁。
她忍不住抬起袖子,四处嗅闻,果然嗅闻到一丝丝鱼腥味,得亏她带着面纱,不然那水珠子四溅,定要溅到脸上。
她忍不住扭头嗔了林燕然一眼。
林燕然浑似没看到,认真钓鱼。
有琴明月咬着唇,继续嗔视她。
“你方才,为何不提醒人家?”
林燕然还是不搭理她,装作一本正经钓鱼的样子,然后随意地瞧了眼周边,信口道:“今儿风和日丽,真是不错。”
有琴明月感觉她是故意的,忍不住抬手,往她肩头轻轻捶了一下。
“你不理人家。”
那拳头轻轻的,砸在肩头浑似没份量,林燕然却滋味莫名,所有的感觉都汇聚在了被砸的地方,想忽略都不行。
“阿然……”
有琴明月拉长尾音叫了她一声。
林燕然有些忍不住了,侧身瞅了她一眼,将鱼竿塞进她手里:“好啦好啦,教你钓鱼,第二条是你的。”
有琴明月面纱下的墨眸轻轻闪动了一下,唇角微勾,握住了鱼竿,却又央求:“刚才那条鱼儿好肥,待会儿人家要是拉不动,阿然帮人家嘛?”
林燕然:“帮。”
这日,鱼儿一条接着一条上钩,不到中午,妻妻二人便满载而归。
林燕然亲自下厨,炖了一大锅的胖头鱼豆腐汤。
吃鱼时,林燕然率先给她夹了一大块,又盛了鱼汤。
叠翠和湘雨一看便急了。
主子生来矜贵,任何有风险的事都是下人代劳,似吃鱼这种事,只有挑干净刺的鱼肉,才会放进主子碗里。
林郎君这一大块鱼肉,可完全没挑刺啊。
两个婢女神色焦急,忍不住想要提醒,被有琴明月眼神制止。
林燕然似有所察,扭头对她说道:“你别担心,我给你挑的这个部位都是大刺,你只要小心些,就不会卡到。”
有琴明月细细品尝,果然如此。
那鱼儿被油煎过,鱼皮金黄,散发着诱人的焦香,内里的鱼肉却又雪白细腻,很是嫩滑,再加上豆腐的清香,融汇在汤里,汤也变得美味起来。
林燕然见她吃的用心,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怎么样?”
有琴明月道:“甚是可口。”
林燕然笑了笑:“我是想让你尝尝原本的鱼肉,而不是被人挑过刺后捣到稀烂的鱼肉,怎么样?”
有琴明月这才知她用意,心似化了般,柔柔看着她:“难以忘怀。”
林燕然哪料到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神情有一瞬的受宠若惊,接着强作镇定地低下头去,佯作喝鱼汤。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真不愧是做女皇的人,吃个鱼,也要说那么勾人的话。
偏生她还觉得很好听。
唔,发愁。
第177章
又过了三日,旧宅终于翻修一新,王首春还专门添置了不少家用,又命人将那犄角旮旯的灰尘、蜘蛛网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林燕然和有琴明月当即搬了回去。
不得不说,王首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主厢房布置的典雅素洁,窗明几净,床榻铺陈焕然一新,却又刻意保留了旧时风貌。
比如林燕然亲手制作的那个书架,当初那些书籍还排列的整整齐齐,便连她用布料做的标签也悬挂在侧;
比如当初囊中羞涩时,她花了重金购置的那床鲛纱帐,紫嫣等人细心地清洗过,晾干后又小心地熨平,重新张挂了起来。
而偏厢房,则只简简单单挂了纱帐,铺了干净被褥,更有意思的是床上放了两床棉被,两个枕头。
这用意就不言而喻了,这明显是给叠翠和湘雨守夜用的。
林燕然去主厢房瞅了一眼,暗叹不得了,连王管家都被收买了。
她不动声色,出来叫了赤豹等人进山打猎,说是要庆祝乔迁之喜。
有琴明月甚是满意,暗道王首春会办事。
夜间院子里热闹非凡,众人围坐篝火吃烤肉,俱都吃的满嘴流油,红光满面。
林燕然一时高兴,也吃了不少烤肉,还被众人劝着,喝了几杯烫的温热的黄酒,等到酒终人散,她也有些晕乎乎的,双眼欲睁似闭,走路也有些飘飘然。
王首春带着紫嫣取来热水和布巾,打算伺候她洗漱,却不料刚将水盆放下,身后就传来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朕来伺候她。”
王首春回头一瞧,不得了,女皇陛下掀帘子进来了,云髻高耸,貂绒雪裘,将她衬的犹如画中仙,墨眸幽邃如渊,观之不怒自威,轻移莲步,款款近前,只是轻轻一瞥,立时让她和紫嫣都垂下了头。
王首春忙拽着紫嫣的袖子,带着她出去了,临走还体贴地放下了门帘,又将堂屋大门关紧。
紫嫣同她嘀咕:“妹妹,女皇陛下便是不肯我们伺候郎君,也可以让她的婢女伺候啊,难道她还真要自己动手?”
王首春赶紧给她递了个眼色,紫嫣这才瞧见叠翠和湘雨正老老实实守在门口,因为两人太过安静,站在那里就跟两道影子似的,她竟然没发觉。
紫嫣吐了吐舌头,赶紧和王首春一起溜走。
等二人一走,叠翠和湘雨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实在不是她们不想伺候林郎君,而是主子不喜欢任何人靠近林郎君,她们哪敢啊。
房间内生了火盆,炭火烧的正旺,帘子放下来后里面立刻变得暖融融的。
有琴明月轻轻褪下貂裘放在椅背上,一点点卷起袖口,露出一截冰肌玉骨的手腕,莹白的指尖探入水盆中,试了试温度。
林燕然靠着椅子,轻阖着眼。
她拿起布巾沾了些水,往她额头轻轻擦拭,逐寸逡移,十分细致,直至来到唇角边缘,更是轻到不能再轻。
湿软的布巾细细拭着红嫩的嘴唇。
林燕然晕乎乎地睁开了眼。
眼前一幕,让她更晕了。
那张绝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本已美艳不可方物,此时醉眼看人,更是美到了极致。
朦朦胧胧,唯美缥缈,一时之间恍如来到了仙境。
温热的指尖,似是不经意地从她唇瓣上掠过,带起一抹让心脏乱跳的触感。
炭火的烘烤,令房间温度越来越高。
林燕然翕动了下嘴唇,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伸手想去取桌上的杯子,一只手轻轻按住她,将杯子取来她唇边,眼眸似水地瞧着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喝。
她呆呆地吞了一口,便忘了继续,却下意识空咽了两下。
有琴明月眸底似是浮起一抹轻笑,将杯子放回桌上,托起她的手,细细擦拭起来。
离的极近。
螓首低垂,几乎要触到自己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被整齐细密的睫毛半遮半掩,宛若整座浩瀚神秘的星空,盖上了一层美丽的面纱。
手上的擦拭动作,一下一下。
她视野里涌动的,却是那明艳绝伦的脸庞,乌黑的长睫忽地像是蝴蝶振翅似地轻闪了两下,眼波潋滟,仿佛要荡漾进心里。
林燕然心跳不自觉加速,脸上镇定自如,平静地下移视线,却对上那瓣殷红的嘴唇。
唇瓣上湿湿的,如染了水渍,湿而红润。
她不自觉往椅背上抵靠。
手也下意识紧了紧,想抓住点什么。
这个动作立刻令有琴明月抬起了头,凝视着她。
湿润且红的嘴唇,离的更近了。
热热的呼吸也喷在了她脸上,痒痒的,酥酥的,像是羽毛轻轻拂过。
林燕然克制不住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背部却往椅子上靠的更紧密了些。
想拉开距离,可是身体又懒洋洋的。
她压抑着心跳,端坐不动。
有琴明月又重新低下头去,给她擦拭另一只手。
动作很细致,是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柔。
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心跳越来越急促,胸腔里传来闷鼓一样的震动。
丝丝缕缕的情欲,无声无息地荡漾。
目光如同受到了魅惑,始终聚焦在红润的嘴唇上。
极想一亲芳泽。
甚至只是一想,她就能回味出压在那红润嘴唇上的滋味,湿润,柔软,湿漉漉的,蕴着甘甜和醉人的幽香。
可是她没动,一直没动。
僵硬地坐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塑。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有多么激烈。
有琴明月给她擦完手,弯腰来搀扶她。
“阿然,我们就寝了。”
墨色的发泻满她肩头,她的双臂十分绵软,却尽力地搀扶她。
林燕然终于有些忍不住,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去。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蹬掉靴子,正要躺下,视野里又闯入一双红趾玉足,洗的光洁冰清,令足上的木屐也变成了大雅之物。
有琴明月走近她面前,背过身去。
“阿然,你帮人家取下簪子可好?”
林燕然顺势捞住她的腰,轻轻一拽,她便坐在了她膝上。
外衣已褪,只余素锦单衣,薄的像层纱,她立刻感觉到臂弯下的曼妙曲线,还有贴着肌肤的体温。
她稳稳圈住她,抬手抽下了那支发簪,柔顺的乌发像是流水般倾泻下来。
几根发丝飘起,拂过脸颊,醉人的芳香沁人心脾。
“好了。”
她果断松开她,钻进被窝躺好。
有琴明月回眸看了她一眼,而后探臂去取了支檀木梳,坐在床边细细梳起来。
林燕然被搅的心烦意乱,默默闭紧眼睛,可惜不能塞住耳朵。
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她爬上了床,躺在了她身边,熟门熟路地抬起她手臂枕着,接着钻进了她怀里。
谁也没有说话。
可是林燕然睡意全无。
耳边上的温度有些异样,热热的,微烫,她心头猛地一跳,睁开了眼。
红润的嘴唇近在咫尺,挨着她的脸,她差点碰上。
心脏在这一刻剧跳起来,接着不断加速。
身体骤然一绷,手心沁出细密的汗。
她眯眼,盯着那湿润的红唇,呼吸一直强压着,胸腔被压迫的异样难受,气息被憋在里面,迟迟得不到释放。
两人之间的温度不断上升。
越来越热。
忽然,有琴明月似是不经意般,往她怀里蹭了蹭。
她闭着双眸,神情带着罕见的柔情,嘴唇不下心碰了一下她的脸,又即分开。
林燕然的双手猛地抓皱了床单。
心跳狂作。
某一刻,心跳震动的快要破出胸腔,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想去吻住她的双唇。
尤其是她的神情温柔似水,轻阖着眸,红唇半启,仿佛一颗待人采撷的绝美仙果。
可是她始终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情欲和理智在心中不断交战,那些没有完全消化的委屈情绪,更增添了说不尽的烦扰。
许久后,她身体松懈下来,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睡吧。”
到底是没有吻上去。
有琴明月期待的心情,也伴随着这句“睡吧”黯然沉寂。
*
自那日说破后,林凤凰便沉默了很多,哪怕柳蓁蓁没有刻意避开她,她也不自觉地减少露面。
是啊,自己和燕然姐相比,确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柳蓁蓁这样出色的坤泽,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何况自己还只是个中庸。
连她自己想起来,也觉得不可能。
也不知当时哪来的勇气,居然对她说出了喜欢的话,大约这便是少年意气,无知无畏。
她无数次默默品味着,心里酸涩的如同黄连,却又并不后悔。
某一日,柳蓁蓁忙完政事,颇觉烦闷,身边又无体己人可供诉说,便出了寿安殿,信步而走。
走到一处长廊,忽见远处的凉亭中,有人一袭白袍,长身玉立,神情庄重地凝视着远方。
那眉眼间神韵,通体之装扮,像极了她朝思暮想之人。
心情倏地激动,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燕然——”
凉亭中人猝然回头,和她对视。
却是林凤凰。
柳蓁蓁骤然变色,林凤凰认出是她,犹豫了下,想要走上来,却又定在当场,单膝下跪。
“见过陛下。”
柳蓁蓁很快收敛情绪,平静地走了过去。
她打量了林凤凰一眼,那身白袍箭袖束腰,穿在她身上,温文秀雅又英姿勃勃,确实有几分林燕然当初的风范。
她叹了口气:“平身吧。”
林凤凰站起来,和她面对面站着,嘴唇嗫嚅了下,却又抿住。
柳蓁蓁看着她,恍然发觉她又长高了些,身姿挺拔俊秀,眉眼间的稚气,褪去了不少,增添了几分沉稳和庄肃。
若是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林燕然的风采。
她心底暗暗想着,也是,凤凰和燕然是堂姐妹,长相有两分相似,也是正常的。
林凤凰这时鼓起勇气道:“陛下想出去走走吗?我陪你。”
柳蓁蓁却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眼神带着一份冷肃凝视她。
“凤凰,你告诉我,这身装扮,可是有意为之?”
