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硬生生编出来一个千年宗门
扶苏本来是想让下属绑个账房回来的,结果把他爹绑来了。总不能让父亲给他当账房,所以还得再绑一个。
小头目有些惊讶:
“帮主,这小子不能当账房吗?”
扶苏头一次听人用“这小子”来称呼他爹,没有绷住,唇角扬了扬。
秦政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
扶苏连忙收敛:
“这位先生瞧着有大才,怎么能让他去当账房?你见过谁家军师当账房的?去山下把那个村的教书先生请来。”
小头目一想也是,乐颠颠地带人又下去了。
周围的二当家三当家几人对视一眼。
虽然大家都是莽女莽汉,可也不是没脑子的。帮主这么礼遇这个新来的小子,肯定是看出了他有本事。
毕竟帮主可是带着他们统一了黑山脉,眼界不是他们普通江湖人能比的。
二当家谨慎地问道:
“不知大哥是如何看出这位先生有大才的?”
扶苏面不改色地扯谎:
“他被咱们的人强行请上山,还能从容自若,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保全自己。恐怕见到咱们的人时就已经猜到我的意图了,这次上山,也有投诚之意。”
原本打算来抢山寨的秦政:
“……不错。”
扶苏继续往下编:
“先生料事如神,想必已经得知我猛虎帮击败了狂风寨一事,如今彻底掌握了黑山脉。”
什么都不知道的秦政:
“……自然。”
扶苏还在满口跑火车:
“朝廷式微,江湖动荡。如此大乱之际,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先生既然前来投效,定是已经有了完善的章程。您看我们接下来是朝南打,还是朝北打?”
还没来得及了解南北格局的秦政:
“……攘外必先安内,帮主须得先把黑山脉之中的势力整合妥当,光是打下来并不足以叫他们顺服。”
扶苏看向几个结义弟妹:
“听到了吧?先生就是比我们有远见!”
几位当家一脸佩服:
“先生果然不愧是先生!”
秦政:…………
这都是一群什么乌合之众啊?!
武林人士就是好骗,秦政感觉这把稳了。忽悠他们可比忽悠朝臣简单得多,这次改朝换代的效率应该会很高。
扶苏借口要和先生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战略布局,带着他爹先走一步。
秦政拿到的身份是个独行的游侠,实力一般名气没有。因为他也没什么亲朋好友的关系,对天下大势和武林格局都一知半解,还得儿子给他介绍。
扶苏就大概说了说:
“如今武林分南北两派,南派武林以道家为首,北派武林以佛家为首。”
根据扶苏获得的记忆,这个武林的局势比较特殊。非要分的话,其实应该分成北派的宗教型武林帮会和南派的自由型武林帮会。
北派多是各种教,比如北派武林之首的少林寺,还有各种佛家宗门像净心斋,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宗教日月宗、黑火教等等。
当然,更多的还是当家人信佛的武林势力。整个宗门帮派可能并不是佛家宗门,但宗主很乐意听从少林寺的调遣。
南派就不搞信教这一条了。
虽然南派之首是道教的三清观,但那只是因为三清观中正平和,观中真人弟子风评好,大家愿意尊他们为首。
实际上南派都是一些不信教的人士,三清观之下的几大宗门全是正常武林门派。
南派基本处于百花齐放的状态,大家在三清观的统领下和平相处,遇到事情也肯先问一问三清观观主的意见,请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
猛虎帮则微妙地位于南北交界处,这里是三不管地带。
佛宗不会主动把触手往南边伸,因为南边的宗门不会给佛家面子,你敢来我就敢剁了你。
道家也不会主动往北入侵,因为信教的很多都比较疯。道家没有传教的兴趣,也不想招惹外头的其他教徒,秉持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
朝廷就更不管了,这种两派交接的缓冲地带是最乱的,他们过来讨不了好。这边的势力有时候都不给南北面子,难道还会给朝廷面子?
扶苏提议:
“先统一南方武林,再镇压北方武林,父亲以为呢?”
秦政微微颔首:
“南派不喜欢抱团,而且南派势力更迭频繁。若我等在南派发展,只会被当成是寻常武林势力的兴起,确实合适。”
北派可就不一样了,先去北边的话,就得对上一大堆信教的武林人士。佛家子弟还好说,那些小宗教多是和邪教没什么区别的,教徒也疯得很。
更重要的是,一统了北派后很容易在南派心里打上“新生邪教”的烙印。南派本来就不喜欢给自己加信仰,到时候收复南派会更难困难。
而且统一北派还得镇压佛宗,虽说南派对北边的宗教不感冒,但佛宗本身还是很有威望的。一上来就得罪佛宗,会更加拉低自己在南派乃至整个武林的声望。
统一南派就不一样了。
道家势力完全没有扩张的野心,很乐意和大家和平相处。这样的宗门并不会介意加入南派的“联盟”,父子俩可以做到不引起任何反弹地吸纳他们。
扶苏提笔把大致的势力分布图画下来,最后在北方圈了一个圈。
秦政了然:
“胡人犯边?”
朝廷管不了事,只能任由境内的武林人士作乱。北边的异族一看中原朝廷这么拉跨,难免会生出小心思。
其实很多时候,想要团结某些人,只要拉出一个外来的共同敌人就行了。
扶苏转了转笔:
“阿父你看现在的局面,是不是有些像南北朝?”
北朝几十个大小政权互相倾轧。
北派佛宗看似不争不抢,其实已经快把所有不信教的北方势力发展成自己的信徒了。而其他小宗教则在互相抢夺彼此的地盘和信众,企图做大做强。
南朝宋齐梁陈稳定更迭。
南派没有大首领的更新替换,倒是一直以三清观为首。但是不看国家看世家的话,其实南边的这些宗门就是世家,三清观对标的是琅琊王氏,其他大宗门对标的是陈郡谢氏、陈郡袁氏、河东裴氏等。
南北两边都存在比较大的风格差别,南北朝是汉胡之分,南北派是宗教之分。
秦政看着北方之外的区域:
“然而加入宗教这个变量之后,胡人成了第三方共同的大敌。”
扶苏想了想:
“突厥?”
其实突厥是北朝的一个民族。
这些羌胡的大势力一直在走前辈的老路,比如突厥一开始是柔然的奴隶,结果突厥崛起之后灭了柔然。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都是强大的北方部族被自己的奴隶推翻覆灭。
最有意思的是女真统治下的蒙古部落崛起推翻了女真统治,后来蒙古部下自称女真后代的后金又反过来逆袭了蒙古。
突厥的情况当然和当前位面的境外北胡不一样,北胡没给宗教当过打铁奴隶。但目前看来,北胡很有可能崛起,像突厥威胁南北一样威胁如今的王朝。
北派的那堆宗门会不会在国家危难之际站出来不好说,南派是肯定会的。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扶苏率先说道:
“北胡南下也是先打宗门,说不定我们可以捡漏。”
那群邪教留着也是祸害,要是能和北胡两败俱伤最好。父子俩都不太喜欢这些武林势力,不过非要比的话,还是北派的宗门更讨厌一些。
南派在朝廷看来只是单纯的不服管教,北派就是过于嚣张了。百姓都去信你的邪教了,谁还听朝廷命令?
普通宗门顶多在百姓里吸纳习武的好苗子,多培养一些不遵守律法的侠客。教派为了传教却连普通人也不放过,任何有脑子的统治者都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蔓延。
然而打起来后必然会有很多百姓受到波及流离失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北胡往南打,根本原因是朝廷没用。不解决这件事,那就无解。
秦政说道:
“遇到战乱百姓会逃难,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接收流民。”
要是北边的百姓都逃来南边了,那最好不过。留下宗门跟他们打,大家还能放开手脚。
然而无论是逃荒之前会死多少人,还是逃荒的时候会死多少人,都不是个小数目。
扶苏微微蹙眉:
“那群宗门最好别跟着一起逃。”
秦政淡淡地说:
“不会,他们要是跑了,就没了立足的根基。”
百姓可以舍下田产基业跑路,他们可舍不得。好不容易抢来的地盘,跑去南边难道南派武林会接纳他们吗?
北胡的军队说到底也是由普通人组成的,武林高手对普通人存在天然的蔑视。他们会觉得普通士兵实力也就那样,根本打不过自家,不屑于逃跑。
扶苏暂且将这件事放下:
“那就先统一了南派再说吧。”
武林势力的吞并,如果单纯只用武力镇压,那是下下之策。这不是国家吞并国家,武林里还要讲道义。
除非猛虎帮想发展成个众人口中的“魔教”。
所以对待小门派,选择吸收吞并比较合适。对待大门派,选择拉拢结盟更佳。
扶苏对父亲说:
“阿父先帮我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叫猛虎帮是万万不行的。
先想个好名字,再逐步代替三清观成为南派魁首。等战争爆发,就以南派魁首的名义号召南方武林一起接纳流民、结成战线准备反攻。
如果他们做得好,就可以稳压北派一头。以后入侵者被打退了,北派的声望会大大降低,南派就有机会反入侵北派,彻底达成一家独大的目标。
秦政想起儿子的起名废,沉默了一瞬。而后面不改色地提了一个名字,建议帮派就叫奉天门。
奉天,指奉行天命,出自《尚书·泰誓中》。朝廷组建的宗门势力,叫这个就很合适。
现在听起来像那种口气很大的宗门,比如“天下阁”这种。但等以后大秦建立他们就会反应过来,它从一开始就是个官方势力。
扶苏笑吟吟地说:
“我看经典武侠作品,好像有一本写了个明教,说明朝就是因此得名。”
秦政冷静地反驳:
“但是朱元璋虽然加入了红巾军,而红巾军的领袖小明王韩林儿为明教重要人物,也不代表朱元璋就入过明教。”
正史上的明教也叫摩尼教,是个起源于波斯、由僧侣摩尼创立、融合了多种宗教元素的宗教,和小说里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且朱元璋后来为了巩固统治,还对明教进行了打压。
秦政拒绝起个“秦教”的名字出来。
扶苏明白父亲的意思:
“奉天门以后就是代替朝廷在武林行走的势力,负责平衡武林关系,管束武林人士。”
不需要弄成一个“教”,它只是一个朝廷部门就足够了。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奉天门发展起来。要让它成为一个大派,然后努力提升它的声望,这样才能往下进行下一步。
扶苏回忆起自己看过的套路:
“阿父,你知道模拟器吗?”
模拟器,尤其是携带马甲功能的模拟器,就非常适合用来捏造一个并不存在的神秘宗门。
这招屡试不爽,在武侠、无限流等多个题材里都出现过。
具体的操作方式就是利用几个强大的马甲塑造出一个隐世门派,给外人提供各种半真半假的信息,让他们疯狂脑补迪化这个神秘宗门。
秦政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你确定要这么做?”
你手下那群小弟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门派底细?
要是他们父子俩没有这个山寨打底,那还好说。反正就两个人,多捏几个马甲、多拉几个兵马俑或者臣子过来,就能对外糊弄了。
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山寨,山寨来历十分明晰,可不好混淆视听。
扶苏微微一笑:
“猛虎帮不过是马前卒而已。”
它可以是神秘宗门随手在外培植的前哨,如今时机成熟,宗门便显于人前。
秦政大概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隐世大宗一直不入世,直到察觉到风雨欲来,才现身力挽狂澜。”
扶苏悄悄看了一眼父亲身上那件因为他转笔,被甩上墨点的衣服,不动声色地把笔放下。
而后他正色道:
“其实我等也不想建立什么王朝的,都是朝廷太过拉跨。光靠武林人士治理不好天下,这中原大地必须得捧一个新主出来。”
“这个人,比起朝廷自然更迭,当然是武林捧出来的更好。这样朝廷和武林是一体的,才不会继续打压武林。”
“神秘宗门实力强大且威望极高,是正道魁首。由它们接手王朝统治,对武林人来说再好不过,众人也更加信服。”
“至于奉天门,说什么它一开始就是朝廷建立的部门?明明就是宗门提前推演出了天命。奉天奉天,说明我们宗门就是承天之命的上天使者。”
秦政:……
秦政嘴角一抽:
“你要走天机阁的路线?”
天机阁是很多武侠小说修真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神秘宗门,擅长占卜预测天机。奉天门的话,听着也很像这个画风的。
扶苏矜持一笑:
“父亲觉得这样不合适吗?”
秦政想了想:
“朕觉得可以。”
扶苏眼珠子一转:
“这样好了,阿父你就当天机宗派出来的高手。然后为了天下大势,培植出了一个奉天门当天机宗的分支,专门负责和武林人士交接。”
秦政很快接下了后半段:
“朕忽悠得你们猛虎帮替天机宗做事,看似你是奉天门门主,实则朕才是背后的话事人?”
扶苏一击掌:
“不错!就是这样!”
计划是个可行的计划,只是其中存在一个问题——
秦政指出:
“这样朕就又成幕后黑手了。”
扶苏把自己打造成了个被操控的傀儡门主,清清白白很无辜,背地里搞事的都是他爹。
绿茶白莲花太子人设不倒。
扶苏眨了眨眼:
“这招不是阿父教我的吗?”
他以前和父亲就是这么配合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父亲以前都不会嫌弃好名声全被他拿走了,怎么现在开始斤斤计较了?
秦政曲起手指敲了敲他额头:
“朕真是欠你的。”
儿女都是债,始皇帝陛下已经习惯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要让猛虎帮的大家接受自己被天机宗吞并的事情。考虑到大家比较好忽悠,扶苏觉得这个应该没什么难度。
秦政认为:
“你那几个结义弟妹只要接受了,剩下的就好办了。”
晚间,几个当家聚在一起喝酒吃肉。
扶苏捏着酒碗脸色阴晴不定,半天也没有喝一口。
秦政看得好笑。
三当家还憨憨地问道:
“大哥,你怎么不喝啊?这可是我们在狂风寨搜刮来的好酒,平时喝不到的。”
扶苏把酒碗放下:
“你们喝吧,难得有好酒,你们多喝一点。”
他讨厌酒味。
但是江湖人就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尤其是在这种山寨里头,不喝酒的反而会成为异类。
二当家就觉得不对劲:
“大哥,你不用给我们留,你自己也喝!”
扶苏的脸色更臭了。
秦政趁人不注意,调换了扶苏的酒碗。把装着酒水的碗换成了装清水的,离得远也没人发现。
古时很多酒都是米酒,酒液远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清冽。所以用白开水装酒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好在山寨里光线比较昏暗。
扶苏这才端起来一饮而尽。
二当家一拍桌子:
“好!再来!”
扶苏:……
再来就要喝饱了,水喝多了也难受。
秦政忍着笑意给儿子“满上”,这次扶苏灌酒的时候才发现,加的不是清水,而是蜜水。
蜜水喝着就舒服多了。
扶苏不喝,秦政还是要陪他们喝两口的。毕竟和这些人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拼酒,酒桌上才能称兄道弟。
秦政海量,别说是喝这种米酒了,就是高度数的白酒也不在话下。
几个当家的一开始还有些小瞧了他。
别管这种文人先生有多厉害,上了酒桌他们就觉得到了自己的主场。然后便容易嚣张起来,张口闭口就是“先生您虽然才智过人,但是论起喝酒您肯定不行”。
不过只要你在喝酒上面赢了他们,那以后干什么都事半功倍。你指东他们绝不往西,能喝酒还能运筹帷幄的先生,那可是稀有品种。
要是还武功高强,那就更叫人佩服了。
秦政轻轻松松喝倒了一大片。
扶苏偷摸给父亲手里塞解酒的小药丸,酒量再好,喝多了也伤身,还是早点吃药比较好。
秦政借着遮掩把药丸吃了,本就不深的醉意更是烟消云散。
酒过三巡。
场内大部分人都东倒西歪,几个当家的还好一些。他们看看眼神清明的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扶苏端着“酒碗”笑吟吟地说:
“这下被比下去了吧?”
三当家立刻不服气:
“喝酒厉害只能算一般厉害,我们江湖儿女还是要能打!”
他醉醺醺地站起来,很快摆出架势,非要和秦政一较高下。喝酒并不影响他打架,三当家属于那种越喝越兴奋,越兴奋越能打的类型。
秦政瞥了一眼起哄的儿子,到底还是走上前去,和三当家较量了一番。
片刻后,三当家躺在地上呼哧直喘:
“老、老子不行了……”
二当家狐疑地看了秦政一眼,不明白这么一个高手怎么会被掳到他们山寨里来。人家明明有本事单挑整个寨子,却肯和他们好好说话,必然有所图谋。
可是这会儿二当家也不太清醒,只能压下疑惑。酒宴散场后被各自搀扶着回去休息,等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想起这事,赶紧就去求见大哥了。
二当家表情凝重地说道:
“大哥,我觉得那小子别有所图!”
扶苏叹了口气:
“二妹,你看出来了?其实昨日我一见他,就知道他的来历了。”
二当家微微一怔:
“此话怎讲?莫非他是来自三清观那样的大宗门?”
扶苏摇头:
“非也。”
顿了顿,扶苏压低声音:
“你可听说过‘能断天下八百年’的天机宗?”
二当家:“……没听过。”
扶苏面不改色:
“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你没听过也是正常。我还是多年前偶然从一位前辈那里听闻过天机宗的名声,传闻八百年前那次浩劫就是他们出面力挽狂澜的。”
八百年前是一次乱世,当时中原维持着四分五裂的状态已经足足百年了。然后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打着天命旗号的起义军,平定了乱世,恢复了大一统。
虽然这个政权也没延续两百年就遭遇了更迭,但在当时确实是十分璀璨。江湖中一直有各种神秘传闻,其中有一个说法就是起义军首领受到高人指点,才起兵造反的。
这些说辞基本上一分真九分假,好多都是后人编纂的。不过不妨碍扶苏拿过来往自己编的故事里套,反正八百年前的人也没办法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
扶苏一口咬定:
“你看先生衣服上的玄鸟纹路,那就是当年天命军口中的‘仙鸟’。”
天命军的首领后来成了开国皇帝,为了给自己造势,就编了传说。他说自己出生时母亲曾经偶遇一只仙鸟,腹中胎儿受到仙力的滋润,才诞生出了他这个百年一遇的奇才。
扶苏还说:
“前辈告诉我,当年天机宗的人指点过那位太祖皇帝之后就继续隐世,还留下了‘八百年内’中原不乱的谶言。”
“我当时还觉得前辈说的不可信,这八百年来王朝更迭,怎么就‘中原不乱’了?如今看来,天机宗说的‘乱’并非是普通的战乱。”
见识不多的二当家很快被忽悠瘸了:
“果真?!那天机宗的高手恰好时隔八百年再次现身,岂不是说天下间又将有大变。”
二当家面色变来变去。
她忽地压低声音:
“大哥,他来我们山寨,该不会——”
现在的朝廷确实很废物,如果说会有人推翻朝廷自己当皇帝,她觉得也不算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
那天机宗的人不去别的地方,就来她们这里,岂不是说天机宗看好他们山寨?结合之前大哥一统了黑山脉,未来的新一任太祖皇帝还能是谁?
二当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大哥!我是不是能当公主了?!”
她大哥当了皇帝,她是皇帝的义妹,那不就是公主?!
扶苏:……也不是不行。
扶苏拍拍她的肩膀:
“自然,我要是有当皇帝的一天,不会亏待你们这些弟弟妹妹的。”
他还要这群义妹义弟当朝廷和武林之间的纽带呢。
第282章 兵马俑不用呼吸,一定是内家高手
有了二当家的加入,其他弟妹都很顺利地接受了扶苏编的故事。对于猛虎帮改奉天门这件事,也表现得非常高兴。
能当皇亲国戚谁想当土匪山大王,谁不知道皇帝老儿日子过得潇洒。虽然被武林人士掣肘,但他们肯定和老皇帝不一样,他们实力高强。
三当家兴奋地问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推翻朝廷?”
扶苏:“不急。”
扶苏扭头看向父亲:
“军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秦政盯着舆图看了一会儿:
“先将黑山脉里的大小势力全部整合起来。”
四当家是个小年轻,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还要整合起来?他们已经臣服于我们了啊!”
现在大家已经认他们猛虎帮,啊不,奉天门是老大了。那三清观也没把其他奉他们为首的门派都收编了,没必要吧?
秦政瞥了他一眼:
“三清观势力庞大,你和他比?”
二当家摇头:
“咱们帮还是太小了,都没多少人。军师说的对,我们应该先把门派扩大,真正成为这里说一不二的大帮派。”
扶苏也颔首表示:
“当一群小帮会的首领不算什么,说不得过段时间就有人不服气,又开始闹幺蛾子了。直接将他们收编,这样才最保险,否则他们帮内出现一个高手,就会立刻不服管教。”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扶苏就带着人出门去四处挑衅了。
以前黑山脉是猛虎帮和狂风寨两家争锋,所以默认只要他们决出胜负,赢的那个人就是老大。
现在扶苏不要“默认”,他要公认。
他先带人去挑了那些势力最小的帮派,“亲切”地询问他们是否同意加入奉天门。
这部分帮派本来就是勉强度日,很多人也没什么帮派荣誉感。背靠大树好乘凉,自然愿意。
接着再去挑衅剩下那些。
剩下的帮派里,有早就想找老大归附的,有得过且过随便怎么样都行的,还有谁强就佩服谁的。
最后就剩两个刺头,一个是还没被吞并的狂风寨,另一个则是一直猥琐发育想等两个老大两败俱伤后自己上位的。
扶苏笑吟吟地一掌击飞了后面这个帮派的帮主,叫所有人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自从发现弟妹们很好忽悠后,扶苏都不怎么藏了。
维持原主的人设太费劲,而且原主本来就是一个努力装文雅的大老粗。他现在的变化虽然明显,但弟妹们都觉得大哥这是跟着天机宗来的厉害军师学的。
大哥以前就想当个文化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老师,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大哥脑瓜子聪明,学这个快得很,所以进步神速也正常。
扶苏负手而立:
“还有谁要上来试试吗?”
剩下的帮众为难地对视了一眼。
连老大都被轻轻松松一招击败,他们冲上去也没有获胜的可能。
其中一位年长者站了出来,他打量了一下扶苏,谨慎地问道:
“秦帮主可是已经晋升为二流高手了?”
武侠世界的实力分为三流、二流、一流、宗师和大宗师,不过大部分人连三流都够不上,顶多算不入流。
像他们这些小帮派的当家,基本都是三流强者。之前一直听说猛虎帮的大当家快要突破到二流了,现在看来估计已经突破了,难怪可以击败狂风寨的大当家。
扶苏想想自己可能属于大宗师以上,但还是低调地承认了自己确实已经晋升到了二流。
二当家适时上前表示:
“拥有二流高手后,帮派才能更进一步,诸位应该都懂这个道理。咱们黑山脉虽然三不管,但偶尔路过一个高手,咱们也不敢和他对上,总是受气。诸位莫非还想过这样的日子不成?”
若是黑山脉能形成一个庞大的门派,那些人来他们的地盘不说毕恭毕敬,至少也会收敛一些。
确实是这个道理,即便是来自大门派的高手,也会给地头蛇一点面子。前提是地头蛇有足够上桌的实力,而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狂风寨等几个帮派最终还是接受了如今的现实。
当家人都被击败了,也确实没了反抗的余地。早点加入还能重新混个管理层当当,一直唱反调反而日子难过。
没多少人乐意离开的,去其他地方也不见得能混出头,还不如留下来呢。
黑山脉中冒出一个奉天门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南北两派,三不管地带突然多出了一个“主人”,两边肯定都要注意的。
三清观和少林寺都派了人前来拜会。
两边都有试探之意,看是否能够拉拢奉天门。不过对于两边来说,最好的结果其实是奉天门保持中立,成为两派间的缓冲带。
扶苏和秦政设宴款待了他们。
面对两方的试探,自然是要打太极的。既不给这边透露亲善的口风,也不给那边透露,两不得罪,两边才会都满意。
有些时候站中立会死得最惨,但前提是两边打起来了。如果两边想维持和平,那么中立反而能活得更滋润,成为两头拉拢的对象。
南派和北派之间,只要不出现重大意外,一般来讲是不会打起来的。
三方都对这次会面非常满意。
扶苏送走北派的僧人之后,又去送了送南派的道士。
道长向他行了一礼:
“善信不必再送。”
扶苏微笑着奉上礼物:
“都是一些山货,是我们本地的特产,道长带回去尝尝吧。”
道长顿了顿,看了扶苏一眼:
“多谢秦门主。”
三当家看那道士走远了,才问:
“大哥,你怎么不给和尚送东西?”
扶苏的笑容微微收敛:
“和少林寺来往太多对我们没有好处,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想来不会介意的。”
二当家明白了:
“以后咱们和南派多走动。”
扶苏对佛家无感,毕竟是外来的。道教好歹出自道家,是自己人,而且道教不会疯狂传教,就很安分。
统治者喜欢安分的臣民。
虽然后世很多王朝爱用佛家宣扬的那些理论奴役庶民,让老百姓接受“今生吃苦来世享福”从而放弃抵抗,但扶苏不太喜欢这种招数。
一个顶级生意人,会选择合作共赢的方式,大家一起挣钱一起过上好日子。打压一方维持自己的利益,并不能长久。
不过是打压一方更方便更快捷而已。
治国最忌讳的就是想着“省事”,你现在省下来的精力,以后都是要还的。不是你自己还,就是你的子孙后辈加倍地还,多少王朝便是这么覆灭的。
秦政取出一个帖子:
“东河山庄老庄主要过寿,方才有人送了帖子来。”
虽然南派只来了三清观的人试探他们的底细,但其他大门派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南派这“一超多强”的局面,注定了各家都不会太低调,遇到点什么事情,肯定都会主动出击。
信任三清观是一回事,自己也要掌握一点主动权。他们又不是三清观的附属,总不可能什么都等三清观转达。
这次的请帖就是一次试探,奉天门门主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二当家立刻准备起来:
“大哥!我们到时候得惊艳亮相才行!”
这可是他们门派第一次出现在这么大的场合里,绝对不能露怯丢脸。
扶苏看着他们拿出来的“好东西”。
扶苏:“……这个不行。”
二当家翻出了楚姬给儿子做的虎皮披风,以土匪的眼光来看,这披风简直不能更威武霸气。
但是先不说它的做工有多差,哪个武林高手披着虎皮披风出门的?要走文化人的路线,就不能往山大王上靠。
扶苏揉了揉额角:
“你们少添乱,把门内的账本拿出来给我看看。”
其实扶苏很怀疑他们的库房里到底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该不会全是那种不值钱的东西吧?
毕竟大家之前都是小门小派,根本没什么家底。
翻完账本,果然如此。甚至就连账面资金都没多少,想要去采购都费劲。
好在身边还有个来自隐世大派的神秘人,一切来路不明的东西都可以推说是他给的。
扶苏扭头看向父亲。
阿父应该不会让他披着虎皮斗篷去参加寿宴的吧?
秦政好整以暇地看着儿子:
“我觉得虎皮斗篷不错。”
扶苏:……
扶苏把斗篷放到父亲手中:
“那先生到时候就穿这个去吧。”
秦政连忙推拒了:
“出行要携带的东西,我会置备好的,无需你们费心。”
隔了两日,便有一队高手押送着不少东西来到了奉天门的驻地。
几位当家看得惊叹:
“这便是天机宗来的高手的吗?”
那一个个看起来气息内敛,行止整齐,明显就是大门大派训练出来的。他们小门派可练不出这样的高手,也没那么资源培养这等高手出来当押镖的镖师。
四当家小声说:
“二姐、三哥、五妹,你们发现了没有?他们的呼吸声根本听不见,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内家高手。”
武功进入三流之后,才会开始修习内家心法。但在成为一流高手之前,都只能算是入门摸索阶段。
真正的高手内息绵长且轻微,让人一不留神就容易忽略他们的存在。听说最厉害的宗师和大宗师可以彻底和环境融为一体,哪怕站在那里,你都发现不了他们。
四当家一脸佩服,他觉得这群人至少也是一流高手了。毕竟一般人没事不会一直施展敛息术,所以兵马俑们不怎么呼吸一定是因为武功高强的缘故。
扶苏听完他们的分析,点头: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五当家好奇地凑过去:
“可以打开看看吗?”
她很好奇里头都有些什么。
秦政示意兵马俑开箱,送来的都是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还有习武能用上的天材地宝。
在场众人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也看不出来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不过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它们肯定不便宜。
具体有多贵,就不清楚了。
扶苏指挥人去把他和父亲屋内的陈设换了,既然有了好东西,那就别委屈自己了。
还有门派驻地,现在看着也太寒酸了一些。还是得努力建设起来,亭台楼阁这些都得有。
扶苏询问父亲的意见。
秦政说道:
“不急,等流民来了再说。”
流民里多的是手艺人,到时候让他们干活还能借此以工代赈发放粮食。要是不给那些人找点活干,光靠接济现在无法长久。
扶苏认同地点头:
“但门内的粮食等物不足。”
秦政指了指另一个箱子:
“里面都是金银财物。”
扶苏秒懂:
“我会安排人去北方收购粮食的。”
与其等着北胡南下掠夺物资,不如先把东西买到手。北胡拿着银钱也没什么用,所以钱财大概率还是会被逃难的庶民自己带着南下。
回头他们还能继续用钱换食物,有钱财傍身就是底气。
虽说战乱区域钱财可能花不出去,但来了南方就不一样了。南方顶多是物价上涨,不至于完全没人卖粮。
庶民逃荒一般会带上全副家当。
说实在的,让他们带着大量粮食出门,远不如带着少许钱财出门安全。粮食体积太大了,很难藏的,被人看见了就容易遭受劫掠。
不仅是胡人劫掠,难民互相之间也会抢夺东西。还有难民看你带着粮食上路,就会一拥而上,他们饿狠了根本顾不得其他,很容易发生踩踏。
扶苏看了看几个弟妹:
“二妹,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其他人明显干不了这个,只能让稍微聪明一些的二当家去。
他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比如买粮的时候低调一些,不要闹得人尽皆知。尽量多买一些,价格不用压得太低,正常价就行了。
二当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买粮食,但她见这是先生的主意,很认真地点头记下了。
先生料事如神,一定有他的用意。
一切准备好之后,奉天门的队伍才终于上路。
扶苏没带太多兵马俑一起去,只带了几个充作门内高手,让它们不要直接在人前现身。
奉天门离东河山庄不算太远,过去只要走几日的水路。要是走陆路的话,会花费更多时间。
兵马俑甚至弄来了一艘大船。
这船当然不是从地府弄来的,而是从大秦那边弄的。低调奢华的大船一下子把奉天门的帮众们衬得像土包子似的,一个两个都在那里摸着船上的雕刻爱不释手。
“乖乖,这比皇帝老儿坐的还好看!”