林凤凰满怀勇气极速消退,讷讷看着她,神情忐忑。
柳蓁蓁已知晓了答案,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道:“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
林凤凰默默攥紧拳头,在她这种带着怜惜的目光中,她的勇气消失无踪,头几乎是下意识想低下去,可是她还是强迫自己抬高,同她平视着。
“蓁蓁,我真的喜欢你,我知道我比不上燕然姐,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
柳蓁蓁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喜欢没有错,但是你不该试图去替代谁,哪怕只是模仿。”
这句话犹如一支利箭,刺进了林凤凰的心脏上,令她神情瞬间失色。
“我……我……”她想解释,可又解释不出。
谁不向往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呢,恰好林燕然就是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还是柳蓁蓁喜欢的人,她便傻乎乎地以为,只要自己也有几分相似,便能引来她的关注。
柳蓁蓁见她这幅模样,心头一软,声音缓和了下来。
“凤凰,你是你,燕然是燕然,你们都是很特别的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我钟情于燕然。”
“你不必为此妄自菲薄,你也有你厉害的地方,比如你是当之无愧的神箭手。”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地扭头遥望着春日薄寒的长空,就像是在透过虚空在遥望着某个人。
只听她感慨又伤感地道:“没必要去模仿燕然,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她是你也是,便算你再怎么像她,你也不可能是她。”
“何况……”她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喃喃自语,眼神怅然着,蕴满难过,“燕然在我心中,是任谁都无法替代的。”
林凤凰呆呆地,重点都放在了最后一句“燕然在我心中,是任谁都无法替代的。”
两人都呆立在亭子里。
一个眼神难过地遥望着远方,一个落寞无比地看着面前的她。
许久,柳蓁蓁转身要离去,临走时,又回头叮嘱她:“别再做傻事了。”
林凤凰一直呆呆发愣,这时被她的话惊醒,忽地上前一步。
“蓁蓁——”
她猛地喊住她,跑到她面前,鼓足力气勇敢地直视着她,眼神蕴满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你管不住自己喜欢燕然姐,我也管不住自己喜欢你。”
“我们是一样的。”
“我想到自己喜欢你,我就忍不住开心,快乐,觉得很满足,哪怕被拒绝了很伤心,我也还是想喜欢你,喜欢你是我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我愿意一直做下去。”
她越说越激动,脸颊因此而泛红,眼神涌动着水光,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坚定。
“我做的不是傻事,我做的是我最想做的事!”
少年的声音响彻亭阁,传至长廊,回荡在春日的长空下,坚定,又倔强。
一直没当回事的柳蓁蓁,这一刻才觉到一丝动容,她愣愣地看着她泛红的脸庞,忽地笑了一笑。
“你说的对。”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接着转身离去,声音慢慢传来。
“你说的对,喜欢她是我的事,喜欢她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美好的事。”
她一边慢慢走,一边喃喃自语,春光无限,她富有四海,此刻却因一个人,又哭又笑。
又觉到幸福,又觉到悲伤。
*
自搬进翻修的旧宅,有琴明月便真当这里是家了,甚至越来越懒散,每日睡到自然醒,还赖在被窝里舍不得起来。
林燕然每晚都抱着她入眠,偶尔她撒个娇,她甚至还会哄她。
只是——
已如夫妻同床共枕大半个月了,甚至夜夜相拥而眠,可是除此之外,林燕然没碰她分毫。
她渐渐体味出,她还在介意她当初多次拒绝她的亲近,对二人的亲密行为,心生抵触。
这个发现,令她的心情跌入了低谷。
这日清晨,她又赖在她怀里,不舍起床,还抱着她手臂,想让她也陪她多睡会儿。
只有在她怀里,她的心才安稳。
林燕然便依着她,抱着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外面都是晨起的声音,嘈杂极了,两人却都是懒洋洋地依偎着,也没说话。
过了片刻,林燕然道:“再有三日便是清明,届时必然下雨,趁着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踏青吧?”
有琴明月自是欣然从之。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杂乱的奔跑声,有人推开大门,气喘吁吁地喊道:“陛下又送来礼品了,满满十车,有给郎君的,也有给我们的!”
是林峰的声音,激动莫名,接着王首春便迎了上去,说起礼品的安排。
有琴明月看了林燕然一眼,又默默移开,趴进她怀里,将脸埋着,许久没吱声。
林燕然轻声道:“师姐派人送的礼品,定是为了清明节,一则慰问下大家,一则祭拜那些逝去的人。”
有琴明月何尝不知道,可是林燕然不肯同她亲近,还有柳蓁蓁对她一往情深,她心里委实难安。
这句安慰也并没能让她好受很多。
两日后的清晨,慕容清命人送来的礼品也到了,宫廷玉果,各色糕点,并精美的绫罗绸缎,也装了满满十大车。
清明节当天,林燕然早早起床,换了一身洁白的素衣,准备和镇民一起去祭祀。
有琴明月陪她吃了早餐后,看着她出门,欲言又止。
林燕然打着伞走到门口,回头瞧见她立在廊下,眸光幽幽,动情又伤感,心头蓦地一软。
当即返回走到她面前,有琴明月仍是没说话,只痴痴瞧着她。
林燕然去握住她一只手,发觉那只手冰凉刺骨,吓了一跳,当即丢下伞,将她两只手都捉住,不住往上呵气。
有琴明月缓缓启唇:“阿然,你去祭祀,我……”
林燕然抬头,和她四目相对,瞧见那双眸子中的痛苦和纠结,她的心也跟着发疼,当即止住她的话。
“我懂。”她道。
“你不必去,永远都不必去。”
有琴明月的眼眶猝然湿润,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谢谢。”
她哽咽着,趴在了她肩上。
林燕然解开衣襟,将她两只手揣入怀里。
“乖,不哭了。”
她又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她知道有琴明月的纠结和痛苦,凤凰镇对前世的她来说,宛如噩梦,那种创伤是极难磨灭的,所以哪怕这辈子凤凰镇人没有害过她,她还是无法跨过心里那道坎去祭拜死去的人。
过了会儿,怀里的手暖热了,有琴明月自己抽了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林燕然一眼,心疼地道:“是不是冰到你了?"
林燕然点头:“是啊,冰的很,但是谁叫女皇陛下快要掉金豆子了呢?没办法,我只好牺牲自己。”
说着便笑了笑,拾起伞,走了出去。
林燕然祭祀回来,带回了一篮子糕点、水果、青团,这都是先人享用完的,按照凤凰镇的习俗,拿回家吃,可以得到先人的祝福和好运。
午饭便只熬了肉羹和热汤,搭配这些糕点和果子食用。
林燕然喜欢吃青团,一口气吃了三个,又吃了两块糕点,喝了碗热汤,有琴明月却难以下咽,一个也没吃。
林燕然无奈地放下碗,瞅着她:“女皇陛下又小心眼了?”
有琴明月抿唇,强作镇定,默默喝汤。
林燕然便又拿起一只青团,故意斜觑着她,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道:“女皇陛下不说话,我就继续吃了?”
说着便咬了一大口。
有琴明月立时忍不住了,眼睛霎时间便红了。
林燕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泪水就出来了,泪眼模糊地望着她。
“是,我又小心眼了,我想到你吃的是她送的果子,我就难受。”
她说着话,声音却不见哽咽,唯有泪水长流,眨眼间便将整张脸染的泪水淋漓。
饶是这般,她身姿仍然端庄依旧,高昂着玉颈,硬生生挺直脊背,两只手攥握成拳,倔强又脆弱地望着她。
林燕然轻轻放下碗,叹了口气道:“本来想等着吃完饭告诉你的,谁知女皇陛下这么沉不住气。”
她语气很是无奈,也有点苦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早知你小心眼,师姐送的果子,我只吃了一个,剩下吃的果子,全是你母后送的。”
她转脸看着她,摊手:“现在你知道了。”
有琴明月泪水止住,可是心里还在为她说的“师姐送的果子我只吃了一个”而难受。
她这幅表情,林燕然立刻捕捉到,哼道:“女皇陛下是不是在想,干嘛还要吃一个?就不能一个也不吃吗?”
“好歹是师姐的一片心意,她不远千里差人送来,我总不能一个不尝吧,那我还是人吗?”
她语气故意有些重。
她把柳蓁蓁当亲人看待,若是有琴明月连这种关系也要让她断掉,那必将在她们心中造成一个新的隔阂。
倒不如现在,将话说开了。
有琴明月也听出她话中几分怨气,心中惶惶不安,一则不安同她并没有完全和好,二则不安她不肯同自己亲近,三则不安柳蓁蓁喜欢她,四则不安她管不住自己的小心眼。
此时见林燕然这般姿态,对她的不安又是一重打击。
她怔怔看着她,泪水默默流淌,忽地忍不住纵身投进她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阿然,我就是这般小心眼,我心里容不得别人占据你一点点,我害怕,好害怕失去你。”
林燕然抱住了她,却没说话。
有琴明月的所有不安也在这一刻决堤,泪水越流越多,将她的脖颈染的湿透。
她脸埋在她胸口,发出低沉又痛心的声音。
“外人都道我贵为九五之尊,执掌天下大权,一言而定杀伐,可是谁又知我也有怕的事,谁又知我也有脆弱不堪的时候。”
“我从未拥有过美好,今生有幸拥有你,我太怕失去了。”
“阿然,你可懂?”
她鼓起勇气抬眸,眸中含泪望向林燕然。
林燕然默默将她抱紧,过了会儿,她又低头,同她的脸庞贴在一起。
湿润的泪水立刻将她的脸也浸湿。
黏糊糊的,新流淌出来的泪水还是热的,之前的泪痕已冰凉。
她心里想着,我要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给她安心?
她偏脸,瞧见那双含泪的墨眸,泪水涟涟,眸光幽幽,蕴满让人心脏发疼的情绪。
她遏制不住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眼睛。
第178章
她遏制不住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眼睛。
柔软的嘴唇,湿湿润润的,轻轻吻在了薄薄的眼皮上。
一丝异样的颤栗感从肌肤上滋生,细细碎碎,如同轻柔的雨点,温柔又缠绵地渗入体内。
有琴明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双手失控地攥住了她后背。
心跳也一瞬间停滞了,所有的感觉都停留在她的吻上。
林燕然的动作充满了呵护,双唇黏着她眼眶上的泪珠儿,一点一点吸吮,时而还探出湿热的舌尖,轻轻舔舐,将残存的泪水悉数舔净。
有琴明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两只手无力地抓扯她的衣裳。
湿热的嘴唇忽然向下,朝着她的眼睑舔吻。
舌尖时而掠过,带起一串火花般的灼热。
她的嘴唇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了。
细细的吻,绵密又温柔,顺着她的泪痕向下,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簇簇火苗。
渐渐逡移到了唇角。
也许下一瞬,就会来吻住她的嘴唇。
她想到接下来的事,鼻息顿时变得滚烫,双唇动情地翕动着,期待着这个吻的到来。
她的意识、思绪乃至所有感觉,都聚集在了这一瞬,甚至想偏下脸,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吻。
可是身体像是被她的吻封印住,软绵绵毫无力气,感觉像是偏脸了,可实际上一动没动。
林燕然感受到她口齿间的热息喷在脸上,如同落下点点火星子。
她的呼吸顿时乱了,久违的情欲在体内复苏。
微微张开的红唇,就在她的唇角,只需要轻轻一移,就可以压上那湿润又滚烫的唇瓣。
揉弄着,就软软地化开,带来阵阵颤栗滋味。
可是她忽然有些烦躁,猛地偏开了脸,同时将她推开。
有琴明月所有的期待都被打散,脑海涌出一片迷茫,短暂的混沌后她睁开眼,看见了林燕然情欲消退后的平静目光。
“好点了吗?”
她轻声问了一句。
有琴明月仍是迷茫着,不明白她怎么舍得这样推开自己。
她失落地别开了视线,不想看她平静的眼神。
“好了。”
这晚,两人仍是同床共枕。
躺下后,她没有去抬起她手臂枕着,也没有主动钻入她怀里,林燕然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道了一声:“睡吧。”便闭上了眼。
这句话又让有琴明月心如刀割。
林燕然好像不肯主动了,也不愿意吻她了。
她这时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覆水难收,什么叫破镜难圆。
当初的感觉过劲了,再想找回来,果然是千难万难。
她默默翻了个身,和她背对着,心里积压的阴郁情绪这时全跑出来了,即将酝酿一场酣畅淋漓的伤心。
就在这时,一只手探过来,摸住了她的脸。
有琴明月顿时一动不敢动,那指尖温柔摩挲着,摸到了她眼睛。
跟着身体贴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女皇陛下是不是又要掉小珍珠了?”
有琴明月的眼眶刹那间湿润了,却咬着嘴唇,不肯吱声。
林燕然的脸贴着她颈侧,从背后偷偷觑着她打湿的睫毛。
“不说话那我睡了?”
有琴明月顿时有些发慌,可是这种事又怎么好说出口,难道要问她为何不肯吻自己吗?
她纠结地绞着手指,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林燕然叹了口气,幽幽道:“女皇陛下为何不想想,你当初怎么对我的?”
有琴明月的睫毛颤了下,心中又委屈又惭愧,转身扑进她怀里。
“阿然,你是不是不肯同人家做夫妻了?”
林燕然摩挲着她的秀发,徐徐道:“原来陛下这么着急的嘛,当初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我,我还以为你压根没兴趣呢。”
语气有些轻挑,像是故意为之。
有琴明月的脸颊微微发烫,藏进她怀里,往里拱了拱。
声音很低,又蕴着委屈地倾诉道:“你取笑人家。”
林燕然伸手将她下巴托起,近距离地凝视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立刻让有琴明月心跳怦怦。
甚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阿然这次是要来吻我了吗?
林燕然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她心里想道,我是真的爱她,便是心里还有些别扭,想让她尝尝被人拒绝的滋味,却还是见不得她流泪。
只是她还是想等等。
有琴明月害怕自己不再像以前那般爱她,她何尝不害怕在一起后又重蹈覆辙?就算她是乾元又如何,一旦爱了,同样会患得患失。
而且想到神瑶国的朝政环境,还有慕容清这个“准婆婆”,当初闹的那些不愉快,便让她难受起来。
她看了她半晌,忽然将她抱入怀中。
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快睡吧,我看着你睡。”
这句话似是蕴含着特殊的力量,让有琴明月忐忑不安的心,犹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的滋味十分异样。
她自忖美貌无双,若是放下身段勾引,无人能够抵挡,且这次她明显感觉到了林燕然的动情,急促的呼吸,有力的心跳,吻她眼窝时刻意压抑着的呼吸,都在向她验证着,她为她动情。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忍住了。
这种感觉,让她为以前的拒绝莫名羞愧,也体味到一股无与伦比的魅力,她爱的人是这样坚韧,深沉,并不肯为外表所短暂迷惑,也不图和她一晌贪欢。
这让她感受到从所未有的迷醉滋味,仿佛踏入了世外桃源,本已见识了百花绽放之美丽,却不曾想踏入深处后,又挖掘到了甘泉玉露之惊喜。
她怀揣着这种心情,渐渐睡去。
林燕然垂眸瞧了眼她熟睡的模样,忽地伸手够来了自己的外裳,接着往里面的夹层摸索,那里专门缝了隐蔽的口袋。
她掏摸了一会儿,夹出了两封信。
犹豫了下,她将其中一封信塞回去,只取了一封。
这是有琴明月在柳蓁蓁登基那天大张旗鼓送来的信。
信上的蜡封犹在,她一直没有拆开。
此时却毫不犹豫撕掉了封口,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阿然,我知道我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你是我的皇后,你定然又不喜了,可是我挡不住自己的心,我必得这么做。】
【阿然,我虽是嫡长公主,却和那些庶子庶女没区别,我没有靠山,没有拥护,连退路也没有,我的母后等着我救,我的仇等着我报,便连我的命也等着我自己争取,只要输了,我和我母后都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决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重来一次对我来说不是惊喜,只是我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若是连重来一次也败了,那我便是去了阎王地府也不得安宁。】
【当此危局,我不敢分心,不敢动情,眼中唯有权力,只有抓住了权力,我才能救母后,也才能自救,权力也是我弥补前世所有遗憾的出口,是我的执念。】
【所以我只能完成这一切之后,才敢考虑其他,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在等着,等着大局已定,和你双宿双飞,可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更没为你考量过,是我不对,是我亲手弄丢了你!】
【阿然,我霸道,心眼小,容不得任何人和你亲近,甚至连你要和离都不敢接受,更不敢承认失去了你,所以哪怕知道你不喜,还是自私地宣告你是我的皇后,因为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你的出现,照亮了我的今生。】
【对不起,我曾伤害了你】
【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没有任何顾虑,全身心去爱你的机会。】
信不是很长,林燕然却看了许久。
字迹写的很深,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可见写这封信的心情之沉重,信纸最末尾处,有几个干透的圆形湿痕,像是水渍溅到了上面,可是写信之人不敢擦拭,只能仓促地用布巾吸掉水分。
她默默将信纸折好,重新装入信封,又将信封放回衣兜中,这才躺好。
怀里的有琴明月睡得正香,她凝望着她美丽的脸庞,伸手点在她眉心上,轻轻地抚平了。
而后,她俯首,在那里落下了一个吻。
当初未尽的心情,无论是委屈的还是悲凉的,此刻藉由这封信,正在缓缓的消弭掉。
也许,再过些时日,她就会和她重归旧好。
清明过后,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草长莺飞,春光灿烂。
早起她会先去看看玉米地,回来做些点心改善生活,午后小憩片刻,吃吃茶,看看闲书,等到黄昏时再同她一起去钓几尾鱼儿,回来煲个汤,或者做个烤鱼打打牙祭,有时候也会上山采药、打猎。
女皇陛下放下政事后,浑似变成个小女孩,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很是缠着她进了几回山。
结果每次兴致勃勃出门,还没到半山腰就开始哼哼唧唧,一会儿喊脚疼,一会儿喊腿软,缠着要她抱抱。
林燕然无奈,只能背着她在山里转悠,有什么捡什么,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转眼到了六月初,就在这时,忽地出了件事。
某日陈小花的娘忽然来找她,央求她为陈小花提亲。
提亲对象是冷寒。
林燕然也认识冷寒,倒是乐见其成,便建议说冷寒家是神京城的官宦人家,若真要两人在一起,不能操之过急,她先帮二人订亲,等过些时日再三书六聘过门。
谁知陈小花的娘一听就慌了,偷偷告诉她,两人已偷吃了禁果,且陈小花已经怀了身孕,要不是显怀了,她还被瞒在鼓里。
林燕然大吃一惊,找到冷寒质问,冷寒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林燕然来了气,撸起袖子打算收拾她一顿,结果陈小花气喘吁吁地跑来,老鹰护小鸡似地将冷寒挡在身后。
“燕然姐,不怪她,是我自愿的。”
林燕然冷着脸喝道:“她是乾元,她没动心思,谁还能强迫她?你都有身孕了,她什么也没做,不是摆明了没打算娶你过门吗?”
冷寒刚要说话又被陈小花抢先:“燕然姐,冷寒之前不知道我怀孕,知道后她说了肯定会娶我的!”
说到这里又羞答答地看冷寒一眼,小声补充:“燕然姐,真的不怪她……是我哄着她做夫妻的……”
林燕然为之绝倒。
本来以为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没想到是白菜拱了猪。
她那个恨铁不成钢啊,最后只能拂袖而去,晚上同有琴明月说了此事,她当即秀眉一挑,道:“冷寒是我的人,我下一道圣旨为她们赐婚,看还有谁敢说三道四?”
"阿然,你别气啦,有情人终成眷属,此乃好事。"
林燕然只好作罢。
有琴明月又瞥了她一眼,忽地幽幽叹了口气。
“唉,没想到陈小花都怀了身孕了,果真是后来者居上。”
“朕竟是不如她。”
林燕然瞅了她一眼,咧唇一笑:“哟呵,女皇陛下又朕上了,不是说抛弃皇位随我种田打猎吗?看来都是哄我的鬼话!”