五当家笑嘻嘻地给了三哥一肘子:
“三哥还见过皇帝坐的船呢?”
三当家挠挠头:
“我就这么一说……对了,你跟着大哥过去,可别给大哥丢人啊!”
五当家摆摆手:
“你当我是你啊?你去了才会丢人呢!我这么聪明,保管能把事情办好!”
秦政扫了一眼船上的装饰:
“还是太华丽了。”
不够低调内敛,有点张扬了,不适合给奉天门用。
但这已经是群臣找出来的最低调的船只了,给陛下和太子乘坐的,自然不可能太过寒酸。
扶苏伸手把船上一个装饰取下来:
“去掉点装饰就行。”
江湖儿女很少用雕梁画栋的东西,有点暗纹就算是很奢华了。也就一些经商为主的门派,会比较喜欢华丽风格,浑身上下就差明示自己有钱。
有底蕴的百年宗门是不这么干的。
皇帝则又不同,皇帝无需太过低调。
有些时候低调奢华是世家大族的偏好,因为他们不能过得太潇洒,会惹皇帝的眼。
要是世家的衣食住行比皇家还好,岂不是在挑衅皇家权威?
何况朴素的老秦人不讲究那个。
扶苏还记得李斯当初风光无限的时候,出门的车架都要搞得浩浩荡荡的。低调?什么低调?不存在的。
正式出发的那天,已经入冬了。
扶苏拢了拢身上的紫貂斗篷:
“南方的冬天也太冷了。”
寒气像是要透进骨子里那样,湿冷的感觉让人格外难捱。幸而扶苏早已不怕这个,只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受不了这种湿寒而已。
秦政就穿得很单薄。
没有武林高手给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的,所以秦政还把儿子的厚棉袄给扒了。
扶苏委屈地说:
“我冷。”
秦政把棉袄丢到一边:
“不,你不冷。”
都是心理作用,水属性能在冰河里肆意畅游的神龙怕什么冷?他非得把儿子的这个心理阴影给他治好了不成。
秦政跟他说:
“冷你就运转内功,这样身体就会发热了。你看看你那些义妹义弟,谁不是一件单衣就在寒风中行走的?”
扶苏透过窗户看了一眼。
确实,大家都穿得像夏秋似的,就他裹一堆,不合适。他分明才是门中实力最高强的那个,按理来说他最不怕冷。
扶苏只能自己运起内力暖身子,顺便扯了件名贵的斗篷披上。
斗篷还是可以披的,这个属于装逼用的东西。就算是不怕冷的江湖人,也会意思意思穿一点代表冬天的衣服。
不然像紫貂斗篷这样的昂贵奢侈品,岂不是根本卖不出去?
扶苏缓步踏出房间:
“可准备好了?”
这次要随行的帮众都换上了新衣。
以前门内没有统一制式的衣服,看着就是一堆杂牌军。现在不一样了,合身的门派制服一穿,挑选出门随行的还是门中精锐,精气神看着就不同。
扶苏满意地颔首:
“不错,这才有大门派的样子。”
五当家走过来: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扶苏慢悠悠走向船只:
“准备好了就出发。”
又问给东河山庄老庄主的贺礼抬上去了没有,这件事可不能忘。去贺寿不带贺礼,那是去砸场子交恶的。
五当家赶紧去清点:
“等等!我去问问他们!”
秦政看着她走远:
“二当家不在,剩下的都太跳脱了。上回找来的账房只能记账,还得多找些管家来。”
扶苏点头:
“之前收编的那些帮派已经考察过一段时间了,等回来就提拔一些能干的。”
不是所有帮派都跟猛虎帮一样,全是一群憨货。有的帮派是有文职的,比较擅长干统筹之类的事情,可信的话交给他们就能省很多事情。
扶苏打开好感系统留下的程序看了一眼,发现好几个人的名字已经由中立的黄色转变成友好的绿色了。
但现在不是重用他们的时候。
门主不在家,重用他们就是考验他们的人性。谁知道绿名会不会突然又转红,想着趁他们不在偷家?
有些人,拉拢他们需要一开始就给无条件的信任。他们就会士为知己者死,觉得你是个有魄力的英雄人物,值得追随。
但有些人,他们更多疑,也喜欢欺软怕硬。他们会觉得你考察都没考察我几天就让我接触这么重要的事情,说明你人傻好欺负。
这种就得多晾一晾,不能对他们太好。
船只缓缓离岸。
船上多余的装饰已经被取下了,收到了库房或者装饰在了驻地内的其他地方。现在这就是一艘猛一看还行,仔细一看造价不菲的大船。
东河山庄的人在码头迎接新客,眼光毒辣的管事就一眼看出了端倪。
他对身边的人低声说道:
“瞧见了吗?那船用的木头可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身边的副手这才细细打量:
“还真是!奉天门居然这么有钱?该不会是黑山脉里有这种树林吧?”
管事摇头:
“这树只在南边生长。”
一种只在南边生长的名贵树木,首先你得找到足够规模的树林,然后砍伐、运输、制作。每一个环节都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需要消耗极大的人力物力。
奉天门背后一定有更深的底蕴,不知道是哪个门派在私下支持它壮大。
管事堆起笑脸上去迎接:
“秦门主,久仰大名!”
扶苏冲他矜持地微笑:
“杜管事,太过客气了。”
姓杜的管事微愣,很快反应过来:
“门主这边请,我们已经备好了马车。”
这奉天门门主居然连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姓什么都知道,也不知是情报网厉害还是足够尽心,提前了解过一些东河山庄的事情。
他给了副手一个眼神。
副手很快指挥人驾来几辆更高规格的马车,不动声色地把之前准备的马车藏到了一边去。
原本以为就是个突然发迹的小门派,那当然不用给太高的礼遇,不失礼就行。现在可不成,人家坐这样的船来,他们给的待遇太差容易得罪人。
不过杜管事也有些忧虑,他就是庄内的普通管事,级别不高。奉天门会不会觉得他们怠慢了自己,不派更高级的管事前来迎接?
重点是来迎接的只有管事这等下属,一个主人家都没出面。对待小门派这样无可厚非,对待大门派就很不合适了。
扶苏面不改色地上车:
“走吧。”
管事的压力更大了,赶忙找补:
“今日不巧庄内在开大会,小姐少爷他们都不得空。原以为门主要明日才到,本来都安排好了迎接的。”
这就是隐晦地在恭维奉天门的船好,行船速度快,可见家底殷实。
扶苏微笑着附和:
“客随主便,是我们叨扰了。”
他是来交好主人家的,自然不会挑剔这个。人家又不知道他是谁,一开始就给最高规格的待遇也不现实。
管事松了口气,心里感慨这位门主真是太好说话了。一扭头看见被忽略的秦政,感受到对方晦涩难辨的实力,又陪上了小心。
自己之前怎么就忽略了这么一位强者?莫非是即将进入宗师阶段的高手?!
第283章 江湖上的寿宴怎么可能不出意外
管事紧急给奉天门的人更换了居住的院落,扶苏只当没发现。
周围的院子住的都是中大型的门派弟子,见到奉天门这个生面孔还有些意外。没想到东河山庄会这么礼遇他们,一时就有些拿不准情况了。
莫非奉天门有什么特殊来历?
于是纷纷协礼上门拜访。
见到扶苏后还愣了愣,奉天门的门主竟如此年轻俊俏。
他们习武之人多是魁梧类型的,便是大宗门子弟风度翩翩,身量也不会太单薄。但扶苏不同,他就没壮过,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是那种文弱公子。
扶苏微微一笑:
“诸位请坐。”
众人面面相觑,又见扶苏把主位让给了秦政,就更摸不清头脑了。要不是方才引他们进来的帮众对着扶苏喊门主,他们都要以为秦政才是门主。
只是别人门内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多问。所以大家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只和扶苏寒暄起来。
聊的都是一些江湖儿女的寻常内容,顺便探听一下彼此门派的虚实。
秦政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众人。
因为他的座次问题,其他人这次没再忽略他。但越是知道他坐在上首,越能意识到这个人实力高强。
奉天门门主呼吸短促轻浅,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这是扶苏习惯了的呼吸节奏。秦政却因为常年习武,倒是很快适应了武林高手的内息节奏,叫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而且他身上那种诡异的存在感,不注视他的时候,感觉这里没人。注视他时,又会被他格外霸道的气魄摄住,不敢与他对视。
来客很快就受不住,告辞离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之后,才关起门来私下谈论。
“那位秦先生,至少是宗师级别的高手。”
“不,我觉得是大宗师。”
“大宗师全江湖都没有几位,怎么可能?何况他那么年轻,而且之前一直都籍籍无名。”
“或许是快要突破到大宗师了?”
没有交手,谁也不知道具体如何。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肯定的:
“奉天门真有钱!”
那门主吃穿用度也太费钱了,不仅身上穿戴的是昂贵的衣裳首饰,待客用的茶叶也非凡品。
虽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茶,但好茶劣茶他们还是尝得出来的。
有人就起了心思:
“奉天门的酒一定很好喝吧!”
同行之人:……
有点出息好吗?
他的伙伴并不想有出息:
“我们多和奉天门来往来往,他们这种不差钱的门派,出手都很阔绰的。”
说着想起来临别前奉天门门主送了他们一些见面礼,弄得他们还怪不好意思的。因为他们没给奉天门准备见面礼,就直接登门拜访了,有些失礼。
回头得补上才行。
心里想着,那人就去拆礼物了。
也不知道奉天门送的是什么,应该不会是不值钱的小东西。但是大家萍水相逢第一次见,也不至于送太贵重的——
“老天!是酒!”
侠客大喜,顾不得别的就去起封了。闻着那飘出来的酒香,迷醉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同伴把他扒拉到一边:
“快快快!去取酒壶来!”
这么好的酒,得赶紧取一壶尝尝。取完就要把封泥盖回去,免得酒液挥发,那可就太浪费了。
侠客:……是谁说让我有点出息的?
江湖人在美酒面前是没有出息的,所以众人很快就喝醉了。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地出去打了一套拳。
“这酒好,喝完宿醉也不头疼。”
正聊着,就听见隔壁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他们因为酒醉日上三竿才起来,隔壁倒好,起得比他们还晚。
扶苏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不想动。
这怎么能怪他懒?知不知道坐船坐久了骨头都僵了?船上没什么脚踏实地的感觉,很不习惯的,所以下船当然要好好睡一觉。
秦政拿着几个暗器在琢磨:
“早间几个门派送了点回礼过来。”
这暗器就是某一家送的,说是他们门派的特产。好多门派势力都爱找他们买暗器用,比其他地方出产的都要好。
扶苏探身拿了一个:
“这东西怎么玩?”
说着对着眼睛看了看,手摁向某个机关按钮。
秦政眼疾手快捉住了他,制止了儿子作死的动作。把暗器从儿子手里拿走,丢到一边,无奈地瞪了冒失的臭小子一眼。
扶苏乖乖缩回手:
“没事,我有神力护体。”
他刚刚那个操作,跟对着自己的眼睛开枪没什么区别了。
秦政叮嘱道:
“下次不许乱来了。”
说着想起什么,又提到:
“以后玩烟花炮竹的时候也是,不许对着眼睛看。”
有一类烟花筒就是这种长筒型的,做得不太好,经常放到一半卡住了。要是这个时候去对着口子看里头还有没有烟花,很容易炸出来伤到眼睛。
扶苏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蠢,但他苍白的申辩在父亲面前毫无用处。秦政听都不听,直接没收了所有小玩具。
扶苏还想研究一下其他暗器怎么用呢。
秦政催促他出去走走:
“不要总是待在屋子里。”
扶苏只好起身:
“阿父陪我一起?”
秦政答应了。
父子俩刚出门来到院中,就见有人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原是在同守门的帮众打听事情,见父子俩出来顿时眼前一亮。
昨日的酒太美妙了,见面礼的一坛子根本不够喝。所以就有人试图和奉天门的弟子拉近关系,双方多多来往。
扶苏自然不会拒绝,用酒外交本来就是他和父亲商量好的计谋。
听完对方的夸赞,扶苏笑道:
“既然喜欢,那就多拿两坛回去喝。这酒在下带了不少来,船上还多的是。”
访客大喜:
“这怎么好意思!”
靠着美酒外交,奉天门很快在一众门派里打开了市场。
无论是本地主人还是前来拜寿的客人,都抵挡不了美酒的诱惑。到最后大家都不好意思白拿了,提出可以用钱买。
扶苏倒也没有拒绝。
他们要打天下,资金也是很重要的。一直从大秦那边拿钱不太合适,还得自己有盈利的手段。
这些天从大秦那头拿走的金银,回头都要补回去。这样各界的贵金属才能维持住原本的平衡,金银铜才不会大批量流向某个位面。
不过扶苏也没开价太高。
一来酿酒确实不需要太高的成本,净利润就已经很可观了。二来价格开太高这些侠客也买不起,好多侠士都很穷,日常生活也只能被迫节俭。
毕竟侠士还要攒钱买酒、打造兵器、买伤药、买马、付客栈酒楼的账等等,这些都不便宜。
还有的比较厚道的,打斗波及到平民了,会给百姓赔钱。而且出手就是银子,因为只赔铜板显得很寒酸。
江湖人士想要过得潇洒一些,少不得多花一些。正所谓穷家富路,常年奔波在外头的人花销还会更大。
扶苏报了个他觉得比较良心的价格,算是半卖半送了。即便如此,他也有足够的利润空间。
但在朴素贫穷的江湖人看来——
侠客们感动极了:
“居然这么便宜?!”
外头的浊酒都差不多是这个价了,秦门主是来做慈善的吧!他一定是看他们没什么钱,故意随便报了个低价!
囊中羞涩的大侠们也没好意思硬着头皮说“不用给我优惠,我可以原价买”,主要是真的出不起那个价格。
奉天门这么大手笔,可见平日里根本就不差钱。要是真用原价买酒,这种档次的酒他们倾家荡产都买不起。
也不知道皇帝喝的御酒可有这么美味?
众人默默记下此事。
买酒上面是没办法原价给了,但是占了人家便宜也不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们都是讲义气的好女好汉,肯定得承这个情的。
以后奉天门有什么他们帮得上的地方,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南商会抵达之后,听说了这件事。商会少当家痛心疾首,前来拜见时抓着扶苏的手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暴殄天物。
多好的奢侈品,要是高价售卖,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奉天门不会做生意不要紧,和他们商会合作啊!
看到别人亏钱,就跟自己亏钱一样。
江南商会的这位少当家很有点这方面的毛病,所以经常邀请各大门派和商会合作,一起做生意,带着大家赚了不少钱。
也是因为这一点,商会在南派非常吃得开。哪怕是去了北派,北派各宗也会多给几分薄面。
扶苏微笑着把手抽出来: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奉天门什么都不缺,何必在这上头赚大家的钱呢?”
少当家激动不已:
“话不是这么说的!”
谁会嫌钱多啊!
少当家看着扶苏身上披的披风:
“就好比你这披风,一看就造价不菲。这紫貂必然选的是品相最好的,在貂毛中选取最佳的编织成布料。无论是材料还是人工,花费都极高。”
扶苏穿的紫貂披风,可不是单纯用貂皮做的毛披风。而是选取貂的毛发织布,做出来的布料,这还只是外层,内层用的是柔软贴身的其他料子。
这么做出来的披风会更好看吗?
当然不,它只是彰显帝王尊贵的奢侈品罢了。
类似的东西还有孔雀裘,把孔雀羽毛上漂亮的蓝色羽毛捻成线织布。做出来的成品看起来并没有孔雀尾羽的模样,不是简单粗暴地把尾羽拼接起来。
这种布料金贵又难伺候,一不小心就容易坏了。看起来也不一定比什么丝绸之类的漂亮,但它就是顶级奢侈品。
古代的最高统治阶级大抵如此。
少当家说着说着就哽住了:
“你这披风……”
怎么穿得比皇帝老儿的还好?他也不是没见过皇帝,皇帝可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奢侈品享受。
估计也和朝廷式微有关系,大部分领土都被武林门派把持,朝廷收税都困难,哪有闲钱搞这些。
像是紫貂,这种生物甚至是生活在国境之外的北胡地盘上。老皇帝想要弄十几只貂来凑一件貂皮大衣,都费劲,织布就更别想了。
少当家原想说“你穿着如此奢侈,要是不开源的话,门中迟早坐吃山空”。但是当真看清楚人家的穿着后,他又说不出口了。
少当家怀疑奉天门的家底比他们商会还要厚实,可能对人家来说那点美酒确实就是洒洒水。
什么叫不差钱?
这才是真的不差钱。
少当家重新捉住扶苏的手:
“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奉天门为什么这么有钱?”
不应当啊,天底下怎么会有比他们商会更有钱的势力?就连在北派经商的那些世家都不如他们商会,他敢说国库都没他家丰厚。
扶苏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少侠,你先松开我。”
五当家立刻窜了过来,一把扯开了没轻没重的少当家。
她横眉冷对:
“你要对我大哥做什么?我们很熟吗?”
险些失了分寸的少当家这才回忆起来,他和奉天门还没太多交情,有些交浅言深了。也怪他平时做多了生意,习惯了和人拉近关系,一时没把握好分寸。
扶苏让人去取了几坛子酒来:
“少当家想要酒直说就是,无需这么迂回。奉天门是真不缺钱,不会收你们高价的,你也不必试探了。”
五当家立刻把酒坛子塞那青年怀里,三下五除二把人推出了院落。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徒留少当家在外头愣神:
“不是!我没想要酒!不对!我付得起钱啊!”
虽然他们生意人习惯性讨价还价,但真没想赖酒钱。别说按照普通酒水的价格买了,就是按照原价——
不对,以奉天门一件披风都造价那么夸张的行事作风,该不会这酒也异常昂贵吧?
少当家赶紧开坛闻了闻酒香。
这味道他从未闻过,而且一闻就知道是极烈的好酒。自家也是有酿酒坊的,太知道这样的酒酿出来有多费劲了。
完了,好像真的买不起。
也不是买不起,就是买了容易肉疼。酒又是个消耗品,要是往尽兴里喝,家里有矿也不敢这么买。
五当家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她武功平平,其实听不太清楚对方走远了没有。对面的少当家至少是一流高手,比她强得多。
所以这听声也就是听个热闹,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秦政提醒道:
“人已经走了。”
五当家这才站直了身子:
“哦哦!”
而后笑嘻嘻地看向结义大哥:
“大哥,我刚刚配合的好吧?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故意那么说的,是不是烦了他才这么臊他的?”
扶苏摇头:
“我可没那么无聊。”
五当家连忙追问:
“那是为什么?”
扶苏只道:
“江南商会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不能我们求着他们合作。”
要占据主动权,就要加深他们不差钱的人设。做生意,得让对面求着自己做,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这些大门派都傲气得很,扶苏最近做的事情都是让他们放下傲气主动接近,甚至是引导他们放低姿态。
时间一长,他们就会习惯奉天门超然的地位,觉得奉天门做什么都合理。它就是这样一个超然的门派,合该成为整个武林的领头羊。
五当家似懂非懂:
“大哥,你直接跟我说要做什么就好了!”
这种事情太复杂了,还是让大哥和二姐去操心吧。
寿宴前一天,扶苏和父亲出门去散心。整日闷在院子里也无聊,东河山庄的景致不错,临着大河,很适合观赏河景。
周围没人,扶苏就小声说:
“好太平的寿宴,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武林要是不发生点什么,那就太没意思了。尤其是寿宴这种场景,一般来讲都会出点问题,比如凶杀案,比如魔道上门踢馆。
可惜,当前的武林似乎没有魔道。
秦政顿了顿:
“你在别人寿宴之前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乌鸦嘴还是快闭嘴吧,给主人家听到,能气得把他们赶出去。
扶苏就闭嘴了。
但是现在闭嘴显然已经迟了,父子俩刚散完步回到院落,就见院子里已经站了两个东河山庄的弟子,表情不是很好看。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扶苏率先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五当家有些气愤地说:
“庄子里死了人,他们怀疑是大哥你和先生杀的!”
扶苏:……
秦政看了儿子一眼。
扶苏无奈地冲父亲眨眼,他发誓他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院中的管事连忙否认:
“女侠误会了!误会了!某并非这个意思!我们怎么可能随意怀疑客人?!”
管事简直冤死了,他只是例行排查一下可疑人员。
虽然两位秦氏子弟不在院落之中,可这也不代表他问一句二位去了哪里就等于在怀疑他们动手啊!
这大白天的,不在院子里待着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夜里不在屋子里,其实可疑程度没那么高的。
管事之前去其他院子里也是这么问的。
那些老江湖见多识广,倒是不怎么往心里去,知道这是例行询问。五当家还年轻气盛没有经验,这才会别人问一句就直接炸了。
扶苏示意妹妹稍安勿躁:
“管事只是例行询问,不必着急。先同我说一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庄子里怎么会出人命?”
看管事的样子,死的应该不是老庄主那个级别的人物。不然别管他是不是客人了,对面的态度都会很差。
管事见秦门主好说话,大松一口气:
“是这样的,昨日长刀门的客人抵达了山庄。起初一切都很正常,但今天早上他们的少门主不见了。”
“原以为少门主是出去闲逛了,毕竟庄中也有他的好友在。然而一上午过去了无音讯,门主夫人就有些着急。”
原本小年轻乱跑不是什么大事,谁家的年轻人不都这样?武林中人更是喜欢一时兴起就出去晃悠,也不会次次都和家里知会一声。
但不巧昨日一家人说好今天中午要一起去拜见一位多年不见的故交,少门主一直没回来,他们自然会意识到不对劲。
“门主夫人以为儿子是贪玩忘了时间,便派人去寻。然而好友表示并未见到少门主,对方不曾前来拜见。”
这下子情况就不对劲起来,于是长刀门拜托主人家帮忙寻找儿子。
虽然这么说听着像是“我儿子在你家走丢了”,有砸场子的嫌疑。奈何老庄主脾气好,也没在意,还很热心肠地调遣弟子帮忙寻找。
结果就在河堤边找到了少门主的尸首,准确来说是河堤附近长桥的桥洞下。
“发现时尸首已经凉透,万针阁的医者断言少门主应当在清晨就已经丧命。”
因为尸体是藏在桥洞里头的,所以最初没被来往行人发现。
秦政打断了他:
“河堤?可是附近大河的河堤?”
管事点头。
扶苏意识到不对劲了:
“那座桥我与先生之前散步时也路过,并未发现桥洞下有尸首。”
管事提醒:
“藏在桥洞下方,那个角度无论从哪里都是看不见的。还是我等担忧少门主是否落水,撑船下去才看见。”
他补充了一个细节,少门主不会水。
秦政摇头:
“不对,尸首定然是后续转移过去的。”
他和扶苏有神识,因为以前经常遭受刺杀的关系,习惯性把神识展开,探查周围的风吹草动。
所以别说桥洞下随便放了一具尸体了,就算是桥洞下新埋了一具尸体,他们也会立刻发现。
也就是说,尸体一定是在他们离开之后被人挪过去的。
管事神色一凛:
“先生的意思是,桥洞底下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这倒是他们疏忽了。
毕竟江湖人又不是职业侦探,以前断案也比较随心所欲。一般来说就是随便推理排查一下,不讲究什么技巧。
大部分凶手最后都会暴露出来,因为凶手的技巧更加糟糕,多多少少都会露出马脚来。
要是凶手心态好、藏得深,那么江湖人士一般会直接去寻找仇家。也不管是不是仇家干的,反正大概率不会找错。
总之,这是一个断案手段匮乏的江湖。
扶苏本来听说学医的江湖人士给尸体做过简单的法医分析,还在想那应该能找出不少蛛丝马迹。
现在听他们连第一案发现场不是桥洞底下都没发现,顿时觉得这个江湖在侦探方面走远了。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命运。
扶苏不抱希望地问道:
“死因呢?”
管事回答:
“是被一把寻常的匕首从身后刺死的,我们推测动手者应该不是武林高手。若是武林高手,必然会使用自家的武功心法,而不是寻常人都能用的匕首。”
扶苏:……
秦政:……
好武断的推测。
就连五当家也没有忍住:
“要是武林高手不想暴露自己,故意用匕首杀人呢?凶手从背后偷袭,如果武功不强,难道少门主不会察觉到端倪?”
管家表示: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认为武林高手无需多此一举。”
“至于少门主不曾察觉,可能动手之人是他的熟人。当时正与他一前一后的站立,他疏于防备。”
“又或者动手之人实力比少门主稍高一筹,所以他没有察觉,或者察觉之后来不及躲闪。”
“少门主是二流强者,因而动手之人若是后头这种情况,至少也是二流巅峰或者一流高手。”
考虑到一流高手没必要这么迂回——武林人士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们把嫌疑人锁定在了二流巅峰之中。
扶苏显然不属于这一列,大家都觉得他可能刚突破到二流。秦政更不属于,好多人怀疑他是宗师甚至大宗师。
除了他们之外,奉天门剩下的都是小鱼小虾,就更打不过少门主了。而且他们和少门主没有交集,互相之间压根就不认识,也不存在动手的必要。
扶苏感觉在这里问不出什么:
“少门主的遗体在何处?可否容我等去看上一看?”
管事连忙带路:
“请随我来。”
少门主的遗体这会儿其实还停放在河堤边上,因为灵堂还没布置好,带回去也没合适的地方放。放在这里,还能多观察一下蛛丝马迹,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往河堤走的时候,扶苏就心想老庄主也是惨。寿宴前一天死了个人,还得在自家布置灵堂。
此刻的河堤边上聚着不少人。
长刀门似乎和不少门派都有交恶,关系比较冷淡。所以这边的气氛有点剑拔弩张,门主和门主夫人看谁都像杀子凶手。
秦政父子二人靠近的时候,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
万针阁总算发现了端倪:
“此地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少门主是死在其他地方的。”
门主追问道:
“为何这么说?”
女医一边净手一边说:
“这里没有任何人的脚印。”
门主还想问清楚点,夫人拉住了他:
“姑娘的意思是,我儿并不是自己走到这里来的。”
如果这里是案发现场,至少得有少门主过来的脚印。哪怕他不是直接走下河堤去了桥洞下头的淤泥滩,至少周围的河堤上也会有他的脚印。
但女医仔细观察过,来往脚印里并无少门主的,鞋印留下的痕迹对不上。
——河堤附近的树木最近在落叶,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枯叶。庄中小姐觉得这样好看,特意没让人把落叶扫了。
女医请人去比对鞋印,看看都有谁从这里走过。
另外,女医又说道:
“少门主既然不是自己来的,就是被人带来的。他清醒时不可能任由旁人带他来这边,而且桥洞下方也没有其他的喷溅血迹,因而我倾向于他是被杀人抛尸在了此地。”
门主夫人强忍悲痛:
“那依你看,我儿是何时被抛在此地的?”
女医谨慎地回答:
“凶手轻功还算不错,但在桥周围留下了一些轻微的痕迹。若我推测的没有问题,应当就是在半个时辰内。”
管事适时接口:
“在下方才询问过客人,奉天门的秦门主也表示他们在半个时辰前曾经路过此地,当时桥下并无异样。”
门主夫人立刻抓住漏洞:
“秦门主如何知道桥下没有异样?他还特意探查过桥下不曾?!”
门主夫人怀疑地看向走来的两个陌生男子,虽然自家不认识这两人,但也难保儿子出门是否招惹过对方。
少门主实在是个叫人比较烦心的孩子,长刀门得罪的人里有一大半是因他才结怨。
原因也很简单,少门主生性风流,经常脚踩几条船。而他挑中的侠女不少都是各家各派的优秀子弟,少不得也有各自的倾慕者。
这一下子,就把被辜负的女子和女子的追求者都给得罪了。
门主夫人见秦政父子年轻俊美,一时就有些怀疑上了。尤其看到扶苏身边还跟了个娇俏的五当家,更忍不住乱想。
秦政冷淡地回望,看得门主夫人慌乱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瞧。
扶苏也微笑着没有说什么。
无需他说,旁人就抢着替他辩解了。
这些日子受他酒水的人不少,大家可不是白喝不干活的。遇到这样的事情,少不得要声援一二。
有人当即就反驳道:
“秦门主不可能是凶手!他和秦先生结伴行动,可以彼此作证!”
父子俩:……你还不如不解释。
互相认识且关系好的人,证词可信度是存疑的。而且也有可能共同作案,这话根本没办法把他们俩摘出去。
很快又有人补充:
“秦先生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自然可以察觉到桥下是否有尸首。尸体都是清晨死亡的,虽然如今天气冷,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出现异味了。”
尸臭一般常温下3到6小时就会出现,现在远超这个时间点了。长刀门是中午开始找人的,到现在已经是午后了。
父子俩出门散步就是因为吃完了午饭出来消食,秦政想着儿子不爱习武,这才多走了许久。
他们两个路过这座桥的时候,足够尸臭散发出来了。只不过不会传得很广,估计就轻微的一点点,寻常人闻不见,宗师级别的高手却不成问题。
这个逻辑说服了众人。
还有人表示:
“凶手用这个法子杀人,许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使用武功招式,就很容易被确认来自哪一派了。然而奉天门的招式我等都不了解,完全没有隐藏的必要,是也不是?”
奉天门直接用他们自己的武功杀人,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他们干的。一来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交集,二来没人知道他们的武功路数,用匕首简直多此一举。
长刀门的众人被说服了。
难得见到三清观之外的门派被大家一致维护。
南派的这些大小门派互相之间的摩擦还是挺多的,好些大门派也不太服气彼此。要不然也不会只有三清观成为南派魁首,一直当那个和事佬。
三清观弟子站出来劝道:
“如今情况不明,还是不要随意怀疑旁人比较好。我们先仔细检查一下周围的痕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扶苏看看周围:
“聚集来的人太多,已经将附近的脚印弄乱了。”
东河山庄的人闻言有些惭愧:
“是我等的疏忽,应当一开始就将现场保护起来才是。”
扶苏又走到河堤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万幸下面保护得还行,因为也没人随便往下头跑。
扶苏便问道:
“可否容我下去瞧一瞧?”
几个做主的人打了个商量,点头同意下来。
扶苏运起轻功,轻轻松松跃下。脚尖轻点,很快就来到了桥洞底下。
他的轻功显然非常厉害,到底是当年在修真界练出来的,不是一般人可比。懂行的一看就确定了,扶苏的轻功绝对比凶手要好。
女医指出的凶手轻功下去的痕迹,和扶苏点地借力的痕迹比起来,根本就是三脚猫功夫和资深高手的区别。
准确来说,扶苏压根没留下痕迹。
他借力的地方其实有些位置有积灰和淤泥,但他踩过之后仿佛一片清风拂过一般,连灰尘都没扬起多少。
扶苏:因为孤是用功德之力凝聚在脚尖,作为踏板借力的,不是真的踩到了堤壁上。
长刀门的人看见这一幕也无话可说。
门主夫人抿了抿唇:
“既然秦门主洗脱了嫌疑,不如就请他们也一并做主,帮忙调查凶手吧。”
之前得罪了人家,现在就得卖他们一个好。她见扶苏有出头之意,就干脆顺水推舟,主动提出请他们帮忙做主。
目前负责查案的是南派魁首三清观和本地的主人家东河山庄。
主人家暂且不提,这是人家的地盘,自该人家出面。三清观则是仗着魁首的身份地位,才能出面主持大局。
也就是说,其他人其实是没有资格站出来当领头羊左右局势的,除非事主主动拜托。
奉天门想要提升江湖地位,就得在这些事情上面崭露头角。它得让江湖各派渐渐习惯它作为主事人出面这件事,而不是把它当成一个和别的势力无甚不同的寻常门派。
长刀门的门主点头答应下来:
“自该如此。”
受害人家属认为奉天门没有嫌疑,是可以作为侦探查案的,那么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个理由找的好,各家虽然有些意外这次会请奉天门主持公道。不过想想秦门主大气的作风,又觉得很合理。
秦门主人品贵重,确实有资格主事。
三清观的弟子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其实他想问有他们三清观在难道还不够吗?后来想想好像确实不够,三清观不擅长断案来着。
要不是南派武林经常闹矛盾需要调解,以他们观喜欢清修的性子,其实根本懒得插手这些琐事。
奈何三清观从观主到观内弟子都道德高尚,对自己的要求略有些高。别人来请求帮忙,他们也不好意思拒绝,时间长了就成这样了。
老好人就是这样的,容易吃亏。
三清观弟子默默往后退了退,心里祈祷秦门主能查出点蛛丝马迹来。
不是他喜欢退缩,实在是少门主得罪的人太多了。那么多人,他怎么分辨到底是谁干的?简直是难为他!
复杂的案子实在太烧脑细胞了,这位道长现在只想当甩手掌柜。
他以前断案遇到的都是仇家比较少的,这样就不用他来做选择了。受害人家属自己就会认定是谁干的,他出来当个吉祥物就行。
这次受害人抓着他,问他觉得是谁干的。
他哪里敢说?说错了不是得罪人吗?得罪人还是次要的,诬赖了好人,他良心上过不去。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
扶苏用丝帕捏着一根头发飞了回来:
“诸位且看,这根发丝似乎是凶手不慎留下的。我见它卷曲粗黑,仿佛不像庄中客人的头发。”
女医上前定睛一看:
“这是头发不错,并非是胡须或别的毛发。”
要是其他部位的,卷曲很正常。好多人头发是直的,但是胡须长了却会弯曲。
卷发在武侠世界比较少见,至少中原人里少有卷发。尤其头发还比较粗黑,让他们很快就联想到了另一批人。
有人惊呼一声:
“不会是北胡人的头发吧?!”
众人静默了下来。
居然牵扯到了域外的胡人,那情况就复杂起来了。
他们南派距离北境十分遥远,中间还隔着北派的地界。老庄主设宴都没请少林寺,更何况其他北派宗门,宗内就更没有北方人存在了。
这胡人是哪里来的?
扶苏将丝帕交给女医细细分辨:
“诸位,我有一个猜想。”
听说东河山庄老庄主德高望重,也没有什么仇家。如果有谁实在恨少门主,应当也会在寿宴结束之后再动手。
南派里没人会故意坏他宴会,北派也不至于这么干,除非想和南派彻底撕破脸皮。
所以,动手的人一定别有所图。
第284章 秦政:朕的太子绝对是个乌鸦嘴
秦政狐疑地看着那根头发。
其实他有点怀疑那是他家太子偷偷塞进去的,就是为了提前挑起武林和北胡的矛盾。
但是回忆了一下,太子好像没有机会接触到卷毛人士。所以他不可能提前准备好毛发,在这种时候拿出来嫁祸。
所以应该还是北胡人动的手。
扶苏偏头看向父亲,有些不解。阿父方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秦政淡定地回望,假装刚刚没有怀疑过自家儿子偷偷搞小动作。
扶苏也没在意,继续和众人分析:
“我原就在思考,谁会如此不给老庄主面子,非要在寿宴前‘寻仇’。如今看来,凶手并非南方人士,甚至都不是我中原人。”
长刀门门主迟疑了一下:
“可是也未曾听说我儿以前与北胡女子有过来往啊。”
扶苏顿了顿,心道这位门主倒是对他儿子的德性很有逼数。
他说道:
“恐怕并非是寻仇。”
在场的聪明人不少,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你是说,北胡故意想要挑拨南派武林内乱?”
扶苏颔首。
就有人想反驳“怎么可能”,北胡人和他们离得那么远,放着好好的北派武林不去对付,大老远跑来针对南派?
但仔细一想,就发现扶苏说的是有道理的。
他们真的只挑拨了南派吗?
这件事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毕竟他们这边出命案的消息也得过一段时间才传得出去。类比可得,如果北派发生问题了,也得以后才能听说。
而且前提是北派意识到这是北胡的手笔,不然只是诸如区区少门主被仇家杀害这样的小事,可能根本不会传得多远,众人也就很难意识到北胡在北派做了什么。
三清观的道长眉头紧皱:
“北胡如果真的四处挑拨,那他们必然所图甚大!”
不过人群中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如何能仅凭一根头发就确定杀人凶手是北胡人?我中原也不是没人拥有这样的卷发。”
扶苏点了点头:
“是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我只是提出了我的想法。无论如何,北胡还是要警惕的。这些年武林争锋,朝廷式微,北胡难免心生异动。”
东河山庄的老庄主很是赞同:
“不错!你们这些年轻小辈不清楚,当年北胡可是险些攻入过京城的!”
立刻便有人询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们记忆里,朝廷一直和北胡井水不犯河水。
老庄主叹气:
“五十年前的旧事了。”
当时北胡进犯,但是那会儿武林的南北派还没分得那么清楚,江湖上还算和谐太平。而且那会儿的朝廷也没现在这么弱势,两边联手把北胡打了回去。
那一战北胡损失惨重,胡国不仅失去了大量精锐,还损失了很多武林高手。
本来北胡占地面积就小,资源也少,一下子元气大伤,自然多年不再进犯。
这些年听说只有小规模的犯边,或者去欺负一下半岛上的小国,以及西边高原上的部族。
秦政听罢若有所思。
他给儿子发了个消息:
「北胡退回胡国后,中原武林出现南北两派分歧。」
扶苏同一时间给父亲发消息:
「北胡故意挑拨武林对立,恐怕北派的许多邪教就是它们扶植起来的。」
共脑的父子俩默契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继续沉默地听老庄主讲述过去的故事。
故事听完,有人问道:
“既然北胡五十年不曾进犯,应该不会突然来招惹我们吧?”
两人看向说话之人。
果然是个一脸天真的小年轻,看事情十分单纯。
估计还对如今的天下局势充满着不切实际的自信,觉得中原很好、武林很好,朝廷再弱也比北胡强,北胡就是个跳梁小丑。
秦政并没有给外人解释这些的兴趣,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扶苏见父亲不开口,只好自己解释:
“非也,正是因为他们五十年不曾进犯,才更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五十年足够他们重新积攒出家底了,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是他们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
年轻人不服气:
“你凭什么这么说?”
扶苏微笑:
“纵观历史,和平条约都是如此。”
虽然五十年前两方并没有签订什么合平条约,但本质是一样的。别说五十年了,多的是签完十年就撕毁条约重新进犯边境的。
没怎么读过史书的年轻人被噎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无论说什么都容易显得自己很像个文盲。
江湖人士的文化水平确实有待提高。
门派培养弟子的时候,一般不会让他们读经史子集。也就停留在识字阶段,能看懂武功心法和前辈笔记就行,研究别的也没必要。
所以只有少数门派还会抓弟子的文化教育,有些小门派甚至文盲率都很高。
五十年前北胡进犯的事情,扶苏没从原主的记忆里获取到。那是因为原主没读过什么书,他就是个草莽出身的土匪。
但是大门派子弟也不知道,就有些过分了。
一位女侠开口把话题拉了回来:
“先不提北胡的事情,防备他们也得等寿宴结束后再说。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确定杀害少门主的凶手,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在这个没有DNA和基因检测的时代,仅凭一根头发是说明不了什么的。凶手很小心,甚至没留下什么指纹。
——虽然就算有指纹,他们也不懂提取和比对就是了。
武林中发生的命案比正常命案更难破,还得把武功考虑进去。高手还能躲过所有人的视线,轻易潜入山庄之中。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扶苏提出了新的方向:
“可否带在下前去少庄主的卧房?我想确定一下,他是自己出的门,还是在房中遭受了袭击。”
众人如梦初醒:
“是了!卧房或许是第一现场!”
于是留下女医等人继续对尸体做详细的尸检,另一拨人前往少门主居住的院落检查。
这次只有扶苏和秦政进去了,避免破坏现场。本来房间里可能就被门主夫妇命人查探过,不知道破坏了多少痕迹。
扶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靠肉眼观察,想在短时间内找到蛛丝马迹是很难的。不过他和父亲有神识帮忙作弊,倒是很快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
秦政示意儿子去看窗户:
“窗上的木闩有划痕。”
凶手并没有留下什么灰尘形成的痕迹。
因为少门主再怎么也是个有下人伺候的富贵少爷,屋子里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古代的仆从可不敢偷懒不去清洁窗台等位置的脏污,毕竟现代保洁人员工作没干好顶多扣工资,他们没干好可能会要命。
但凶手借用利器从窗外挑开木闩的过程中,难免会在木栓上残留痕迹。下端明显有一条划痕,这是因为木闩卡得有些紧,从缝隙里挑起来得用点力。
扶苏观察过划痕后怀疑:
“可能就是用凶器匕首挑开的。”
这个窗户的缝有点大,匕首是可以伸进来的。
秦政则道:
“屋内没有血迹。”
一点血迹都没有,不是被清理了。所以是把人控制住之后带走,再杀害的。
扶苏看向被褥:
“早晨收拾床榻的人在何处?”
忙有个仆从站了出来。
扶苏问他床铺看着可有异样,是像正常起床,还是异常凌乱。
仆从有些为难:
“我们少门主他睡姿比较差。”
秦政顿时看了儿子一眼。
扶苏:……
看他干什么!
同样睡姿很差的太子殿下一下子就领悟到了仆从的意思,这就是表示自己看不出端倪了。
只有睡觉安分的人,起床时被褥才是比较规整的。如果发生过在床上争执反抗的事情,痕迹会很明显。
就算没有反抗,自己掀开被子下床,和其他人点住主人穴道再替他掀被子,呈现出的状态也会不同。
可惜睡姿差的人在这件事上没有参考性,他们自己就会把床铺弄得一团糟。
扶苏放弃了追问这个问题。
其实问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处,凶手都是偷偷进来的了,那么大概率也是趁着死者熟睡动的手。
就算死者当时听到动静起身了,他也没留下指向凶手的记号,和直接被打晕带走没有区别。
父子俩绕到了窗户外,观察外头的痕迹。这次很可惜什么都没发现,完全无法判断凶手去往了何方。
秦政提点了一句:
“凶手在发现山庄开始找人之后,才将死者抛尸。”
早不抛晚不抛,偏偏那个时候抛,肯定是有原因的。而在此之前,尸体藏在哪里也是一个问题。
扶苏也意识到了:
“是我们离开那座桥后没多久,凶手恰好来抛尸的。”
如果他们当时走慢一点,说不定能和凶手撞个正着。以他们父子俩的运气,还真有可能碰见凶手。
那么反过来说,凶手得运气多好,才能躲开和他们的相遇,没有被当场抓包?
扶苏忽然眼前一亮:
“准备笔墨!”
他不相信会有人运气这么好,所以搞不好他们当时确实和凶手碰面了。只不过凶手离得远,安静等待他们走远了之后才出来抛尸。
扶苏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一般人是记不清这种一晃而过的过去片段的,扶苏可以。他的瞬时记忆极好,只不过大部分时候懒得回忆,会放任自己遗忘。
秦政很快指挥人把笔墨准备好。
扶苏锁定了几个身形,开始提笔绘制。不一会儿,他就画出了他和父亲从桥上走过一直到远离拱桥的过程中,曾经捕捉到的所有人。
凶手如果是个谨慎的人,他就一定会去提前踩点。所以当时可能没把尸体带在身边,而是放在了附近某个位置,自己先来看看桥附近有没有人。
有人的话,就有可能看到他下桥洞放尸体的动作,这对想要影响身份的凶手来说太过冒险了。
倒不如先把尸体放在附近某个地方,自己先来看一眼。等没人了再去将尸体扛来,进行抛尸。
扶苏在画出来的几个人里逡巡。
最后他锁定了一个:
“这个人当时东张西望的,像是在观察四周。”
其他人都行色匆匆,因为大家都是庄内的弟子,有的要负责巡逻,有的要负责拿取物品为明日的寿宴做准备。
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他是清闲的。虽然也低着头好像埋头赶路似的,其实经常偷偷抬头用余光四处打量。
秦政盯着他的长相:
“五官有一丝胡人的模样。”
可能是个混血,混得比较多,已经看不太出来胡人的特征了。但是父子俩和羌胡匈奴打交道的次数太多,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扶苏压低声音:
“如果是胡人的话,特意只用匕首,可能还真是为了隐藏身份。”
不想暴露自己的北胡武学。
扶苏将那人单独画出来,画了个大的肖像画,交给了老庄主。
老庄主十分惊讶:
“秦小友,你还有这一手?”
扶苏矜持的微笑:
“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对了,庄主记得寻一条擅长分辨气味的犬,让它闻一闻少门主衣衫上残留的味道,看看它是否会领着诸位前往某个地点。”
如果正好是画像中人的藏身之所,那情况就很明朗了。
扶苏怀疑那胡人要么之前就是山庄中以仆从身份潜藏的细作,要么便是仗着山庄人多混入其中。便是庄主和管事也不可能把所有仆从都记住,有几个生面孔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庄主赞同:
“小友言之有理,老夫这就命人去准备。”
其实他们之前就准备了犬,但是庄内气味混杂,那狗又不是专门训练出来做这个的,最后也只找到了桥洞的位置。
但现在有了扶苏给的画像,就可以搭配着用了。找到人后再让狗狗过去闻一闻,确定这里是否有少门主留下的气味即可。
接下来的事情,扶苏就没再插手。
他要是表现得太积极,那就太过明显了一些。有的时候,野心最好藏起来,不然会显得很有攻击性,引起旁人的警惕。
大门派里未必没有其他人企图越过三清观成为南派魁首,但他们都没有成功。突然冒出一个奉天门,本来就是外来者容易引人忌惮,行事自然更得小心。
父子俩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傍晚的时候,东河山庄的大庄主亲自过来和他们说明了后续调查到的情况。
大庄主是老庄主的长子,老庄主早就已经隐退,将山庄交给了他负责。不过山庄里显然事务繁杂,从大庄主沧桑的面容也能看出一二。
扶苏示意弟子给他倒茶。
大庄主落座后道了一声失礼:
“凶手已经找到了,可惜逃得太快,未曾抓住。”
扶苏关切道:
“庄主无需自责,凶手诡计多端,这也怪不得你们。”
大庄主无奈地笑了笑。
扶苏又不是受害人家属,自然可以事不关己地说一句“不怪你们”。死亡的少门主父母却不这么想,认为东河山庄没有保护好客人的安全,山庄全责。
大庄主提起:
“确实是北胡人,我们靠着阁下提供的画像搜寻到了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对方见被我们围堵,立刻逃窜。”
当时双方一个照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见这么多人找过来,就已经当机立断选择脱逃了。
其实大庄主他们带人过去的时候,是想先调查一下的。
毕竟虽然扶苏说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凶手,也有抓错的可能性。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大家不想行事那么粗鲁。
结果就是他们打算来询问,那头做贼心虚以为是直接抓人,调头就跑。偏偏他还轻功高强,甚至精通易容乔装等手段,所以最后还是被他逃脱了。
那人逃跑时使用的武学路数是北胡那边的,因为他用出了北胡某个帮派的顶级轻功绝学,非常好认。
后续庄内弟子牵了狗来,试图搜寻那人的位置。可惜没有成功,倒是搜到了那人的藏身之地,在那里找到了被掩盖的血迹。
也就是说,他确实是把少门主绑去了那边,再动手击杀的。一直藏到山庄开始找人的时候,这才选择抛尸。
大庄主分析道:
“他应该不是随便选的受害者。”
扶苏认同:
“凶手知道少门主的脾性,觉得以他的性子出去访友不归家甚至夜不归宿都很正常。却漏算了门主一家曾经说好中午要去拜见故交,提前暴露了此事。”
对方定然有别的安排,比如白天或者傍晚某个时候,把少门主的尸首安置到其他位置,引起恐慌,破坏寿宴。
如果扶苏是他的话,应该会选择傍晚甚至入夜后光线昏暗的时候,把尸体塞到堆放贺礼的地方。
明日的寿宴上,老庄主为了给诸位武林同道面子,是会一项项展示他们赠送的礼物的。到时候尸体被发现,一定会最大程度破坏这次的寿宴。
凶手的安排不一定和扶苏想的一样,但是应该大差不差。
山庄提前开始找人,打乱了凶手的计划。凶手不得已选择紧急抛尸,那么他就会在附近找一个足够隐蔽的位置。
之所以在附近,是因为时间紧。而且山庄里到处都在搜人,他也怕自己带着个尸体到处乱跑会被人看到。
思及此,扶苏问道:
“他的据点可是距离那桥不远?”
大庄主点头:
“就在那附近。”
扶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凶手并不是带着尸体跑到河边,把尸体先找个地方暂藏,然后自己在河边观察是否有人。他的据点就在附近,他可以直接先去河边看,确定没人了再去搬尸体。
这样确实更稳妥一点,避免尸体放在暂藏的位置会被人偶然找到。
大庄主有些懊恼:
“早知如此,之前去寻人的时候就应该手段强硬些。”
他们江湖人以前的行事风格其实就是偏强硬的,遇到这种情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捉住再审问。
若是抓错了人,赔礼道歉就是。要是没抓错呢,正好,也避免人跑了。
但是最近到底临近寿宴,庄内行事风格就没那么不管不顾了。大家想表现得文明一些,来个先礼后兵,结果反而搞砸了事情。
大庄主就觉得,他们这种大老粗还是别学文化人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现在凶手也没抓住,还得面对受害人家属的全部怒火。
要是当时抓住了人,好歹还有个能分摊火力的对象。
而且也能逼问对方为什么要对少门主动手,或许是少门主和人结了怨呢?若是如此,就不太能怪山庄了。
少门主与人结怨,闹成现在这个。虽然山庄也有监管不力的错处,但少门主折腾出来的事情坏了老庄主的寿宴,这在江湖人看来就是扯平了。
扶苏定定地看着大庄主:
“你这个想法,恐怕不太好。”
大庄主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
无论如何少门主是受害者,他这么想确实不合适。搞得好像对方被杀害是活该一样,明明事情还没定论。
倘若他真是因为作风问题被害,那确实是他活该。可现在一切还未查明,先预设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就不太合适了。
倒不是道德方面的问题,而是大庄主用这个态度去和长刀门的人交涉,只会火上浇油。
大庄主苦笑了一下:
“我活了几十年,倒是不如你个年轻人懂人情世故。”
难怪之前长刀门的人对他态度很差。
恐怕他虽然全程赔礼道歉,细微之处却透出了一丝不服,甚至是怨怼长刀门自己惹了仇人害得他家寿宴出这种状况。
门主夫人是个细心的女子,定然发现了端倪。只是不好发作,便故意开口指责东河山庄这个活动承办方做得不好。
秦政一针见血:
“北胡若是为了挑拨南派武林来的,你们如今的矛盾激化,对他们来说便是已经初见成效了。”
大庄主心中一凛:
“阁下所言甚是!”
他们居然在发现了北胡人是罪魁祸首之后,依然走进了这个圈套。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北胡竟从不懂阴谋诡计的粗蛮之辈,变得如此工于心计了。
扶苏听着大庄主气愤的谴责,心中有些无语。
他感慨道:
“庄主真是性情中人。”
大庄主拱手:
“谬赞了。”
扶苏:……孤不是在夸你!
扶苏主要不理解的点在于,大庄主好像已经接手山庄十来年了,结果为人处世还是有这么多瑕疵。
可见要么是东河山庄地位高,让他可以不太在意自己的情商高低、不怕得罪人。要么就是江湖人普遍如此,大家情商都低,也便都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还有一点很有意思,则是武林人士似乎天然对北胡存在一种轻蔑的态度。
当然,这是中原人的通病。
中原最爱把四方叫做蛮夷,高高在上地鄙夷审视他们。打得过蛮夷的时候,优越感极强;打不过蛮夷的时候,依然抱着优越感谴责他们。
扶苏自己也有这个毛病,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战略上你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好歹得重视一下吧?
扶苏看着抱怨过“北胡诡计多端”之后就将之斥为雕虫小技,起身说要去和长刀门的人修复关系,便直接告辞离开的大庄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怎么反击北胡?
大庄主光想着修复关系,不落入北胡的圈套,其他的就没有了。反击的方案没有,预防北胡再次作乱的方案也没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扶苏无语住了:
“阿父。”
秦政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湖人士脑子一根筋,对朝廷来说是件好事。”
扶苏端起蜜水喝了一口顺顺气:
“难怪朝廷管不了武林就不怎么管了,就这么一群人,不管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
对于一个得过且过的皇帝来讲,这种并不能闹出太大麻烦的武林,既然解决不了,那么放着其实危害也不是特别大。
扶苏现在怀疑:
“北派的邪教大概率是北胡干的,但是南北分裂可能并不只是北胡在搞小动作,朝廷也很可疑。”
甚至就连南派内部矛盾重重,或许也有朝廷的手笔。
敌人太过团结,对于朝廷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老皇帝要是什么都不做,就显得太窝囊了。
这武林跟筛子一样,一群人也没什么心眼,挑拨起来毫无难度。朝中那么多打架不行但是脑子活泛的聪明人,怎么可能一直被动挨打?
秦政含笑说道:
“如此岂不是更好?朝臣有谋无勇,江湖有勇无谋。所有敌人都存在巨大缺陷,正方便你我布局。”
朝中如果全是窝囊废,那反而没什么拉拢价值了。远不如现在这样,至少等他们接手朝廷的时候,还能有些得用的人手,而不是面对一群酒囊饭袋。
不怕朝臣有小心思,就怕他们全都得过且过。从头培养臣子很费劲的,尤其是还要培养整个朝堂的体量。
扶苏深以为然:
“接下来不如私下接触一番那些朝臣,看看能不能提前拉拢过来。”
父子俩在大庄主来之前其实已经用过了晚膳,这会儿闲着也是现在。扶苏提议出门逛逛,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秦政一下子看透他的算计:
“又想利用朕的运气把凶手捉住?”
扶苏矜持的微笑:
“这属于合理使用能力。”
现在大家都抓不住凶手,倘若他们能把人捉到扭送回来,那奉天门的声望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之前找凶手就是他们找出来的,现在抓凶手又是他们抓到。不说其他门派,至少长刀门就得承他们的情,以后面对奉天门时要势弱一筹。
扶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转盘小玩具:
“阿父来转一个方向?”
指针指向哪里,他们就往哪个方向搜寻。
秦政:……
秦政很想说搞得这么玄学不好,奈何这招确实很有用。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这么搞可能才是最高效遇见凶手的方法,比推理分析要快捷得多。
最后秦政还是伸手去拨弄指针了。
指针指向了南方。
扶苏面不改色地分析:
“有道理,众人皆知那凶手是北胡人,说不得就怀疑他会直接北归回家。所以按照反向思维,凶手一定是躲去了南方,打算等风头过去再离开。”
秦政:…………
编得和真的似的。
父子俩走出了院落,准备往南搜寻。
出门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东河山庄弟子,一个个都举着火把灯笼,还在庄子里巡逻。避免敌人怀抱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想法,躲在庄子里伺机进行第二次行凶。
领队停下脚步和两人寒暄:
“二位这是要去往何方?”
扶苏就把刚刚的理论翻了出来:
“我们想去看看南方,或许凶手逃往了这个方向。”
未成想领队突然一拍脑袋:
“有道理啊!”
扶苏:?
秦政:?
领队感慨道:
“还是秦门主脑子灵活,我们之前都是往北方去寻人的,如今想来,其实南方也大有可能。”
扶苏:“……你的意思是说,武林同道们都觉得凶手肯定是北归了?”
领队惭愧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有全都分散着往北搜寻去了。”
别看“东西南北”只是四个方位,实际上敌人想北归的话,可以选择的路线多了去了。他可以直接朝北走,也可以走东北、西北方向。
所以要往北寻人的话,得扇形散开扫荡过去。这么一来,需要的人手就非常多了,地毯式搜索可没那么容易。
庄内出动了不少高手,好些客人都热心肠地出面帮忙。要不是还得留人在庄中保护剩下的老弱妇孺,调遣出去的人还会更多。
结果这群人只往北找,从东北覆盖到西北,愣是没人朝着南边去。
扶苏摁住太阳穴:
“那胡人擅长易容,他若是藏在人群里发现了你们都在朝北搜寻,定会悄悄往南跑的。”
反正只要跑得够远,绕一大圈也能北归。这又不是在城里,有城墙围绕,大门一关谁也别想出去。
领队尴尬一笑:
“这件事在下也做不了主。”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领队罢了。
扶苏没再和他多说:
“既如此,我与先生先往南去寻一圈,其他的回来再聊。”
领队连忙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秦政低声与儿子说:
“朕果然不该低估你的乌鸦嘴功力。”
之前说要出事就真出事了,现在说武林人士可能会只往北边找,也应验了。可见他家太子是有点言灵在身上的,难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把言灵类金手指踹在身上生效了?
面对父亲的打趣,扶苏轻哼一声:
“我都是事情发生之后才说的,这怎么能算言灵?这叫铁口直断。”
虽然是他说完才得知事情确实如他所说的发展,但实际上那些人行动早在扶苏开口之前。
所以扶苏连预言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是“预判”。而且是针对自己的预判,在已知的信息里预判事情发展。
想到这里,扶苏就有些得意起来:
“我果然还是太敏锐了。”
随口做的判断都能对,说明他厉害。
秦政失笑:
“你这自信要是能分一些给其他扶苏就好了。”
扶苏便说:
“那怕是分不了,毕竟我是阿父精心养成这样的。他们要是想多点自信,让他们的父亲调教去。”
秦政伸手敲了敲他脑门:
“你以后少出门嘚瑟。”
说话太欠打了,踩着其他扶苏秀优越感,不被揍才怪。幸好大部分扶苏都脾气软不爱和他家太子计较,不然秦梓桑得人人喊打。
扶苏正想说那些长公子打不过他,突然一脚踩中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嗷”一嗓子跳了起来,然后顾不得别的,赶紧逃。
秦政反应极快,迅速丢出一发暗器。
那暗器倒是杀伤力不强,就是涂抹了效果极强的麻药。所以被击中的人立刻就倒地不起,动弹不得了。
扶苏感觉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很像他当初一脚踏空掉进修真界秘境的流沙里头,结果后来发现流沙里藏了至宝大道天书的残页。
扶苏默了默,走上前打量那人。
秦政提起灯笼凑近,扶苏看清楚了对方确实就是被他揪出来的那个凶手无疑。
太子殿下百思不得其解:
“他为什么会藏在路面上,还被我一脚踩了出来?”
首先,藏在路上假装自己是路面,确实是一个很骚的选择。伪装得当的话,简直堪称是顶级灯下黑操作。
毕竟江湖人士或许会怀疑易容高手伪装成了路边的石头、林子里的树木、乱窜的小动物,也不会怀疑自己脚下踩的路有问题。
但前提是对方不会被一踩就露馅。
扶苏费解的不行:
“我就正常走路轻轻踩了一脚,这样都能被踩出来,这个伪装也太烂了吧?”
总不能他装成道路的时候,是在赌别人会运气好全程踩不中他。扶苏觉得一个易容高手不可能跑去赌这种运气,更不可能在明知道自己会露馅的情况下还这么伪装。
扶苏刚刚踩中人时,是明显感觉到脚下触感是人体而不是路面的。
秦政也有些疑惑:
“莫非是没来得及藏好?”
但能伪装成路面并且没被父子俩发现的技术,应该不至于“没来得及藏好”。这绝对是早有预谋的隐藏,不仅外观难以辨认,连气息都几乎收敛到了没有。
虽说这里头存在父子俩光顾着聊天,没有好好使用神识探查周围的情况。然而神识本身就非常好用,漫不经心地随意查探,一般情况下也足够察觉到端倪了。
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只是身体被麻痹了,话还是能说的。
他气得破口大骂:
“你那是轻轻踩一脚吗?你走路怎么还用千斤坠的!”
天晓得他刚刚遭受到了什么!
他的这门功法是很神奇的,可以用功力将躯体硬化成想要的程度,一般来说足够以假乱真。
比如伪装成金属的时候,皮肤摸起来就是冰凉凉,敲击也有金属的那种音色。搭配他的易容手段,几乎无法察觉。
但是那毕竟是伪装出来的硬度,身体强度最多比肩铁器,连硬一点的金属都比不了。
所以正常踩踏不会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对方施展的力气大过了功法极限,就会导致他身上的功力散去。
刚才他以为这两人就是正常走过去,没想到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更轻些的,走路使那么大劲。别人都是正常走过去,他不一样,他落脚的时候跟千斤重锤砸向来一样。
北胡人险些都要怀疑是自己伪装露馅,对方故意在踩到他的时候使用千斤坠这个武学招式了。
但是扶苏的疑惑实在太过真实。
扶苏眨了眨眼:
“这人是不是在抱怨我重?”