说着背负双手,神定气闲地出去了。
有琴明月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愣在原地,脸色刹那间红了,却又气得咬唇。
夜间同眠,她被林燕然勾进怀里后,忽地对着她脖子咬了一口。
咬完就背过身去,团成一团。
就像是发怒的小猫咪对着主人伸了爪子后,马上又开始装可怜。
林燕然又气又好笑。
次日一早,忽地来了封密报。
有琴明月看完,久久没有说话,林燕然接过去瞧了眼,又还了回去。
“便是你母后不派人来催,你也要早些时日启程,她的寿辰,可不能误了。”
有琴明月痴痴望着她,心里无比期盼着她同自己一起回去,可是却压根说不出口,只把一双墨色的眸深深凝视她。
半晌,她轻轻嗯了声,道:“阿然,你放心,我必早去早回,我虽是母后的女儿,但也是你的妻。”
林燕然闻言心头一软,差点就忍不住答应同她一起回京。
可心里默默思量,却终是感觉不是十分情愿去祝寿。
神京城那些人,没几个对她怀有善意,且闹的不太愉快,她心里还有些抵触。
不过对着有琴明月,她又心头柔软,暗暗不舍,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也许她去祝寿是个时机,自己刚好趁此消化掉剩余情绪,最后体验一回乡民生涯,多陪陪大山叔,将镇子上所有人都安顿好,等有琴明月归来,便随她回宫去,同她妇唱妇随。
毕竟这一走,再回来就难了。
而且她还没同柳蓁蓁和顾玉婉道别。
这么想着,她便坦然起来,认真地为她准备出行装备,还特地挑选了石门县独有的特产,当做了自己的礼物。
次日出发时,她骑着马送有琴明月出镇。
暗星、暗影、冷寒等人自然也追随回京。
陈小花依依不舍,不顾劝阻也骑了匹马送冷寒。
如今她和冷寒无名无分,自然不能这么去神京城,还要等冷寒回京准备好文书和聘礼。
林燕然无奈,只好带着哭哭啼啼的陈小花,一路相送,这一送,便送到了神瑶国边境。
临别时,有琴明月频频回首,林燕然看的难受,忍痛离去。
回程没人说话,赤豹等人默默跟随身后,林燕然和陈小花都无精打采的,也不催促驱赶,只是任由骏马慢悠悠行走在山路上。
陈小花还是哭哭啼啼的,不住抹泪。
惹得林燕然越发不好受起来,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让她独自回去祝寿,是不是应该陪她一起回去。
越想越是难受起来。
情之滋味,原来是这样患得患失。
等快到了镇口,她才收拾好心情,转头想安慰一番陈小花,却忽地神色大变。
那行消失已久的红字,竟然又出现了!
【姬越突破到半步传奇之境,野心勃勃,权欲熏天,他痛恨有琴明月夺走了属于林燕然的权力和荣耀,急欲置有琴明月于死地,有琴明月死后,慕容清倾尽举国之力杀入龙渊国,先灭姬越,再灭林燕然,而后率领大军踏平凤凰镇,鸡犬不留!】
第179章
红字涌入脑海的瞬间,林燕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深深的恐惧。
明月!
明月一定不能有事!
她在心底默念了两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与此同时,她的脑海开始了极速运转。
姬越突破半步传奇,暗星和暗影肯定拦不住,自己必须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但是自己去了也很可能拦不住狂性大发的姬越,为万全之计,必须调兵来围剿!
她想通此关节,立刻爆喝:“你们的马分出来给我!”
众人不知道出了何事,赤豹飞快从马上跳下来,将自己的缰绳递过去。
“郎君,我的马正值壮年,力气大耐力好,今早喂足了草料——”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燕然就丢出了自己安定王的身份令牌。
“传我王令,速速去最近的关隘,调来所有兵马,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神瑶国车队!”
话音甫落,她就纵马疾驰而去。
赤豹急得在身后大喊:“郎君,出了何事?”
林燕然焦急的声音遥遥传来。
“姬越反了!”
众人听得大惊失色,彼此面面相觑,都是惊魂未定。
陈小花猛地叫了一声:“这个狗东西,居然恩将仇报,当初要不是燕然姐,他早被屎尿淹死了!”
“他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此言一出,赤豹等人心中也都激起浓烈怒火,甭管林燕然是怎么知道姬越反了,他们老早就看姬越不顺眼了,这个狗东西仗着自己武力非凡,不止对他们百般羞辱,还动辄毒打,他们五个人身上的伤疤,全都是拜他所赐!
林峰对此反应最激烈,他挨姬越的毒打也最多,到现在额头上还有一条蜈蚣般的狰狞疤痕,那是姬越一拳头砸在他头上,当场令他头破血流。
他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我要去杀了他!”
赤豹满眼狠厉:“不错,郎君对他恩大如天,他居然敢造反,必须杀了这个白眼狼!”
说完他扫视了众人一遍,厉声道:“你们先去援助郎君,决不能让姬越伤害郎君分毫,我去调兵!”
五人中只有他年长,见多识广,前去调兵最适合。
几人计定,立刻分头行动,眨眼间便奋马扬蹄,绝尘而去。
陈小花急得大喊:“喂,你们等等我啊,我也要去帮忙,就算我打不过,我骂也要骂死他!”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马蹄扬起来的尘土。
陈小花咬了咬牙,扬鞭子狠狠拍在马屁股上,追了上去。
*
姬越真的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好。
他奉命来到天脊山探查西斯朗帝国的动静,没想到在山中蹲守时,意外发现了一队蛮族人。
为首的是蛮族的大巫医,他奉蛮皇之命来山中寻药,竟然意外收获了一株幽昙花。
暗中偷听到对话的姬越欣喜若狂,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尾随到了蛮族王庭,而后便鬼魅般地潜伏在大巫医身边。
一个月后,大巫医真的配制出了脱胎丸,而且是三颗!
这对姬越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立刻杀人夺药,以最快速度逃到了天脊山,寻了个隐秘山洞,一口气服下了两颗脱胎丸。
两颗脱胎丸的爆发力,前所未有,也从无人有机会尝试,他却胆大包天,一口气服下两颗。
可以说,从他当初藏在粪池逃命就可以窥出,他骨子里就充满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花了七天七夜,他发现自己竟然突破到了半步传奇的境界!
这让他的心态瞬间膨胀到了极点,看所有人都如蝼蚁。
当然,除了林燕然。
前来追杀他的蛮族武者被他杀个精光,接着他还闯入天脊山下的伊拂城,斩杀了两个西斯朗高手,其后扬长而去。
林燕然规定他每三个月必须回去复命一次,从凤凰镇前往天脊山,最快需要三十天,往返便是两个月,中间留一个月时间探听消息,如此一来,姬越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根本没精力在外为非作歹。
但是谁能想到他会撞见蛮族大巫医,脱胎丸的巨大诱惑之下,本就心怀叵测的他立刻违背了林燕然的命令,私自离开天脊山杀人夺药!
半步传奇是仅次于传奇宗师的至高境界,自从半步蛮神丧命后,便只有蛊神教的蛊神、海洋上的鲛人公主以及龙渊国大皇子无名,在此境界之上。
但是这三位,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尤其是无名在柳蓁蓁坐稳皇位后,悄然隐退,所以这世间,再无人可以匹敌姬越。
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当一个本就野心勃勃之人,达到了无敌之境,他的心态和思维马上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阴暗心思,全都冒了出来!
返程途中,他大摇大摆地纵马奔腾在神瑶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及至到了茫茫荒原,恰好撞见了一队人马。
姬越起初本没在意,只是随意地散发出了至强者气息。
可此举引发了暗星和暗影的警觉,她们被动地释放出了同样身为强者的气息。
立刻被姬越捕捉到!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
且正是他想杀之人。
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姬越咧嘴狞笑,足尖于马背一点,身躯猛地窜上半空,整个人犹如一只凶残至极的秃鹫,飞掠向车队。
气势汹汹,杀气毕露,毫不遮掩!
一双铁拳毫不留情地轰向了暗星。
上来就是必死杀招!
暗星大惊,立刻还击,暗影同时扑向姬越。
两位大宗师,同时攻击一人,此等攻势,天下罕见。
可是才交手一招,两人就大惊失色!
不过三个月没见,姬越竟然突破到了半步传奇之境,这是她们根本无法对抗的实力!
而姬越,早就对主子怀有敌意!
二人不敢多想,只能奋起厮杀。
冷寒驱马来告,有琴明月撩帘观望,立刻下了两道命令。
“即刻派人去寻林郎君。”
“组建飞天箭阵,射杀姬越!”
冷寒马上交代一名亲信,亲信脱队而去,姬越看见,狞笑了一声,竟然冲天而起,追上那名亲信,一拳轰在后心。
那人的后背顿时凹陷出一个骇人大洞,吐血栽地,当场身亡。
冷寒骇然失色:“狗贼,你敢杀我兄弟,纳命来!”
她手一挥,五十名亲卫眨眼间便组建成了两道人墙,恰好将有琴明月的马车团团包围。
这些亲卫都是千里挑一,身经百战,每个人都配备了神瑶国最好的弓弩。
“射!”
刹那间,数箭齐发。
暗星和暗影早已熟悉亲卫的杀阵,瞬间闪避,所有飞箭射向姬越。
暗星趁机怒喝:“姬越,主子和林郎君乃是夫妻,你此举无异于叛逆,你想置林郎君于何地?”
姬越一边轻描淡写地轰飞射来的箭支,一边狞笑起来。
“哈哈——”
“叛逆?”他嘴里鄙夷至极地吐出这个字眼,而后目露杀意地盯向了马车。
有琴明月的帘子撩开了一角,面纱下露出了一双幽邃的墨眸。
这双眼睛波澜不惊,即便他正将抓住的飞箭不断投掷回去,撞击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刺耳声响,这双眼睛的主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闪一下。
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令她变色。
姬越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钦佩,可是马上被浓烈的杀意取代。
“哼,等老子将你所有属下都拧断脖子,再杀鸡一样宰了你,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镇定?”
这句话立刻让暗星和暗影勃然大怒。
“你竟敢对主子不敬,死!”
二人同时扑杀了出去。
有琴明月的眼神仍是没有丝毫变化。
两世为人,要杀她的人比比皆是,每一个都曾对她嚣张至极,大放厥词,姬越算不得什么。
充其量,只是一个能让她记住名字的蝼蚁罢了。
“为何杀朕?”
她语气淡漠地问了一句。
姬越一拳将暗影轰飞,又如猫戏鼠般和暗星赤拳搏斗,姿态猖狂,语气跋扈。
“老子早就想杀你了,今日不过是正好撞上了!”