他哪里重了!他现在的体型这么纤细瘦弱!他难道不应该是一只轻盈的小猫咪吗?!
秦政突然想起什么,给儿子发消息:
「你想想神龙成年体的体重。」
扶苏:……
那确实和千斤坠砸下来也没什么区别了,北胡人居然没被他一脚踩死,也是足够坚强。
可是不对啊!
扶苏反驳:
「阿娘他们抱我的时候,从来没说过我很重!」
要是他的体重真那么夸张,阿父用的同样是神兽之躯力气大,没有感觉也就罢了。他娘、他阿兄、贾诩郭嘉吕布可都没有神兽之躯,应该会察觉异样。
秦政更无奈了:
「你是真的没有发现吗?」
扶胥奉孝他们都是亡魂,本来就有功德护体。发现太子很重之后自然会下意识施展功德之力,提升自己的力气。
何况楚姬、还有天幕上遇到的那些秦王等人,他们当时面对的是幼年态的扶苏。幼年龙崽本来就很轻,又不是成年巨龙的形态。
扶苏被说服了:
「原来我真的很重。」
那就怪不得这个倒霉蛋被踩出来了,他好惨。
弯腰把人拎起来:
“走吧,带回去交差。”
希望这人生命力更顽强一些,不要因为被他踩了一脚就奄奄一息,撑不到刑讯结束直接丧命。
扶苏回忆了一下:
“我踩的位置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也就是踩了一下手。”
倘若方才踩的是躯体,一不小心踩坏什么内脏,那可就彻底没救了。
秦政看了一眼北胡人软塌塌的手,十分怀疑那只手已经粉碎性骨折了。但是看看满脸庆幸的太子,又明智地把提醒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第285章 对,我就是正直善良的秦门主
扶苏把凶手拎回去的时候,往北找的那群人还没回来。山庄的弟子赶紧出去通知他们不必再找了,这才陆续回归。
女医犹豫地看了看北胡人的手:
“这……要给他治疗吗?”
扶苏假装不是他踩的:
“这个,问一下长刀门门主和夫人的意见吧。”
两位受害人家属很快赶来:
“治什么治!我恨不得杀他泄愤!”
江湖人士是不管朝廷律法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所以这名北胡人被捉住之后,基本上就难逃一死了。
三清观的弟子出面拦了拦:
“先问清楚他为何要杀害少门主吧。”
门主和夫人这才冷静下来,扭头请扶苏替他们主持公道。
这次能抓到罪魁祸首,奉天门主当居首功。要不是他几次三番指点迷津,甚至主动出手帮忙捉人,恐怕就要让这贼子逃掉了。
扶苏自然当仁不让。
他缓步走到北胡人面前,淡淡开口:
“说吧,你们北胡密谋杀害长刀门少门主,意图挑拨南派武林大乱后,还打算做点什么?”
他根本不直接问对方为什么要杀人,直接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为真。
如果他猜错了,对方自然会从反应里显露出来。而如果他猜对了,对方说不定会自爆出更重要的信息。
却见那人猛地一愣,震惊地看向扶苏,根本没想起来应该掩饰。
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的?!”
问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这是不打自招。连忙想要反驳,被扶苏直接打断了。
扶苏说的是:
“你们在我中原有内应,我们自然也在你们北胡有内应。”
北胡人顿时哽住。
这是个相当杀人诛心的说辞,偏偏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往别国派间谍的人,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家也有间谍?
一时间这人哪怕不肯相信,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存在间谍透露内部消息的可能性了。
但知道计划的人并不多,都是北胡国内可信的。是他们里面出现了叛徒吗?还是说他们口风不严,将消息透露给了身边的人,身边人再传递出去的?
胡人脑子开始飞快转动起来。
扶苏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打乱这人的思维。这人脑子越乱,越容易被套出内部消息。
秦政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头顶的名字。
好感度插件的用途在这里就显现了出来,它会根据不同的内心想法,显示出不同的好感等级和名称来。
秦政平时并不会把所有功能都开启,顶多开一个红名提醒。就是黄名和绿名都隐藏头顶名称和好感度,只提示红名。
但是这种红名插件不太智能,只能检测到对自己有恶意的人。
这个北胡人一开始对他们父子俩是没有恶意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暴露是扶苏搞的鬼。要不然之前扶苏靠近对方时,就已经能靠着插件提前发现这藏着一个敌人了。
野外黄名太多,很多不主动攻击人的小动物都是黄名。若非如此,秦政也不至于出门还不把黄名显示给打开。
不过现在嘛——
秦政的目光略过某个头顶红色好感度等级“仇视”的人,将对方的姓名照片发给了儿子。
插件不绑定扶苏,扶苏是看不见的。
在扶苏说出“我们在北胡也有内应”的同一时间,秦政就会意,给儿子发送了这则消息。
于是扶苏抬手一指那人:
“这也是你的同伙吧?他似乎叫巴兰?”
凶手和巴兰同时大惊失色。
凶手彻底相信了中原在北胡安插了人手的事情,否则中原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内幕?
巴兰确实是他的同伴,因为他被抓的事情暴露了对秦政父子的仇视。之前凶手能够轻易躲过搜查,也少不得同伴的通风报信。
这会儿被抓了出来,巴兰倒是没有直接调头就跑。
他有脑子,知道现在跑路只会坐实自己是奸细这件事。而且这么多高手在这里,他凭什么有自信能逃脱?
所以巴兰很快收敛了表情。
他做出惊愕和气愤的模样,似乎对于自己被诬陷非常不满。
扶苏再次打断施法:
“抓住他。”
旁边的人下意识就把他给摁住了,没给他辩解的机会。
扶苏满意地颔首:
“你也无需同我狡辩什么,你是不是北胡的奸细,一查便知。”
巴兰表情微变。
“何况,你方才虽然及时调整了表情,但起初的惊慌是做不了假的。相信不仅是我,在场诸位也都看出来了。”
其实并没有看出来的诸位:……
三清观道长面不改色地点头:
“不错,在下也看出来了。”
这个时候只要无脑附和就行了,反正说错了也是对方错了,不是自己牵头。
啊!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有大佬带飞的感觉了!总算不是他们三清观赶鸭子上架主持大局了!这简直就是无事一身轻!
江南商会的少当家倒是认真点头:
“确实,我也看出来他方才有些惊慌了。不过我有些拿不准他惊慌是因为被戳穿了,还是被诬陷了因此害怕。”
他只是少当家,识人的本事还有些不到家。若是换成商会里的老前辈们过来,必然能一眼看透。
有了两位位高权重的武林同道开口声援,其他人就算没看出来,也都纷纷选择了点头承认。
这种时候实话实说,容易显得自己又憨又呆。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哪里肯被人笑话。
扶苏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继续往下套路这些人:
“既然诸位都是一样的想法,那便不必再听他们狡辩了。对于北胡接下来的计划,其实我有一些思路,他们不说也不要紧。”
众人立刻洗耳恭听。
他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扶苏压根就没有从北胡人嘴里问道切实的“北胡挑选长刀门少门主杀害是因为什么”的内容。
显然,众人已经接受了这次的事情就是北胡阴谋这个设定。
巴兰和凶手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屡次想辩解都找不到机会。以前就听说中原人断案非常武断,这次算是见着了。
但这还没完。
扶苏开始了他更武断的臆测:
“北胡既然在南派动了手,北派肯定也不会幸免于难。这些年他们恐怕一直在挑拨南北两派对立,否则中原武林怎么就正好在这五十年里分化出了两派?”
老庄主险些就说出口了“五十年还挺长的,这算不上恰好吧”。但是他没来得及,太子殿下不仅会截敌人的话茬,友军的也不例外。
辩论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你抓住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说得别人哑口无言。而是疯狂输出一大堆观点,让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高手过招才会互相挑刺反驳,一方厉害另一方不善言辞的话,基本只有被压着灌输想法的份。
听着听着,也就听进去了。不仅忘了反驳,还会渐渐认同对方的所有观点。
这是洗脑的一种。
扶苏把自己的南北派分裂、南派内部不团结等种种理论全部拎出来说了一遍。
一开始大家听着还有反驳的想法,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秦门主说的头头是道,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尤其是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所有人心里都埋下了一个印象——北胡会在背地里偷偷搞事。
在这个大前提下,扶苏再跟他们说北胡以前干过什么什么事情,大家的接受程度就很良好了。
谁也不相信北胡这次会是第一次出手。
哪有那么巧,第一次出手就被抓出来了。比起这个巧合,他们更相信是北胡之前就这么干过很多次,最近翻车才暴露。
或者说,之前没遇到敏锐的秦门主。
众人下意识多看了扶苏两眼。
这次要不是有奉天门在,他们恐怕依然会被蒙在鼓里。
如今想来,之前江湖上出现过的多次各式各样的意外,真的都是正常江湖恩怨吗?会不会里头也有北胡插手,只是他们没有发现?
毕竟以前定凶手也定得挺草率的,不仅无法确定凶手是不是真凶,甚至很有可能正是中了北胡圈套,被挑拨起了矛盾。
巴兰听着他们继扶苏的发散之后,越说越离谱。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都甩他们北胡头上,终于忍不住了。
巴兰气愤地说道:
“你们门派丢了一把宝剑关我们北胡什么事?那剑你们都在仇家的宝库里寻到了,这还能怪到我们头上?!”
这说的某次一个以铸剑出名的门派丢失了一柄以前打造的宝剑,怀疑是仇家偷窃。后来打上门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干脆就把仇家灭门了。
然后在收拾仇家的宝库时,果然找回了自家丢失的宝剑。
两边是世仇,关系处得非常僵。双方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是江湖毒瘤,除掉之后对武林只有好处。
因为被灭的仇家是北派的,南派的三清观当然不会为他主持公道。少林寺倒是想管一管,奈何被这家一句“出家人少管闲事”给顶了回去。
说到底是人家私人恩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何况出家人确实不好插手太多,所以最后不了了之了。
铸剑阁的弟子理直气壮反驳:
“谁知道那剑是不是你们偷出来放到我们仇家的宝库里的?”
现在属于集思广益提出可能性的阶段,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而且这种事情也查不出证据了,注定会成为未解之谜。
铸剑阁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
如果真是北胡搞事,那他们发动总攻覆灭仇家,就显得有点站不住脚了。
最起码一开始的攻击会被人翻旧账,认定是他们失察在先。要从道德制高点上下来,成为被批评的那个。
所以掰扯这件事对铸剑阁没好处,只不过铸剑阁弟子比较耿直,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并不愿意粉饰太平糊弄过去。
巴兰:……你们真是有病!
偏偏巴兰也不知道那铸剑阁和仇家起争执的导火索是否为北胡阴谋,他只是负责执行计划的小喽啰之一,级别不高,像他这样的喽啰多的是。
所以巴兰只能憋屈地闭上嘴,不再反驳这群人的话。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更过分的甩锅——
“这么说来,我家小女儿当初突然在家中失踪,最后被好心人送回来,恐怕也是北胡干的好事。”
“不过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我女儿虽然天真好骗,却架不住运道好。哪怕是被人掳走了,也有好心人将她救回。”
说起这个,那位大侠就很庆幸了。
他还有些得意,因为后来他觉得那好心人是个人品贵重值得托付的好男儿,就将令人操心的小女儿嫁给了对方。
正好年轻男女郎有情妾有意的,又有英雄救美在前,成就一段佳话也很合适。他那女儿一向单纯烂漫,就该有个这样的男儿护着她。
巴兰简直忍无可忍:
“你那女儿不是自己离家出走和情郎私奔的吗?这也能赖到我们北胡头上!”
“她和人私奔出去之后发现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就想回家骗点钱财支援,于是让情郎假装是她的救命恩人。”
“不会吧?你们不会到现在还被她蒙在鼓里吧?真有这么迟钝的傻子吗?”
开口的大侠:……
大侠缓缓捏紧了拳头:
“一派胡言!”
他女儿和女婿好着呢!绝对不是那等欺骗老父亲老丈人的坏孩子!
扶苏伸手拦住要打人的老父亲:
“且慢。”
对方给面子的停了下来,想听一听秦门主的高见。
却听扶苏问了一个关键点:
“你怎么知道个中内情的?莫非你们北胡在咏拳派里也有内应?”
这次轮到巴兰哑口无言了。
大侠猛地惊醒:
“对啊!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出现了第二个被北胡内应渗透的门派,各家一下子都紧张起来。没道理只有这两家有,旁人家中肯定也有。
但是现在不是回去清查的时候,还要先把山庄里的事情解决了。秦门主三言两语就套出了这么多话,查内应不急于一时,先留在这里多听一点内幕再说。
巴兰绝望的发现,自己多说多错。
事已至此,只有一死了之。不然再被套出更多的内容,他就要成为北胡的罪人了。
巴兰心一横,就要咬舌自尽。
秦政早就防着这一手了,神识全程锁定两个北胡人。所以他很快用神力拦了一拦,导致巴兰咬舌没咬下去。
扶苏适时开口:
“也不知道这北胡来的奸细会不会宁死不屈,一会儿要是寻机自尽就糟糕了。各位江湖同道,可有法子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立刻便有一名少女走了出来:
“我有一蛊,可以控制他们不能乱动。那蛊也能叫他把知道的消息全都吐露出来,只是需要搭配擅长审讯的人。”
理论上可以问出所有内容,实际操作上存在一点困难。因为蛊虫非常伤身,被种下蛊的人会在一个时辰后死亡。
短短一个时辰,要把想问的内容全都问出来不难。但问题在于谁也没办法保证自己问的内容全不全,很有可能人死了才发现自己漏问了什么东西。
所以五仙谷弟子一般不轻易用它。
少女取出蛊虫:
“还请门主抓紧时间提问。”
问话可不能交给她,她问问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肯定会漏掉重要内容。
扶苏颔首:
“自然,辛苦女侠破费了。”
少女笑着摆摆手:
“不是什么值钱的蛊啦!”
扶苏看向父亲,秦政已经列了一些问题发过来。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应该能把所有问题都问到。就算有所遗漏也不要紧,外头多的是北胡内应,到时候再抓一个就是。
扶苏也这么安抚众人的。
巴兰听到扶苏的话,眼底露出绝望。
这个奉天门的门主也太丧心病狂了,他这是要把所有细作都抓出来的意思。这样下去,他们北胡的大业还有成功的一天吗?
一个时辰后,扶苏拿着庄内弟子速记好的内容细细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便请他们再誊抄几份,好发给各大门派人手一份做个留证。
巴兰交代出了不少事情。
光是类似少门主的惨案就有好多起,但是因为受害者都有仇家,所以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北胡挑选受害者有两个原则。
第一就是有仇家,仇家是南派的还是北派的无所谓。反正北胡的目标就是中原武林内乱,只要乱起来就行。
第二则是要有可乘之机,也就是好下手的那种。
譬如少门主,就是因为他为人轻浮浪荡,警惕心不太强,还爱喝酒。就算半夜发现有人闯进自己屋子里,第一反应也不是防备,而是调笑。
凶手特意易容成女子进屋,喝醉的少门主误以为是美人前来投怀送抱,没有任何防备就被他近了身。
不然少门主好歹也是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不至于从被绑走时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留下一点端倪,凶手又不是宗师级的高手。
北胡之前选的受害者多是只有一两个仇家的,这样方便家属寻人复仇。
不然像这次一样挑个仇家遍地跑的,长刀门可没那个本事一个个找过去。万一最后不了了之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但北胡又着实眼馋少门主那海量的仇人列表,要是有法子一网打尽,说不得可以引起南派的大范围动荡。
于是他们盯准了这次寿宴的机会。
一来寿宴举办时几乎所有南派势力都会前来祝贺,可以确保少门主的仇家九成都在场。二来在寿宴上闹出来,无论是长刀门还是东道主都不能粉饰太平了,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北胡认定他们查不到自己头上,所以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家把少门主的所有仇人都查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这个查的过程中,有很多个机会可以让他们煽风点火。倘若运作得好,一口气叫十几个门派互相结怨都是有可能的。
巴兰还表示:
“我们提前打听到了,这次三清观观主闭关,其他真人也脱不得身。来的领队只是个毛头小子,根本镇不住场子。”
既然如此,对方肯定就没办法查清真相。不仅查不清楚,甚至在几派产生矛盾的时候,估计也难以调解,只能坐看事态升级。
三清观道长:……你好冒昧。
虽然他确实是个没太多经验的小年轻,也不擅长当和事佬。但是这群人仗着他不擅长这个算计他,也太恶毒了。
巴兰继续说:
“这次的事情三清观没能解决掉,那三清观的威望一定会大打折扣。要是能把这个南派魁首拉下神坛,对我北胡大有益处。”
道长额角青筋跳了跳:
“我们观只是个名义上的魁首罢了,何至于叫你们如此算计?”
真以为他们很想当魁首吗?知道每天给江湖同道擦屁股有多耽误修炼吗?
总之,现在的局面就是北胡的算计落空了,但是好像从另一个诡异的方向达成了的一半目的。
三清观的南派魁首地位确实受到了动摇,却不是因为三清观自己被拉了下来。而是觊觎他地位的奉天门来势汹汹,而三清观自己露出了想赶紧甩掉包袱的迹象。
扶苏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三清观敢拱手相让,他就敢接。
扶苏叮嘱众人:
“这口供记得留存好,带回去给诸位掌门看一看。我等还会往北派少林寺发一份,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秦政颔首附和道:
“是该知会北派魁首一声,至于北派如何应对,他们自己内部会讨论。”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扶苏和秦政都不觉得北派会团结一致去对付北胡。因为北派好多小邪教,父子俩怀疑那就是北胡培植起来的。
而且这次北胡针对了三清观,焉知同一时间是否有计划针对少林寺。少林寺的大和尚们也挺好骗的,或许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听说少林出问题的消息。
巴兰知道的还是太少,他只清楚南派的部分布局。胡国在北派那边干了什么,他就一概不知了。
问完话的巴兰因为蛊虫的原因死亡,就剩下一个凶手。凶手知道的也不比巴兰多,便直接被扭送给受害人家属,随他们处置去了。
扶苏关心起另一个问题:
“老庄主这寿宴——”
死了一个客人,还要继续办吗?
老庄主苦笑了一声:
“罢了,罢了。如今天下风雨飘摇,乱局再起,也没什么办寿的心思了。不如就把明日的寿宴改成会议,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北胡的阴谋。”
今天天色太晚,审问过北胡人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武林人士虽说精力充沛,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的。
大家纷纷告辞,准备回去睡一晚。剩下的事情,等明天再聊也不迟。
父子俩目送他们走远。
秦政负手而立:
“太子。”
扶苏歪头:
“怎么了,阿父?”
秦政眉头微微皱起:
“庄内只有这两个奸细吗?”
如果说还有第三个、第四个,今天的事情少不得会传到他们耳中。意识到事情有变,恐怕就会改变计划,再生波折。
即便巴兰交代出来了一些同伴的身份,但他说的是“某某派的谁谁谁是我的同伴”,说的是对方的北胡名。大家根本对不上号是自己帮中的哪个,除非挨个带到秦政面前,让秦政利用好感度系统查看他们的真假名。
扶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东河山庄虽然只有两人,却难以防备客人带来的仆从弟子里是否存在叛徒。今夜齐聚时,那些人也并不都在场,好些还在各自的宅院里待着。”
巴兰是因为正好在场,目睹了同伴被扶苏捉住,才会当场转变为红名。
其他人如果留在客院里没过来,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父子俩,可能会一直维持黄名的状态。
毕竟北胡人一开始对中原江湖的这些门派算不算仇视,顶多就是有一点敌意而已。大家立场不同,也不至于就到了生死大仇的地步。
所以胡人不准备对父子俩动手时,还是能维持住黄名状态,井水不犯河水的。
秦政倒是可以把黄名提醒打开。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落,秦政不好现在上门拜访。
倘若潜伏的北胡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干脆趁夜动手,一不做二不休多杀几个人扩大事态,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哪怕大家明知是北胡干的,也会迁怒东道主。
而且也会有自作聪明的人认为这次不一定是北胡奸细动手,有可能是自己的仇家想趁此机会栽赃到北胡头上。
父子俩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扶苏提议:
“正好带了兵马俑过来,把他们派过去盯着各个院子。”
兵马俑带来的不多,做不到每个门派分一个。好在大部分客院都是挨在一起的,可以一个兵马俑管多个院子。
等下就让它们潜伏在暗处,盯着有异动的人。
北胡的奸细应该不至于混成各位侠士身边的心腹或者贴身仆从,想动手就得偷摸着来。
他们要是坦坦荡荡还不好抓,偷偷摸摸就太明显了,一抓一个准。
安排好,父子俩就安心地睡觉去了。
这天睡得晚,起得自然也更晚。
不过能舒舒服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显然也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其他人要么心里火急火燎的,一大早就起床准备开会了。要么是半夜被其他动静闹醒了,彻底没了睡意。
扶苏披着斗篷慵懒地走出门时,就看见院子里挨挨挤挤站了好些人。
这群人也不说话,就大眼瞪小眼。偶尔有几个打手势做口型的,还有武功高强可以凝音成线、互相传音的。
大家都很默契的不发出声音,避免影响院落主人休息。
扶苏走过去,问道:
“诸位怎么都聚集在这里?”
三清观道长尴尬地说:
“在下是来寻门主一起去开会的。”
没想到扶苏睡那么久都不起床。
想想昨天也没说什么时候集合开会,而且扶苏看起来有些瘦弱,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昨晚还熬夜了,多睡一会儿其实也没什么的。
所以道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过来像是催着人家早起、谴责对方睡懒觉似的。
他不好意思,厚脸皮的太子殿下可不会不好意思。从来只有别人等他的份,他是不会因为自己起晚了耽误事情,就觉得有愧于旁人的。
扶苏又看向其他人:
“诸位呢?”
总不会都是来找他一起去开会的吧?江湖人士还有去开会之前非得找人结伴的习惯?
就算结伴,都来找他也说不过去。
秦政从屋内出来,看见这乌泱泱的人群。他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陛下怀疑这群人是等不及了,干脆把开会地点挪到他们院落。这样某个懒惰的太子一起床,他们就可以直接开始,不用再等太子慢吞吞去主家的前院。
扶苏面不改色地说:
“诸位过来,想必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意外。”
阿父自己也这个点起的,不能光调侃他一个人。
虽然阿父起晚了是因为他变成小猫咪缠人,非要父亲陪他睡回笼觉。但是不管,结果就是两个人都睡过头了,他们要一起承担。
江湖人士很容易就被扶苏带偏了话题,忘了之前想吐槽的“秦门主你也太能睡了”,赶紧提起正经事。
一位前辈指了指地上捆着的人:
“昨夜此人妄图趁我徒儿不备偷袭,幸得有贵派高手相助,这才逃过一劫。”
出了这档子事,他们那个院子一夜没熄火。把剩下的弟子和仆从都叫过去排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易容高手潜入,或者还有没有谁暗中投靠了北胡。
第二个奸细是没查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藏得太深,或者没有跟出来。
其他门派里也被兵马俑揪出了几个。
这个数量不算多,毕竟出门在外,带在身边的弟子和仆从数量有限。能有这么几个,恐怕都是北胡刻意撺掇的结果,这些人自己想办法加入了贺寿的队伍。
不然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会留在各自门派里才对。每派一共就一两个内奸,数量并不多,混在海量的弟子里头就更不起眼了。
可江湖人士不这么想。
江南商会的少当家脸色难看:
“各派真的只有一两个奸细吗?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潜伏在暗中,只不过巴兰他们不清楚?”
这个扶苏可说不好:
“诸位回去之后多加小心吧。”
少当家忍不住多看了扶苏两眼。
每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对奉天门足够高看的时候,奉天门都会给他们新的惊喜。那几位夜里出动的前辈,每个都至少是宗师级级别的高手。
什么时候宗师也成大白菜遍地走了?
奉天门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能有那么多强者,还有那么深厚的家底?
这个问题各门各派都试图探寻过,奈何时间太短一无所获。他们只知道奉天门横空出世统一了南北两派中间的三不管地带,有小道消息称它原身只是一个三流的土匪山寨猛虎帮。
现在看来,小道消息果然不可信。
哪个土匪山寨能这么有钱?哪个土匪山寨里能有大量宗师高手?哪个土匪山寨的首领能这么高深莫测、机敏无双?
奉天门一定是某个隐世大宗,察觉到最近江湖上风云变幻,这才选择出山。
一出来就破坏了北胡的一大阴谋,绝非偶然。他们肯定是早有预谋,提前得到了相关消息。
佐证就是昨天扶苏的表现。
扶苏直接点出了巴兰这个同党,还说他们在北胡里安插了人手。
这就很明显了,奉天门在天下各地都有触手,能够第一时间发现种种迹象。这次就是他们意识到北胡要对中原出手了,于是选择站出来破坏他们的阴谋。
少当家试探了扶苏一句,就是想问问扶苏是否还有别的消息。比如知不知道各派里潜伏的奸细名单,会不会里头有些人是巴兰没交代、但是奉天门清楚的。
然而扶苏是真不知道,只能摇摇头,糊弄过去。
扶苏看向地上捆着的人:
“这些人可曾交代更多消息?”
东河山庄大庄主出面汇报:
“确实有新消息。”
他告诉扶苏,这里头有个人和北派那边有联络,知道一点胡国在北派的阴谋。
据说北派也安排了另一个局针对少林寺,似乎是掌握了少林寺中某几位高僧的把柄。他们准备一口气披露出来,让那些高僧身败名裂。
失去大半撑场子的得道高僧,整个少林寺的风评也会大打折扣。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当北派魁首不好说,就算能当,主持和寺中弟子估计也羞于见人了。
扶苏缓缓扬眉:
“哦?不知那几位高僧犯了什么事?”
人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僧自然也有正邪之别。有些人看起来是得道高人,其实内里藏污纳垢,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佛家经过多位帝王的打压,还搞了各种运动移风易俗,才终于扭转成后来人们看到的样子。一开始传入中原的佛家,可不是后世那么慈眉善目。
不过即便如此,僧佛中也多是浑水摸鱼之辈。一个东西只要沾上了利益,就很难纯粹起来。
少林寺在北派一家独大,恐怕让某些寺内高僧守不住本心,开始思凡了。
大庄主叹气:
“各式各样的都有,据说有的高僧是私底下哄骗女香客,与她们发生了关系,连孩子都有了。”
这个“她们”的“们”就很精髓。
“还有的收受贿赂,贪墨钱财。香客捐赠的佛像金身,他们拿假的金箔代替,省下了许多钱财自己扣下。”
又是一个“们”,可见参与的高僧之众。
扶苏忍不住笑了:
“这寺庙哪里是几个高僧作风不正,简直是蛇鼠一窝。”
他就不信克扣佛像金身这种事情,会是区区几个高僧联手瞒下的。方丈主持他们真的不知道吗?他们真的分辨不出来金身是真是假吗?他们真的一点钱都没沾手吗?
或许没有吧,他们自己不贪财。但是没拦着其他人贪,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扶苏相信寺里肯定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但这有什么用?北胡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脉,只怕北派这次是真的要乱了。
扶苏询问父亲:
“先生以为呢?”
现在是装作不知,还是赶去阻拦,或者前去看热闹。
秦政说道:
“现在再去阻拦,恐怕已经迟了。”
而且阻拦这个干什么?北派的宗教信誉大降,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父子俩装模作样地讨论了一下要不要救少林寺,最后得出“我们也无可奈何”的结论。
不过去看热闹是万万不能直接说的。
所以秦政表示:
“少林寺声望大跌之后,北派恐怕会乱起来。北胡定然趁机进攻,我们需要早作准备。”
扶苏迅速调整计划:
“既如此,还是要派人前往北派。抵御胡人入侵,主持大局。”
趁着少林寺式微,接手北派。
老庄主忧虑地说:
“恐怕北派武林不会承我们的情,还要驱赶我们。他们再乱也不会肯叫其他人插手的,那都是一群不识好歹的家伙。”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看得出来南北之间的隔阂很深,对彼此充满着恶劣的刻板印象。
扶苏也不坚持:
“总要救一救百姓的。”
他们先带人过去,如果被驱赶,那就放任北派自生自灭。反正他们要救的也不是武林人士,而是平民百姓,管他们干什么?
到时候还能趁势宣扬一波奉天门大公无私,北派宗门不顾大局,再给糟糕的北派名声添一把火。
如今北派绝大多数民众都是信佛的,高僧的人设崩塌,再加上当地给少林寺当小弟的武林世家只顾着争权夺利,不管百姓死活,足够彻底他们在舆论上压死北派宗门了。
众人见扶苏坚持,不由佩服:
“秦门主大义!”
说的不错,百姓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北派自己乱起来,就害得百姓流离失所。
既然北派那群家伙护不住百姓,他们来护!
热血青年们当即请战:
“我们也想去北派。”
老前辈们无奈地对视一眼,最后也只能劝道:
“若是北派驱赶你们,你们别和他们硬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届时只需护着百姓南逃即可。”
只要到了他们南派的地盘上,还愁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吗?
扶苏趁势提出中部战线的提议:
“各家可以派人在南北交接处驻扎,若真有硬仗要打,这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不是他们不想直接去北境布防,而是北派绝对不会放他们过去的。离得太远也不方便补给,北境那条线应该北派负责防守才对。
扶苏不用猜都知道,真开战了,他们去和北派谈一起布防的事情,北派绝对会拒绝的。
南北互相之间不信任,北派还担心打到一半南派突然出手偷袭呢。
三清观的道长却不信邪:
“家国存亡的大事,他们应当不会如此短视吧?我先去信一封问一问,或许他们会愿意接受南派一起协防北境。”
扶苏也没再劝他,只给父亲发消息:
「我猜北派那边的回复肯定是——北境就不由南派诸位费心了,我们北派会守护好的,你们在南边布防就行了。」
秦政不由失笑:
「若是北派哪天撑不住了,恐怕会服软。」
扶苏心想道那个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何况总会有人嘴硬的,不愿意向南派服软示弱。自己的面子比天大,依然不肯退让。
扶苏摸了摸腰上的长剑:
“我有一个想法。”
等北派溃败的时候,如果他们前去刺杀了北胡首领和各大高手,应该可以惹得北胡大乱。届时百姓就有足够的时间从容撤退了,不用被贼兵追逃。
等北胡调整过来继续南下时,北境应该能十室九空,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他们能扰乱北胡布局。其次就是卡好时机,让百姓都知道北境即将溃败,不跑不行了。最后还得护送百姓离开,尽量保证绝大多数人都成功抵达南方。
扶苏把目光投向在场众人。
奉天门人手不够不要紧,这里还有很多可用之才呢。
扶苏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打算好好和他们说一说自己的计划。他得组织一下语言,把自己说得善良一些,好骗得大家配合他行动。
总之,他绝对不是故意放任北派被敌人击溃、元气大伤。他就是单纯的担心北境防线溃败后百姓罹难,所以才在那个时候“冒险”去击杀北胡高手的,而不肯提前动手。
第286章 掌控南北,指日可待
既然不用继续举办寿宴,大家也就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
一部分人要回自家门派,把这里发生的变故告知其他高层。剩下那些准备和扶苏一起前往北派,看少林寺那边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虽然少林寺估计恨不得他们别去。
去少林寺最快的法子就是走水路过去,嵩山就在淮河的支流边上。南方的水系都是互相联通的,船运几乎可以抵达所有区域。
奉天门的船又大,行驶速度又快。扶苏热情邀请众人一起乘船,这样也能节省时间。
上船之前,众人虽然知道奉天门的船非常昂贵奢侈,也只是一个概念。上船之后才真正见识到了,奉天门是真的有钱。
一位侠客就小声说了句:
“我上回去皇帝老儿的私库逛了一圈,瞧着也不如这船上的东西精美。”
扶苏耳朵尖听到了,微笑着冲他颔首示意。
扭头就给阿父发消息:
「这群江湖人实在是太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
屁股决定脑袋,虽然扶苏很瞧不上现在的窝囊废朝廷,但是对于民间蔑视皇权的态度依然不太满意。
毕竟现在他们瞧不上的是老皇帝,以后难保不会继续不服新朝廷的管教。
朝廷总不能永远跟他们走江湖人士称兄道弟的路线吧?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的。
皇帝私库他们都说闯就闯,下次是不是能随便暗杀帝王了?老皇帝这都能睡得着觉的,也是心大。
秦政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除非断绝武林传承,否则想不受掣肘、获得尊重,就得在实力上碾压他们一筹。」
这群武林人士就有点超能力者的意思。
代换到后世的国家。
如果国内出现超能力者,虽然会有一部分人开始蔑视官方机构。但是绝对有更多的人第一反应都是——
官方爸爸手里肯定有更多的超能力者!单打独斗是不长久的!我觉醒了超能力,多好的机会,我要加入官方换编制!
当这些实力高强难以管束的人都开始期待官方的铁饭碗时,国家的凝聚力和公信力才能得到最大化的体现。
即便武林人士比正常人更厉害,在始皇帝陛下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难道擅长权谋智斗的人才不难管吗?并不是只有武力值强大的臣民才是心腹大患。实际上这群不爱动脑子的“莽夫”反而更容易收服,会对朝廷造成的威胁远不如那些文臣大。
而且习武之人比较耿直,如果你真的收服了他们,他们大多都会真心追随。相较之下,倒是聪明人更难管,要防止他们反复无常。
扶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新朝廷建立之后,要加强官方武功高手的培养。如果最后能打造出宗师遍地走的官府势力,民间的那些侠士根本算不了什么。
再多加宣传官方待遇有多好,顺便做一下爱国教育。时间长了,未必不能叫武林人士都心向官方,人人都想来为官府做事、成为有正式编制的武官。
士农工商这个社会等级,虽然在后世已经打破了,但实际上以“士”为首的体系依然十分顽固。只是农工商三者的社会地位不再如以前那般阶级分明了,甚至发生了阶级逆转。
华夏人从古至今的最高追求都是入仕做官,多少现代人提到考公就斗志满满,怎么到江湖上就变了呢?
扶苏觉得是时候给他们重新把这个原则培养起来了。
大船在江河间穿行。
不过数日的功夫,就已经抵达了嵩山脚下。
扶苏走下船,看着远方高耸的大山,叹了口气。又到了他最不喜欢的爬山环节,还好现在有轻功相助。
各家弟子们有序地排列站好,齐刷刷看向秦门主,等他一声令下就上山去。
扶苏却不好直接当那个领头羊。
他转身看向三清观道长:
“道长先请?”
道长赶紧摆手:
“不用不用,你来吧!”
说完飞快地往后挪了挪,混入了人群之中。
扶苏:……
扶苏有理由怀疑,南派各家那么迅速地接受了奉天门代替三清观做那个领头之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三清观的道长们其实不太靠谱。
南派各家未必不清楚道长不擅长断案,很多时候都是赶鸭子上架,定的罪魁祸首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
但是无所谓。
就像铸剑的那个门派,他们一口咬定是仇家偷了自己的剑,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最怀疑对方吗?
不,那是他们想趁机把仇家灭了而已。
这种时候,三清观道长这样的主事人就很合他们的心意了。
对方绝对不会反驳说“不一定是你仇家干的,我们再好好推理搜查一下”,只会想着赶紧断完案好脱身,顺着门派的想法来。
相比起来,扶苏这种会把真相一查到底的,就显得不那么“好用”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糊弄的,有的人就是想知道真相。
而且精明的人自然能看出来,扶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如果他们坚持的话,扶苏也不会非要帮着查案。
别人的恩怨与他何干呢?这些人打个两败俱伤反而对他有好处。
扶苏面不改色地对众人说道:
“既然诸位武林同道都信任在下,那这次的行动便由在下主导了。”
众人连忙抱拳:
“秦门主的人品我等自然是信得过的。”
扶苏便当先一步出发:
“走!我们上山!”
上百个武林高手在山林间穿梭,各自施展轻功爬山。不同门派的轻功有不同的风格,但其中最闲庭信步的,莫过于奉天门的两位。
别人是身轻如燕,他们是轻盈如风。好像自己就是能直达各处的清风,不需要任何借力,行动间毫无滞涩。
旁人哪里知道他们两个就是在飞,偶然借力踩踏树叶枝干的动作,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所以他们总是轻轻一碰前方某个物品就能继续往前纵跃很长一段,有时候是树枝,有时候是落叶。
人群中多的是只有二流水平的侠士,他们就没办法这么信手拈来了。一路过去,有些冬日里落叶的树木被踩踏得一口气落了一地叶子。
一位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
“我轻功练得不到家。”
别人过去,树枝动都不动,或者只是微微一动。他过去狠狠一踩,险些没给树枝踩断。
同伴调笑道:
“便是没有你,这么多人都踩着它过去,它的叶子也剩不下来。”
两人说笑到一半,为首的父子俩突然停了下来。众人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停了下来,好奇地张望。
道长这个时候又窜出来了:
“秦门主,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扶苏远远看着半山腰的位置:
“我们来的不太巧。”
秦政补充道:
“寺中正在闹事。”
凑过来听热闹的商会少主脱口而出:
“那不是来的正是时候吗?”
说完意识到自己看热闹的心思太过明显了,连忙掩饰性地补充了一句:
“正好可以帮少林寺一把。”
这话没人信。
扶苏继续启程:
“先过去再看看吧。”
此刻的少林寺中已经闹完了第一轮。
所谓的第一轮,就是高僧父子相认的好戏。
北胡故意撺掇想要取代佛家的邪教人士出面,把消息透露给了他们。这群人就很积极地找到了所有当事人,趁着今日少林寺中举办佛法大会的时机闹开了。
他们起初伪装成香客前来参加大会,在大会举办到最热闹的时候,突然撕破脸皮跳出来发难。
少林寺猝不及防。
但最糟糕的还是周围的普通香客太多了,他们都是寻常信众。不是来自周围的百姓,就是从更远一些地方特意过来礼佛的豪强富户。
除此之外,还有北派中信佛的武林世家之人。
这三个团体组成了佛家的全部根基,三方同时见证了高僧的真面目,对佛门的打击之大,简直难以衡量。
世家还好,到底是和佛门一条船上的蚂蚱,会努力维持佛门体面。
百姓和豪强就不一样了,前者顶多把消息传播出去。后者却会实打实地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不可能再为佛门提供大量钱财香火。
豪强有钱,但人家不是傻子。
这群高僧道貌岸然,继续供着他们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愚蠢?天底下的佛门寺庙那么多,他们大可以弃少林而去,选别的寺庙重新奉为佛门之首。
事实上本位面的少林寺能成为魁首,很大概率是靠着他们的武功,而不是佛法有多深的造诣。
很多低调的寺庙,里头的僧人反而更符合高僧形象。日常低调地清修着,而不是满眼的生意经。
邪教撺掇着那些高僧的子女上去喊爹,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两边闹腾了许久,一方否认没有这回事,一方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血脉。还有邪教弟子搅浑水,整个法会乱糟糟的,已经彻底办不下去了。
但这还只是第一阶段。
南派诸位来的时候,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
第二阶段是揭发高僧们联手骗钱的丑事,那些有备而来的家伙直奔佛像而去。他们非要揭开“金身”的奥秘,让信众们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不是金身。
寻常百姓没见过金子,豪强总归是见过的吧?拿假金子糊弄人,真是亏得他们干得出来,不嫌丢人。
人群里还有依然伪装成香客的邪教弟子,就等着这一刻呢。混在里头挑拨所有人的情绪,甚至带头冲上去砸佛像。
人们在情绪激动时是没有理智的。
听着他们喊着“这是假金身”“这是假佛像”“道貌岸然的佛寺里没有真佛像”,又看他们上去就砸,也下意识跟着一起上了。
秦政说的“正在闹事”,指的就是打砸事件。
淳朴的百姓被他们引着砸了佛像又去砸佛寺里的其他东西,门窗建筑、香炉摆件,看到什么砸什么。
邪教弟子这么利用百姓,显然没有什么同理心。就算百姓在这个打砸的过程中受伤,发生踩踏等事故,他们也会直接坐视不理。
南派人士进入寺中时,恰逢激动的人群里有谁跌倒在地。
来不及说什么,扶苏立刻闪身而上,将已经被踩了几脚的那人拎出来。其他人见状赶紧跟上,出手制止疯狂的人群。
再砸下去,要是把柱子承重墙一类的砸坏了,建筑是会倒塌的。到时候埋进去的就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所有人。
少林寺弟子光顾着保护佛像法器,又不能对香客太过粗鲁。左躲右闪很是捉襟见肘,完全腾不出手来维持秩序。
他们身为武林人士,总不能粗暴地把百姓都抓起来捆上。而且这也不符合僧人的形象,所以只能好言相劝。
劝说能有什么用?
自觉被愚弄了的百姓还要伸手打人呢,劝架的僧人都被揍了几拳。
指望他们维持秩序是不行的了,所以南派也不留手。
百多位南派高手出马,他们旁观者清,很快抓出了人群里跳得欢的家伙。把这群人点穴丢到外围去,没了他们带领,剩下的人拦一拦也就恢复理智了。
少数还热血上头的,就一起点穴丢出去和邪教弟子作伴。
扶苏和秦政的速度是最快的。
眨眼间已经收拾出了不少闹事者,场面控制住了大半。他们效率极高,总能精准拎出不对劲的家伙。
秦政的好感系统发挥了大作用,扫一眼就能看出里头谁是武林人士谁是寻常百姓了。
因为邪教弟子和普通门派的弟子不一样,他们不是默认黄名或者绿名的。
他们居然是默认的红名,说明他们被洗脑后仇视所有非本教派的江湖人,甚至可能连寻常百姓在他们跟前也是敌对。
在一堆黄名百姓里把红名拎出来,简直不能更简单,这么醒目的敌对目标瞎子才看不到。
要不是好感界面没办法和儿子共享,还得秦政单独提醒抓谁,他们俩的效率肯定会更高。
短短几分钟内,乱局被控制住。
南派人士把所有邪教成员全部制住,不给他们闹事的机会。
少林寺的僧人们这才松一口气,看着被打砸得一塌糊涂的寺庙和不远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开始害怕的普通百姓,露出了苦笑。
他们没办法找人说理去。
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家理亏在先,而且动手的还是寻常百姓。正所谓法不责众,何况老百姓也没什么家底赔偿他们。
少林寺的老方丈走了出来,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赶来相助的南派高手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双方关系僵硬,也不是什么友人。感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不道谢又显得非常失礼。关键是今天在南派跟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实在羞于见人。
看周围僧人的表情,有几个作风不正的老顽固甚至露出了厌恶警惕的表情,仿佛是怀疑今日的变故是南派捣鬼。
暴脾气的南派弟子差点就闹起来。
扶苏及时抬手制止:
“我们这次前来,是因为不久前南派突然遭到北胡袭击。事关重大,因而前来与贵寺商议。”
他也不提自己早就从细作口中打听到了少林寺的变故,这样容易被人指责“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耿直单纯的道长想说点什么。
对上秦政扭头看过了的眼神,又赶紧闭上了。
算了算了,还是让秦门主他们做主吧。该怎么说他们决定,自己别瞎掺和,万一搞砸了就糟了。
扶苏冠冕堂皇地说着:
“事发之后,我们立刻就赶来了北派。原是担忧北派也遭遇类似的事情,没想到北胡原来只来侵扰了我们南派。”
这下其他南派侠客也听出来了,秦门主在故意隐瞒内情。
差点就有嘴快的开口询问了。
还是秦政给儿子打了个配合,截住了其他人的话头:
“少林寺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蹊跷,或许也是北胡手笔。”
大家就又把嘴巴闭上了。
这个时候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了父子俩有别的打算,所以才没直说。他们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隐瞒,却知道不能拆自己的人的台。
大不了回头没外人了再问,秦门主还是挺热心肠的,不会吝啬于解答。
方丈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却误以为他们是在疑惑为什么少林寺会发生这等变故。反而认定了南派提前不知情,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
老方丈叹了口气:
“哪怕是北胡的手笔,也是我等自己立身不正。”
扶苏多看了他一眼。
这位老人家倒是很明事理,既然如此,之前为什么不管一管呢?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扶苏是不信的。
也不晓得现在的自我反省是亡羊补牢装模作样,还是真这么想的。
有些人就是比较矛盾,事情发生的时候纠结着不去管,想着眼不见为净。被揭露之后才表现出自己的懊悔,说自己这些年一直处在愧疚之中。
有什么用?你愧疚的话倒是提前制止啊!自己私底下默默的愧疚不值一文,在受害者眼中这和帮凶没有区别。
扶苏倒也没有非要说得那么难听,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去分析。
没必要,凭白得罪人。
所以扶苏只是客气地点头,不走心地赞赏了一句:
“方丈深明大义。”
方丈感觉自己被骂了。
不懂阴阳怪气为何物的老方丈只能忽略这句话,询问起南派遭遇的细节。
他也很好奇自己这边遇到的事情是否为北胡阴谋,准备对照一下两边的经历,看看有没有相似之处。
商会少主见他们在聊,干脆转身去疏散人群了。百姓们留在这里也是尴尬,不如趁着天还亮着,早些回家去。
接下来他们要讨论应对境外势力的事情,也确实不方便百姓留下来旁听。
结果等少主回来时,发现气氛又糟糕了下去。
不知道是南北哪边的冲动人士先开口说了不好听的话,导致双方脸色都很难看。少林寺的武僧拎起了棍子,嚷了一句“不用你们假好心多管闲事”,企图将南派众人驱赶出去。
少主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扶苏无奈地摇头:
“看来我们是没办法谈合作了。”
南北隔阂太深,方才北派僧人嘟囔了一句“假好心”,南派这边的小年轻就忍不住了,和他对吵了起来。
老方丈大约也觉得被人看到自家的狼狈模样很丢人,巴不得外人赶紧离开,他们好收拾残局,就没有阻拦。
南派人士一直杵在这里,简直和反复提醒他们“你们少林寺脸面丢尽”没有区别,让他们想粉饰太平都不行。
扶苏看少林寺这个态度,也不打算继续往下谈了。
他本来也不是来给少林寺帮忙的,只是想在少林寺的信众跟前露个脸刷一下存在感。做个铺垫,以后才好忽悠百姓南逃到他们的地盘寻求庇佑。
扶苏主动提出了告辞。
戏也看到了,目的也达成了。少林寺后续要怎么办跟他们没关系,他们还有别的要事要做。
一行人离开之前,被周围的北派世家家主叫住。
他们一直以少林寺为首,这次的事情出来之后,虽然很恼怒,但也不可能就此和少林寺割席。
双方早就是利益捆绑的状态了,根本没办法分割。除了努力救一救之外,别无选择。
而且比起少林僧人,他们会显得更加排外和不客气。左右他们也没人设崩塌,有底气和南派叫嚣。
所以几位家主纷纷表示,希望南派诸位赶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北胡的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就不要在北派的地盘上逗留。
这是怕南派在北边搞事情。
暴脾气的南派人直接给了这些人一个大白眼。
以为他们很想在北边待着吗?天天跟一群信教的打交道,他们还嫌麻烦呢。
北派宗教多而杂,每个都有自己的忌讳。一不小心就容易犯别人忌讳,惹出一身骚来,因而南派人总觉得在这里待着很受拘束。
扶苏蹙眉看着那几个家主:
“我等在少林寺的势力范围内,方丈都不曾说什么,你们是否有些越俎代庖了?”
这个时候可不能好脾气,人善被人欺。
家主们哑口无言。
他们总不能说自己方才的话其实就是替方丈说的,只不过方丈不好自己开口,说这么失礼的内容。
扶苏就捏准了方丈不能说,让他们吃下这个哑巴亏。
北派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位南派新推举出来的魁首到底是真的单纯耿直,还是故意假装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深意。
扶苏也不给他们机会探究,直接带人下山了。
路上,他和父亲讨论:
「北派这些人可能是搞宗教斗争的关系,倒是很懂那些弯弯绕绕。」
南北两派画风堪称是大相径庭。
南派人不服就干,懒得动脑子思考。北派人为了发展宗教反而更擅长谋略,也不知道私底下和那些邪教争夺信众的时候都玩过什么花样。
秦政毫不意外:
「北派若是只会莽撞行事,佛门也不可能在北方鼎盛。」
任何宗教想要扩张都是得动脑子的。
光有野心不够,搭配手段才能事半功倍。所以传教者必然要心思灵活,还不能是真的超然世外。
看看真超然世外的道门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就能知道佛门的超然世外有多少水分了。
扶苏深以为然。
不主动往外扩张的宗教必然会越来越小众,越来越衰落。后世很长一段时间里道门都被排挤成了小可怜,便是因此。
你不主动争取,市场就会放弃你。
扶苏又提起别的:
「可惜朝廷式微,不然少林寺出这么大的变故,正是更替佛门魁首的最佳时机。」
就不该让这种会武功的危险分子当什么佛门魁首,在外头选其他安分不搞事又品德高尚的寺庙禅院,把它捧成佛家的风向标,这才是对朝廷来说最好的选择。
说难听点,这么捧起来的寺庙,是靠着朝廷才力压群雄的。所以必须依靠朝廷行事,不能自己乱搞,就会一直当个官府手中的乖巧傀儡。
秦政则道:
「官府指望不上,我们自己来便是。」
之前说了要尝试着拉拢官吏,现在可以提上日程了。这些事情父子俩都是做熟了的,培植势力对他们来讲没有难度。
众人抵达山脚下后,扶苏就邀请大家前去奉天门做客。
但他知道各位侠士是不会答应的。
他们还得赶紧回去汇报今日的见闻,去奉天门做客很耽误工夫。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和奉天门商议的,该说的内容之前就说完了。
接下来就是等各派掌门前往奉天门,共商大计。反正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或者寻常长老能做主的,还得叫掌门出面。
大家就此别过。
这些人要去的方向各不相同,也不可能叫扶苏一个个给他们送回去,所以在这里分别就行了。
嵩山是中岳,本也是中原腹心之地,往哪儿去都方便。
父子俩独自乘船回到了门派驻地。
之前上山没带五当家,五当家留下来守着船了。她武功不行,本来也跟不上队伍。
这会儿见大哥回来,赶紧凑上来询问具体情况。又问是不是要直接回家,出来这么久她都想家了。
扶苏却说不急。
既然出来了,肯定要多做点安排。他们打算留在北境一段时间,等各派掌门要前往奉天门驻地集合时,再回去。
北派因为宗教混乱的关系,百姓生活得不太好。经常遭遇苦难,这也导致佛家的理论很受欢迎,大家都指望着今生吃苦来生享福。
然而人群里总有人是不信这个的。
所以北边的起义军不少,多是百姓自发组建,也有豪强牵头。主要对付的是邪教和朝廷,面对佛门时态度会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点而已。
这群谁的面子都不给的起义军,在北地像一个个硬钉子似的杵在那里。最开始三方都想把他们收拾掉,可惜谁也没能成功。
邪教体量小打不过,朝廷军队是酒囊饭袋也打不过。佛门则是打得过但是不能打,他们对外塑造的形象就是不能暴力镇压敌人的。
只是这样拿起义军无可奈何的状态,必然导致事态越发严重。所以近几年起义军数量逐年递增,越来越多的人不堪忍受,选择了掀桌子。
百姓有时候是愚昧的,但有时候也能意识到自己的悲剧来源于什么。当佛门的说辞安抚不了他们,甚至让他们意识到佛门也是宗教之争中的一环时,它就也走入了百姓的对立面。
真以为只有邪教互相争夺才会引起百姓的苦难吗?邪教和佛门之间的争端,同样会牵连无辜百姓。
没有官方控制的宗教就是这样的,任何东西都得在限制里生存,才能欣欣向荣。没人管只会越来越糟糕,然后指望诸如佛门之首老方丈的良心。
扶苏对所有宗教都怀抱着警惕的态度。
毕竟他和父亲是体会过搞出一个宗教之后,底下的百姓会有多疯狂的。教皇说什么就是什么,教众比皇帝治下的庶民还要听话乖顺。
天底下只能有一个最高统治者,不把宗教压下去,皇帝的权威就得不到保障。
难得,北派还有这么多无信仰人士。
父子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在联络这些起义军。他们同意给起义军提供粮草兵甲的支援,企图将起义军收编整合,以此谋夺大业。
扶苏是个大忽悠。
他告诉起义军首领们,自己已经成功打入了南派武林之中。最近北派武林也要发生巨震,正是最好的起事之机。
太子殿下三言两语就说得众人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以后的朝廷会管束那些武林人士和疯狂扩张的教派,百姓不用再受这些人的欺辱,大家都可以安居乐业。
但也有首领怀疑扶苏能不能做到。
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骗人的,其实他就是武林人士。以后他当了新的皇帝,就会让武林人士更加猖狂。
扶苏微笑着反问:
“侠以武犯禁,放任他们猖狂下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起义军首领不懂这些大道理:
“但你自己就是武林高手,你应该和他们是一伙的才对。”
扶苏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
“你错了,任何人当上皇帝之后都会背叛他原本的阶级。”
关陇世家出身的李世民,当上皇帝之后开始打压世家。为什么呢,因为他太懂世家对皇权的危害了。
我们从此不是盟友,而是敌人。我们利益相悖,所以我就算重用你,也永远不可能放任你继续坐大。
武将出身的赵匡胤,当上皇帝之后开始打压军阀。因为他知道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武将造反却很简单。
谁掌握了军权,谁就能威胁皇帝的统治地位。不把军阀压下去,大宋很快就会成为五代十国里下一个被篡夺的政权。
农民出身的朱元璋,当上皇帝之后真的对农民好吗?当然不是,他当皇帝是为了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代过上好日子,可不是为了让广大农民过上好日子。
所以他出台的政策里有很多反而是针对底层老百姓的,明朝的阶级固化只会会之前更加严重。寒门虽然有机会爬上去,却是因为前人铺垫出来的科举制,而不是明太祖在扶持农民。
事实上老农民也供养不起读书人,读书多费钱啊。寒门出贵子,这里说的寒门可不是底层耕农,而是有一定家底的乡绅富户。
就像在隋唐之前,百姓也不是说的底层庶民,而是落魄的贵族和世家。那个时候的庶民是没有“姓”的,“百姓”自然也就不是他们了。
华夏历史上也就是没有商人当上开国皇帝的例子,不然大家肯定能看到对方扭头就打压商贾,加深“商为末流”的阶级固化。
同理可得,江湖人当上皇帝后,自然也会打压江湖人,还会打压得更狠。
最了解江湖人的,就是江湖人自己。
起义军首领并不懂这些,但他见扶苏那句话说得笃定,一时被镇住了。
他还是无法理解。
毕竟他自己当农民的时候日子难过,成了起义军首领后,就对手下的其他农民很好。人为什么会背叛自己的阶级?他想不明白。
扶苏只举了一个例子:
“河东有个起义军首领叫鲁围,他起义是因为邪教要捉他们村的女子去当教主的妾侍。后来他掌握了权利之后,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鲁围后来耽于享乐,自己也开始掳掠良家妇女给自己当妾。被忍无可忍的副手诛杀,对方成为了新的首领。
新首领虽然不好色,却贪财。所以他会搜刮百姓,而这也是邪教会做的事情。
首领终于明白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权利会腐蚀人心,很少有人能一成不变。等所处的地位发生改变时,总归有人思想转变,失去本心的。
首领看向扶苏:
“您不怕您自己也失去本心吗?”
扶苏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当过皇帝的人才会被权势改变,他现在这模样已经是改过后的样子了,还能怎么改?
首领却觉得扶苏这是自信。
对方敢和他说这样的话,敢挑破这个残酷的真相,说明他有充足的自信自己不会变。
首领十分佩服:
“您这样的,才是真英雄。”
扶苏勉励他道:
“你当首领这么久也不曾改变,你比我更令人钦佩。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下去,千万不要被权利腐蚀。”
这位首领已经起义十来年了,却依然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他这些年来坚持以前的作风不曾改变,从不奢靡享受,十分难得。
这样的人,以后必成大器。
扶苏扭头就和父亲嘀嘀咕咕:
“我瞧着他有些像岳飞、于谦那样的人物。”
秦政颔首:
“难得抓到一个,要好好利用。”
哪个皇帝不喜欢这样的臣子?还是珍稀品种,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有本事还品德高尚的人,正适合树立起来当个典型。以后多传播传播他的事迹,让他成为大秦的代表名臣,还能反哺大秦的名声。
如他这般臣子多了,大秦又不拉跨的话,后世人提起来就会说大秦是个群英荟萃的朝代,从皇帝到臣子都非常优秀,成为历史圈白月光指日可待。
扶苏打着小算盘:
“我觉得蒙卿他们也很适合走这个路线,回去就给他们造势。”
秦政欲言又止。
他觉得蒙恬和蒙毅听说之后,估计会很惶恐。怀疑太子殿下又在给臣子挖坑,不知道是想干什么坏事。
第287章 单枪匹马袭击北胡王城
父子俩在北边晃悠了一圈,忽悠一堆起义军当自己的小弟。感觉差不多了,这才回到大本营。
之前出门的时候没带太多兵马俑一起,是因为剩下的留下来干活了。
奉天门的驻地总不能一直是个土匪寨子,该有的排面还是要有的。所以临走前扶苏吩咐兵马俑和寨内弟子把山寨给捯饬一下,最起码看起来像模像样才行。
搞得特别雕梁画栋显然不现实,也没有那个必要。稍微弄好一些就行,以后把皇宫修漂亮点。
父子俩在外头待的时间有点久,回到山寨的时候,改造已经基本完成。
扶苏满意地看着新建筑:
“还行,可以凑合住了。”
这个风格当然够不上皇帝该有的规格,但是把之前从船上拆下来的装饰摆上去之后,也就差不多可以糊弄了。
南派众人也没见识过真正气派的宫殿建筑,也没见过隐世门派的模样。他们想像里的千年门派说不定就和现在这种一样,建筑看起来简单质朴,用的物件却显得家底颇丰。
二当家已经购粮回来了:
“当真要买这么多粮食啊?不会放坏了吧?”
秦先生说以后要打仗,可是也没说什么时候会打。要是久久不打,这些粮食可就要浪费了。
虽说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但二当家还是觉得非常心疼。
扶苏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快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开打。”
北胡在南派的阴谋失败了,不过他们在北派的阴谋十分成功。而且他们未必知道阴谋失败这件事,南派的奸细可是被揪出来了不少。
没有人给北胡传消息的话,离得那么远北胡怎么知道成功没有?他们或许还以为南派只是把消息压了下去呢。
各家为了清理门户,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上头调查。再加上反正北胡也没打过来,所以南派并不着急过来开会讨论后续对付北胡战术。
他们不急,正好方便了父子俩在北边活动。活动完回来发现南派还没搞完,又继续在南派活动。
南派起义军倒是不多,因为这里的武林势力比较强。
没有邪教互相拖后腿,在这里大家的势力范围划分是相对合理的。每个门派有自己的地盘,互相不会侵入,这就避免了很多争端。
北派百姓日子难过,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北边邪教互相抢地盘和信众。他们可不管哪里是谁的势力范围,想抢就抢了。
总之,南派这边的势力争斗是相对较少的。就算争斗也波及不到平民,顶多就是有些门派收的保护费有点过高了。
因此这里看不到什么起义军,在这里只能拉拢一些官绅士庶。
无所谓,都能拉。
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回头造反的时候支持者才会更多。
父子俩又在南边晃悠了一大圈,刚回家就又出门,弄得家里几个义弟义妹都很哀怨。
再次回到门派驻地的时候,距离少林寺东窗事发都过去快一年了。
恰好,到了新一年的秋收。
秦政看了一眼日历:
“给各大门派发帖子,邀他们带人前来商议大事。”
如果他是北胡国主,就会选这个时候南下。
因为这一年来北派地盘上确实乱得可以,少林寺压不住那些邪教了。其他武林世家倒是企图维持住以少林为核心的佛门体系,奈何有扶苏安排的后手在搅局,没有成功。
起义军们苦教派久矣,抓住机会只会趁它病要它命,怎么可能留手。
在这样的前提下,北胡想要长驱直入受到的阻力会最小。
偏偏这一年来,胡国在南派的人手越来越少。一开始可能还没发现,但等该给胡国传讯的人都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往外传消息,傻子也该知道是事情败露了。
南派的情况不明,但北胡已经不能再等了。
人手被一网打尽,难道他们还要再花五十年重新布局吗?下一回可就不一定有少林寺大乱这样的好时机了。
所以只要胡国国主不傻,就会选择在秋收之后发兵。顺便还能抢一波粮食,度过北境难熬的冬日。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冬天就直接在北派的地盘上过了。
胡国肯定是想覆灭中原王朝的,只是饭要一口口吃,他们的第一阶段目标必然是先占领北派地界。
各门派收到奉天门的信,很快就启程了。
不快不行,他们已经拖了一年。
各大门派的办事效率是有点低了,查个奸细查一年。但是大门派嘛,做事拖沓是正常情况,一个势力存在久了,多多少少都有这方面的问题。
接到邀请信的时候,大家伙还有些惭愧。感觉好像是自己太磨叽,让人家久等了一样。
因而这次很快就动身了,没敢再耽搁下去。没过多久,众人就在奉天门齐聚。
商会少主看着奉天门里的建筑,叹息一声真有钱。
虽然建筑本身看着朴实无华,可是架不住上头的装饰值钱啊。这装饰放这种建筑上就是浪费,要是换成宫殿肯定更加好看。
来迎接他们的是几位当家。
三当家心直口快:
“你们来得好快啊!”