“何故?”有琴明月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姬越猜到她在拖延时间,竟然丝毫不惧,此处乃是茫茫荒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乃半步传奇,杀他们犹如杀鸡。
他不止不急,反而语气玩弄地回道:“因为你该死!”
他极端恶劣地说了这一句,本意是激怒有琴明月,想看她狼狈不堪的一面,可谁料有琴明月听见他的话,仍是没有丝毫变色,只淡淡道:“想杀朕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她睥睨地看了姬越一眼,继续吐字:“只不过,他们都死了。”
这个轻蔑又无视的眼神,立刻让姬越暴怒如雷。
“该死的女人,等老子杀光你的人,再来扭断你四肢,老子倒要看看,届时你还有没有胆量说出这些话!”
言毕,他凶性大发,招招致命,一手不住地接下飞箭,徒手甩出去。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时而夹杂一两道凄厉的惨叫。
有些飞箭透过盾牌,射中了亲卫的脖子。
另一只手和暗星不断厮杀,同时还会快如闪电地还击暗影的偷袭。
高手过招,输赢只在瞬息之间。
暗影的肋骨已经被砸断数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暗星尚未受到致命伤,可是落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快服神仙笑!”她冲着暗影怒吼。
暗影摸出一颗神仙笑丢进了嘴里,咬牙再次扑了上去。
她和暗星必须要拼命了,不然等待她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她们便是死,也要拉着姬越一起。
身为死卫,决不能让主子受辱!
两人眼神对视,虽未言语,却瞬间达成了一致。
可是半步传奇又岂是大宗师可以匹敌的,姬越两眼一眯,察觉出了她们必死之心,立刻痛下杀招。
“找死!”
他一拳轰在暗星胸口,令她胸前瞬间凹陷,得亏暗星用短刀抵挡,不然这一拳便砸碎了她的心脏。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但是她笑了起来:“哈哈狗贼,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你休想动我主子分毫!”
姬越怒吼着捂住了脖子。
暗星以命换命,短刀刺向他时,袖箭突袭,射中了他脖子。
鲜血汩汩,姬越铁青着脸,五指成爪,一把抓捏在伤口上,竟然用先天真力强行捏碎血肉,将伤口堵住了!
而就在同一时间,暗影的短刀斜刺向他的后心。
他一拳打出去,正中暗影的肩胛骨。
咔嚓。
暗影肩胛骨碎裂,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她飞出去瞬间吞下一颗神仙笑。
可是断裂的骨头,令她站立不稳,跌在地上,痛的抽搐。
暗星怒发冲冠,双目喷火,尖叫了一声,再次扑向姬越。
冷寒迅速跑到暗影身边,动作迅速地给她上药。
非常时期,非常之法,暗影被她搀扶起来,直接伸手抓住肩胛骨,强行将断骨给掰正了。
她撕下衣襟包扎肩胛,另只手持刀,一跃而起。
姬越双眼眯起,杀气冲天。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猫戏老鼠的心思了,他要彻底斩杀她们。
魁梧身形猛地腾空,率先迎上暗星,一拳轰在她短刀上,一拳轰向她脖子。
嘭。
暗星脖骨断裂,短刀飞出,倒摔在地,口吐鲜血。
可是她的袖箭爆射出了三支,全部对准了姬越的胸膛。
与此同时,冷寒手下亲卫数箭齐发,全都对准了姬越要害。
姬越双拳迎敌,腹背空虚,立刻中箭。
噗嗤,噗嗤,噗嗤。
一支袖箭,两只飞箭扎进胸膛。
他痛的仰天咆哮:“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
忽然冲向飞天箭阵,一拳一个,亲卫接连死去。
暗影飞扑向他后心,拼死一击,砍他脖子,再次被他反手一拳砸在肩头,骨裂肉陷,惨叫落地。
接着姬越竟然追上去,一脚踩断了她膝盖。
“呵呵,老子先不杀你们,老子要你们看着我是如何虐杀你们主子!”
“啊啊啊——狗贼,你必死无疑!你敢伤主子分毫,神瑶国不会放过你!”
姬越狞笑着走向马车,冷寒视死如归,挡在他面前。
“姬越,你敢动主子,就从我尸体上踏过。”
姬越终于停下了,他用看蝼蚁的眼神盯着冷寒,忽地伸出手去,一把捏住了冷寒的脖子。
竟然将她提离了地面。
“就是你这个小白脸,竟敢和我抢女人!”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暗星杵着刀,一边吐血,一边摇摇晃晃冲向他,暗影则一步步朝他爬去。
其余亲卫不断放箭,可是俱都被姬越轻描淡写地砸飞。
眼看冷寒脸色越来越晦暗,即将窒息而死,身旁传来一声冷喝。
“放开她。”
姬越侧目,看见有琴明月走下了马车。
叠翠和湘雨跪在地上哀求她逃命,可是她只是平静地呵斥:“让开,此乃圣旨。”
二人爬起来挡在她面前,和她一起走向姬越。
姬越狞笑了一声,忽地将冷寒摔在地上:“等会老子再将你剥皮抽筋。”
他盯住了走来的有琴明月。
暗星再次扑了过来。
姬越单手和她短刀相接,饶有兴味地盯着有琴明月,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匕首上。
“呵呵,你想用这把匕首,杀我?”
他鄙夷地冷笑。
有琴明月面不改色,略略皱眉:“不错,朕这把匕首,杀过权臣,杀过小人,杀过蛮族,也杀过浪人族和海中鲨鱼,你死在这把匕首下,乃是祖上有德。”
“不过——”
她眼中闪过杀意,沉静入骨地道:“在你死前,你可以说出你想杀朕的理由。”
姬越又一次将暗星打翻在地,睥睨着她道:“因为你阻挡了我主人的称帝之路,因为你践踏了我主人的荣耀,你还纵容你的手下对我主人肆意羞辱,你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我主人?”
有琴明月眉心皱的更紧,直视着他道:“你口口声声尊阿然为主,你又何曾当她是主,你根本连她意愿都不顾,你这样的背信弃义之奴,如何配称她为主?!”
“闭嘴!”
姬越恼羞成怒,忽地伸手过去,要将她抓住,可是在他动作之前,蓄势待发的湘雨握着两把短剑,猛地刺向了他。
与此同时,冷寒和暗星也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他。
姬越狰狞大笑,一拳砸暗星,一拳砸冷寒,一脚踹湘雨,但是他没料到的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琴明月的匕首竟然刺了过来。
有琴明月在他眼中,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他压根没将她当回事,等发现她刺来时,他已经来不及躲避。
噗嗤一声。
他没当回事的匕首,直接刺进了他小腹,还使劲儿搅动了一下,一击即中,有琴明月立刻松开了匕首,飞速退后。
她冷静下令:“组阵,射杀!”
姬越发出了“啊啊啊啊”的惨叫,状若疯癫,怒气冲霄。
“该死,该死,我要让你碎尸万段!”
他惨叫着拔出匕首丢出去,带出一串血花,接着又打飞了数支飞箭,朝着有琴明月大步走去。
“该死的女人,你会死的很惨!”
而这时,暗星、暗影、冷寒、湘雨,全都重伤垂危,动弹不得,其余还活着的亲卫纷纷挡在有琴明月面前,被暴怒的他一拳一个砸飞。
眼前之人纷纷倒地不起。
有琴明月忽然扭头,望向了凤凰镇的方向,眼神悲伤无比。
阿然,我们竟然要阴阳相隔吗?
阿然!
一念至此,她身躯摇晃,站立不稳,悲哀欲绝。
就在这危亡之际,她遥望的眼神忽然定住。
与此同时,虚空传来震天怒喝。
“姬越!!!”
姬越心神狂震,回头遥望,只见一骑绝尘,如飞而来。
“主人?!”
他骇然失色,眼神忽然一狠,竟然飞掠而起,直扑有琴明月。
林燕然来了,绝对不会允许他杀掉有琴明月,既然如此,不如永绝后患。
相信她死了,主人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快护驾!”
叠翠哭吼着喊道。
残存的亲卫抢着在有琴明月面前组成人墙。
林燕然目眦尽裂,从马背一跃而起,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空中云雀,直掠而来。
“你敢!!!”
暴喝声下,姬越心神再度震荡,出拳的速度立时变的缓慢。
有琴明月怔怔看着那道横贯虚空的身影,泪水扑扑而下。
“阿然……”
“阿然——”
她忽然拔足飞奔,跑向了林燕然。
“拦住他,你们就算是死,也要拦住他!”
暗星和暗影一起怒吼,她们的骨头都断了,连爬都爬不起来,冷寒和湘雨俱都昏死过去。
姬越根本无心恋战,只想杀了有琴明月。
他纵身而起,脱离亲卫阻拦,直接对着有琴明月的后背来个猛虎掏心!
林燕然猛地咬住舌尖,燃烧精血,再度爆发出死亡般的力量。
速度瞬间飙升。
“嘭。”
她的拳头和姬越的拳头撞在一起,姬越停在当场,一动不动,目光复杂看着她。
林燕然连退三步,一口热血涌向喉咙。
另只手迅速一抄,将奔跑来的有琴明月抄在了怀中。
有琴明月花容失色,紧紧扑入她怀抱:“阿然,我好怕见不到你!”
林燕然单手将她箍紧,来不及说话,目光冰冷地看着姬越。
“你让我很失望。”
短短一句话,让姬越再度失色,可是他紧握双拳,满脸铁青,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心。
忽然瞪着林燕然说道:“主人,你是天生帝王之姿,你明明可以称帝,为何要受她摆布?”
林燕然眼神如刀,越来越冷。
“你不止让我失望,你还让我后悔,后悔当初救了你。”
这句话再度给与姬越沉重打击,他忽然对着林燕然咆哮起来。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我将你当成神,神本该高高在上,神本该统领天下,神瑶国的皇位本就是你打下来的,你为什么要拱手相让?”
“你不止拱手相让,你还纵容这个女人践踏你的尊严,作为追随者,我不能忍!”
“可你是我主人,你愿意双手奉送,我也认了,我以为你会幡然悔悟,带领我在龙渊国开辟新的辉煌,可结果呢?”
“你居然又一次跳进火坑,居然又一次信任这个女人?”
“龙渊国女皇对你一往情深,只要你想,她的皇位就是你的,这是你又一次有机会登临帝座,成为我心目中真正的神,可是,你还是放弃了!”
“天之骄子,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你全都弃之如敝履,你让我太痛心了!”
他越说越是愤怒,愤怒中充满了不解,忽然瞪住她怀里的有琴明月。
“所以,她必须死!”
“有她在,你永远受她摆布!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神!”
“她该死!”
他说的正义凛然,痛心疾首,仿佛在说一件遗憾至极、令人扼腕叹息的憾事。
就连有琴明月也忍不住抬头,忐忑地看向了林燕然。
可是林燕然丝毫不为所动,说出的话更是平静到了极点。
“姬越,你口口声声为我着想,可你内心深处真正希望的,乃是我称帝后,你便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你就算成了传奇宗师,也无人尊你为帝,归根结底,我只是你用来满足个人私欲的幌子。”
“而你之所以如此愤怒,也不过是因为你自己的权欲得不到满足罢了。”
这番话说的轻描淡写,可是每一字都戳穿了姬越阴暗的心思,他脸色刹那间狂变。
两只拳头更是捏的咔咔作响。
林燕然眼神冷的可怕,一字字喝道:“是也不是?!!!”