商会少主惭愧了一下:
“之前确实是我等太过拖沓,下次不会了。”
三当家:?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说这个话?
只是单纯感慨一下大家来得早的三当家哪里知道,他那话被商会少主理解成了自己之前太慢,所以这次动作快就让对方非常意外了。
要不是看三当家一脸单纯,少主说不定还得怀疑一下这人是不是故意阴阳怪气自己。
但等众人进入议事厅后,他们才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阴阳怪气。
秦门主微笑着说道:
“诸位来的正是时候,在下方才接到了北边传来的消息。就在两日前,北胡发动战争,入侵边关了。”
众人表情一僵。
他们本来是来商量怎么趁着北胡动手之前,先做一点布置的。结果在他们动身的时候,甚至是某些人动身前,仗就已经开打了。
这还来的“正是时候”呢,分明就是来迟了。再想到自己之前的拖沓,一时间有种自己是中原罪人的愧疚感。
大家都不好意思给自己找借口,心虚地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只信鸽从外面飞进来。
扶苏伸手接住,解下它腿上的小竹筒,从里面倒出了新的消息。
飞鸽传信,一种广泛运用于古代的远程邮递方式。能飞千里,且有史料记载为证。
不过这种飞鸽需要长期的训练,并不能做到指哪儿飞哪儿,人家只会飞回自己的巢穴。
奉天门之前显然是没有训练飞鸽的。
问题不大,父子俩拿出修真界的傀儡鸟,假装这是寻常飞鸽,用来传讯。这可比真正的飞鸽好用多了,因为它标记的不是巢穴位置,而是主人位置。
无论秦政和扶苏去哪里,飞鸽都能找过来。
扶苏将信递给父亲。
有消息自然是请父亲先看。
秦政接过去:
“你以前倒是不记得给我先看。”
扶苏眨了眨眼:
“我忘了。”
其实太子先把消息呈给陛下才是常规操作,毕竟是君父和儿臣。但你指望扶苏一直记着这个规矩,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经常自己就看了,看完告诉父亲一声。秦政也习惯了,所以偶尔看到儿子恭恭敬敬把消息呈上来,还有些不太习惯。
侠士们看看他们两人。
其实众人早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不像是门主和下属。很多时候秦门主反而更尊对方为主,好像秦政才是奉天门的主人一样。
有人就忍不住小声问几位当家:
“秦先生到底是你们门派的?”
五当家回答:
“当然是军师啦!”
众人恍然。
但就算是军师,询问对方的意见也就罢了,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吧?
扶苏瞥了一眼他们,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让他们猜去吧。
秦政看完消息:
“最新战报,北胡和边境军队彼此试探了一番,互有胜负。还没有正式发动总攻,不过应该快了。”
扶苏安抚众人:
“朝廷的边军虽然实力差劲,但我已经传讯给北派各大门派了。他们定然会出动人手前去协助,不必过于忧心。”
北派只要不傻就会去帮忙,不然难道还指望江湖位面里聊胜于无的军队吗?老皇帝这五十年来光顾着对付武林了,根本没有好好训练士兵。
得亏边境的将领还有点脑子,没有完全荒废训练,不然连现在的这点战斗力都保证不了。
但现在这个水平也是不够的,因为之前北胡多年不曾犯边,大家都懈怠了。也就偶尔会有小规模入侵抢点东西,引不起任何重视。
所谓的小规模就是十几人的队伍从山林小道绕进来,跑去抢抢村庄。
有些地区的长城,并不是真正把所有区域都筑墙阻拦的。比如山高林深的地方,就有可能没修城墙,反正敌人也没办法通过这里大规模跑进来。
偶尔进来小猫三两只,那根本不算事。要是把这些区域也给修墙拦起来,费劲不说,性价比还很低。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长城,但总有小股队伍进入王朝内部,抢劫平民。
北境军队这年就打打十几人几十人的草台班子,还是跟他们打游击。很多时候追着人后头跑,压根追不上。
所以乍然遇到敌人大举进攻,士兵和将领都有些慌。没有实战经验,只能硬着头皮上。
扶苏曾经见过那位守将,只能说对方的水平聊胜于无。北派要是不去支援,长城绝对要失守。
南派侠士们还是有些担忧:
“他们也没打过仗啊,万一打不过呢?”
一群江湖人士,顶多聚众械斗。打仗是没打过的,也不一定会打。
将领靠谱的话还能指挥一下,将领不靠谱就只能自己来了。但问题是江湖人士会听将领的命令吗?感觉一个个都是不服管教的刺头。
扶苏淡定地说:
“那就让他们用械斗的方式打。”
武林高手打一群没学过内功心法的普通人,还要什么战术?北胡大举进攻就不可能发动很多侠客,大军基本都是寻常人,武林高手一个打百个不在话下。
绝对的实力碾压,那还怕什么呢?
秦政思索了片刻说道:
“北胡国小人少,本也没多少高手。还派了不少习武的苗子前来中原充作奸细,国内只怕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人数占优,实力也占优。这个情况下要是北派那群家伙还打不过,以后就别想着争地盘了,洗洗睡吧。
三清观的观主提醒:
“北胡有一些宗师级别的高手。”
秦政颔首:
“我与门主正准备去解决他们。”
武林中实力高一级,战斗力能翻好几倍。所以要把对方杀伤性大的敌人解决掉,剩下的就能慢慢对付了。
观主皱眉:
“可是只有你们两个,恐怕不够。”
北胡也不至于寒酸到就一两个宗师级别的高手,何况还有隐藏不出的大宗师。
观主的意思是他们也可以帮忙,只是深入北胡腹地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有去无回。因而他们还得和门中高层商量一番,不能轻易做决定。
扶苏轻笑了一声: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诸位尽可去商量。正好战事起后,你们也得回去做上些准备。这样,我们今日先将计划尽可能完善一番,然后各自回去备战。”
扶苏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对这群江湖人士的办事效率实在没什么期待。也不打算等他们一起行动,带着这些人太麻烦了,他们还事多。
倘若扶苏想去杀哪个敌人,父亲一定不会叽叽歪歪一大堆,和他商量来商量去地讨论怎么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而是直接说干就干,过去,击杀,回来,一气呵成,要不了两天解决问题。
但是带上这群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先讨论要不要去杀,再讨论怎么杀,做一番准备,赶路花上一段时间,找到人之后动手。
中间浪费的时间,足够父子俩杀好几个了。
这是实力差距带来的烦恼。
父子俩可以碾压敌人,自然不用顾虑这些那些。其他人无法保证万无一失,身后还有家业牵绊,总归是不好去冒险的。
奉天门次日送走了诸位同道。
因为事情迫在眉睫,大家效率极高,只花了一天就把后续的安排都商量好了,无需继续留在奉天门磨洋工。
众人说好到时候各自前往北境,再去某个城市里集合。这就给父子俩留下了充足的时间,他们不用留在中原等所有人准备好,可以先走一步。
秦政打开了好感度系统:
“北胡应该已经知道是奉天门的人破坏了他们在南派的部署。”
言下之意父子俩这会儿在北胡的武林人士跟前是红名,而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人家连仇视都不仇视你。
红名就好办了,去了北境直接对着红名位置找人。
底层士兵和北胡的庶民是不知道江湖恩怨那些事情的,他们针对中原人哪怕是红名,也不会格外仇视。
红名和红名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仇恨值越深,名字就越红。
这会儿北胡的武林人士绝对很红。
扶苏则提出了另一个缺德建议:
“我们可以直接跑去闯北胡的王城,一定可以钓出大量高手。”
北胡不像中原武林那样,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帝。他们的武林是由皇室牵头的,所有大门派都唯胡王马首是瞻。
所以王城一旦遭受入侵,或者胡王遇到了危险,会有很多高手主动现身搭救。胡王身边本身也存在很多高手保护,可以一并解决掉。
秦政欣然应允:
“多带点兵马俑去。”
他们要对付高手,其他小喽啰就交给兵马俑拦着。不然和高手对战的时候还要防备小蚂蚁的偷袭,会很烦。
于是奉天门就带着大量“宗师高手”前往了北境,开始他们的斩首计划。
父子俩先从战场附近开始抓红名,一口气杀了几个已经现身的。
这几个是看到北派武林出面后,特意出来对付武林人士的。一来就打伤和击杀了好些个宗师高手和一流高手,北派一下子损失巨大。
但他们这么嚣张,自然也会成为中原武林眼中的靶子。要不是一个个都是大宗师或者宗师巅峰的高手,也不至于半个月了还没被杀掉。
北派的大宗师起初没把胡人入侵放在眼里,觉得派点宗师和一流高手过去就足够抵御胡人了。
等他们知道对方派了大宗师时,已经距离自家子弟伤亡过去了几日。再赶过去相助,又要耽误一段时间。
父子俩打了个时间差先把这些人解决掉,而后北胡自然也会派人来支援。届时正好和北派的大宗师对上,让他们互相消耗去。
趁着北胡调遣了高手往边境去,父子二人又改道深入北胡腹地,直奔王城。
这会儿的王城应该算得上是守备空虚了,走了好些高手。剩下的高手都护卫在皇宫附近,生怕他们的明主胡王被击杀。
扶苏取出了他多年没再动用的爱剑承影,这还是父亲当初在修真界时亲手为他打造的。
秦政也将重新炼制过的泰阿取出。
父子俩默契地跃上了王城那高高的城墙,直接上门踢馆。
扶苏笑吟吟地对城内说道:
“胡王,出来受死。”
江湖高手可以在声音里蕴藏内劲,这样便能达到扩音的效果。胡国王城本来就不大,这么一来,小半座城的人就都听到了这句嚣张的挑衅。
王宫中的胡王猛地起身:
“怎么回事?!”
身边立刻窜出一个大宗师:
“大王,应该是中原人的高手寻过来了。”
胡王虽年过五十,却依然威猛精壮。他可和中原的老皇帝不一样,他是坚持习武的,而且习武天赋还不算低。
身为一流高手,他衰老的速度比寻常人慢。这个年纪还很能打,所以之前都没怎么担忧过自己的性命安危。
这会儿也是一样。
胡王冷声道:
“你们去会会他。”
大宗师颔首:
“我一人前去足矣。”
不能所有人都过去,万一中了中原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呢?南派人士不爱玩阴谋诡计,北派玩这些可从不手软。
扶苏看着奔袭而来的敌人,提起剑主动迎了上去。
胡王远在王宫,虽然还稳得住,却也心系这边的战斗,所以转身带人上了宫中最高的观星楼。
站在这上头,以武林高手的目力,至少可以隐约看清楚城墙上的情况。
然而还没等胡王爬上去,他就听到了之前那个声音笑着说了第二句话——
“下一位。”
胡王的动作猛地顿住。
这意思莫非是?
他三两下跃上高楼,极目远眺。果然看见方才出马的大宗师吐血摔落,被下方的弟子紧张接住。
离得远,胡王看不出来对方伤势如何。只希望人还活着,活着以后还能把伤养好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胡国就这么点人,要培养出一个大宗师不容易。
胡王深吸一口气:
“你们几个一起上。”
这个时候不是讲道义的时候,赶紧把敌人解决了才是关键。反正王城里都是自己人,以多打少稍微丢点脸也没什么。
扶苏看着第二波围堵过来的一群人,想了想没有一个人对付。
不是他对付不了,是这也太嚣张了也太显眼了。正常大宗师也很难一口气战胜多个同级别的强者,把父亲叫来一起会显得更合理一些。
扶苏回头:
“阿父?”
秦政迅速飞掠过来。
长剑出鞘,血光飞溅。
上方是顶尖高手的对决,下方是兵马俑针对寻常高手的屠杀。
数日后,消息以疯狂的速度传到了北境战场上。所有人都听说了中原高手奔袭北胡王城的事情,不仅击杀了大量北胡高手,最后还全身而退。
听闻要不是功力消耗太多,他们能直接把胡王一并击杀。可惜最后力有不逮,只能先行撤退。
武林各派听闻消息之后一片哗然。
哪家的高手这么厉害,居然能单枪匹马在王城里杀进杀出?!
“不是单枪匹马,听说是两位大宗师巅峰的高手,带着十来位宗师级别的高手一起行动。”
“那也很厉害了!”
胡国王城里肯定不止两个大宗师。
南派众人在边境城池里集合时,恰好听闻了这个消息。他们议论纷纷,不知是哪家出的手。
好像不是他们南派的,大家都不承认是他们动手了。那就是北派干的,没想到北派还有这个本事。
正说着,父子俩姗姗来迟。
扶苏缓步走入茶肆:
“抱歉,在下来晚了。”
东河山庄的大庄主客气地说:
“不晚不晚,这才刚到商量好的集合时辰。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看打头的父子二人,又看了看他们身边跟着十几个兵马俑。忽然倒抽一口凉气,意识到了什么。
商会少主心直口快:
“袭击北胡王城的高手团队,不会就是你们吧?!”
扶苏颔首承认了:
“正是在下。”
众人:……
所以不是北派藏得太深,有那么厉害的高手。而是他们自己人里有个一直在隐藏的大佬,但他们没发现。
也不能说没发现他们是大佬,之前大家都意识到奉天门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能这么不简单,而且就连看起来孱弱的门主都如此实力高强。
他平时气息不稳脚步虚浮的模样,果然是装的吧?
还有,不是说好大家一起行动的吗?这俩怎么自己就直接莽过去了?
商会少主辛酸地说:
“还是我们速度太慢了。”
他反思了,他真的反思了,他这次的效率已经很高了。但是依然比不上奉天门的诸位,这群人怎么说上就上的。
第288章 孤才疏德浅——翻译:我为人缺德
由于秦政父子效率过高,直接导致江湖同道们抵达之后,发现没什么事情可干了。
扶苏热心肠地提议:
“虽然王城中的高手已经被击杀,但还有很多高手散落在各地。”
就是继续杀下去的话,以后北胡估计就没什么高手能帮他们镇场子了。
这会儿也就是北胡已经大举发兵,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然胡王肯定选择回去蛰伏,不跟中原武林对上。
和南派诸位划分好了各自要前往的区域之后,大家就分头行动去了。
扶苏目送他们离开,和父亲聊起了胡国的后续。
他们这次故意没杀胡王。
主要是担心胡王死了之后,战争会立刻平息。他们还要趁着这次的战争完成对北派势力的洗牌,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束。
左右只是在边境打,侵扰不到百姓。扶苏也不着急,只让各家配合奉天门,疏散一下离战场太近的百姓。
北胡的布置对父子俩来说大利好。
因为少林寺突如其来的塌房,北派一下子就势弱了许多。之前还能强硬地不准南派进入北派领地,现在再看呢?他们哪有那个本事继续阻拦。
扶苏干脆就把战线往前调,趁着那群江湖人都齐聚边塞了,直接安排南派各位把防线北移。
最初定的是奉天门势力范围,也就是南北交界地带。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一口气挪到了黄河以北。
战线北移最大的好处,就是会有更多百姓不需要流离失所。他们可以踏踏实实地待在家乡,而且北边逃过来的百姓也无需跑太远。
逃荒容易死人,正是因为路途遥远。缺吃少穿的赶路很磨人,路程缩短三分之二,就能大大减少危险程度。
秦政说道:
“胡王不死,胡国就会继续进攻。”
扶苏则提起那些高手:
“胡国高手尽灭,胡王难免忌惮。”
秦政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高手尽灭,才只能拼死一搏。否则胡国没有高手应付中原武林,就得活在恐惧里。”
现在拼一把把中原王朝灭了,总会有膝盖软的武林人士选择投靠胡国的。墙头草永远不缺,而且说不定还有野心家会考虑借胡国的手控制整个中原天下。
胡王现在并不怕别人把他当傀儡,怕的反而是旁人不给他这个机会。
而且胡国从一开始就在武力值上不如中原,他既然敢动手,必然还有后招。武林高手固然厉害,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不怕的。
扶苏福至心灵:
“父亲的意思是,他们要用毒?”
秦政颔首:
“否则胡国如何敢直接动手?”
其实父子俩之前在胡国王城的时候,秦政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非常不明显的气味。
当时他也没太在意,因为胡人是游牧民族,常年吃牛羊肉。而且北边天气冷,沐浴也不太频繁,或者说其实庶民都不怎么沐浴。
所以体味重在古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北方民族中尤甚。
何况那个味道很像是羊膻味和奶腥味的结合,这种味道在游牧民族中就更常见了,根本引不起旁人的警惕。
秦政于是误以为那是胡人的体味,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或许那是一种非常隐晦的毒,恐怕还是北胡的不传之秘。
但很可惜,对他们这批人无效。
先不说兵马俑压根不是活物,所以不会中毒。秦政和扶苏都是神兽之躯,哪个神兽这么拉跨,随便一点凡界小毒就能给他们毒倒的?显然不现实。
扶苏听到父亲提起才知道这件事:
“什么?他们还给我们下毒了?”
体味,什么体味,没闻到。
太子殿下是个娇气的贵族公子,根本受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他爹以前吃过苦,倒是还能忍。大热的天去军营里被一堆汗味的糙汉子包围,也能面不改色。
太子不行,他受不住这个。
扶苏以前出入则熏香,身边行走的人也不能带异味。臣子面见天子,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或者用熏香掩盖一些不太好的味道,反正是不会叫太子殿下闻见一星半点的味道。
出门在外没办法要求别人,所以扶苏从金手指里头扒拉出了一个非常鸡肋的金手指,叫空气净化光环。
他就天天给自己套着,确保自己周围的空气没有任何异味。
这东西确实好用,不仅异味会被清除,飘过来的毒雾估计也能净化过滤。
反正扶苏是什么都没闻见的,闻见了也不会中毒。
扶苏缓缓皱起眉头:
“若是用毒的话,就不好办了。”
那是人家自己的奇毒,可不一定能及时研制出解药来。
要么去北胡王城提前弄到毒葯和解药,拿回来交给五仙谷等擅长用毒的门派研究。要么就拿出系统出品的解毒丹,不费那个劲搞解药了。
犹豫了片刻,扶苏决定省点事:
“去偷药太麻烦了,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万一北胡发现自己的后手也没用了,彻底自暴自弃了怎么办?
还是以奉天门的名义,拿出一些“门内秘藏”解毒丹比较好。奉天门如此神秘,有一点别人没有的好东西,很正常。
扶苏盘算起来:
“丹药一粒一粒的,人太多了发不过来。这样好了,换成药水。用的时候多兑点水,效果就差一些,但是可以给更多的人解毒。”
这样就可以撑到各家研究出解药了。
扶苏把手头的存货清点了一下,用灵泉将丹药化开成为药水。灵泉是修真界的东西,自带灵气,本来也有一点解毒养身的功效,效果应该不错。
就是人已经散开去往各地了,他这会儿才把药拿出来,好像有点迟。
秦政点了兵马俑出来:
“让它们去送药。”
于是各自离去的南派高手们没多久就被兵马俑追上了,从对方手中拿到了奉天门特意赠与的解毒药水。
升级版的兵马俑像个智能AI机器人,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
它言简意赅:
“门主怀疑胡人会使毒,这是奉天门秘方所作的解药,或许有效。”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就集中在“北胡居然这么狡诈”和“秦门主实在大方,这等宝贝都肯白送给江湖同道”。
没人去注意兵马俑说话略有些僵硬,毕竟都是一群没见识过AI语言的古人。后世的AI都发展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了,连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分辨不出,何况古人。
大家谢过了兵马俑,仔细将东西揣好,这才继续出发。
扶苏自己则跟着父亲回到了他们新定下的战线附近,前去主持大局。顺便接应陆续逃来的百姓,引导他们以工代赈,先安定下来。
这些年朝廷管不了事,各地的很多基础建设都陷入了停滞。比如水利工程就没怎么维护,官道这些也是凑合用。
南派那边还好些,各大门派自己会对这些事情上心。
北派这群搞宗教的就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懂工科技术,也不关心民生疾苦。
提起洪水泛滥,就说朝廷应该修堤坝。反正不是他们的活,他们才不往自己身上揽。
北派现在百废待兴,正好可以安排百姓们去做工。秦政还顺手整合了北地的官吏,让他们去主持基础工程的修缮工作。
老皇帝本来在为北胡进攻焦头烂额。
听说武林人士慷慨相助后,才长松一口气,又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去了。
等他终于想起来问一句:
“北边的战事如何了?”
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这么长时间,南派诸位都去北胡境内扫荡了一圈,把能杀的北胡高手都杀了个干净。
被问到的臣子很是无语,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表示北边战事胶着,那些北派的江湖人死了不少,北胡也死了不少。
皇帝不以为意:
“死就死了,江湖人死再多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而对他还有好处呢。
北派能损失惨重,主要还是北胡决定背水一战了。失去了高手坐镇的北胡武林没得选,又想为自家门内的高手复仇,就干脆齐齐涌向边陲。
中原侠客会出面协助军队退敌,他们自然也会协助军队进攻。两边很快打成一团,互相都死了不少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谁想走就能脱身的了。北境有些小邪教不愿意在这里平白消耗有生力量,奈何他们被北胡的武林人士追着打,不得不反击。
之前硬撑着不肯向南派低头,这会儿也选择了求援。然而等南派的人收到消息再讨论要不要前去协助,可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即便他们来了,估计也是去收拾残局的。面对的会是已经被打残的北胡人,应该不会有太多伤亡。
臣子犹豫了一下,提起其他事情:
“北派区域的地方官员似乎有异动,他们好像和江湖人勾结在了一起。”
老皇帝随意地哦了一声:
“这不是常有的事情?”
地方官哪个不和江湖人士勾结?不和他们勾结的话,官都当不稳妥。
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是江湖人士占据优势。人家是地头蛇,官吏过去当然要和地头蛇打好交道了。
臣子:……
臣子想说这次的勾结和以前不一样,以前那只是为了自己当官当得顺利,这次像是被策反了。
若非牵头的是武林门派,而不是起义军,臣子就要怀疑那些人意图造反了。
但想想这些年武林人士只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感兴趣,没谁透露出当皇帝的野心,臣子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江湖人估计受不了官场束缚吧。
也不是谁都想当皇帝的。
老皇帝倒是想起了别的人:
“对了,那群北地的起义军呢?”
比起江湖人士,他还是更忌惮起义军一点。毕竟江湖人士对皇位不屑一顾,起义军却不一定。
最近朝廷在打仗,难保那些人不会动什么小心思。
尤其是北派好多武林势力都离开了自己的驻地范围,去了边郡,就更没人镇压他们了。
之前北派还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的时候,好歹还能和起义军互相牵制。
起义军忌惮北派会武功,北派没事不想和起义军杠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必要,到时候把人惹急了,一把火烧了门派驻地就得不偿失了。
可现在北派离开,起义军岂不是无人能管?哪怕南派跑北边来了,也只是在黄河以北的一片区域驻防,剩下更大的地区是没人管的。
老皇帝皱眉:
“把舆图拿来。”
舆图拿来,标注上各方势力都待在哪个地方,皇帝更坐不住了。
他发现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南派驻防的地点在黄河以北,而南派自己的地盘在靠近长江的地界。所以黄河以南一直到淮河以南的大片区域,目前既没有南派也没有北派,只有起义军待着。
很不幸的在于,朝廷的都城就在这片区域里头。还正正好位于中心位置,也就是淮河和黄河交汇之处,鸿沟。
鸿沟联通黄淮,都城就坐落在这个附近。
这位置是后来迁都过来的,一开始在洛阳,离得不远。但是后来洛阳这个风水宝地被某个武林门派占据了,就不适合当皇都了。
那门派也没有直接让朝廷滚蛋,只是在皇城里横行霸道而已。
有几个官员不小心冲撞了他们,被打了个半死。还有的是得罪了他们之后,被他们半夜翻到家中,揍得遍体鳞伤。
北派这边的邪教是不太讲道理的,像这种事情,南派人就干不出来。再怎么看不上朝廷,面子也得给一点。
反正皇帝是感觉到自己的小命受到了威胁,他怀疑这群邪教就是故意的。这和杀鸡儆猴没什么区别,所以他麻溜地挪地方了。
新都城才成为国都没有几十年,朝廷也不是特别有钱。因而这里的皇宫就显得比较逼仄小气,远不如洛阳长安的大。
洛阳的还好,被邪教公然霸占。
虽然他们不懂怎么修缮皇宫,有些宫殿年久失修就放弃了,但另外一些常住的还是凑合着修修补补了一番。哪怕最后修得不成样子,好歹也是修缮过了,能接着住人。
长安就不行了,那边的皇宫基本上属于彻底废弃的状态。回头父子俩过去了,也不知道是重新建一个划算,还是修缮划算。
老皇帝眉头紧皱:
“这可如何是好?”
鸿沟这边就一个天险,不,也不能算是天险。鸿沟附近只能依靠鸿沟作为防守的地理优势,别的就没了。
起义军没有钱造船,或许确实会被阻拦。但那也只能拦住一个方向的敌人,另一个方向的就不成了。
黄淮地区的起义军可不少,四面八方都有。幸好都是一群小规模的乌合之众,应当兴不起什么风浪。
老皇帝想了想:
“把皇城的守军都调去西边,防备那些贼人从西边打过来。”
皇城在鸿沟西侧,所以东边有鸿沟阻隔,不用设防。只需防备西边的来犯就可以了,老皇帝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算漏了一件事。
那天和扶苏聊了几句的起义军首领名为洪成,这会儿正领兵自黄河而下。
他确实没有大船,但是奉天门有。老大有船和他有船,有什么区别吗?
洪成看着已经能远远瞧见的城郭:
“把云梯准备好。”
皇帝当初挑都城的眼光不太好,他觉得这座城临水,正所谓依山傍水,所以这是个好地方。一面城墙直接和鸿沟挨着,在船上就可以架梯子爬上去了。
同样的缺陷在元末的鄱阳湖之战中也出现过,但当时遭遇这个情形的明太祖选择把城墙往后挪了一段距离,避免敌方的楼船直接登上城墙。
可惜老皇帝没有这个觉悟,也没有这个时间。敌人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临时挪城墙显然不现实,这又不是基建游戏里的墙能随便摆放。
自作聪明的皇帝将军队调去了西边,城中又没什么能说服他的将军。所以等到大船靠近城墙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洪成哈哈一笑:
“城墙上没有人,赶紧给我上!”
城墙上只有零散的巡逻兵站岗,突然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吓愣了。等反应过来大声喊人来支援时,敌方的云梯都架好了。
皇城多少年没打过保卫战了,城中的士兵又都是尸位素餐的凑数之辈。指望他们懂守城战怎么打,那是做梦。
所以像是从城墙上往下丢东西这么简单的操作,他们也不知道。手足无措地握着兵器呆了一会儿,决定用长枪将爬上来的人往下扫。
这些人在梯子上站不稳的,不如他们站在平地上稳当。只要他们多攻击几次,对面这些人自然会慌乱之中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设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对方猛地一躲,闪开了他的攻击。但手还是牢牢地抓着梯子,而且很快就像灵巧的猴子一样跃上了城墙。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做惯了农活的庄稼汉。先不说力气大这一点,以前没饭吃的时候上树掏鸟下水捞鱼进山打猎,什么没干过?身手灵活是基本素质了。
这群训练都没好好练过的士兵,想要攻击到他们还是有些难度的。起义军的作战经验也更丰富一些,两边根本没得比。
秦政收到皇城被攻破的消息时,距离起义军出发也没过去多久。
扶苏算了算日子:
“那岂不是刚到皇城,半日就拿下了?”
皇城中的守军居然如此废物的吗?
这次进攻皇城的军队当然不止洪成一个人带的队伍,还有一些步兵从其他方向赶来。但是很显然,没等他们赶到,皇城就已经破了。
看信里说的,老皇帝听闻东边失守之后,立刻就收拾细软带人跑路了。洪成错失了这条大鱼,十分懊恼。
但是老皇帝选择的是带人往西边跑,没跑两天又撞上了正好从西边过来的另一路起义军。主动送上门来的功劳,谁也不会放过,所以擒住皇帝的功劳就归了这支队伍。
也成,至少没白来。
洪成来信询问应该怎么处置老皇帝,是直接宰了还是先留着。
扶苏看向父亲。
秦政说道:
“砍了,不必多留。”
扶苏点了点头,提笔回信。
起义军不满皇帝昏聩,北境居然不是靠军队防守而是靠江湖人出马,才挡住了北胡的进攻。于是各路义军纷纷出动,趁机斩杀了老皇帝,替天行道。
这和他们奉天门有什么关系呢?奉天门清清白白,只不过是看起义军日子过得凄惨,支援了一点物资而已。
虽然这个物资里包括战船,但谁说这是战船了?这分明就是普通船只,只是稍微大了一点。
虽然这个普通船只里还有云梯,但梯子长一点也不一定就是云梯嘛。这船如此高大,本就需要长一点的梯子好方便修理和粉刷外墙。
虽然起义军拿着普通船只和普通梯子攻破了皇城,但他们奉天门对此毫不知情。一切都是起义军自己的主意,就像卖刀的商户哪里知道客人买刀是拿去切菜的还是切人的。
扶苏在信里暗示了一番。
洪成接到信之后秒懂,转身对诸位起义军首领说道:
“如今旧朝廷已经覆灭,须得有新主接手皇位。若是叫老皇帝的子嗣复国,我等都没有好果子吃。”
其他起义军首领纷纷点头,只是听洪成这话的意思,难免想歪。
一位耿直的汉子就说:
“你该不会想说你攻破了都城,合该你来当老大吧?”