这句话如黄钟大吕,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姬越头上。
他忽然发疯地摇头,嘶吼道:“不对,不是!”
“你是我主人,你是我心目中的神,我是为你着想!”
“我没有错!”
“错的都是这个女人!”
他猛地指住了有琴明月,煞气戾气怒气齐齐喷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林燕然面无表情,发出一声断喝。
“剑来。”
一名亲卫冲到冷寒身边,拔出她的长剑,飞掷出去。
林燕然抬手,慨然接剑,剑身缓缓放平,指向姬越。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
只见她剑指姬越,一字字道:“今日我林燕然,要清理门户,斩杀叛徒。”
姬越“啊”地一声,发出疯癫怒吼。
“我不是!”
“我不是叛徒!”
可是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林燕然轻轻将有琴明月推到身后,长剑一抖,挽出一道剑花。
身形冲天而起。
剑若惊鸿,人若游龙,一人一剑,直奔姬越。
姬越神情悲愤,双拳被迫迎战。
林燕然手中的剑快如雷霆,众人根本捕捉不到剑的踪迹,只见剑光闪过,化成连续的残影。
姬越的双拳和剑身不住发出撞击。
很快就变得鲜血淋漓。
嘴里仍是愤怒至极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放弃垂手可得的帝位?为什么要甘于人下?!”
“我不服!我没有错!”
“错的是你们!”
众人都觉得他疯了。
林燕然一言不发,招势越来越快,她在寻找姬越的破绽。
姬越是半步传奇,她要是不能一招致胜,必然落败。
姬越连接数招,忽然狂性大发,一拳砸在剑刃上,林燕然立刻感觉虎口镇痛,传递来的力道竟然让她差点握不住剑。
她心中骇然,面上却是冷静至极,猛地压榨体内所有真元,爆发出了身体承受不住的力量。
“姬越,你大错特错!”
“你背信弃义,你叛主忘恩,你为姬家丢脸,你还不跪下?!”
她一字字断喝,身形再度跃起,一剑刺出,犹如天外飞仙。
姬越耳膜轰鸣,意志不住被摧毁,内心坚信之念疯狂坍塌,陷入了自我怀疑。
眼看剑尖便要刺进他心脏,他双目忽地射出猩红光芒。
“我没错!!!”
双掌一拍,竟然合住了剑身。
无双剑招就此受阻,寸步难行。
双方陷入力量角逐。
林燕然再次咬破舌尖,燃烧精血,剑尖再度寸进,抵住了姬越的胸膛。
姬越忽然发出了凄厉嚎叫:“啊啊啊——”
双掌变爪,竟然直接捏住了剑身,徒手一拽。
剑尖偏移,划破衣裳,绕开心脏要害,穿进他胸膛。
林燕然被带至他面前。
“轰!”
他一拳头砸在她胸口,林燕然立刻倒飞了出去。
长剑脱手,她人在半空陡然转向,跌在地上。
“扑。”
她喷出一口鲜血,衣衫浸染。
有琴明月脸色惨白,扑过去将她抱住:“阿然,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林燕然不及答话,将她推到身后,反手抹掉嘴角鲜血,目光冰冷地看着姬越。
姬越也从癫狂状态恢复了冷静,眼神戾气横生,捏住剑身猛地拔了出来。
“这一剑,就当我还你的。”
他随手丢掉剑,双足一蹬,扑向林燕然。
“今日,谁也拦不住我杀她!”
林燕然猛地将有琴明月推开,也朝他扑了过去。
两人俱都腾空而起,飞掠虚空,双掌对双拳,真气碰撞,发出骇人之声。
两条人影都快到了极致,在空中不断交战,双手如闪电,快的只剩下虚影,只是几息之间,便过了数招。
“嘭。”
林燕然肩头中拳,身体坠落下来,再次重重摔在地上。
有琴明月目眦欲裂,跑过去紧紧抱住她。
“阿然,别打了。”
她转身,挡在林燕然面前,死死瞪住一步步走近的姬越。
“你要杀便杀,但是你敢再伤害阿然一个指头,我神瑶国大军必将屠你九族!”
这句话激的姬越凶性大发,他双目猩红,犹如毒蛇盯住她。
“你不该这么威胁我,我姬越从不受人威胁,我要捉住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还要主人亲眼看着你凄惨死去!”
说完,他露出狰狞冷笑,步步逼近。
一只手搭住有琴明月肩头,攀着她站起来,而后坚定地将她推到了身后。
“阿然——”有琴明月悲绝地抱住她的腰,“阿然,我愿和你一起赴死。”
林燕然站稳,目光平静,又冷到入骨。
她直视着姬越,发出轻蔑至极的呵斥:“叛徒,我怎么救的你,我便要怎么杀了你。”
她吐出一口血,双掌抬起,于虚空缓缓划出一个圆。
刚才搏命厮杀,她临危突破到了大宗师之上,距离半步传奇,只差一步之遥。
姬越被这句话刺激的再次发疯,忽然冲到她面前,疯狂挥拳。
“你为什么信这个女人不信我?”
“我不服!我永远不服!”
他一拳又一拳地砸下去,每一拳都快到了极致。
可是每一拳都被林燕然接住了。
他眼神惊变,越来越骇然,震惊莫测地看着她。
“你……你……”
他这时才知道,天才和凡人的区别。
心中天人交战,忽然发出了凄厉惨笑。
“好好好!”
“你果然是主人!”
“可是为什么,你是天纵之才,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为什么啊?”
他发了疯一样,攻击林燕然,林燕然的突破,击溃了他所有的意志,让他明白,他无力胜天,也让他明白,他根本无法左右她的意志。
他疯癫又绝望,可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只想杀个痛快。
就在这时,远处又爆发了怒吼。
“姬越,你这个白眼狼!”
“你快住手!”
林峰等人赶到了。
四人疾驰而来,全都冲到了姬越身后,发出进攻。
姬越更加疯癫,吼叫着道:“好,你们来的正好,那你们一起死吧!”
双拳如铁,一拳一个,四人全都飞了出去。
林燕然得以缓了一口气,再次和他正面交锋。
紧接着,陈小花赶了过来,她一眼瞧见满身是血的林燕然,还有杀红眼的姬越,气得破口大骂。
“姬越,你这个粪坑爬出来的狗东西,你竟敢恩将仇报,你去吃屎吧!”
她骂完了又看见冷寒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吓得尖叫起来,飞扑过去,一把将之抱起来。
嚎啕大哭。
“狗东西!要是冷寒死了,我和你拼命,我追你到阎王地府!”
她哭喊着,冷寒却毫无反应,陈小花所有惊怕都化为仇恨,眼睛喷火地怒视姬越。
“姬越,你这个屎坑爬出来的狗杂种,你给冷寒偿命!”
姬越越听神情越是狰狞,如果说他现在的意志岌岌可危,那么陈小花的唾骂,就是压断他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忽然“啊”地一声,拼着被林燕然击中的危险,两只拳头死命砸出去,砰砰两拳,再次将林燕然砸飞。
接着一个飞纵,落到了陈小花面前。
陈小花被他狰狞面容吓得脸色惨白。
姬越俯身,一把捏住了她脖子。
“贱人,你敢这么骂我?!”
陈小花窒息,双手在地上乱抓乱摸。
姬越慢慢将她提起来,满脸狰狞,濒临疯癫。
“贱人,连你也和我作对?!”
陈小花疯狂拍打他的胳膊,拼命挤出话来。
“你不能杀我,你个王八蛋,我怀孕了!”
这句话让姬越愕然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的腹部,果然看见了小腹微微隆起。
他的手倏然一松,陈小花跌在地上。
“是谁的孩子?”
“是不是这个小白脸的?”
“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他彻底疯掉,俯身去捏冷寒的脖子。
林燕然从有琴明月怀中挣扎而起,喊道:“小花,快躲开!”
可是陈小花咬着牙,惨白着脸,忽然撞向姬越。
“你去死吧!”
噗嗤。
姬越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胸膛,只见心脏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正是他之前丢在地上那把。
剧痛瞬息而至。
他缓缓移动目光,盯住了陈小花,陈小花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地上,可是姬越踉跄两步,又抓住了她。
陈小花对着他又扑又打。
“混蛋,你去死吧!”
“大家都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就不能做个好人?!”
姬越捏着她胳膊,将她拽到面前。
他吐出一口血。
陈小花吓得哭叫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
姬越抬手捏住她下巴:“蠢女人,老子临走交代过你,你居然还敢和小白脸厮混,还怀了她的孩子?”
陈小花哭叫道:“我喜欢她!”
姬越又吐出一口血:“你只能喜欢老子。”
陈小花吓得一呆,旋即哭叫着道:“你对我一点也不好,你骂我汗脚,你骂我土包子,你还骂我贪财贪吃没人要,我恨你,我才不会喜欢你!”
姬越眼神变得灰暗起来,忽然将她拥进怀里。
压迫的力量,立刻令匕首再度扎进心脏一寸。
他一口血吐在陈小花肩头,吓得她浑身打颤,豆大的泪珠纷纷滚落。
姬越咧嘴一笑:“蠢女人,你不还是为老子哭了。”
言毕,仰天跌倒。
林燕然走来,盯着他的尸体,神色复杂至极。
陈小花还在嚎啕大哭。
良久,林燕然回头,瞧向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也正瞧着她。
两人同时动了起来,一起朝着对方跑去。
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阿然。”
有琴明月心脏发抖,浑身都在为惊怕发出颤栗,嘴唇也是哆嗦的。
林燕然将她按入怀中,紧紧贴住她的脸颊。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让你担惊受怕,是我不好。”
她声音哽咽,眼睛不知何时红了。
天知道她一路赶来到底有多么担心,如果有琴明月出事,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度过以后的岁月。
此刻紧紧搂着她,将她的身体填满怀抱,她才明白,与她相比,以前种种皆是过眼云烟,唯有怀中人,才最珍贵!
“娘子。”
她后怕又动情地唤了一声。
这个久违的称呼,立刻让有琴明月如遭雷噬,身躯娇颤着,又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她的眼睛。
“阿然。”
她也叫了一声。
林燕然重新抱紧她。
“嗯。”
“阿然。”
她又喊了一声,声音仍是充满了惊怕。
林燕然更紧地抱她。
“我在。”
“阿然!”