想趁着真老大不在摘桃子那可不行。
汉子撸起袖子就要和洪成打一架,被他身边的兄弟一把按住,捂住了嘴,免得他胡说八道。
老大要把自己摘出去,他们可不能直接说出“你休想抢了老大的皇位”这种话,不然之前的铺垫就白费了。
洪成嘴角抽了抽:
“自然不是我,我只是个大老粗,侥幸立下了一些功劳而已,无法服众。这皇位应当由贤能的英雄人物接手,如此才能使天下太平,百姓重新安居乐业。”
他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不是说给起义军们听的,而是说给周围的百姓和藏在人群中的官家奴仆听的。
百姓听完会口口相传,成就一段佳话。
奴仆听完会转告给主人家,万一里头有谁是史官或者爱写点自传文章的,就能记录下来。
总之,舆论造势是不能省的。
太子殿下耳提面命,跟洪成说起过舆论的重要性。洪成被迫学习了一番,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
其他人虽然没接受过太子的特训,但也不是傻子,知道该怎么配合他。
于是一群人就开始像模像样地讨论起如今天下谁才是英雄人物,可以托付江山社稷。
人群里的几个文官无语地对视了一眼。
一群草莽出身根本不了解天下大势的糙汉子在那里讨论这个,听上去实在是有些滑稽了。
得亏周围人都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听说是起义军首领,就觉得是很厉害的人物。肯定见多识广,颇有眼界。
所以对外界不了解的百姓们都竖起耳朵听得起劲,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文官们无奈地小声商量了一下:
“回头得把这段润色润色。”
记录的时候,要把几位首领写得英勇一些。再写他们虽然困于地方,但是经常打听天下大势,不是坐井观天的青蛙。
其中一个整了整衣衫:
“等下我出去唱个白脸。”
他们都是被奉天门拉拢的文臣,鬼知道奉天门是怎么渗透到皇城里的。不过想想似乎也不难,皇城哪里有什么安全性可言,谁都能进来晃悠一圈。
那头几个莽汉已经开始细数风流人物了。
他们首先提到的就是各地的起义军首领,有一部分因为离得远没来,其实也是自己人。毕竟没有一上来就提江湖人的,江湖和朝廷有壁。
众人一唱一和地把起义军否决了。
“张余不行,虽然张余统一了河东,但张余一看文书就头疼。”
“何柏恩也不成,他为人小气,没有王者风范。”
“范卢华曾经出尔反尔,这样的人不能当天下共主。”
“……”
慢慢的,就变成了揭老对手黑历史。
别以为起义军内部就太平了,他们以前没认老大的时候,互相之间的摩擦也不少。有几个家伙就趁机把冤家的糗事说了出去,还暗搓搓地期待史官一定要记录下来,不然他不就白说了?
眼看越说越不靠谱,洪成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他说了一句总结:
“我等起义军都是糙汉子,确实也不懂治国。还是得有懂行的来,诸位以为呢?”
诸位纷纷点头。
洪成就提到了北派的江湖人士:
“当今天下,武林豪杰并起。然而北派这些人,我老洪都瞧不上。”
提起这个大家就更有兴趣了。
何止是瞧不上,简直是到了讨厌的地步。要不是北派的武林人士讨人厌,他们也不至于被逼得起义。
众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把北派几个出名的江湖首领都给埋汰了一个遍。
说到少林寺的时候,老方丈他们倒是没什么黑历史。但他们有别的说法,出家人肯定不能来当皇帝的,所以直接给和尚排除在外了。
北派不行,就得从南派里挑。
老规矩,把道门的人先踢出去。道门前辈德高望重,但是他们清修之人不理俗物,逼人家当皇帝过分了。
接着就是其他武林门派,这个就没那么容易排除了。
不过洪成有别的法子:
“说起南派武林,魁首毋庸置疑便是奉天门门主。”
南派武林目前算半个友军,而且是暴脾气的江湖人,不好得罪。所以洪成决定不挑剔他们,选择直接跳过。
反正南派最有威望的就是他们老大,都说到老大了,那还说什么其他人?
洪成滔滔不绝地把奉天门夸了一遍。
重点聊一聊奉天门这两年做过什么事情,为江湖、为中原、为百姓做的实事。
有些其实是还没来得及做的,他已经贷款吹出去了。好在问题不大,以后都会做的,又不是画大饼骗人。
周围的百姓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听得一惊一乍的。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外头还有个奉天门是和其他武林门派不一样的。其他门派都会欺负老百姓,只有奉天门对老百姓好,他们门主也是个大好人。
不仅洪成这么说,其他几个起义军首领也跟着附和。
一个人这么说,还得掂量一下是真是假。一群人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还用想吗?
这时,文臣里那位打算唱白脸的主动站了出来。
这几个家伙吹得太过了,如果奉天门是清一色的好评,能骗过百姓,却不一定能骗过有点见识的读书人。
所以就得来几个挑刺的,或者说差评的。有夸有贬,才显得更加真实。
文臣肃穆着脸质问道:
“你们说的奉天门在下也听闻过,那门主是武林人士。寻常武林人士都爱以武犯禁,你怎知他们没有仗着武功高强欺辱过寻常百姓?”
洪成瞅了他一眼,这是自己人啊。
之前他打下皇城之后,就有几个文臣私底下前来拜会。大家互相通过气,都知道彼此的身份。
这会儿对方站出来唱反调,肯定不是有意搞破坏。洪成略一思索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连忙配合起来。
洪成掷地有声:
“奉天门若是欺辱过百姓,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出去打听打听,听说过奉天门的都交口称赞,可见他们从没做过恶事。”
旁边已经被说服的百姓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别看现在交通不发达,消息传得慢,但那也要分情况的。一些八卦,尤其是名人大派的黑聊八卦,那可是传得相当快。
老百姓哪里知道这是因为肮脏的势力斗争,总有对家帮忙造势。他们只觉得是这种消息听着有趣,这才传得快。
人性如此,大家更喜欢背地里说别人的小话。
文官却不会就这么放弃。
最起码要提出三个质疑才行,哪有问一句就结束的。多问几个才显得是当真在质疑对方,三个正好,问多了容易被当成是故意来挑刺的。
所以文官很快指出:
“就算奉天门对百姓好,他们到底是江湖人士。若是奉天门主成就大业,恐怕以后江湖人士要更嚣张了。”
这一下子踩中了百姓心底最担忧的点。
是啊,万一江湖人觉得皇帝都是他们自己人,有了底气和依仗,以后欺负起他们来更加有恃无恐了怎么办?
洪成皱眉反驳:
“你这话就是偏见了!奉天门主这些年约束手下,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江湖人在他的管束下都不侵犯百姓了。而且自从他当上了南派魁首,那些江湖门派也不怎么再对百姓横征暴敛。要我说,他当了皇帝反而能解决江湖人太过嚣张的问题。”
南派武林不去侵扰百姓,主要是因为忙着查奸细和准备大战,没空折腾那些。
不过扶苏上台之后确实不会再放任江湖人乱搞,这么说也不算错。
老百姓一听,期待值再次拔高。
奉天门居然还能约束武林人士吗?还有这等好事?!
这么看来,让这种出身武林的人当皇帝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自己就能打,自然不怕其他武林门派,还能反过来管束对方。
不像之前的朝廷,自己都要在武林人跟前忍气吞声。指望他们管束武林是不可能的,不被武林管都已经很争气了。
文臣对这个回答也很满意。
他最后提出了一个质疑:
“这些都是你的一家之言,你怎么确定他当上皇帝之后不会改?有些人掌握了权柄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若到时他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洪成大义凛然地说:
“若真有那一日,我老洪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我能灭王朝一次,也能灭第二次!”
旁边的百姓立刻喝彩:
“好!”
有这样义薄云天的大将军在,他们还怕什么?
文臣:……
文臣倒抽一口凉气,心里琢磨洪成这话到底是自由发挥还是上头那位教的。可别是他自由发挥啊,这么犯忌讳的话也敢说,真是不怕死。
在朝堂上混久了的老油条可太知道上位者忌惮什么了,掌握兵权还敢扬言“我能随时推翻你”,简直是嫌命长。
洪成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是个耿直的汉子,这句话确确实实是他的真心话。
如果奉天门主当上皇帝之后对百姓不好,他是不会继续追随这样的老大的。哪怕对方再厉害,他也会用尽手段将人拉下马去,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洪成自觉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什么朝廷迫害。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会引起皇帝的忌惮,毕竟他没当过官,压根没有朝堂嗅觉。
旁边的起义军首领们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还夸了一句洪成好样的。
但也就是夸奖和钦佩了。
让他们跟洪成一样他们是不肯的,好不容易搏到了一个从龙之功,他们可舍不得推出去。
和新皇对着干对他们没好处,自己老老实实当个富贵大官不香吗?
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达则兼济天下,越是有钱越容易吝啬。只想守好自己的地位钱财,很难有为了百姓抛弃一切从头再来的觉悟。
秦政看完都城那边传来的信件。
文官把一切都记录在册,最后隐晦地提了一句洪成说的话。那话有些大逆不道了,他不敢直接记录。
秦政看完却并不生气:
“如洪卿这般的人,世间罕见。”
别人都自私,这是天性,没什么好指摘的。要求所有人都当圣人那才是离谱,强人所难。
这样的现状只会显得大公无私的人非常伟大,更叫人钦佩。
扶苏轻轻一笑:
“虽然洪卿为人正直,但他确实也没有推翻大秦的本事。”
就算洪成有那个本事,父子俩也不会忌惮他。何况他那点人手资本,实在是没可能成事。
如果连这都要心生芥蒂的话,也实在太小肚鸡肠了。
扶苏吩咐人去准备船只:
“臣属已经将戏台子搭好,也该我们回去把最后的大戏补上了。”
洪成他们已经在过来的路上,到时候会再三邀请他们前去都城主持大局。他们需要推让一番,走个三请三让的流程,再启程去皇都。
不过船只之类的行囊可以提前备好,以免耽误时间。反正史官也不会记录得那么详细,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数日后,起义军抵达奉天门的临时驻地,几位首领亲自邀请秦门主接手皇位。
扶苏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在下才疏德浅,恐怕难当大任。”
秦政在旁边喝茶看戏。
他家太子才是不疏的,德倒是确实有点浅。以后这群人就知道了,这话虽是谦辞,却只谦了一半。
保不齐未来太子就要理直气壮地表示——“朕都说过朕缺德了,你们不是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你当朕跟你开玩笑呢?”
秦政唇角微扬,很期待那样的场面。
第289章 陛下和太子父慈子孝的一天
经过了三请三让的流程,扶苏终于松口跟着起义军首领前往了皇都。
但嘴上还是要说自己只是不忍民生多艰,所以才过去主持一下大局。如果诸位发现了更适合当皇帝的人,他会主动退位让贤。
这都是场面话。
南派的武林人士们一脸懵逼地目送秦门主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起义军突然就把老皇帝杀了,然后突然又决定让秦门主来当新皇。
他们这是错过了多少剧情?
商会少主一把抓住五当家:
“小五,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呗!”
五当家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我大哥他天命所归,老天爷都觉得他能当皇帝!”
商会少主:?
你这剧情怎么进展得比起义军还快?
少主抓着她问了半天,终于问明白情况了。
五当家很懂言语润色。
她知道自家大哥在装文化人,所以也不提大哥以前是个粗人这件事。只大肆鼓吹自家大哥以前就很优秀,战斗力超群,头脑也很聪明,一直在蛰伏等待时机。
五当家直接把扶苏形容成一个胸有乾坤的人,说他之前不在江湖上露面,那是为人低调。后来露面,是意识到时机成熟,这才出来活动。
她也不提天机宗是后来找上门来的。
因为五当家觉得他大哥说的话都是糊弄她们的,什么天机宗突然发现他是潜龙之资于是跑来扶持他。一听就是骗人的,因为他明显和那个秦先生特别熟,两人还都姓秦。
所以五当家认定他俩一开始就是认识的,她们大哥在结识她们之前,便是从天机宗里出来的。只不过天机宗有规定,不让他往外说。
五当家是这么想的,也就直接这么说了。
她省略了过程,总结为:
“我大哥他来自隐世门派,出山历练建立了奉天门。后来发现天下大乱,意识到时机已到,于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定是大哥发现情况不对,才联络宗门。于是天机宗派了秦先生来辅佐他,给他提供各种帮助。
商会少主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他没料到五当家会胡说八道,毕竟五当家自己振振有词。她自己都信了这套理论,往外宣扬的时候一点不带心虚的,不带歪别人才怪。
少主感慨了一句:
“门主竟还有这等过往。”
原来奉天门的来历那么曲折,里头还有个神秘的天机宗存在。而天机宗的出现就是为了改变天下格局,挽大厦之将倾。
商会少主想了想前段时间,要不是奉天门主跑去击杀了大量北胡高手,后来又给他们提供了解毒的丹药。光靠他们自己的话,估计已经被北胡秘毒放倒了。
中原武林看似强大,可实际上找对了方法还是很好对付的。
就不说前期的各种布局了,少林寺被坑成什么样了有目共睹。他们南派没出事,当初秦门主揪出幕后真凶功不可没。
只说最近的战争。
要是各家都被毒葯废了战斗力,北胡就可以直接如入无人之境。毕竟朝廷军队实在是指望不上,光靠他们早就亡国了。
现在虽然也亡国了,但那是中原人内部的皇朝更迭,不一样的。
商会少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秦门主确实很像是天命所归之人。自从他横空出世,整个中原都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照这么说的话,人家能当皇帝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声名远播到连起义军都为他折服,可能是因为他对百姓好,而起义军都是百姓拉起来的队伍。
商会少主被灌输了一脑门子奇奇怪怪的奉天门过往,出去和人分享去了。
估计等扶苏回来的时候,谣言又会经历一波奇奇怪怪的加工,变得面目全非。
抵达皇都后,父子俩便开始着手处理老皇帝留下的烂账。皇帝不怎么管事,所以朝中积压了不少事务。
父子俩倒是难得如此忙碌。
这个位面的王朝遗留下来的麻烦比其他位面都多,因为还有武林人士和邪教徒在给朝廷添堵。再碰上个摆烂的皇帝,简直千头万绪。
哪怕是两位陛下一起处理,也得起早贪黑地干活。
扶苏被迫从懒惰状态里脱离出来。
秦政已经许久不见如此勤奋的太子了,每日一大早就要起来上朝,白天也不会找借口偷懒,都在老老实实的批改奏章。
爱子上一回这么勤奋,还是许多年前的事情。
大概是刚重生那会儿,大秦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他为了给父亲分忧,一直夙兴夜寐,事必躬亲。
秦政一时有些欣慰,又有点心疼:
“若是累了,就去休息。”
大不了再把孙子拎过来帮忙。
孙子和儿子比起来,他当然更心疼儿子。所以孙子可以忙一点,儿子不行,扶苏身体不好。
扶苏打了个哈欠:
“无妨,难得忙碌一番,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
以前一直活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偶尔改改作息也不错。让他长时间勤奋他肯定受不了,不过现在这个持续程度还算不上是长时间。
而且还能顺便赖掉每天的习武。
习武可比这个累多了。
要扶苏说,他都成神了习什么武。他觉得他的身体素质不会因为他偷懒而变得糟糕,神兽之躯应该是不变的。
但他爹不这么想,秦政认为就算是神兽的躯体,不锻炼也会变得孱弱,肌肉会萎缩。所以坚持要儿子天天习武强身,不许懈怠。
江湖同道们本来还想等扶苏回来,好好问问他奉天门的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结果一等二等,也没等到。
三清观的那位年轻道长就很疑惑:
“秦门主不是说他不想当皇帝,是为了天下百姓才勉为其难过去的吗?”
他还以为对方会迅速找到适合当皇帝的人选,然后把重担甩脱掉。毕竟他们江湖人士一贯如此,都很怕麻烦来着。
商会少主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
“这种鬼话你都信?”
连他都知道当皇帝要三请三让,没有一口答应的道理。之前那个明显就是作秀,没听说天机宗早就断言秦门主有天下共主的命格吗?
三清观道长却觉得天机宗的传言是无稽之谈,什么天下共主,他们道门也会搞卜算这些,他们怎么不知道?
而且道长觉得扶苏是个坦荡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可能是作秀。
商会少主:……
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信的说辞,反正这一片的流言传得满天飞,什么版本的都能见到。
道长信的是“被逼无奈当皇帝”版,说的是盛情难却,所以秦门主临危受命。这个版本也是接受程度最高的,因为皇都那边传来的说法也是这个,好多百姓都相信了。
听说还有百姓特意跑去皇都,在宫门外下跪,请求秦门主一定要答应留下来当皇帝。
没别的原因,就是短短时间里,皇都附近的百姓就尝到了甜头。
他们发现扶苏上位之后,自己的日子猛地一下子就变好过了。想到要是扶苏离开之后,自己还要继续过之前的苦日子,就没有忍住。
百姓都是很淳朴的,他们只想日子少苦一点,多甜一点。
扶苏没让他们在外头跪着,安排了人去阻拦。不过用处不大,直到他放出话来表示自己不会半路撂挑子不干,百姓们才肯陆陆续续回家去。
但这也坚定了扶苏要尽快改革的决心,天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受那些武林人士侵扰。
南派的好歹只是要多交点保护费,偶尔会遇到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的所谓武林人士,不讲理地用武力值欺负人。
北派这边还叠加了邪教,才是真的苦不堪言。很多邪教都有些奇奇怪怪的邪恶风俗,抓人去祭祀都属于低级操作了。
扶苏直接以朝廷名义先禁了淫祀。
北派的小邪教在北境战场上死伤惨重,因为他们比起少林寺和南派人士更好欺负一些。胡人也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当然会优先追着他们打。
这些堪称北派毒瘤的存在,对统治者而言自然是越少越好。
所以扶苏不仅没有去帮忙,还私底下引导了一番。不然光靠北胡的打法,很难让邪教都被打残。
打残之后,就更没有反抗之力了。
这个时候朝廷再派兵清剿邪教,就会顺利很多。士兵中还有奉天门弟子和兵马俑随行,哪怕遇到了武功略高一筹的江湖高手也不怕。
朝廷清理北派邪教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少林寺和依附于少林的其他世家警惕。不过扶苏打的旗号光明正大,拿那些邪教的骇人行径说事,就让这群人说不出什么了。
仔细一想,那群邪教是挺过分的。
但是人一旦退让,以后等着他的就是无限的退让。
今天他们能够因为邪教丧心病狂的行为选择默认朝廷的处置,以后朝廷再找出他们用别的法子迫害百姓的事情,他们也只能继续接受。
北派世家难道就很清白吗?地主阶级就没有几个是完完全全遵纪守法的。
不过到那个时候,即便他们不肯接受朝廷的处置,朝廷也有足够的实力镇压他们的反抗。
扶苏并不着急。
先把朝廷的武学苗子训练起来,顺便吸纳南派和北派一些比较正直的侠士,成为官方的武林团队。
光靠奉天门远远不够,需要更多的人协助才行。
南派中其实也有欺压百姓的,不过做得会比北派收敛一些。而且大部分门派要脸,也不会太过分。
捏着他们的软肋,引导他们改变作风就行了。比如利用名声,让他们主动舍弃太过嚣张跋扈目无法纪的弟子。
守法的概念本来就要通过时间的推移才能慢慢深入人心,急不来。
父子俩也不着急。
扶苏翻着武林团队的名单:
“三清观派了好几个弟子前来,说是要支援我们。”
难得武林人士当皇帝,都是自己人,而且还是声望极佳的正道魁首。三清观的观主认为还是要给奉天门一些面子的,顺便还能加深秦门主的威望。
这样以后武林同道遇到事情,就会第一反应找秦门主主持大局,而不是麻烦他们。尤其是秦门主都成皇帝了,当主事人更加名正言顺。
人家如今可是武林和朝堂两块区域的共同魁首——
哦你问北派?北派就剩个少林寺了。少林寺名声大跌,没有资格竞选武林魁首之位。
倒是也有人觉得秦扶苏当了皇帝,是背叛了武林。他们混江湖的就应该和朝廷割席,怎么还能跑去主动加入?
但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
之前扶苏的铺垫做的好,大家都承了他的情。光解药那次,就相当于他救了众人一命,救命之恩总不能还横眉冷对吧?
后续扶苏再以朝廷的名义,妥善处理了几次武林纷争,叫各家心服口服。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揪着这点不放了。
人都是有惯性思维的,习惯了大秦这个新生的王朝是个朝廷和武林合二为一的势力,渐渐也就不觉得它是外人了。
只是要消解江湖人士和寻常百姓之间的隔阂,还任重道远。
扶苏琢磨出了一个缺德的主意:
“用好名声把他们架起来。”
这招还是他小时候,父亲对他用的。
当时咸阳都传他是个特别关爱弟妹的长兄,大家见到他都这么夸。没办法,扶苏只好努力表现,免得旁人发现他和传闻里不一样后,会觉得他不过如此、王上的继承人选得不好。
现在换扶苏套路其他人了。
他派人去到处吹嘘三清观的道长们有多人品高尚,这个阶段还不算捧杀,因为那些道长确实很注重自己的德行修养。
不过这样的传闻出来之后,三清观弟子出门就难免开始注意起来。他们会时时刻刻要求自己,不能做一些有辱师门名望的事情,努力当一个高尚的人。
在三清观身上颇见成效后,扶苏又扭头去安排人吹捧下一个。
大部分人遇到别人吹捧“您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时,其实都会下意识约束自己的行为,努力往上靠。
尤其是自己不需要太过费劲,只要在平时的生活中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符合旁人的夸赞时,会更有动力。
头脑简单的人会更吃这套。
就像老师总爱夸小孩子“你真讲文明礼貌,每次都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而不是随便乱丢”,小孩子就会认真践行,以后每次丢垃圾都得先找垃圾桶。
江湖人士也是一样的,好骗。
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被赞美的时候心情总会更好。
而江湖人士要做的,也不过是不侵扰百姓。偶尔遇到百姓需要帮忙,顺手帮一把,譬如帮着拎一下重物。
这么简单就能换来感谢和夸赞,江湖声望蹭蹭上涨,大部分人还是乐意干的。
扶苏和父亲偶尔出城踏青,看到某个武林人士乐呵呵地帮老农推车。三下两下就推到了坡上,然后事了拂衣去,看起来颇为潇洒。
如果忽略对方被老农再三感谢之后咧上天的嘴角,扶苏就要相信他是真的“淡泊名利”了。
秦政点评道:
“跟小孩子一样,见个套就钻。”
扶苏微笑:
“他们一向是什么陷阱都往里跳的。”
以前北胡挖一个坑他们跳一个,现在扶苏挖一个坑他们跳一个。扶苏就喜欢这种臣民,因为他们跳坑之后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被算计了。
江湖人的改造太过成功,搞得扶苏都快以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这么淳朴善良了。不过看看北派那些世家,又清醒起来,还是有刺头的。
没关系,他们可以慢慢磨。
世家原本就是朝廷要解决的顽疾,不过是多了一层江湖人的身份而已。
扶苏就爱跟这种人玩。
他和父亲不一样,秦政喜欢和聪明人玩,享受高手过招的快感。毕竟秦政是一个有底线的人,而且对自己有高标准严要求。
扶苏没有底线,他就喜欢虐菜。欺负小傻子多有意思,和厉害的人斗又累又费劲,他不干这种事情。
而且天底下的傻子足够多,到哪儿都能找出来一大堆。要是天天逮着厉害的当对手,那就很难受了,放眼望去想找对手都找不到。
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大抵都是这种感受,总觉得天底下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实在是孤独又寂寞。
秦政听完了儿子的分析:……
秦政伸手去揪他耳朵:
“朕可没有孤独又寂寞,整天收拾你都收拾不过来。”
虽然外头没有足够厉害的敌人,但是家里有一个足够让人头疼的崽。和扶苏斗智斗勇就够叫他费心的了,他也懒得再出去找人折腾。
扶苏捂住耳朵:
“我又没有说错。”
眼看父亲不肯松手,太子殿下立刻切换了“人格”。
小崽崽上线,眨巴着大眼睛看阿父。
秦政见手里的儿子一下子缩水了好多,那耳朵因为个头变小从手中挣脱,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
扶苏崽老气横秋地说:
“每次都是这样,被收拾了才放我出来。”
秦政戳戳他脸颊:
“不错,你多骂他两句。”
因为陛下变成了小崽崽,今天肯定是处理不了政务了。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梳理,朝中事务已经减少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忙碌了。
秦政干脆带着小崽出去玩。
崽崽有成年版的记忆,但是很少亲自体会施展轻功飞来飞去的感觉。所以被阿父带着从这里飞到那里,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的。
好玩!
秦政看看他,感慨道:
“还是小时候看着健康活泼。”
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变回成年模样之后,就一副清瘦苍白的模样。明明小时候脸色红润身体壮实,带着小孩子独有的胖墩墩,非常可爱。
扶苏崽可不帮成年的自己隐瞒。
小崽崽直接大嘴巴地说了:
“他故意的呀!他明明可以变成中毒之前康健的样子,但是他不,他就要变成病弱的样子,这样阿父就会照顾他!”
秦政:。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呢。
不过,自家崽崽变小之后是不是傻了一点?揭穿成年体的阴谋对他有什么好处吗?要是瞒着不说,还能继续骗到来自父亲的关爱。
秦政叹了口气:
“阿苏,城里新开了家酒楼,阿父带你去吃鱼。”
多吃点鱼补补脑子,吃鱼聪明。
扶苏崽歪头:
“好呀,我最爱吃鱼了!”
崽崽才不是小傻瓜呢,他当然知道这样对成年体的自己不好。但是他不管,因为让阿父觉得他傻乎乎的,阿父就会对幼年体的他更好。
牺牲成年体的自己,成全幼年体的自己,非常完美。
成年体用病弱装可怜,幼年体用装傻来装可怜。其实都是一个套路,但是他阿父就吃这套。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同理,病弱的大儿子、傻兮兮的小儿子也有奶吃。
扶苏崽开心地坐在桌边,等阿父给他挑鱼刺。阿父觉得他是个小傻瓜,怕他吃鱼被鱼刺卡住,特意帮他把鱼刺给挑了。
成年体的他有这个待遇吗?
哼哼,他想都别想。
秦政把鱼肉放到儿子碗里:
“你先吃肚子上的肉。”
鱼腹部的肉是最好吃的,不仅没有小刺,挑起来方便,口感和味道也很不错。
扶苏最喜欢吃鱼腹肉,最讨厌的是鱼背肉,因为鱼背肉质偏柴而且刺多。鱼尾反而好一点,虽然刺也多,但是鱼尾比较有劲道,还非常入味。
一条鱼只有两侧的鱼腹肉,不算多。一般的父母喜欢把它让给孩子吃,自己吃其他部位的。
不过皇帝们没有这种委屈自己的兴趣爱好,所以始皇帝陛下选择——点一桌子的鱼。
秦政面不改色地把所有鱼的鱼腹肉都挑出来,和儿子平分了。剩下的鱼背鱼尾懒得挑刺,一口都没有动。
当初带扶苏的幼儿园老师要是看到这一幕,大概就知道某个小坏蛋吃草莓只吃尖尖的坏毛病是跟谁学的了。
扶苏崽看看满桌子缺了肚子的鱼:
“阿父,我们好浪费。”
秦政瞥了一眼那些残羹剩菜:
“朕用干净筷子夹的,剩下的菜拿去赠给周围的乞儿吃吧。”
因为照顾到小崽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这些鱼以清淡的做法为主。这样也极大的保留了鲜味,还不会刺激肠胃。
这些年因为天下不太平,孤儿很多。皇都最近开设了一些慈幼院,专门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秦政叫来店小二叮嘱了两句。
那些孤儿吃东西狼吞虎咽的,可别被鱼刺卡了脖子。不过应该不会,毕竟以前没东西可吃的时候,他们也没少自己捉鱼吃,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秦政问儿子吃饱了没有。
扶苏崽乖巧点头。
秦政就带着他离开了酒楼,继续出去玩轻功。
白天玩得太兴奋了,夜里是被阿父抱回皇宫的。小崽崽在父亲怀里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切换成太子殿下了。
太子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
“……阿父,他装傻。”
太子殿下选择告状。
没道理崽崽可以揭发他,他不可以揭发崽崽。都是扶苏,谁怕谁呢。
秦政淡定地整理衣袖:
“朕知道。”
儿子是他一手带大的,脑子里在打什么小心思,他一看便知。只是小崽崽年幼可爱,他舍不得拆穿而已。
幼子愿意装傻哄他开心,当爹的高兴还来不及,当然是选择配合了。
扶苏轻哼了一声:
“阿父偏心。”
秦政对此充耳不闻,就像当初其他儿女抱怨他偏心大兄的时候一样。他以前能在儿女里偏心扶苏,现在也能在两个状态的扶苏里偏心更小的那个,太子应该早点习惯。
父子俩在这个位面多待了一段时间,主要是江湖人一不留神就容易反复。尤其是那些邪教,抓到机会就企图死灰复燃,处理起来实在是有些麻烦。
不过等扶苏把继承人培养好,这些就都可以交给继承人负责了。
这个位面没有大秦血脉,只能抱个不知父母的孤儿回来,假装是自家亲生的血脉。
因为扶苏挑的人选在相貌上和他有几分相似,倒是也没人怀疑。只当小孩以前都是待在天机宗里不见外人,所以大家之前才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继承人名为秦杉,为人聪敏灵慧。扶苏那些拿捏江湖人的本事,他不说学去了全部,也至少掌握了七八成。
所以把大秦交给他,父子俩还是很放心的。
这孩子倒是没被扶苏养得太过缺德,毕竟江湖人吃软不吃硬,缺德得太过明显容易适得其反。倒是不如让他走怀柔的路线,把那群铁汉铁女哄成小绵羊。
秦政就觉得这样的孩子不像扶苏养出来的,像扶胥养出来的。
扶苏的几个孩子,就没有哪个和阿杉一样温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问题,一个赛一个的幼稚,唯一不幼稚的琼琚是个黑心鬼。
扶苏抱怨道:
“阿父这会儿不说我的血脉也是您的血脉了,如果是遗传的我,那肯定也遗传了您。”
所以阿父再这么说的话,他就要和阿父好好掰扯一下,为什么扶胥阿兄能够那么温柔了。
秦政从容地挡了回去:
“你这叫基因突变,与朕无关。”
扶苏:?
秦政想了想觉得换个说法更合理:
“不,应该是返祖。朕才是基因突变的那个,毕竟朕光明磊落。不像你和昭襄王他们,你们比较缺德。”
扶苏:??
秦政满意地点头:
“太子不说话,定然是觉得朕说得很有道理。”
扶苏:???
阿父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应该不是被他带坏的,只是释放了本性对吧?