她哭叫着喊她。
林燕然将她拼命往怀里按。
“我永远在。”
有琴明月潸然泪下,泪如雨注。
她的阿然,终于回来了。
她仰面,泪眼模糊,痴痴看着她。
“吻我。”
林燕然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她被泪水打湿的红唇。
黏住,轻轻揉开。
湿润又柔软,唇与唇相接,酥麻一寸寸扩散,颤栗感如颗粒状从肌肤上滋生。
她尝到了甘甜和芳香,心脏抽疼抽疼的,却又觉到了久违的悸动。
而就在这时,赤豹带着大军赶来。
马蹄奔腾,扬起漫天灰尘。
大军停在百米外,安静无声。
亲卫们互相搀扶着,驻足扭头,看向了赶来的大军。
而后,他们全都呆呆地看向战场中央。
一对璧人,正在拥吻。
荒原无边无际,蓝天辽阔而高远。
林燕然一手搂着女皇陛下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动情地擒着她的红唇,深深吮吻。
阳光映照出她们美丽的轮廓,也映出了她们交颈而吻的模样。
第180章
许久,林燕然才轻轻松开她的嘴唇。
有琴明月仍是不舍地凝视她,缓缓抬起手,轻抚着她的脸庞。
“阿然,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来到这片荒原?”
林燕然记忆中涌入那个美丽的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她和她共骑一马,赏着夕阳西下的美景,忽而风来,将二人发丝缠绕在一起,情不知所起,欲去吻她,却被她避开。
她点头:“记得。”
有琴明月也似陷入回忆中,眼神恍然又深邃,忽而幽幽道:“欠你的那个吻,补上了。”
林燕然听之莞尔,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有琴明月心醉神迷,痴痴说道:“阿然,我愿为你妻,日日夜夜被你吻。”
说罢这一句,忽地羞涩难当,躲进她怀里,将脸埋入了她颈窝中。
林燕然听得动情之至,可当此时刻,别无言语表达,唯有更紧地拥抱她。
众人打扫战场,救助伤员。
亲卫死伤惨重,暗星、暗影重伤垂危,冷寒和湘雨昏迷未醒,好在都被叠翠喂下了神仙笑,没有性命之忧。
林燕然被姬越砸中胸口,肋骨断了三四根,一直强忍疼痛,这时放松下来,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有琴明月吓得花容失色,忙搀着她去马车休息。
又亲自喂她服下了神仙笑。
少倾赤豹一瘸一拐地来报。
“郎君,在姬越身上发现了不少银票,还有两个药瓶,我们不敢擅自处置,请郎君定夺。”
说着让叠翠呈了进来。
林燕然接来,随手将银票搁在一旁,拿起药瓶一一嗅闻。
脸色微变。
第一个药瓶内是一颗涅槃丸,第二个药瓶内竟是一颗脱胎丸?!
这都是举世难寻的奇药,姬越如何获得?
此事可能还有蹊跷。
她脸色凝重了一些,又拿起银票数了数,发现竟然高达十一万两之多。
遂吩咐道:“此事因姬越而起,五万两充公,两万两送去给边军都尉,犒劳大家远道而来,剩下四万两,抚恤伤亡,奖励参战,不可令将士们寒心。”
“赤豹,此事你和叠翠一起去办,务必要让所有人都得到妥善安排,包括你们和陈小花。”
说着将银票分成两份,一份揣入怀中,一份递了出去。
赤豹一听,感动无比,没想到郎君还专门惦记着他们六个人,当即慨然应诺。
正要和叠翠离去,他又想起一事,驻足问道:“郎君,姬越叛逆背主,罪无可恕,他的尸体,属下建议就地掩埋,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林燕然闻言唏嘘不已,诚然,她救过姬越,姬越也救过她,但是姬越要杀她心爱之人,可谓是触犯逆鳞。
她沉吟良久方道:“你安排边军都尉备一副棺木,收敛尸体,送往姬越老家,交到他兄长手中,至于事情经过,直言告知。”
赤豹叹道,郎君真是心软,若是寻常人等,敢忤逆犯上,刺杀皇帝,早就诛灭九族了,姬越却能埋入祖坟。
他忙应诺了下来。
林燕然安排妥当,掉头发现有琴明月正眼也不眨地瞧着自己,眸光中蕴满担忧和害怕。
“阿然,你安排了所有人,你自己呢?你伤口是不是很疼?”
说着心疼地看着她衣襟上的血,要去解开来看。
林燕然忙握住她的手:“不碍事,养几日便能长好。”
有琴明月却是不肯,要去传随行医师来把脉,林燕然只好说实话:“断了几根肋骨,我躺一躺便好,快些启程吧,不然今日恐要赶不到府城歇脚。”
又道:“我随你一起去神京城,只是临行仓促,来不及准备厚礼了。”
有琴明月的眼圈顿时红了,握紧她指尖:“你都伤成这样,还启程做什么,我们马上调转马头,回去凤凰镇。”
林燕然忙道:“娘子,母后的寿辰,你怎么能缺席?我没事,之前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这点伤真不碍事……”
孰料这句话令有琴明月所有的内疚都翻涌了起来,泪水涌满眼圈。
“阿然,莫要再说了,我不能令你这样负伤前行,何况暗星暗影皆重伤,这样回去神京城我委实不能放心。”
身边信任的至强武者都身受重伤,最在乎的林燕然也受了伤,这种情况下回去神京城,很可能招来有心人的窥伺,万一有不开眼的……想到这里,她便连一丝风险都不敢冒,立刻撩开车帘吩咐道:“即刻掉头,回去凤凰镇,另派两名快骑,回京给太后传信。”
“是!”
林燕然哎了一声:“那你错过母后的寿辰怎么办?”
有琴明月轻轻摇头:“我和母后一直相依为命,感情之深厚,远非常寻常母女可比,在母后心中我的安危比她的寿辰重要多了。”
“所以我这么做,才是母后最希望的,何况寿辰年年有,我明年为母后补上即可,但此时此刻——”
她后怕地瞧着林燕然,泪水充盈眼眶,泫然欲泣,“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再也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了!”
林燕然听得感动又难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妻妻二人俱都无话,唯有拥抱才能表达心意。
这日天将黑时才赶回凤凰镇。
有琴明月顾不上其他,到家便赶紧吩咐人烧热水,备干布和药膏,亲自解开林燕然的衣裳查看伤势。
一眼瞧去,她马上掉了泪。
林燕然胸脯上那道伤口早已完全愈合,只是伤势太重,用了许多名贵药膏,依旧留下了一条疤。
伤疤上的肌肤明显与别处不同,呈现出新生的奶白色,很明显,一眼便能瞧见。
不止如此,在这道伤疤周围,原本雪白的肌肤都变了色,呈现出青紫之色,从胸口向周围散开,爬满了整个胸脯。
和周围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观之十分骇人。
不用想,定是姬越打的那一拳所致。
她忍不住又落了泪。
林燕然安慰她:“不疼了,你看。”说着在伤疤上摁了摁,“不疼。”
“别摁!”有琴明月吓得赶紧捉住她手。
她泪水更多:“你又受了伤,万一摁到里面的骨头怎么办?”
又问:“断骨在何处?”
林燕然笑了笑,没说话。
但是看神情,明显很享受她的关心。
有琴明月越看越是担忧,小心翼翼地牵开她小衣,一下便瞧见了藏在其内的浑圆雪团,她的脸一下红了。
林燕然也有些不自在,伸手去遮,却被她反捉住手。
“让我看看。”
林燕然轻咳了一声:“看什么?”
有琴明月瞥了她一眼,立刻捕捉到她正在变红的耳廓,意味深长地道:“自然是看你的伤势。”
林燕然的耳朵更红了,别开脸:“断骨在里面,你又看不见。”
有琴明月抿了下唇,眼圈泛红:“人家不看一眼,定要放心不下,阿然难道希望我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吗?”
林燕然立刻缴械投降:“行行行,给你看。”
说着别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琴明月伸出指尖,往胸脯上轻轻抚触:“这里疼吗?断骨在里面吗?”
林燕然唔了一声,半晌才答:“在里面,别摸了,疼。”
有琴明月倏地缩回了手,见她飞快地拢住小衣,顿时反应过来,不是疼,是痒痒。
她心里滋味曼妙,泪水也即止住,又央着她拉开小衣,往那块青紫的皮肤上细细涂抹了一层药膏,自然也没漏掉她的胸。
指尖轻轻,沾了药膏后变得微凉,从胸脯上划过,留下一层羊脂般的雪白软膏。
林燕然不由自主抽了口气。
苦挨了许久,有琴明月才为她缠上纱布。
林燕然无奈叹气。
她却振振有词:“我专门问了医师,你肋骨断了,需要外敷内服,方能好的快。”
林燕然还能说什么,只能宠溺地瞧着她:“娘子说的是,有劳娘子为我上药。”
有琴明月听得心花怒放,起身扶着她躺下,又体贴地给她掖了被角。
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想,阿然的好似比我的小呢。
不知怎么的,想到此处,心里莫名有几分得意。
却说神瑶国女皇丢下皇位赶去偏僻小山村追妻郎,闹得轰轰烈烈,举国皆知。
而这位妻郎还和龙渊国女皇关系匪浅,得了女皇青眼,封为龙渊国第一位异姓王,朝中人人都盛传,这哪是异姓王啊,这分明是未来的皇后。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迅速扩散,不到半个月就被商队传到了四通城。
某日渡丽含带人出山采买物资,偶然听见城中说书人正在讲一则新鲜出炉的话本子。
说的是“二女皇争一妻郎”,故事可谓是惊心动魄,一波三折,其间不止夹杂了诸多宫廷私密,又有两位女皇宁肯不要皇位也要抱得妻郎归的香艳,惹得众人驻足倾听,不舍离去。
而且说书人嘴皮子好生了得,说的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仿佛是真有其事般。
众人听着,俱都扼腕叹息,艳羡不已。
“嗐,我怎么就不是那个俊俏妻郎呢!”
“这坤泽爱俏郎君,自古已然,想必那位妻郎必是俊美绝伦,举世无双。”
“可叹我等是没那个福分呢,能得两位女皇争抢,唉——”
渡丽含听完,细细回味,忽地一巴掌拍在同伴肩头上。
“这话本子里讲的,不就是林燕然吗?”
同伴俱都目瞪口呆:“真的是她?”
渡丽含秀眉倒竖:“不是她是谁?除了她,还有谁这么招蜂引蝶?”
同伴仍是犹豫地道:“当时在蛊神教,她不是和那个女皇闹翻了吗?或许有别人,也说不定呢。”
渡丽含却对林燕然新婚之夜抛弃自己姐姐怀恨在心,愤愤道:“找说书人一问便知。”
说着摸出五两银子,在手中掂量。
林燕然临走时,嘱咐王首春偷偷放了二百万两银票。
如今蛊神教上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些以前穷兮兮的弟子,全都变得阔绰了起来。
这一幕立时被旁边一个药材贩子瞧见,马上挤过来抱拳。
“几位姑娘有礼了。”
渡丽含没理他,那人却眼馋她手里的银子,压低声音道:“姑娘想知故事真假,我可以从头到尾讲给姑娘听,只不过嘛,需得姑娘给些茶水费——”
说着眼巴巴瞅她手里的银子。
渡丽含正想确认真伪呢,立刻带着此人走到僻静处,蛊神教弟子将之团团围住:“快说,若是敢骗我们,可没有好下场。”
那药材贩子哪知道她们是蛊神教弟子,只当是一群才从村里出来的乡巴佬,心里鄙夷至极,面上却堆出一团和气,兴致勃勃讲了起来。
而在他开始讲述的时候,听书的人群中,有个带着帷帽的灰袍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附近,侧耳倾听了起来。
其人个子不高,身形单薄,穿的灰袍朴素宽大,站在那里,落拓又孤寂,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约莫三刻钟,故事讲完,药材贩子如愿得到五两赏银,笑逐颜开地走了。
渡丽含却是俏脸变色,怒道:“好个林燕然,抛弃我姐姐,原来是去选了荣华富贵,走,我们回去找无忧前辈,狠狠告她一状!”
说着带同伴离去,只是她没发现,在她走后不久,那药材贩子带着几个同伴,鬼鬼祟祟地尾随了上去。
只是他们刚走出几步,忽地都哎呀哎呀地叫唤起来。
接着开始拼命往身上抓挠。
短短几息之间,这些人便将脸皮脖颈挠出了许多血道道,却还在撕扯衣裳,不停地抓挠,嘴里痛苦地喊叫:“哎呀,痒死了,痒死爷爷了!”
不远处的灰袍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更远处,渡丽含一行,已走的不见影了。
回到寨中,渡丽含立刻将今日所闻对阮不离、阮不弃和无忧说了,完了又愤愤不平地告状:“无忧前辈,林燕然新婚之夜抛弃我姐姐,姐姐还替她瞒着,说她有苦衷,说是蛊神的默许,可现在天下人都在传,她被两个女皇看中,马上要当皇后了,这分明是奔着荣华富贵去的,哼,无忧前辈你是她师祖,又德高望重,你可要为我们做主!”
无忧傻眼,哪想到这事居然还没完?
偷偷看了眼阮不离,想她为自己说句话,阮不离也对林燕然抛弃自己爱徒之事耿耿于怀,闻言只老神在在的坐着,对他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
无忧只好又求助地看阮不弃,阮不弃也别开了脸。
无忧一把拽住胡子,满面愁容。
渡丽含这群后生晚辈还在炯炯有神地等着自己,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两个老相好也不肯相帮,而且摆明了想看自己笑话。
好好好,翻旧账是吧?
无忧眼珠一转,立刻计上心来。
他哎哟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老头子痛心疾首地道:“丽含,真正是多亏了你将消息带回来,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便是燕然出事我也要错过了,哎哟,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傻眼,渡丽含上前一步问道:“无忧前辈,此话何意?”
无忧皱着眉毛,连连叹息道:“这事都闹得天下皆知了,燕然一个平民百姓,能好过吗?你们想想,当初只是一个女皇爱她,就害得她差点一命呜呼,如今又多了一个女皇来抢她,她焉有命在?”
“而且人家怎么说都是堂堂九五之尊,之前燕然逃到蛊神教,都还被追来,如今两国女皇抢她,她能躲哪儿去,她插翅也难飞啊!”
“啊?”渡丽含瞪大眼睛。
无忧趁机道:“此事大不妙啊,这坤泽吃起醋来,最是心狠手辣——呸呸呸,最是手段层出,燕然有性命之危啊!”
渡丽含等人:“啊?那怎么办啊?”
无忧立刻转向阮不离:“不离,怎么说燕然都是我的传人,而我又是你的人,那她便是半个蛊神教弟子,若她出事,你我脸上都无光啊。”
阮不离被那句“我是你的人”恼的老脸发热,当场呸了他一口。
“你们真不愧是徒孙,都是一脉相承的花言巧语,她勾走了我宝贝徒弟的心,又勾走了两个女皇的心,死了也活该!”
无忧低眉垂眼地道:“我既入了蛊神教,自然一切全凭不离妹妹做主,你骂我,我也心甘情愿。”
说着老老实实坐回椅子,闭上嘴巴。
阮不离似笑非笑看着他:“老头子你少给我装蒜,说罢,你想干什么?”
无忧立刻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不离最是体谅我,燕然既然有难,我们身为长辈自然要帮衬一二,而且江湖中久无我们蛊神教的传闻,也是时候带着小辈们出去开开眼,见见世面了。”
说着还找阮不弃要附和:“不弃,你说是吧?”
阮不弃无奈地笑了笑:“妹妹,如今清若出谷游历,不知去向,我们不若出去走走,也好打听打听她的下落。”
渡丽含立刻兴奋地道:“不弃长老所言极是,师父,徒儿也愿出去闯荡,扬我蛊神教之威名。”
阮不离端坐主位,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计量。
她恨了无忧大半生,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谁曾想晚年他居然又主动进谷,还打算在此长居。
这半年来,倒也相安无事,渐渐习惯了他在谷中的日子,他也从未提出要出谷。
此时细细回想前半生,自己确实未曾关心过他肩负的责任,当初他逃出谷去,自己也没给他机会解释……
罢了,他主动服软,又愿意永远留在身边,此次提出出谷,必是想去看看他那个宝贝传人,那便多多少少给他一些面子。
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板着脸道:“既如此,我们便择日出谷,且去向那两位女皇讨教讨教,看看她们有什么能耐,抢走我徒弟的妻郎!”
外面有关“二女皇争一妻郎”的谣言满天飞,闹得天下皆知,四海传遍,便连海上商船都流传着缠绵悱恻的香艳话本。
当事人对此却是浑然不知。
林燕然将养了几日,伤势渐渐好转。
断掉的骨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可是女皇陛下仍是不肯掉以轻心,将她看的如眼珠子似的,不止不肯让她去玉米地,便连钓鱼都不许,只准她每日饭后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林燕然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沉浸于女皇陛下的温柔,乐不思蜀,不可自拔。
正月种下的玉米,五月初大丰收,紧接着又种上了第二茬,如今已长到一米多高。
她出不去,便只好吩咐那对母女早晚盯着,再回来禀报于她。
此际恰逢六月中旬,正值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刻。
每日都是艳阳天,天早早便亮了,太阳从早晒到晚,金灿灿的光,照的人睁不开眼,牲畜懒洋洋,猪儿钻水荡,狗子贪荫凉,那树啊草啊都晒得淹头搭脑。
这日到了黄昏,太阳的威力才略微减轻了些,林燕然只着了一件轻薄的中衣,手拿蒲扇不住地摇来摇去,却还是满身热汗。
陈小花从厨房探出头来:“燕然姐,新做的绿豆汤,冰镇好了,给你盛一碗吧?”
林燕然立刻走过去,接过她手里递来的碗就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又道:“给你嫂子也盛一碗。”
陈小花笑嘻嘻道:“仙女嫂子那份,我早就盛好了,正等着给她送去呢。”
林燕然伸手接过:“我送。”说着便端着进去厢房。
有琴明月贪凉,林燕然便专门做了冰块,摆放在房间四角,所以现在房间里凉丝丝的。
不止如此,她还将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竹席,又命人做了竹床,改成贵妃榻的样式,上面摆了竹枕,午间小憩,再舒爽不过。
有琴明月便一直在房间看闲书。
此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赶紧将手里的话本子藏进了竹枕下。
林燕然一手端碗,一手撩开门帘,放眼一瞧,女皇陛下姿态慵懒地倚靠在贵妃榻上,神情懒洋洋的,眉眼间蕴着一抹夏日独有的闲散,身着一袭薄若无物的香云纱衣,将那身曼妙曲线勾勒的若隐若现。
她心头微热,忙走过去,也不顾端着碗,便俯身吻了她一下。
有琴明月仍是懒散散的模样,不过眸底飞快地掠过一抹羞涩,趁势靠入她臂弯中。
“阿然。”
唤了一声,眼帘轻掀,斜斜向上,那眸光便好似是一汪清波,徐徐瞥来。
林燕然心中隔阂尽消,和她可谓是苦尽甘来,此际和好如初,心中情意比之当初还要浓了几分,这一对视,只觉万种风情,不可尽述也。
不由悸动不已。
就势环住她的腰,只一箍,便感觉那腰丰盈软弹,却又细的盈盈可握,真正是增之一分则嫌丰满,减之一分则嫌娇弱。
她箍紧,将碗送到她唇畔。
“冰镇的绿豆汤,娘子尝尝。”
有琴明月就着她手,抿了两小口,却又移开,往她怀中懒洋洋靠着。
“阿然喂人家。”
林燕然就像是上钩的鱼儿,一下咬住了鱼饵。
哪里舍得拒绝。
便捏了白瓷勺,一勺一勺去喂她。
那殷红的唇,一翕一合,便将绿澄澄的豆沙汤吞下了。
偏唇瓣上还沾着不少汤汁,她便吐出红嫩嫩的丁香小舌,轻舔着。
林燕然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她和她挨着,嗅闻到她脖颈间的幽香。
乌黑的发,松松挽就,衣领下的肌肤,吹弹可破,白如脂玉。
渐渐呼吸发烫,她将她箍的越来越紧,等她喝的剩下小半碗,忽地将碗反手搁在了桌上,去黏住了她的唇。
舌尖轻扫而过,将她唇瓣上的汤渍都吃了,又吮着她嘴唇吻起来。
有琴明月身体一寸寸软掉,瘫在她怀里,鼻息滚烫,时而发出几声矜持又撩人的闷哼。
林燕然越发把持不住,唇游腮边,渐吻到她脖颈,越来越动情。
手掌顺着背脊轻轻摩挲,一下一下,似是弹奏乐曲般,带出痒痒酥酥的感觉。
惹得有琴明月左躲右闪。
却又哪里躲得掉。
反而因这番躲闪,惹得林燕然越发难耐。
忽地去衔住她软白的耳垂,一遍又一遍亲吻着,说着:“娘子,我好喜欢你。”
有琴明月心醉神迷,被亲的晕乎乎。
耳畔传来低低的喘,问她:“娘子,我们一同去沐浴可好?”
有琴明月心动不已,却忽地于她怀里一个转身,去按住了她嘴唇。
“不好。”
林燕然一呆。
却见有琴明月施施然起身,风情款款地走出几步,又回眸瞧她。
“你伤势还没完全好透呢。”
眸光幽幽的,像是含着笑,又像是含着无限的情,说完这一句,便一步一生姿地出去了。
林燕然被勾的一愣一愣的,眼见她走掉,又有些急。
“娘子?”
这时,有琴明月又撩起帘子,回头望她。
“人家自去洗,只是——”
“阿然你要给人家把着门,时时刻刻在外守着。”
林燕然下意识应了一声,却又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好像是被勾引了,勾引了又不给?
好好好,这是为了报她那天不肯吻她之仇吧?
她回味着刚才亲吻的滋味,唇齿间还残留着余热,幽香,甚至还有绿豆汤的甘甜。
真想亲哭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