父子俩回到了地府中。
好久没回来了,上次去武侠位面,就是直接从金手指大秦走的。地府里一如既往的闹腾,两人刚回来就碰上了日常团建活动之打群架。
秦政立刻拎着儿子后退三步:
“又是谁和谁打起来了?”
王离抽空回了一句:
“回陛下,不知道哪个位面的汉人上门挑衅。”
对面冷笑一声:
“是乃公上门挑衅,还是你们太子挑衅在先?乃公可是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当初直播刘季打刘邦的那次,就是你们太子搞的鬼。”
扶苏被这么一点,想起来了:
“刘季打刘邦,说的是我们带兵马俑大军去平定秦末战乱那次?”
因为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就威胁了天幕系统,直播给其他位面的人看。没想到对方会找到地府来,这不应当啊。
扶苏疑惑地问道:
“那个天幕考场不是可以兑换阳寿丹吗?怎么汉高祖没吃丹药,死下来了?”
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邦憋着气说:
“那个阳寿丹就是个骗局!”
刘邦确实吃了阳寿丹,虽然他不怕死,可以欣然接受命运。但问题在于他又不是傻子,能多活两年为什么要死?
所以阳寿丹他还是吃了的,心里想着至少吃到儿子刘恒长大。
毕竟现有的继承人实在拉跨,全都指望不上。他要是不多活两年,保不齐大汉就被吕雉摘桃子了。
以前的吕雉不一定有这个本事,天幕系统出现后的吕雉就不好说了。后世那些女政客还特别乐意给其他女子提供帮助,刘邦不得不防。
结果,阳寿丹吃是吃了,但它只是延长一个人寿终正寝的岁数。如果谁比较倒霉遇到意外提前死亡了,那阳寿丹是不管的。
刘邦就是那个倒霉蛋。
不过他之所以会遇到意外,还是因为他和韩信的矛盾,这个就纯属是他自己活该了。天幕都出来了还不想办法拉拢韩信,依然忌惮打压,韩信不想造反也得被逼着造反。
但是这种情况下造反的韩信,杀伤力可不是之前能比的。刘邦一着不慎,就被韩信伤到了要害,一命呜呼。
扶苏听完笑了一声:
“那敢情好,一个吕雉一个韩信,你的大汉要完了。”
汉高祖平乱的时候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一边是政治能力极佳的吕雉,一边是军事能力极佳的韩信。
如果两边打起来,那大汉肯定四分五裂。如果两边选择合作,那吕雉分分钟登基称帝。
扶苏同情地告诉刘邦:
“我要是吕雉,我第一个杀刘恒。”
大汉能不能延续关他什么事?所以刘恒先死一死再说。老刘家把吕氏诛灭,出嫁女都不放过,扶苏这边支持吕雉也反手诛灭老刘家。
不过吕雉到底会怎么选择,扶苏就不太清楚了,或许人家不想撕破脸皮呢。
刘邦气得七窍生烟:
“用得着你告诉我!”
秦政眉头一皱:
“乱臣贼子,还敢嚣张?把他们给朕打出去。”
他家太子嘲笑别人可以,别人凶他家太子不行。这是他大秦的地盘,没有让人欺负到头上的道理。
王离等人立刻领命:
“是!陛下!”
不远处,大秦太守刘季带着大秦忠臣刘恒刘启和一个大秦奸相刘彻,躲在角落里围观汉高祖挨打。
刘季唏嘘一声:
“这些人真是的,没事来闹什么闹。我这日子够不好过的了,这次过后太子又要给我穿小鞋。”
说完还扭头瞪了刘彻一眼,嫌弃他没用。都架空皇帝了,怎么没登基呢?要是篡位成功了,现在刘季也能有底气和始皇帝对峙。
刘彻扭头就走。
有本事曾祖父自己造反去啊?知道朝廷里多少大秦忠臣吗?篡位要是有那么简单的话,岂不是谁都能篡位成功了?
扶苏回头看见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刘太守是在遗憾自家没有成功改朝换代吗?”
刘季:……
扶苏冷笑一声:
“给孤把这几个也一起打出去。”
王离立刻带人就过去了。
刘季调头就跑,直接把儿子孙子抛下了。
遭受无妄之灾的刘恒和刘启:……
祖宗是个不省心的,儿孙也是个不省心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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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古穿今之始皇帝演秦始皇
扶苏回到地府之后,很快就被亲爱的阿娘拎过去了。
扶苏现在有三个阿娘。
跟他关系最好的,是重生前楼桑位面的阿娘。把他辛辛苦苦养到三岁,然后病逝了,之后父亲接手继续养儿子。
重生后梓桑位面的阿娘,扶苏跟她不怎么来往。因为重生后融合另一个半魂时,是以重生前的记忆为主导的,所以就和这位阿娘比较生疏。
不过楚姬有她自己的日子过,而且她也去世得早,本来就和儿子没怎么相处过,母子之间生疏是正常的。
楚姬早就自己出去潇洒了,一般也不怎么着家。偶尔会给扶苏带点小礼物回来,就随手丢在乾元宫,等扶苏回家的时候自己拿去玩。
最后一个阿娘是之前在金手指大秦时的那位,目前还在大秦待着。
三位阿娘都有自己的性格。
第一位是非常有母爱的那种类型,虽然不至于整天把精力放在儿子身上,也很是关心了。
第二位是非常洒脱的那种,儿子就是个意外,当亲戚处着。
第三位可能是因为年轻的关系,心态还停留在少女阶段。生儿子是为了玩的,儿子没有自己开心重要,像那种新生代不靠谱父母。
这次扶苏被第一位阿娘拎去了。
秦政就眼睁睁看着,也没有阻拦。
扶苏一步三回头。
秦政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品茶。儿子的事情自己解决,都多大了,还找爹。
扶苏只好跟着阿娘去园子里。
楚姬好气又好笑地点点他额头:
“自己偷偷在外面认了个娘,我都没说你,你还好意思装可怜?”
扶苏理直气壮:
“那我装可怜不是阿娘教我的?我活学活用,阿娘应该与有荣焉才对。”
太子殿下养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把所有锅都甩到陛下头上。当爹的有一定的责任,当娘的也逃不过去。
楚姬轻哼:
“我都是为了谁?”
扶苏小时候性格冷漠,那会儿她们都不知道小孩是因为魂魄不全,只有偏恶魂的那一半。还以为孩子是先天缺陷,类似后世那种反社会人格。
他作为秦王寄予厚望的长子,谁也不希望他出问题。他的母亲楚姬自然更希望儿子能够好好的,至少能在人前装成个正常人。
所以楚姬为了儿子费尽心血。
小孩一岁的时候,楚姬就会天天派人去给丈夫禀报最新进展,努力增加儿子在丈夫心里的地位。
公子会翻身了,公子会走路了,公子会说话了。说的第一句就是“阿父”,把秦王哄得心花怒放。
虽然心里知道是楚姬故意教的,但那是秦政第一个孩子,出生在秦王最艰难的时候。前方正阻隔着吕不韦、嫪毐和成蟜三座大山,是屡次遭受亲情背叛的秦王重新收获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不过楚姬觉得这还不够。
所以她还会教导年幼的小扶苏,要在父亲不忙的时候,主动去找父亲撒娇。要在父亲来看望自己、准备离开的时候,露出依依不舍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小扶苏还没有什么亲情的概念,依然是个冷漠的小崽。他只是在听话的照着阿娘的吩咐伪装,等阿娘去世之后没人教他了,他就原形毕露了。
幸而秦王对这个儿子是真的在乎。
虽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许久,已故的楚姬夫人一直在隐瞒长子的病情。但是他并不在乎,只关心怎么把儿子治好。
这对父母的脑回路简直一模一样,秦政很快就发现想把儿子治好没那么容易,所以他选择了最方便快捷的那条路——他也开始教儿子伪装了。
太子殿下从小接受这种教育,很难不长歪。本来底子就是歪的,长大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楚姬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你现在倒是有出息了,还跟我顶嘴。我教你装可怜,是让你拿来应付我的吗?”
扶苏想了想:
“既然是拿去应付阿父的,自然也可以拿来应付阿娘。阿娘放心,我现在应付你的招式是跟阿父学的。”
他用跟阿娘学的招式应付阿父,再用跟阿父学的招式应付阿娘,打平了。
楚姬噎住:……
楚姬忍不住说道:
“王上就不该让你看什么昭襄王的生平,好的不学学坏的。”
扶苏提醒他娘:
“昭襄王是长辈。”
楚姬轻呵了一声:
“那是你的长辈,我是楚人。”
虽然古代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是楚国公主愣是不想认夫家长辈的时候,你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谁让她现在不用靠丈夫生活呢?
儿子争气,赚到的功德会反哺给娘。夫家看在二世皇帝的面子不会和她计较什么,娘家更不敢在她跟前放肆。
扶苏:……
扶苏开始反思了:
“阿娘,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性格,可能和昭襄王的关系不是很大。”
阿父以前老是甩锅给昭襄王,说他都是跟昭襄王学坏的。后来扶苏发现并不是,因为他爹也这么厚脸皮。
上回扶苏还听到昭襄王在推卸责任,说自己也是跟着惠文王学的。他只是把惠文王的无耻发扬光大了,并不是自己自学成才。
后来就引申到了秦政父子头上,说这都是老秦家祖上一脉相承的。从惠文王开始出现苗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一直遗传了下去。
于是没过多久,惠文王也开始甩锅。说当年献公厚着脸皮跑回来抢国君之位,献公才是一切的起源。
大家就这么一轮一轮甩上去,没多久就攀扯到了非子。说秦非子给先祖大业编了个颛顼的孙女女修吞玄鸟卵而生的来历,攀玄鸟当亲戚。
非子坚决不承认,表示不是他编的。这个传闻古已有之,而且大业是秦国、赵国、梁国、费国等多国的先祖,指不定就是另外几家编的呢。
他们不甩锅还好,一甩锅,扶苏越发觉得自己这是遗传老秦家祖宗了,大家都一个德性。
直到今天。
扶苏看着他娘:
“阿娘,你们楚国芈姓应该不是大业后人吧?”
他娘也挺厚脸皮的,他居然是双份地遗传。难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家都说他比昭襄王还难搞。
楚姬:……呵呵。
芈姓当然和颛顼的重外孙大业没关系。
两家共祖可以追溯到颛顼,但大业是颛顼他孙女的儿子,芈姓的先祖却是颛顼的儿子称。一个是外孙辈,一个是孙辈。
扶苏眨了眨眼:
“这样啊,那怪不得楚国不信奉玄鸟。”
楚姬提醒儿子:
“赵国也不信奉玄鸟。”
扶苏不以为意:
“赵国编的不算数,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大业是玄鸟的子嗣了。至于赵国的图腾鸷鸟,谁在乎?”
虽然大业是多个诸侯国的先祖,但其他人都是大秦的手下败将。所以大业的最终解释权在秦国手里,就是大业本人来了也没用,大秦说他是玄鸟子嗣他就是。
楚姬也不太喜欢赵国,正欲点头赞同。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儿子带偏了话题,她一开始不是来谴责儿子在外头乱认娘亲的吗?
扶苏叹气:
“阿娘你好霸道。”
楚姬冷笑一声:
“我哪有你霸道?”
扶苏:……
这确实是亲娘没跑了,别的阿娘都对他又哄又夸,只有亲娘会怼他。
楚姬还想说“王上不也介意这个吗”,想了想忍住了。那是大秦之主,她不能嘴人家。
不过这倒让楚姬认同了扶苏的观点,自家儿子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综合父母二人的优缺点,翻倍地发扬光大了。
厚脸皮是一方面,霸道又是一方面。
楚姬这回没被扶苏打岔过去:
“总之,下回不许出去乱认娘亲。你不知道我当初怀你有多辛苦,哪里像别人一样眨眼间就怀完生完了。”
扶苏听话听音,明白了,他娘这是羡慕呢。任谁知道别人怀孕生子是还没发现自己怀了,就眨眼间生完,也要羡慕。
扶苏就从储物戒掏了掏:
“阿娘,你拿这些去玩。”
他是没办法解决她娘当年怀孕难受的问题,毕竟改变过去容易引发蝴蝶效应。只能现在拿点东西出来哄娘开心,正好之前收缴了好多金手指。
楚姬心满意足地走了。
扶苏可算被放过,赶紧溜回去找爹。
他和阿父说悄悄话,把自己的发现分享了一下。秦政听完微微挑眉,并不觉得意外。
哪有小孩只遗传父亲不遗传母亲的,只不过楚姬以前装得好而已。到底是楚国公主,怎么可能一点小脾气都没有,温柔小意都是伪装。
正聊着,玄景进来了。
这小子一进来就是幸灾乐祸:
“秦梓桑,我听说你在外头收了个新儿子?”
扶苏斜眼睨他:
“干嘛?没大没小的,叫阿兄。”
玄景就当没听见,继续幸灾乐祸:
“我大侄子知道这件事了。”
小桥松简直晴天霹雳。
他留在大秦帮祖父和父亲主持大局,然后这俩人跑出去浪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外头收新的崽。
桥松都听说了,那个崽特别温柔体贴孝顺乖巧。
可恶!都是他没有的美德!
不对,他秦桥松还是很孝顺的,虽然只孝顺祖父一个。
扶苏一听小桥松知道了,立刻扭头对父亲说道:
“阿父,我们赶紧走。”
秦政:……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有用。
正巧最近位面任务系统又开了一轮新的任务,扶苏就随手抢了一个。
听说最近任务类型越来越丰富了,天道改正了之前任务单一的毛病,免得继续被投诉。
顺便在位面里头增加了一些休闲类的位面,主要是放出来给大家当甜头的。有的人不爱做任务赚功德,也不缺功德,就是想去阳世度度假。
在地府待久了,总想换换环境。
扶苏就是在这里头抢的。
听说这种休闲位面很抢手,要不是扶苏现在运气好了,肯定抢不到。
休闲位面其实没有什么任务要做,就是单纯度假去的。主要一般人也弄不到沙盒珠这类的好东西,位面坐标也搞不到,只能在这里抢。
玄景就有些无语:
“那你还和他们抢什么?”
扶苏说:
“我没玩过这个,有点好奇。”
他又不是那种替人着想的大好人,他就抢就抢。他抢了,其他国家和王朝的人就抢不到了,这不就是帮大秦占便宜吗?
玄景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那我下次也抢。”
秦政看了一眼倒计时:
“太子,你抢到了什么位面?”
他这里只能看到传送倒计时,具体什么位面就不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儿子选了什么模式,听说现在有各种各样的模式可以选择。之前扶苏点得太快了,秦政很怀疑儿子选的是随机。
扶苏回头:
“啊?位面?我没看啊!模式好像确实是随机的,等我看一眼——”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看,倒计时已经结束了。
秦政突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某个现代位面中。
始皇帝陛下冷着脸坐在保姆车里,身边是苦口婆心的经纪人。
经纪人喝了一口咖啡打起精神:
“合同已经签了,不可能放剧组鸽子的。你知道违约金有多少吗?卖了你都给不起。”
“公司捧你是看重你之前那张cos古代帝王的图走红了,觉得以你的形象非常适合去各大剧组演皇帝,以后当个皇帝专业户。”
“你现在刚签约就耍大牌,公司是不会迁就你的。你还没给公司赚钱,你当你是公司一哥呢?”
秦政睨她一眼:
“我什么时候出cos了?”
cos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了。不,不能算是原主,应该说是转世的他自己。
始皇帝陛下是今天早上一觉醒来,突然“恢复”了前世记忆的。
他并不记得自己其实是刚刚从地府来到这个位面,被天道安排了一个身份。误以为自己就是正常的投胎转世,然后今天机缘巧合,想起了自己前世是始皇帝。
总之,陛下现在骑虎难下。
他同时拥有前世和今生两辈子的记忆,思维就有些割裂。
一方面觉得演员是个正常职业,不能用古代眼光去看。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堂堂始皇帝,怎么能跑去当优伶。
至于经纪人说的cos,其实是个误会。
恢复记忆之前的他是个传统服饰爱好者,名叫秦御,偏爱秦朝服饰。所以日常穿着都是各种先秦制式的衣服,尤其偏爱冕服。
那会儿的“秦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偏好,也没往深里想。兴趣爱好也没必要深究原因,反正就是喜欢了。
平时都是自己在家里穿穿,出门一般不会穿冕服。主要是不怎么方便,会穿更适合出行的常服。
那天偶尔穿着冕服出去,其实也没打扮得太过正式。至少发冠是没戴的,完全不符合古代皇帝的出行规范。
但是好巧不巧被人拍下,发到了网上,还上了热搜。一群人问这位cos叫什么名字,就把他的身份给扒出来了。经纪公司看到了“秦御”身上的潜力,觉得他能火,于是就签了他。
这个年头,去娱乐圈当明星算是非常不错的出路了,很多人都不会拒绝。
对演员没有偏见的转世出于好奇的心理答应了,想看看拍戏是怎么拍。
不少都圈外人对娱乐圈十分好奇,以前就有好些人跑去横店当群演。不为别的,就是看热闹去的。
“秦御”也不例外。
然后就坑了现在已经恢复前世记忆的陛下自己,陛下不想拍戏,但是他确实付不起违约金。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秦御”没多少钱,连现在住的房子都是租的。有点闲钱都拿去支援兴趣爱好了,比如买一些玉佩宝剑什么的。
宝剑还是没开刃的仿古剑,只能放着好看。
始皇帝陛下也就小时候过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期间还有身为商人的外祖赵家支援。他从没为钱发过愁,这是第一次。
经纪人姐姐叹了口气:
“你这次的剧戏份也不多,好好拍很快就能拍完了。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抗拒拍戏,难道是临近拍摄,突然有点心里没底,想要逃避?”
秦政:……
笑话,他岂是那等逃避之人?
想想演员的社会地位不低,陛下只能勉强接受了如今的现状。不然他也不会坐上保姆车,就算想别的法子,也肯定会把违约金赔上的。
秦政拿起剧本:
“要拍什么电视剧?演谁?”
今天是去拍定妆照的,不用直接演。剧组是个不怎么大的小网剧,所以也没什么视镜的流程,选角色非常的凑合。
秦政所在的公司是这个网剧的投资方,要塞一个人进组非常容易。反正塞的也不是男主男二,而是个男三的角色。
一般这种男三男四,就很容易成为资方加塞的首选。戏份不多不少,人设一般都会有一些出彩的亮点,属于难度偏低收益偏高的选择。
而且男三演砸了,只要男主和男二靠谱,基本也不会影响这部剧的收视率。顶多就是口碑稍微差一点,但是小网剧也大多不在意那个。
秦政翻开剧本看了一眼,猛地顿住。
只见他要演的角色不是别人,正是这部剧里的始皇帝。
本色出演了属于是。
秦政扭头看向经纪人:
“我演始皇帝?”
经纪人点头:
“当然,你没看网上怎么说的吗?都说你穿上秦朝的龙袍,简直就是始皇帝在世,太像了。根本不用什么演技,往那儿一杵就成。”
秦政:这话倒是没毛病。
不过陛下还是纠正了一下:
“那叫冕服,我们一般不说龙袍。”
虽然冕服上有龙的图案,而且也确实是从大秦开始,天子服饰上才有龙的。因为大秦图腾是黑龙,之前的周天子并不信奉龙。
经纪人对他的敬业很赞赏:
“不错,看来你确实对秦朝历史有点研究。保持住,回头我跟公司商量一下,给你买个相关的热搜词条。”
经纪人已经开始飞快思考起来了,是买#秦御敬业#好,还是买#秦御研究秦朝只是我的兴趣爱好#更好。
秦政:…………
要不他还是给违约金罢演吧?这个娱乐圈感觉挺迷的。
不等陛下蹙眉纠结出该怎么选择,保姆车已经停在了剧组门口。
公司对秦御很是重视,觉得他身上有爆火的潜力。所以给他的待遇很是不错,不仅有自己的保姆车和助理,就连经纪人也是全程陪同。
一般刚签约的小艺人,经纪人是不会陪着的。经纪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手底下有好多签约艺人,基本只会跟在最红的艺人身边。
秦政还没下车,就看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人影走进了剧组。
陛下猛地一顿:
“那是谁?”
侧影怎么那么像他家太子?
经纪人随意地瞥了一眼:
“那个?那个好像是咱们公司的大股东的儿子,就那种富家阔少。我听说他最近突然一时兴起,要进娱乐圈玩票。”
经纪人眉头一皱,发现事情糟糕起来。
这位阔少爷看起来好说话,其实很难搞。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吃过点亏,不是很爱招惹他。
有人说他不是大股东的儿子,那个所谓的大股东就是他自己。说是秦梓桑年纪轻轻身家几十亿,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投资挣来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他们打工人只知道一件事,秦股东很难搞,非常难搞,特别难搞,最好不要得罪他。
经纪人立刻打电话:
“你等我问一问。”
电话一接通她就劈头盖脸地问:
“怎么回事?怎么那位少爷也在《大秦风云》剧组?公司搞什么啊?他大少爷一个演过戏吗就让他来?不会给的还是男主角色吧?”
秦政听到电话那头说:
“怎么可能?就是个男二而已,男主还是不能乱给的。”
经纪人的声音立刻拔高:
“男二?还而已?他一个没有演过戏的富二代演扶苏你觉得合适吗?他还不如去演男主呢!胡亥多适合他!”
男二是公子扶苏,男主是胡亥。要她说,这种阔少就应该去演纨绔秦二世。
秦政:……
秦政发现自己今天无语的次数有点多。
虽然不确定刚刚走过去的那人是不是他家太子的转世,但秦政觉得,对方光是从形象上就很适合演扶苏了。
经纪人气坏了:
“公司不是说好要捧秦御的吗?你们这么乱往剧组里塞人,秦御还怎么火?剧演砸了对公司有什么好处?”
那头回答:
“害,人家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他非要演我们也没办法啊!你就放宽心好了,大不了让他衬托秦御的演技呗。他肯定比秦御演得差,到时候网友就只喷他不喷秦御了。”
经纪人哽住。
秦政已经推门下车去了。
经纪人连忙叫住他:
“你去哪儿?”
秦政回答:
“不是要去拍定妆照?”
其实是想去确认一下儿子,如果那真的是扶苏的转世,他就不能离开这个剧组了。要是离开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接触对方。
秦政可不会单纯的以为对方是公司股东,两人就能经常碰面。人家一个大股东没事为什么要搭理普通小艺人?
剧组内。
秦梓桑是带资进组的,额外给剧组支援了不少资金物品。他一来就说以后剧组的盒饭他让人去定更好的,剧组的下午茶点心这些他也包了。
大少爷是过来体验人生的,不是来吃苦的。而且他没有自己享福看别人吃苦的兴趣爱好,所以一来先撒币。
扶苏在剧组转悠了一圈:
“天气这么热,剧组里怎么就几台电风扇?功率还那么小,根本没有风。”
副导演跟在旁边解释:
“功率太大会吹得东西乱动,影响拍摄。现在天气是有点热,但是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拍戏都是这样的。”
扶苏就大手一挥:
“我让人给你们弄几台移动空调来,虽然是拍外景戏,移动空调的效果会差一点,但是总比没有好。”
副导演大喜:
“那就多谢您嘞!”
就喜欢这种大气的财神爷!
话说回来,现在的剧组日子可不好过。投资方给的资金多是多,但是全都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比如演员片酬。
还是想念以前的煤老板,从不过多插手拍摄。顶多塞几个关系户进来,其他的专业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干的。
副导演看扶苏,就有点看煤老板的意思。
两人正聊着,秦政过来了。
扶苏看了一眼,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不过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不认识的,可能以前看过对方的照片。
秦政和他对视一眼,就确定这是自家太子了。但是太子明显没有恢复记忆,一时还不能父子相认。
秦政在心里叹息一声。
罢了,慢慢来吧。至少儿子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可以徐徐图之。
说起来他驾崩之前也没能见上太子最后一面,也不知前世的扶苏后来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这个位面的大秦历史和他的位面不太相同,他把史书翻了个遍,也没能翻到想看的内容。他就想知道中毒后身体孱弱的太子后来过得如何,活到了多少岁。
然而这里的历史只有秦二世胡亥。
扶苏冲这位眼熟的陌生人微微颔首:
“你好,我是男二扶苏的扮演者,秦梓桑。”
秦政看了看他伸出来的手,不太熟练地和他握了握,言简意赅:
“秦御,演男三始皇帝。”
扶苏冲他眨眨眼:
“那你就是我的父皇啦?”
秦政面色顿时柔和了一些:
“喊阿父。”
扶苏以为秦政在和他玩笑,很配合地喊了一声“阿父”。
导演拿着大喇叭喊道:
“男三,男三先拍定妆照,男三来了没有?”
扶苏提醒道:
“好像是在喊你。”
秦政不太想过去,他还想多打听一下儿子的近况。
又听扶苏说:
“我还没拍过定妆照,先看看你怎么拍的。走,我们一起过去吧。”
秦政就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好。”
太子定然是忐忑了,他身为父亲,自然要顶在前面,为儿子打个样。
然而走到导演面前,导演就皱了一下眉,问他怎么还没去做妆造。说着就叫来化妆师,催促秦政赶紧跟人家过去。
导演看了眼秦政的头发:
“你这头发倒是省事了,不用再带假发套。”
不用戴假发,做妆造能省不少功夫。导演想想人家背后的资本,到底是没说什么。
头一回拍戏,流程不熟悉也是常有的事情。他得对新人宽容一点,不然不好和金主爸爸交代。
扶苏看秦政确实不熟悉这些,主动上前带路。作为娱乐圈行业的投资人,拍摄流程他确实比秦政更懂一些。
秦政看了儿子一眼: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演戏?”
他自己属于好奇心起来了,随便进来看看。和公司签的合同其实不长,也就三年。
但是扶苏不一样,扶苏是主动跑来演戏的。他之前听经纪人打电话提到,还说扶苏是大股东的儿子。
虽说都已经转世了,儿子有别的家庭很正常。可只要想到他儿子喊别人父亲,始皇帝陛下就不太高兴。
扶苏最近遇到好多对这个问题好奇的人,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随口回答了一句:
“好玩啊,我看到这个剧组有个公子扶苏的角色,就过来演演看。”
秦政眸光微闪:
“为什么对公子扶苏感兴趣?”
扶苏笑了笑:
“他名字好听。”
秦政:……一听就是乱说的。
问不出来,秦政也就没再追问。他们现在相当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阿苏肯定不会对他敞开心扉,等以后混熟了再说吧。
想到这里,秦政在心下叹气。
以前他仗着儿子年纪小,才能把人哄成小甜糕。现在这一世的儿子已经长大,可不好骗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再次把人骗回家呢。
想想现代社会那些父母的作风,一个个溺爱孩子溺爱得不行。该不会阿苏这一世的父亲已经把他哄好了,其他人插足不了了吧?
真是越想越糟心。
这种糟心的感觉,在化妆师拿出化妆用品开始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直男癌皇帝有点受不了这个。
虽然魏晋时期好些男子因为爱美,也开始在脸上敷粉。但那都距离大秦多少年了,陛下所在的时代还没有这个风俗。
不怎么化妆的人其实是不太习惯脸上弄一层又一层东西的,会觉得不太舒服。有些人习惯了素面朝天,连抹点水乳都感觉脸被东西扒住了很难受,好像皮肤不能呼吸了一样。
扶苏看秦政皱眉,伸手拦了一下:
“不用化太浓的妆,稍微打个底就行了。”
化妆师反驳:
“上镜的话还是要仔细化一化的,而且今天还是拍定妆照,更要化好看点。”
扶苏指了指秦政的皮肤:
“他不化妆都比你化完妆之后好看,这个皮肤状态还用化妆?”
化妆师哑口无言。
娱乐圈小说的经典桥段,就是主角的皮肤好得不像凡人,不需要怎么化妆就已经碾压众人。
类似的剧情出现得多了,难免遭到读者的吐槽。
不过现实中确实有这样的人,比如年幼的小孩子,那个皮肤真的是成年人羡慕不过来。成年人里也有皮肤状态特别好的,比如宝岛上就有一位,不带妆上综艺和拍戏都丝毫不怵。
秦政的皮肤还要更好一些,毕竟这具身体是神兽之躯。人类会有的皮肤小瑕疵他是没有的,化妆完全是画蛇添足。
扶苏感觉底妆都很多余:
“定妆照都是要p的,有什么关系?”
化妆师:……
化妆师试图挣扎:
“可他以后拍戏也得化妆啊!”
扶苏反问:
“拍戏不是会开美颜吗?现在还有不开美颜滤镜的镜头?”
化妆师:…………
化妆师被说服了。
她看看秦政原本很好的皮肤,又看了看上妆之后反而显得僵硬的状态,干脆给秦政全部卸了。
底妆之类的可以不要,但是一些其他的细节还是要调整的。比如修一下眉毛,画一下眼线,上一点口红。
为了上镜好看,这些东西不能省。人类天生的眉形、唇色这些,经常会存在一点小问题,不完全贴合角色形象。
秦政木着脸被她摆弄。
心里再次后悔为什么要为了钱答应来拍戏。
他儿子这么有钱,还是公司的股东。他难道不能坐等儿子恢复记忆后,帮亲爱的阿父主动解决麻烦吗?
秦政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托腮看他化妆的爱子,算了,好歹来这一趟找到了儿子呢。要是不来的话,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父子相见。
因为要化的妆不多,化妆师很快就搞定了。接着又给扶苏也化了化,这次她算是有经验了,不和扶苏废话,照着秦政那套来。
秦政趁儿子化妆,去把服装换了。
等扶苏化好妆出来,就见他已经穿好了剧组准备的戏服。
秦政正挑剔衣服材质差:
“少府敢给皇帝穿这样的衣服,明日就得提头来见。”
这衣服还不如他自家的那套。
扶苏没忍住笑了一声:
“只是一个小网剧而已,也不可能给你弄一套真的冕服来。”
这人真有意思,言行举止不像个现代人,反而像是古代皇帝穿越过来的。
这么快就入戏了吗?还是他本人一直都是这种画风?
不清楚,不过扶苏大概知道为什么公司里的决策层觉得秦御能火了。他这样的跑去当皇帝专业户,绝对能有一席之地。
就是可惜最近没有大制作的历史正剧,只能先从小网剧开始演起了。
扶苏很快换好了自己那套衣服:
“走吧,导演该等急了。”
秦政颔首:
“带路。”
扶苏:……